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听闻明日便去东都,颜依依皱眉问道,“能不能再缓些日子,或者,你先回去,我半个月后再回?”

“不行。”楚沐风望她一眼,声音虽轻浅,却是不容拒绝,“依依,我来西京已有一段时日,明日我必须得回去,你是我的娘子,理应随我一道回去。”

034第三十四章...

看楚沐风语气如此坚决,颜依依心里也动了气,从他怀中坐起身,望着他道:“楚沐风,就算我真是你娘子也不能你想怎样我就必须无条件追随,更何况我还不算是。你有你的事要做你拖不得,我也有我无法放下的事,凭什么我就得放下我的事追随你而去?你要是真不能多留几日你自己先回去便成,我处理完我自己的事我自然会随你回去,我现在栽在你手里,只有对你俯首帖耳认命的份,想逃也没那个胆,你又何必还要咄咄相逼?”

楚沐风望向她,黑沉的眼眸隐有薄怒:“你总道你有事,却从不愿向我言明何事,这会儿倒要我体谅你,你倒是说,我该如何体谅你?”

“……”颜依依被他的反问堵住,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窜起的怒意,放缓了声音,“楚沐风,我不想与你吵,我的事自有我不能明说的理由,我早说过了,我不想让我的家人成为你威胁我的把柄。”

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楚沐风声音沉了下来,“颜依依,我若是有心拿你的家人威胁你你道你瞒得住?”

颜依依沉默了下来,她知道他有这个能力,甚至或许现在他已知道她是何人,只是佯装不知。

“最迟后天启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再给你一天的时间,你的事后续要如何安排我不会过问,但是后天清早,无论如何,你都必须随我回东都。”

楚沐风冷声说完,已掀开被子躺下,留给她一个冷硬的后背。

“楚沐风……你不能这样无理。”盯着他的后背,颜依依试图多争取些日子,“我顶多只要半个月时间,半个月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去东都找你,到时你要怎样随你处置。”

楚沐风转过身,墨染的黑眸落在她脸上,“明日早上便回去。”

颜依依心底强压着的怒气被点燃,脸也沉了下来:“要回你自己回。”

瞎了她的眼了,方才柔情蜜意时竟还以为他是在乎她的,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又怎会去在乎一个女人的感受!

楚沐风看她也动了怒,紧抿着唇望着她,不语,似是在克制心底的怒意,许久才放缓了声音道,“颜依依,我不想在这件事情上与你有任何的争执,我顶多只能再给你一天的时间,这是我的极限,别试图去挑战,正如你所说的,你不想你的家人成为我威胁你的另一个筹码,我也不想拿你的家人当筹码!”

颜依依冷冷扫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是掀开被子在角落里背对着他躺了下来,继续争论下去也无任何意义,他相信他的说到做到,他只给她一天时间,她只能在这一天时间里想办法安排妥当倾烟的事。

温热的体温自身后萦绕而来,楚沐风靠了过来,抬手便将她紧紧揽入怀中,颜依依扭动着想要挣脱。

“别碰我!”虽明知无用,却还是忍不住出声以示心底的介意。

楚沐风没理会,只是执意将她牢牢禁锢在怀中。

“依依,你恨我也罢怨我也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你独自留在西泽。”

低沉的声音伴着灼热的气息在耳边瘙痒,颜依依听得明白,心里却是有些糊涂,但见楚沐风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也就没有追问,只是这般语焉不详的话,也只是听听便是了。

第二日,颜依依连早膳也没用便回了慕府,楚沐风昨夜既已言明多给她一天时间,便也就不会为难她,只是任由她离去。

刚回到慕府管家便拿了一封拜帖过来,却是毓王爷君天毓差人送过来的,约她今日午时在东城郊外的蛟子亭,帖上却并未言明何事,只是道为着慕府上下一屋子老小着想,还望慕少爷莫推辞,威胁之意隐约可见。

颜依依自是相信君天毓不是在开玩笑,虽只与他打交道不过几日,却也是看的出来是个心思极狠辣之人,狠辣程度与楚沐风不相上下,况凭着他那只手遮天的能力,别说小小一个慕府,便是将整个西泽慕姓家族给端了也是绰绰有余,因而颜依依也没敢耽搁,早早便去蛟子亭候着。

君天毓快到晌午时才到,一身玄色红衣衬得本就妖冶的俊脸愈发的魅惑,见到慕倾尘打扮的颜依依时一个作揖,已是彬彬有礼地客套起来,颜依依亦是礼尚往来地客套着,他不说,她便不问,他今日既是约了她来,定不是只为了与她这般客套,她有的是时间与他周旋。

果然,在东拉西扯地聊了一番后,不知怎地将话题扯到了慕府出了一位贵人头上,而后君天毓便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昨日慕公子进宫与慕贵人小聚了一番,不知可有此事?”

颜依依心里微微一紧,还以为进宫的事没几人知道,没想到自个行踪却早已被君天毓掌握了去,也不知昨日她与慕倾烟谈的事他听去了多少,因从君天毓这句话中听不出个所以然来,颜依依也不敢妄加猜测,只能不动声色地点头应道:“确有此事,舍妹进宫多年,一直未能见过,甚是想念,便受爹和二娘所托,进宫看看舍妹,以解相思之苦。”

“哦?”君天毓似是对此话题很感兴趣,望向颜依依道,“不知慕少爷与慕贵人谈了何事,竟在这般隐晦的地方。”

“只是一些体己话而已。”心底虽讶异于君天毓连在何处都知悉,面上颜依依却是面不改色地应着,暗地里却为慕倾烟捏了把汗。

“是吗?”君天毓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话锋陡地一转,“本王倒是好奇了,慕少爷一届草民,又怎会进得了这皇宫内院,而且还一路畅通无阻?便是皇室中人,必是少不得被拦下来详细问询一番。”

035.亲捋虎须...

虽是心底早已料到君天毓会这么问,但听着君天毓将此话问出口时颜依依心底还是小吃惊了一下,问得这般坦然,怕是从她出现在西长街之时便盯上了她罢?就不知道是否一路盯到了她出宫为止?

“实不相瞒,是舍妹约慕某进宫叙旧,舍妹差人送信件出来时已暗地里将令牌夹在了信件中,如若不然,慕某便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决计进不得这高墙大院。”

不卑不吭地应着,颜依依暗自拿捏着分寸,因摸不准君天毓对慕倾烟的感情,也不敢冒然将慕倾烟拖入水中。

“这倒奇了怪了。”君天毓慢悠悠地替自己斟了杯酒,缓缓端起,抿了一小口,才望向颜依依道,“早在年前,慕贵人便向我讨了个人情,他日若是慕府的兄长姐妹有事相求,还望本王能行个方便,她这般辛苦地为自己讨了个方便,如今却要避开本王,单独约见慕少爷,这中间,着实令人寻味。”

这倒是在变相招了他与慕倾烟的关系了?

颜依依在心底冷笑,美眸微厉地望向君天毓,唇角勾起的笑容也微冷,“这倒要问问毓王爷了,当日舍妹冒着怎样的危险向王爷讨那么大一个人情,现如今却要千方百计地避开毓王爷,毓王爷做了什么好事自己又岂会不知?”

君天毓捏着酒杯的手一紧,望向颜依依,不怒反笑:“慕少爷知道的倒是不少!”

颜依依看那笑着实刺眼,想到慕倾烟那双生无可恋的眼眸心底便堵得难受,怒意一生也顾不得与君天毓作秀,反正这般虚以委蛇下去也不是个头,时间之于彼此都贵比黄金,总得有一个人先撕开这张祥和的假面具,既然他不做那第一人,那便由她来做。

手利落地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借着烧着喉咙而下的酒气壮胆,颜依依站起身,冷眼望着君天毓,讥讽道,

“天下人都道毓王爷温厚有礼,我也素来敬毓王爷是个谦谦君子,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如此,为一己之私将一个深爱着你的弱女子逼入那诡谲的宫廷中也就罢了,却还这般苦苦纠缠,硬是将一俏生生的小姑娘给逼入了绝境,如今,她走投无路了,毓王爷很有成就感了是不?”

话刚完,“啪”的一声巨响,君天毓拍桌子而起,妖冶的黑眸怒意尽染,眸中噬血之意隐现,声音却冷沉阴柔:

“走投无路,她若是真走投无路为何不来求本王?这便是她寻你入宫的理由?”

颜依依冷笑:“毓王爷今日这般逼我而来不就是为了从我口中探听她邀我入宫的原因?毓王爷也不必为此与我苦苦做戏,现在宫里局势紧张,皇上龙体欠安,舍妹必是生死伴随皇上,内务府一旦将名单定下,日后定无机会再与家人相见,必是趁着一切定下来之前与家人告个别。”

皇上病危,内务府早将殉葬妃嫔的名单定下,慕倾烟名列其中,这也是昨日慕倾烟亲自向她透露的,她虽不知慕倾烟为何会知道如此机密的事,但她现在如此迫切地需要趁着皇上驾崩前离宫,这消息必是假不了。

君天毓既是对她与慕倾烟的见面如此耿耿于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一番话,信与不信便是他的事了。

“本王断不会让她成为殉葬的妃嫔!”

盯着她,君天毓一字一顿道,认真的神色倒不似是在唬人,颜依依望着他不同以往的戏谑神色有些微怔,却也是摸不准君天毓对慕倾烟的感情,抿了抿唇忍不住继续道,“准不准不是毓王爷说了便算的,即便皇上无意让舍妹伴随左右,舍妹也已是决心长伴皇上身边,生死不离!若非如此,舍妹又岂会瞒着毓王爷约见我。”

在乎与否,端看他的反应,若是还有一丝在乎,慕倾烟倒还有些生机,若是没有,慕倾烟的结局如何也只能端看她的造化了,她不愿她详细参与她的计划,想来心底必是有了什么不愿为人知的计较。

凝着她的妖冶黑眸风暴渐起,“慕倾尘,敢在慕倾烟与我之间挑拨的,你尚属第一人!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权威,一个贪恋人生的女人,不会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放弃自己的大好人生。”

“大好人生?”颜依依望着他风暴弥漫的黑眸,只觉好笑,不怕死地放缓了声音,有些挑衅地应道,“摊上了毓王爷,她还有何大好人生可言?原来毓王爷对枕榻之人的了解也如此浅薄,难道毓王爷会粗心到没有发现,她身上弥漫着的绝望吗?三年来我虽只与她见过这么一次面,我却已明显感知到她的生无可恋,毓王爷夜夜宿于她的枕榻之边,竟会没有察觉?”

狠狠盯着她的黑眸陡然眯起,似是被踩中了痛处的猎豹一般,借由反击宣泄心底的怒意,在颜依依惊觉到君天毓的动作之时,君天毓已疾手扣住她的脖子,指尖收紧,颜依依脸上因缺氧而骤然变得苍白,神色却并未露出任何惊惧之色,只是望着他,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声音也因为嗓子被扣住而微哑,“毓王爷,昨日我进宫我还为慕贵人送去了一样东西。”

黑眸狐疑地在她脸上游移一圈,指尖收紧,声音冰冷,“什么东西?”

颜依依缓缓勾笑,一字一顿,声音极轻柔:“堕,胎,药!”

妖冶眸中风暴皱起,扣着她喉咙的手失控地收紧,颜依依掌心暗中蓄力,正欲抬起将扣着喉咙的那只手隔开,却只见喉咙一松,扣着喉咙的那只手软绵绵垂下,几乎与此同时,一道似是带着浅笑的慵懒嗓音自君天毓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

“毓王爷,楚某素来以为,想杀一个人时,将她的羽翼折下,圈在掌中慢慢玩弄,比一掌结果了她痛快多了。”

喉咙的压迫陡然松开时,颜依依已趁机往一边侧身,一边抬手抚着胸口咳喘一边抬头望向站在君天毓身后的楚沐风,楚沐风状似随意地望她一眼,墨染的黑眸深入瀚海,深不见底。

036.不打自招...

楚沐风的眼神让颜依依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背脊隐隐发凉,颜依依默默地将视线调回君天毓那张依然冷沉的脸上,暴怒的狂狮和气定神闲的优雅猎豹,前者的危险系数比后者小多了,看不到的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君天毓对于楚沐风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有瞬间的小愣,但是很快便恢复过来,也不计较楚沐风背后偷袭他之事,冷沉的俊脸努力挤出一个笑,朝楚沐风道:“本王还道楚公子已回东泽了,没成想今日竟会在此遇上楚公子。”

君天毓亦笑着应道:“本来前两日便应回去了,不想府里有些事耽搁了,便在这里多待了两日。”

颜依依看着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寒暄,往门口瞥了眼,估摸了下自个与门口的距离,这般被忽视,倒不如先寻个借口离。

“不知慕公子什么事惹恼了毓王爷,竟惹得毓王爷动怒至此。”看到颜依依一双眼眸在门口来回瞄着,楚沐风不动声色地往颜依依望了眼,噙着笑望向君天毓问道,声音是一贯的慵懒随意。

颜依依抬眸望了君天毓一眼,君天毓亦淡淡望了她一眼。

若非此时楚沐风在场,颜依依毫不怀疑下一刻君天毓那只好看的手会再次化作利勾,扣上她的喉咙,这般反应,是对慕倾烟的在意,还是仅是对那个孩子的在意?

望着那双噬血的黑眸,颜依依迷惑了。

楚沐风望着两个人的暗流涌动,神色并未有任何波动,至始至终噙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浅笑,黑眸却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君天毓。

“一些小误会,让楚公子见笑了。”许久,君天毓才状似轻松地应道,边应着边往外望了眼,继而道,“本王府里尚有些事,先告辞了,楚公子和慕少爷若有空,不妨多到王府聚聚。”

“有空一定过去讨杯酒喝。”楚沐风笑着接过话茬应道,颜依依却没有那份闲心思去与君天毓客套,也不知是仗着楚沐风在场君天毓不敢拿她怎样还是相信君天毓会忌讳他是慕府当家的不敢拿她怎样还是怎的,颜依依敛了笑,望着君天毓道,“毓王爷,珍惜眼前人!爱若尽了,情便灭了,不是每次你回头,都有幸看到那个女人在原地无怨无悔地等着你。”

君天毓回她的是一个骤冷的眼神及冷漠离去的背影,颜依依无所谓的耸耸肩,该说的该做的她只能言尽于此,若是他不懂得珍惜,那也就怪不得慕倾烟不给他机会。昨日慕倾烟话虽说得决绝,对君天毓却还是心存幻想的,肚中那个孩子,她虽有心要堕了却也是不忍心的,是继续守着这份奢望还是彻底打灭这份奢望,今夜之后,颜依依相信自会见分晓。

“慕公子,瞧够了吗?”颜依依盯着君天毓远行的背影失神时,楚沐风慵懒的嗓音在耳边不冷不热地响起,“人走远了,慕公子是否要追上去?”

这番不冷不热的话让颜依依回过神来,朝楚沐风望了眼,看他神色淡淡,也没瞧出些什么东西来,摸不准他此刻的心思,只好小心翼翼地应道,“方才慕某一时间失了神,让楚公子见笑了。”

楚沐风望她一眼,几不可查地冷哼了一声,声音虽小,颜依依还是听在了耳中,却摸不准他这声冷哼是何意,也不敢冒然出声询问,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干笑着,顶着这张不在是否已被瞧透了的面皮在楚沐风面前,总免不得小心些。

楚沐风的视线落在她白皙脖颈处的乌青瘀痕上,深幽平静的眸底有了一丝波动:“过来!”

颜依依有些莫名地望他一眼,却站在原地未动。

楚沐风眼底似是掠过不耐,直接走上前,手揪着她的手臂便将她往怀中一带,黑眸盯着那一处的瘀痕,薄唇微微抿起。

颜依依冷不丁被楚沐风扯入怀中,僵着身子不敢乱动,虽说这蛟子亭在半山腰中,周围也不会有什么人,但此时她一身男装,这般亲密地搂抱在一起,实在不妥,况楚沐风这番举动,倒似是已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般,但看那神情却又不像。

颜依依实在摸不准,这么瞎猜着心底着实难受,若是他没猜到她倒不打自招了委实吃亏,还将家人给曝了出来,于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若是他已猜到她却没招,吃亏的也还是她,横竖都得吃亏,与其这么憋着难受,倒不如先探探楚沐风口风再作打算。

心底这么想着,颜依依轻咳了声,小心翼翼道:“楚公子,你我皆男儿身,这般搂搂抱抱让人瞧了去惹出闲言碎语来似有不妥。”

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从他怀中挣扎着起身,还未来得及挣脱便被人抬手制住,那只温热的手掌落在她肩上,位置稍下,大半个手掌抵在了她前些日子替君天毓挡剑的伤口上。

“慕少爷,楚某都不介意,慕公子又何须介怀,若是让人瞧了去,慕公子与楚某共谱一段龙阳之好,为世人奉上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这倒是为民造福了,不是?”楚沐风边随意地说着,抚在她肩上的手掌边不动声色地微微施力,手掌压在了伤口上。

颜依依疼得皱了皱眉,侧开身子想要避开,那只手掌却似是烙在了后肩上般,任她如何移动就是牢牢地贴在上面,那力道还隐隐加重了些,肇事者却似是没事人般蹙起眉尖关切问道,“慕公子,怎么了?额上怎么冒汗了?”

颜依依暗自磨了磨牙,努力挤出一个浅笑:“兴许今日天气有些闷。”

边说着边状似随意地往外边的日头望了眼,朝楚沐风歉然笑道:“楚公子,慕某府里还有些事,就不打扰楚公子了,楚公子回见。”

说着也不待楚沐风应,颜依依便急着迈步往亭外而去,“嘶”的一声脆响自肩后传来,凉意袭来时颜依依变了变脸色,直觉回头望向被撕去一大块布料露出白色绷带的后肩。

“抱歉,楚某方才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撕了慕公子的衣衫,慕公子没事吧?这肩后的伤……”没什么歉意的低沉嗓音自头顶传来,醇厚的音质已没了方才的慵懒随意,隐约带了些清寒之意,不用抬头望,颜依依也能猜到那双墨染的黑眸此刻弥漫的冷意。

这般撕了她的衣衫已是明摆着等着她自己招认,手腕受伤,肩后受伤,这两处的伤都出现颜依依身上,恰好他都知悉,此刻又这般凑巧地出现在她身上相同的地方,前日他允她离开时让她回来时向他坦诚便指坦诚这事了吧,若非噬心散发作,他那日便直接拆穿她了吧,枉他还费心陪她演了两天戏。

“什么时候知道的?”既然他都已了然于心,她若是再装聋作哑反倒显得矫情了。

“知道什么?”睨她一眼,楚沐风淡淡反问。

颜依依望他一眼,抬手扶起被撕开的那块布捂着露出来的后肩,一语不发地越过他便要往亭外走去,擦肩而过时手腕被人从身后紧紧握住,那力道抓握得极紧。

“颜依依,今日若不是我有意拆穿你,你是不是便打算瞒我一辈子?”

037.缠绵悱恻...

轻柔平缓隐夹着薄怒的清冷嗓音自身侧传来时,颜依依本%能地僵了僵,虽已猜到楚沐风极有可能已猜到她便是慕倾尘,但这般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却还是让她有些小讶异,许久,才缓缓转身,平静的眸子落在那张清雅的俊脸上,声音掷地有声:“是!”

话音刚落,被握着的手臂便倏地一痛,楚沐风神情淡淡地盯着她,黑眸微厉,握着她手臂的手上青筋隐现。

颜依依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手臂上的那只手掌上,而后慢慢往上,直到重新落在那双深若泓潭的黑眸中,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楚沐风,既然你已知道我是谁,你就该明白,明天我不能走!我的妹妹慕倾烟在宫里遇到了麻烦,一不小心便是诛连九族的重罪,无论我再怎么不喜欢那个家,那个家里的每一个人却是无辜的,所以我不能现在丢下她们不管。”

若是真的被株连九族了,她可以以颜依依的身份逃脱,继续以颜依依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活着,但是那上上下下的几百口人,她却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既然是她当年乐意接下的这个重担子,无论如何,都应尽力保全那些无辜的生命。

“慕倾烟不会有事!”楚沐风紧紧盯着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心底的怒意,一字一句地望着她道,“只要你明天随我回去,她便不会有事!”

颜依依皱眉,思量着开口问道,“你的潜在意思是,若是我明日不随你回去,她便会出事?”

“这个我无法保证。”

颜依依盯着他不似开玩笑的俊脸,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楚沐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用如此笃定的语气保证慕倾烟不会有事?

楚沐风睨她一眼,将这个话题抛还给她:“我是谁你不是早已知道了吗?”

颜依依望他一眼,抿唇不语,她只知道他是楚府的公子,是东泽昭陵帝秘派的臣子,却没有居任何官阶,一个明里在天下享有美誉的第一美男,暗里却与东泽昭陵帝有着某些不可告人秘密的男人,无论是何种身份,都无法让她相信他能保证西泽皇室小小一贵人能挺着个大肚子在那吃人的皇宫中平安无事地活下来,可偏偏,她竟觉得他有这个能力!

楚沐风看她不说话,也没有解释,只是放缓了声音道:“若没什么事便先回府吧,准备准备,明天早点启程。”

颜依依身形未动,望着他道:“你这些天一直跟踪我?”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如此恰巧地出现?

“楚沐风望着她,不置可否,“若非如此,你今日这条小命还留得下来?别以为有两下子便能肆无忌惮起来,激怒君天毓于你没有半分好处。”话到最后,声音隐隐带了些薄怒。

“他不会杀我!”他或许会失控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却不会断然杀了她,他若是真在乎慕倾烟,便不会真敢拿她的家人怎么样,况君天毓需要慕府背后雄厚的资产做后盾。

“他是不会杀你,顶多让你多吃点苦头,让你看清楚,谁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人。”冷凝的视线在她脖子那圈瘀痕上停了停,楚沐风的声音隐带着寒意,“想来倒是我不识抬举扰了你的兴致,在老虎头上拔毛很好玩是不?”

颜依依沉默不语,相较于激怒他,她倒觉得激怒君天毓只是小菜一碟,顶撞他才真的是不怕死地在老虎头上捋毛,而君天毓,顶多是踩到了狗尾巴而已。

楚沐风望着她略微不服的小脸,声音不由得有些拔高,“莫不是你还觉得将君天毓这把火燎得还不够高?真等他失手杀了你你才甘愿是不?”

“我又没这么说。”

被他这么一声扬高的声音惊了惊,颜依依下意识撇嘴应道,微嘟的小嘴及不断躲闪的眼神,看着好不委屈,莫名便将楚沐风窜得老高的心头火给硬生生地浇熄了下来,想要发火却发泄不得,只能暗自将那一口闷气往肚里咽,楚沐风被堵得厉害,扔了句“跟我回去”便拽着她的手臂往亭外走去。

颜依依毫无异议地跟上,想了想,许久才有些不自在地憋出一句话:“方才……谢谢你!”

若不是他赶到,她相信君天毓定会掐得她只剩最后一口气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她,不可否认,他的出现,让她少吃了些苦头,该感谢的还是得感谢。

楚沐风倏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眼底带着些不可思议的味道,似是没料到她竟也会主动开口道谢。

颜依依被他眼里赤%裸裸的质疑刺激到,忍不住恶狠狠地呛声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我虽然自小在乡野长大,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也是懂的,你救了我我说声谢谢也只是理所当然而已。”

说完便甩开他的手往亭外而去,中途却被楚沐风截了下来,手腕被捏着往怀中一带,一记火辣辣的热吻便盖了下来,直吻得彼此的呼吸都凌乱了楚沐风才意犹未尽般放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沙哑的嗓音隐约有些无奈地味道:“独自养着那么一大家子的人行事还这般鲁莽。”

颜依依光顾着大口喘气,没有应他,她倒不觉得这是鲁莽行事,不以身犯险一下,永远便只能站在云里雾里的位置,她经营的家业,除了稳健行事外,偶尔便得靠这种不怕死的犟劲给保驾护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素来奉为至理名言,而她的运气,也为她的冒险加分不少。

楚沐风看她不应,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替她整理了下衣衫,这才拥着她回去,幸而这蛟子亭子在半山腰,路上没什么行人,如若不然,这般下去,让人瞧见了这天下又不知怎么闹腾起来了。

因要先回东都一段时间,现在又是关键时刻,若是又如往常般无缘无故地消失有些说不过去,颜依依便先回府里向家人交代一下行踪,寻的理由自是为慕倾烟的事打点。

府里人看到楚沐风陪着她回来,都一脸异色地盯着楚沐风,楚沐风倒似无事人般紧跟在颜依依身后,她那风流老爹慕言许是听到了府里仆役的什么风言风语,步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后来还跟着几个姨娘弟弟妹妹,看到楚沐风时眼底也是掠过异色,那些个姨娘妹子倒是盯着楚沐风一个个看得眼睛都发直了,虽然整天看着她这张倾世美颜,但想来这并不能让她们对一切长得美的人或事物产生免疫力。

望着一个个略显失态的姨娘妹子,颜依依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恨不得直接将站在身边的楚沐风给赶离,有这么些家人着实丢人现眼。

一大屋子人里稍微正常点的大概便只有慕倾凡及萧云飞了,慕倾凡只是奇怪地盯着她与楚沐风来回地望,萧云飞却是有些警戒地望着楚沐风,虽然掩饰得极好,但却还是让楚沐风轻易捕捉到萧云飞眼底深处深埋的敌意,黑眸不动声色地眯起,楚沐风却并未说什么,只是有礼地与众人打招呼。

被人当猴子般围观,颜依依脸皮再厚也觉得不习惯,寻了个借口说过几日有事便溜回了房中,楚沐风在众人尴尬疑问的眼神中熠熠然地随她回了房,所幸她的房间在偏僻角落,又是独立院落,这些年来没她的允许除了萧云飞鲜少有人能进来,因而也没有人尾随而来看热闹。

“你爹倒是替你娶了不少娘。”

随意打量着颜依依这间无丝毫特色可言的闺房,楚沐风漫不经心地说着。

“男人的劣根性!”颜依依不以为意地应着。

楚沐风轻轻笑了笑:“你似是很不乐见。”

颜依依努努嘴:“若是你娘子也同时嫁几任相公,你乐见?”

“想着确实叫人不舒坦。”

“那不是,”颜依依边随口应着边去床下柜子里拿了套女装,“我要么不嫁人要么就嫁一个不会三心二意的男人。”

“娘子,你似乎忘了你已嫁人的事实。”

楚沐风盯着拿着衣衫步入屏风后的倩影,不冷不热地说道。

颜依依从屏风后探出半颗脑袋来,“一年后我似乎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只能绑着她一年的话犹言在耳。

“况便是真的嫁人了,若是我家相公也把三妻四妾娶回家,我也到外面养几个小倌去,总不能叫他赚着了我却吃大亏。”望着他,颜依依半似认真半似开玩笑地道,“所以楚沐风,在这一年里你若是在外面碰了别的女人,若你还有那些个不碰别人碰过的女人的癖好,那咱还是保持距离为妙,我身上可不保证会不会也沾上别的男人的气味。”

望着她的黑眸眯起,楚沐风缓缓走向她,清冷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颜依依,我现在倒是明白君天毓为何想要杀了你了,这张小嘴吐出来的话还真叫人……忍不住磨牙。”

颜依依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没道理男人可以随意三妻四妾花天酒地女人就得一辈子守身如玉了,到头来苦的还不是自己。楚沐风,我不管你在外面养着的是柳姑娘还是香儿,你要是碰了她们或是要将她们给娶进门,记得先将我令牌还我,不巧,我也怕脏!”

说完扯了一个笑,但很快便隐去,颜依依已退回屏风后。

“不巧,与我一样有这种特殊癖好的男人不少,所以我也不能毁人家姑娘清白不是?”

说话间楚沐风已站在了屏风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