君天毓往她肩后微沁着红丝的白布望了眼,道:“如梦姑娘莫要激动才是,待会伤口裂开了受罪的也只是自己而已。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本王明日便派人准备去,如梦姑娘今晚就在这好好歇着吧。”

说着已走向屋里的另一张软榻,抬手将灯熄了。

颜依依气闷地瞪着窗边软榻上的君天毓,如今重伤在身孤身一人他若是要赶鸭子上架也无计可施。也不知他是否发现了什么,要这般拿自己的人生大事来开玩笑,也不知道若是媚姨知道差她救的是一头恩将仇报的狼会不会还央她来干这般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如梦姑娘,听说过农夫和蛇的故事吗?你千不该万不该学那农夫。”黑暗中那双晶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君天毓慢悠悠地道,说完便翻了个身睡去,不再理会颜依依此时的懊恼。

颜依依望着背对着她的背影,手几番抬起想要封了他的穴道却还是无力地垂下,她现在重伤在身,还未靠近他便已被他给制服了。农夫和蛇的故事她自是明白,农夫看到冻僵的蛇,心生怜悯,将它抱起放在怀中捂着,被温暖了的蛇醒过来了,却给了农夫致命的一口。

她救他虽非出于怜悯,却也还是被他所谓的“仁厚”假象所迷惑,没成想竟也是匹野心勃勃心思难测的狼,现在反将自己陷入被动中。

想来君天毓与楚沐风还真是从骨子里到皮相上都像极了的人,同长了张欺世俊颜,只不过前者容颜偏妖冶,后者偏清雅,却不过用来惑人的,骨子里一样的狠辣无情,她也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竟同时招惹了这么两尊大神,偏偏还都是变着法子将她拐进喜堂的,这拜堂之事真就这么好玩?

无奈地叹了口气,颜依依掀起被子趴着躺了下去,这事儿现在烦闷也无用,也只能等养足了精神明日再想解决之道。

肩后的伤隐隐作疼着,颜依依虽困乏,却被肩后那痛折磨得睡不着,微微侧过身想要躺得舒服些,不料被贴身兜衣里的东西硌了下,颜依依这才想起藏在兜衣里的玉佩,手吃力地往衣服内探去,将今早换舞衣时顺道塞在肚兜里的玉佩取了出来。

这个玉佩她随身佩戴了近六年,玉佩已有些老旧,碧翠色,玉佩另一面上有个纂刻的“澈”字,清晰可见。

细指缓缓抚过那个“澈”字,望着那个不算熟悉却也不算陌生的字眼,颜依依有些失神。

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这个玉佩的主人是谁。十四岁那年被那一大片梅林所惑,误闯归魇教,中了瘴气之毒后又不慎被困教外梅林的阵法中,乱闯下踩中了阵内机关,乱箭齐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就这么被万箭穿心而死,却不想就在利箭即将穿心而过之时,一个穿着玄衣戴着银色软皮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动作极迅捷地带着她躲过乱箭,之后还亲自将她送出了阵外。

“小姑娘,越美丽的东西越不能碰,想要保住这条小命,最好安生待在自个闺房中。”将惊未定的她带到安全之地,男子面无表情地说完便转身欲离去。

“等等,你为什么要救我?”发现男子要走,当时尚年幼的她也不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急急地拉住了他的手,盯着他冷峻的下俏声问道。

冷漠地将手从她掌中抽离,他面具下的脸并未有什么表情,连低沉醇厚的声音也冰冷无波动:“顺手。”

“哦。”悻悻然地应了声,她绕到他面前,“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我一命,日后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我叫颜依依,你叫什么名字?”

说着睁着期盼的双眸望着他,看着他面具掩映下的唇角似是微微牵动了下,带着些嘲讽的意味:“小姑娘,别轻易向人承诺什么,我今日救你只是顺手,没想着要你报答什么,即便有心要,你也报答不起!”

“我能!”经不得他这么一激,她赌气应道,“你救我一条命,我欠你一个承诺,无论你想要什么报答,我日后一定会还你,我颜依依说到做到。”

他望着她豪气冲天的模样,似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没再理会她,转身便走。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日后我怎么报答你?”颜依依看他要走,心里一急,也顾不得其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他,急急说道,手不动声色地往他腰间轻轻一拽,将他别在腰带处的玉佩取下,当时也没多想,就想着日后要报答也得有个信物才行,如若不然日后谁随便戴个面具来冒充他她便得去卖命,算起来也是吃了大亏的。

她动作虽小,却也还是被他察觉,他回头时,眸中杀意毕现,在他掌心落下时已险险地避过他的掌风,边狼狈地忙着逃命边连声说着:“我只是取个证物而已,日后你若是后悔了想要索取我的报答,你只要告诉了我这玉佩是什么样子背面刻有什么字我就知道是不是你了。”

她的话并未让他的攻势停下来,似是一心要将玉佩取回,想来那玉佩对他极其重要,只是那时年幼也没能想到这层,也被他突然的杀气吓着,拿着玉佩愣愣地望着他凌厉袭来,他的手在她的脖子处硬生生停了下来,媚姨恰在这时出现,撒下烟雾弹将她带走,那玉佩便这么被她一直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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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玉佩上的“澈”字,她不知道男子姓甚名谁,只是猜测这“澈”字或许是男子名中的一个字,从男子在阵中灵活的身手来看,想来男子应是教中身份极高的人,至于具体是什么身份她也不得而知。

许是在年少懵懂情窦初开之时发生的事,在那样几近绝望的危机时刻,那样神秘冷漠的一个男人从天而降,将她带离危险,后来明明被她的举动激得想要杀了她,那手即将劈上她之时却硬生生的停住,那一刻他盯着她复杂难辨的眼神,莫名就俘获了一颗少女心。

这些年来,她有心将那玉佩还他,或许私心里也是想借此再见他一次,顺道将那救命之恩还了,只是,那个男人却似消失了般,无论她怎样打探始终探听不到半丝关于他的消息。

她也曾试图从归魇教入手,但其神秘程度不亚于那个男人,虽然被称为江湖中第一邪教,这些年来却鲜少在江湖中活动,根本无从探知,那片梅林的阵法更是早已变换,入口早已被换过。

多番探听不得,她也就慢慢没再执着,一切随缘便可,能遇着再好不过,若是遇不上,那也只是她与他无缘罢了。

两年前她前往东泽东城东都之时偶遇同戴着面具的楚沐风,那时尚不知道他便是楚沐风,只是那肖似的体型及下颔却让她误以为他便是曾救她的男子,这才会好奇之下跟踪他,才引发了后面这一连串的纠葛。

她一度以为他便是那神秘男子,除了声音,那身形,那下颔以及那眼神,甚至连那冷漠的气息,都与那男子惊人的相似,她曾有意拿玉佩试探过他,却并未发现他的眸中有任何的异色,甚至是连半丝波动都没有,对于她暗示性的话语也似是并未察觉出什么。

她不知道是他掩藏得太好还是真的只是误认,即便真的是,再见面之时,当日那个会救她舍不得杀她的男人早已不在,半年前那一掌,若不是她躲闪及时,早已魂断他掌下,对于一个可以一边缠绵地吻着你,却随时准备取你性命的男人,能远离是福。

那个神秘的男人,那段少不更事时的荒唐迷恋,留在过去封存着便好,至少也算是伴着她走过青葱无知的岁月的,若是拉到了阳光底下赤%裸裸地被剖开,总有那么种撕碎美好的忧伤。

这玉佩,若是有幸再见便还回去罢,若是无缘再见,扔了便是,毕竟,那玉佩上的字太过敏感,攸关皇家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总这么带着总也不叫人安生。

握着玉佩即将睡过去时,颜依依模模糊糊地想着。

012.成亲(捉虫)...

颜依依原还以为君天毓昨夜只是随便说说,第二日便会忘了娶亲一事,没成想君天毓却是当了真,第二日便吩咐府里的管事侍从开始着手准备成亲事宜。

一时间整个府里乃至整个西京都在盛传一舞天下知的一梦坊如梦姑娘早已对毓王爷一往情深,王爷遇刺时更是不惜以命相救,换得王爷真心相待,不但入住王爷寝室,与王爷同塌而枕,更是获得王爷倾心,不顾如梦姑娘出身卑微,一心要将如梦姑娘迎娶入门。

对于这样的流言蜚语,颜依依也阻止不得,只能盼着媚姨和师兄也能听到些,赶着在她拜堂前将她救走。

依她此刻的身体,即便是有心自救也无能为力。也不知楚沐风那晚在她伤口上撒了什么药,第二日起来便觉背上的伤好了许多,不似前晚这般火烧火燎的疼,却也还是不能随便动武,若是再将伤口扯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康复。

颜依依也不知道君天毓这般大张旗鼓地表明要娶她的举动是不是故意做给楚沐风看的。第二日刚起身看着她气色似是好了些,明知她伤重在身却也未见体谅一下她身为伤患的不便,强行抱起她一道去大厅用早膳。

楚沐风也还在府里,先他们一步来到了大厅,看到君天毓状似亲昵地抱着她入座时楚沐风的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扫过,神色倒也没什么波动,只是一如既往地浅笑着起身打招呼。

君天毓亦是有礼回应,与他客套着。若非昨夜君天毓与她说的那番话,她还真道君天毓与楚沐风真如此刻这般一团和气,两个顶着面具做人的人,想来私底下也早已是暗潮汹涌。

一个多少与东泽皇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是西泽声望极高的王爷,这样身份下想来要真正一团和气着实有些为难。

颜依依也懒得理这两个男人私底下怎么个暗潮汹涌,在桌前坐下后便安心吃饭,现在有伤在身,任何脱身之计都只是空想,好好调理好身体才是王道。

“不知楚公子要在西京待几日?”正喝着汤,突然听到君天毓这么问,颜依依抬头望了眼楚沐风,他要待几天都成,只要在离开之前记得将那三成生意的契约书留下便可。她现在人被困在王府,回头还是得想个办法通知萧云飞找楚沐风将那协议签了先,省得回头找不着人。

“府里有些事,这两日怕是就得先回东都了。”

“楚公子府里的事急吗?如果不急不如先在这边多待几日,喝完本王的喜酒再走?”君天毓边说着边将颜依依圈入怀中,颜依依身子僵了僵,莫名地竟不敢望向楚沐风。

楚沐风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黑眸微微眯了眯:“喜酒?”

“是啊,本王与如梦姑娘相互倾心,如梦姑娘昨日更是为了本王以命相救,本王自是不能亏待了如梦姑娘,所以便择了个好日子将如梦姑娘迎娶进门,楚公子不若留下来喝杯喜酒再走。”君天毓笑着应道,听语气颇为欣喜。

“既是如此……”视线在颜依依低身上缓缓滑过,楚沐风望向君天毓,笑道,“王爷大喜,楚某便是有天大的急事也不能错过了王爷与如梦姑娘的喜酒。不知王爷这喜事何时办?”

“本月中吧,我刚让人看了日子,十六宜嫁娶,大吉之日,便定在那日吧。”

“如此那楚某便先行祝贺王爷与如梦姑娘百年好合了。”楚沐风笑着说完,端起酒杯,朝君天毓和颜依依道,“来,楚某先敬两位一杯。”

颜依依抬眸望向楚沐风,手碰着酒杯却未动,虽说早已料到他不会如君天毓所愿表现出半丝失控情绪,但这也未免太平静了些,平静到让她这个被他拐进洞房强行夺了清白之人心里都不是滋味起来了,这种感觉就像被用完即扔的抹布,这么想着还真让人心里痛快不起来。

既然君天毓要借此替她摆脱楚沐风,这婚办不办得成还不一定,她何不趁此顺势依着君天毓先。

颜依依缓缓垂下眼眸,望向桌上那杯酒,正要端起,君天毓的手覆了上来。

“如梦身子刚受了伤,不宜饮酒,这杯我便代她饮了吧。”君天毓往颜依依望了眼,淡笑着道,说话间便要拿过颜依依手中的酒,却被颜依依一把将酒杯扣住。

“王爷,这怎么成,楚公子诚心敬你我,怎能让王爷代如梦喝下这酒。”颜依依娇笑着偎依入君天毓怀中,娇声抱怨道,而后望向楚沐风,端起酒杯,“谢谢楚公子,还望楚公子过几日记得来喝如梦与王爷的喜酒。”

楚沐风亦望着她,幽深的黑眸平静无波,眸色深黑看不到底。

颜依依朝他露齿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却不想喝得太急被呛到,放下杯子捂着嘴便咳了起来,却牵扯到肩后的伤,颜依依疼得眉尖几乎都打了结。

“都说让本王先替你喝了这酒,你偏不听,看看,吃苦头了吧。”君天毓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唠叨着,声音极尽温柔体贴。

还真装上瘾了……颜依依垂下眼眸,柔顺地偎依入君天毓怀中,嗲着嗓音应道:“让您担心了。”手臂都要窜起一阵鸡皮疙瘩来。

“是楚某唐突了,竟然忘了如梦姑娘身上有伤一事。”楚沐风语气歉然道,颜依依暗自撇了撇嘴,没有应,任由君天毓与楚沐风相互客套寒暄,直到一顿饭结束才被君天毓带回了房里。

“我还道你这般心不甘情不愿,今日倒是让本王大开眼界了。”将颜依依安顿好,君天毓便捏着她下巴道。

对于君天毓与楚沐风这般动不动便捏人下巴的癖好颜依依实在没什么好感,手抬起,头一偏便将他的手拿了下来,不冷不热道:“这不是王爷想要的吗?”

君天毓笑了笑,没说什么,在房里待了会儿便出去了。

颜依依等君天毓出去好一会儿,看着门外只有几个丫鬟守着,以如厕为由避开了房里的丫鬟,独自来到后院墙角边,紧握着的手心一张,一只细小的小白鼠出现在掌心中,她轻轻将小白鼠放下,轻拍了下它的小脑袋,看着它小小的身子一窜溜入杂草中,这才放心地回了房,无法自救,只能央人。

013.劫亲...

毓王爷即将成亲一事在整个西京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王府里也在如火如荼地为喜事准备着,君天毓倒似是真的花了大手笔在这桩莫名其妙的亲事之上。

天下人都道如梦姑娘几辈子修来的好福分才换来如今这番光景,却无人知道这亲事只不过一桩别有用心的利用罢了。

颜依依几日都被迫待在毓王爷寝室中,知道急也没用,也就安心养伤,将身体调养好了才是保命之道。

楚沐风似是有什么急事得暂时离府几天,颜依依也几日没见着他。君天毓如此大张旗鼓地向楚沐风宣告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刺激楚沐风还是试探什么的,但显然,他高估了她与楚沐风的关系,更是高估了她对楚沐风的影响力。这般稳赔不赚的买卖,大概也只有君天毓会去做。

对于楚沐风的离开颜依依倒是松了口气,对付一个总比对付两个来得轻松些,他若是还留在府中,即便大婚那日她能顺利摆脱君天毓也未必能摆脱楚沐风,现在也只能盼着楚沐风回来喝喜酒之话仅是客套。

大喜之日在半个月后终于如期到来,一大早整个王府便浸在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中,大红的嫁衣更是一大早便被送到了颜依依手中,随着嫁衣一起送进来的还有君天毓。

“如梦姑娘,老实说,这场婚事本王真期待不起来。”看着她将嫁衣拿在手上,君天毓摸着下巴道,语气颇为为难。

颜依依熠熠然地起身,走到君天毓身边,笑得妩媚:“老实说,王爷,我也不期待。既是如此,王爷何不趁着弄假成真之前将这婚事给撤了?”

一根手指比在了她的嘴唇上,君天毓一双妖冶的桃花眼笑得风情无限:“这戏没唱到最后,谁知道精彩的会不会在后头?怎么说这场戏本王也是下了本钱下去的,现在便结束了本王岂不是赔大了?今日若是有人来劫亲,本王便做个顺水人情将你放了,若是没有人来,如梦姑娘便安心嫁入我毓王府吧,荣华富贵想来也是许多人百年难求的好事。”

“王爷不会为难劫亲之人?”颜依依眯眸缓缓问道。

“这得端看是什么人。”君天毓也跟着笑道,“如梦姑娘,你道,今日楚公子会不会在这喜宴上留到咱们洞房花烛时。”

狐疑的眼光落在他脸上:“楚公子会不会出现,要待到什么时候似乎不是如梦该关心之事。”

“这倒是。不过,本王就端想知道楚公子会不会来劫这亲事!”君天毓收回落在她唇上的手,转身朝在一旁捧着嫁衣的喜娘冷声吩咐,“替如梦姑娘换上嫁衣!”

而后转过头,朝颜依依露出一个清浅微冷的笑容:“本王已向手下人吩咐过,只要楚沐风还在这喜宴上,谁来搅了今日这喜宴,杀无赦!所以,如梦姑娘,心里别动什么歪念头。”

说话间一只被干涸的血迹染红的小白鼠被扔在了地上,君天毓已走了出去。

颜依依脸色倏地变白,望向地上已没有了气息的小白鼠,手微抖,许久才弯□子,将身子已微冷的小白鼠轻轻捧起,小白鼠身上有一个还在淌着血的小洞,似是被石子没入体内而亡,

“叽叽,对不起!”细指抚过小白鼠身上的毛发,垂眸望着这只从出生开始便一直喂养至今的小白鼠,颜依依以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轻轻说道,声音有些哽咽,眼角微润。这只小白鼠极有灵气,喂养的目的虽是为了方便在危急之时传信所用,却也是极有感情的,只是让它去送个信,没想到那么小一只小白鼠竟也会被君天毓盯上,还瞧出了其中的蹊跷来。

看小白鼠身上的血迹有些地方还尚未干完,身上的体温还在,想来是回来时被君天毓给瞧见了才会被击毙的。既是已经回来,萧云飞与媚姨应是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才是。

只是……想起君天毓方才离去之时撂下的狠话,他们近日若是过来怕是也凶多吉少。

“姑娘,先换嫁衣吧,吉时快到了。”拿着嫁衣的喜娘看颜依依蹲在地上捧着小白鼠失神,小心提醒道。

颜依依捧着小白鼠的手微微收紧,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湿润逼回,站起身,将小白鼠的尸体轻轻放在桌上的白布里,转身拿过嫁衣,道了声“我自己来”便旋身进了屏风后,没一会儿已穿着一身大红嫁衣从屏风外出来。

“美,美,美,姑娘穿上这嫁衣果真如天仙下凡。”喜娘看着身着一身嫁衣的颜依依,眯着眼眸灿笑着讨好道,“来来,我为姑娘绾个发髻,梳个妆,保证把咱们王爷迷得团团转。”

边说着边拉过颜依依,将她压坐在梳妆台上,细细地为她梳头化妆。

颜依依冷漠地往铜镜里望了眼,现在有伤在身,知道反抗也无用,也就任由喜娘摆弄着。

这一年不到她便披了两次嫁衣,还都是被胁迫的,这也不知该称为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好了,姑娘上了妆后比那月上嫦娥还要美上三分,王爷今晚铁定要被我们如梦姑娘给迷得失了心魂了。”

正在盯着镜中的自己失神之时,喜娘已替她梳好妆,熟练地拿起放在一般的凤冠给她戴上。许是君天毓特地吩咐过,除了凤冠上垂下的珠子稍稍将脸遮住外,喜娘并未给颜依依披上红盖头。

颜依依也不在意,没有红盖头遮着视线,行动起来反倒容易些。

因是直接在王府里出门,也就省去了坐花轿的麻烦,颜依依是直接被君天毓来迎着走向喜堂的。

一路上颜依依虽是低垂着眼眸,却也还是警觉地留心周遭的环境,一道若有似无的幽香窜入鼻中,颜依依不动声色地往人群中望了眼,虽什么也看不到,心却稍安了下来,掩藏在袖子下的手抓着的匕首也略略放松了些,那幽香是萧云飞特制的迷香,若非常接触之人,鲜少有人能闻到,现在王府中能闻到这香气,想来萧云飞已混在了这王府之中。

“如梦姑娘,今日这亲事怕是你我都逃不开了。”快行至喜堂之时,君天毓突然在她耳边说道,颜依依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头,却见多日未见的楚沐风已迎了上来,微笑着道贺,清雅的俊脸挂着浅浅的笑容,视线偶尔自她身上掠过,也平静得如同那汪没有波澜的潭水,那眼神,看着倒似是与她不熟。

颜依依蹙了蹙眉,忍不住望向楚沐风,却见他只是转头朝她温和地笑了笑而已。

“楚公子百忙中还能抽空出席本王和如梦姑娘的喜宴,本王不胜感激,一会儿咱哥俩再好好痛饮几杯。”君天毓笑着与楚沐风握手道,歉然地颔了颔首,便挽着颜依依进入了喜堂中。

许是君天毓这桩喜事并未得到他那皇帝老爹的准许,皇宫除了派了位年老的太监来贺喜,并未有什么人来,便是君天毓的生母徐妃也并未来参加。

颜依依往高堂座上的公公望了眼,借着宽大的衣袖遮掩,手上的匕首悄然声息地抵在了君天毓的腰侧,颜依依没有抬眸,只是压低了声音:“楚沐风并未依你所预料的般来夺亲什么的,王爷你确定你这戏真要唱下去?”

腰间的尖锐的触感让君天毓稍稍愣了愣,而后缓缓扯出一个笑,俯身在她耳边道:“这堂都没拜,如梦姑娘急什么?”

边说着边不动声色地往楚沐风站着的地方望了眼,颜依依也忍不住跟着扫了眼,楚沐风却只是浅笑着望着这边,神色平静。

这神色?

颜依依皱了皱眉,这般温煦的楚沐风她倒从未见过,以往见着楚沐风,即便是笑得风雅,也总给人笑里藏刀之感,现在反倒是少了那份若有似无的凌冽味道。

想不通也懒得继续花心思在楚沐风身上,颜依依将视线自他身上收回,颜依依抵在君天毓腰侧的利刃微微往里陷了几分,为避免被人发现这边的暗潮汹涌,状似娇羞地往君天毓怀中靠了靠,声音压得更低:“王爷要唱戏如梦可以配合,但是今日这礼不能成,一会儿若是有人来劫亲,还望王爷能开恩,放来人一条生路。”

“看来你还是已将后路安排好了。”君天毓亦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所以还望王爷看在如梦替王爷挨了那一剑的份上,莫要为难如梦的朋友。如梦被劫走了,这场闹剧也就可以就此结束,王爷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样放了你,本王并没有什么好处不是吗?”

颜依依抬眸望他一眼:“王爷不是一直想知道如梦是听谁之命救王爷吗?”

“哦?”眉梢微微一挑。

“只要王爷保证如梦的朋友安全,如梦脱险了必差人告诉王爷。”

“本王凭什么信你。”

“如梦现下确没有任何可令王爷信服的东西,信与不信但凭王爷自己决定。王爷若是要动真格,如梦也只能拼个鱼死网破。”握着匕首抵在他腰间的手灵巧一番便要扣着君天毓的脖子,几乎同一时间,喜堂大厅屋顶一阵破瓦声响起,一道身着玄衣戴着银色软皮面具的俊挺身影自屋顶上而下,身形流畅,掌风凌厉,直直袭向君天毓,君天毓因防备不及被硬生生地逼退了几步。

心脏因为那张略显熟悉的银色软皮面具而突然狂跳起来,在神秘男子袭向君天毓之时颜依依已身形极快地从君天毓怀中往后退了两步,脚跟还未站稳,腰突然一紧,人已被神秘男子揽起,只来得及看到男子脚步极快地往扑上来的侍卫扫了圈,人已被男子揽着从屋顶的破洞出飞出,施展轻功,脚下借着树梢几个轻点,片刻间人已飞离王府丈外,将王府之人远远甩在了后面。

014.神秘男子(补齐)...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急速掠过,颜依依望着身侧那张线条冷峻弧度优美的侧脸轮廓,宽大嫁衣下的手几番想要抬起将男子面上的软皮面具揭下,却始终克制着未敢轻举妄动。

她知道是他,六年前将她从乱箭下救出的男子。

上等面料制作的玄色衣衫,精心打制的软皮面具,冷峻坚毅的下颔,冷漠疏离的气息……这般气场的男人,她只在两个人身上见过,救她的神秘男人,以及,楚沐风!

她曾以为他或许便是楚沐风,现在应是不用怀疑了才是,方才离去时她还特地往楚沐风坐着的方向望了眼,他就坐在那里,淡定的神态在那一片混乱中着实突兀。

他不是楚沐风,不会是楚沐风……

心里虽这么告诉自己,手却终究忍不住,从袖子下缓缓抬起,牙根一咬,手快速探向他的脸便要揭下他脸上的面具,男子揽着她腰的手倏地收紧,另一只手也动作极快地将她的手隔开。

“姑娘,请自重!”低沉微冷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时,男子已搂着她在空中旋了半圈,找了处空地落脚,脚跟刚站稳,男子扣着颜依依腰肢的手便陡地松开,颜依依身体有些失衡,转了个圈子才急急地抓着身边的树干稳住几欲摔倒的身子,头也因为男子松开得突然而有些晕眩,颜依依却顾不得其他,扶着树干稳了稳身子后便抬眸望向正冷漠地望着她的男子,问道:“你是谁?”这般沉冷的声音她仅听过一次,六年来却未曾忘却过。

男子淡漠地望她一眼,紧抿的薄唇逸出两个字:“路人!”

“既只是路人公子又何必来搅了我的婚事。”因激动而微润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颜依依咬了咬唇,声音微冷。

男子淡漠的黑眸似是有一丝波动:“我亲自捡回来的一条命,又岂能这么白白送到别的男人手中给毁了。”

心脏因这句话微微有些乱了序,颜依依深吸一口气,极力压抑心底的激动,声音平稳:“哦?那公子是打算怎么处置你捡回来的这条命?”

男子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你从哪来便回哪去。欠着我的便先给我好好欠着,日后我必会一分不少地索回。”

不喜男子话中的霸气,颜依依皱了皱眉,有些赌气道:“我只欠你一条命,你若要索回我此刻还公子都成。”

下巴被勾起,男子不知何时已走近,凌厉的黑眸对上她倔强的双眸:“我要你的命有何用?”

说话间目光自她脸上缓缓而下,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圈,颜依依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盯得背脊有些发寒,想要挣脱男子的钳制,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定定地看着男子的目光重新落回在她身上。

“你的身体比你这条命值钱多了。”

尽管看不到面具下的脸,但盯着那张面具,颜依依脑中却莫名勾勒出他勾着唇角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的神情,心底因这句话而发冷,面上却慢慢勾出一个魅惑的浅笑,颜依依轻轻转身抬手搭上男子的肩膀,勾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凑近他的脸,软语呢哝:“莫非公子当年救下我便是看中了我这副身子?需不需要我以身相许?”

说话间一只手轻挑地把玩着男子的腰带,嘴角含笑眼眸带媚地睨着他。

把玩着腰带的手被一只大掌覆住,把玩着腰带的细指被一根根挑开,颜依依勾着男子的手也被男子给拉了下来,男子长腿微微往前一迈,身子稍稍往前一倾,一手撑在了她头上方的树干上,将她困在了他与大树间。

“要不要以身相许我说了算,在我未决定要不要之前,别让别的男人脏了你的身子!”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男子眼神微冷,声音也隐约带着些冷意,他似是借着这种姿势来宣示他的主动权般。

心底对男子这种近乎无理的独占欲不悦,这种被当成所有物般视心情决定去留的感觉还真让人高兴不起来,颜依依的眼神也冷了下来:“当年我可没央求公子救我,没道理你救了我一命我这一生便都得围着你转了。”

“当年我也没央求你报答我,你既是承诺了要报答我,那便牢牢记着。”

“一个消失六年的人,突然以这种方式出现,搅合了我的婚事不说,还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公子……”颜依依突然灿然一笑,手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男子的脸,中途却被男子给截了下来,紧握着拉到头顶处牢牢固定住,让她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