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的女人就是麻烦。”旁边另一身形稍矮胖的男子粗声道,却也没再为难颜依依,只是道,“快去快回,若是让屋里的姑娘溜了你我项上人头都不保。”

“是是是。我这就赶紧过去,很快就回来。”颜依依急声应着,“姑娘正在屋里歇着,你们帮我多看着她点,别让她跑了。”

“知道知道。”高个男子不耐道。

颜依依学着绿儿平日的样子微微福了个身,也不管膳房在哪,端着托盘快步便往前方而去。

“左边左边,黑灯瞎火地别走错了。”后面传来矮个男子不耐的声音。

“谢谢!”低声道谢,颜依依快步往左边而去,好在门口把守着的护卫并未察觉任何异色,她顺利地弯过左边的回廊,避开门口侍卫的视线。

离了那小庭院颜依依才知道那处只是西北一个偏僻荒芜的小角落,似是已经废弃多年,周围是清幽的假山流水大庭院,中间还种着大片的桃林,在黑暗中幽深看不到尽头,难怪柳香儿如此放心地将她关在这里。

因这园子深幽且大,又是夜晚,颜依依摸不准方向,只能依着月色,凭着直觉绕过一座座的假山和回廊后往桃林深处走去。

“什么人?”刚走了没一炷香,黑暗中一声冷喝之后,一柄长剑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这林子里看来倒是藏了不少暗卫。

颜依依暗忖,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道,“我是绿儿,刚才有点事去那边,不想黑灯瞎火的迷了路。”

“什么绿儿?没听过。”来人冷声道,架在她脖子上的剑又往她肌肤上贴了几寸,剑刃刺破了肌肤,丝丝钝痛从那处刀伤上传来,依依却顾不得其他,只是慢悠悠地将绿儿的令牌掏了出来,低声道,“奴婢是二小姐房里的丫鬟啊。”方才离开时顺道将绿儿的令牌一块拿了。

许是为了防止教中被外人混入,归魇教上下都有专属自己的令牌。

那名穿着黑衣的暗卫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没察觉出有什么异样,看她又是穿着教里婢女衣饰,且依归魇教的防御外人是断不可能混得进来的,也就没再为难她,只是将令牌交还给她,冷声道,“绿儿姑娘,夜黑风高的还是莫要随便在林里乱晃,若是被人当宵小杀了便划不来了。”

“我知道,谢谢您!”谦卑地接过令牌,颜依依转身便走,脚步不敢再有半分逗留,只是在这偌大如迷宫般的林子里行走着,好在她穿着绿儿那套衣服,这为她省了不少事,除了偶尔被不时从哪冒出来的玄衣暗卫窜出来询问一两下外,倒也没有人真的为难她。

花了半个多时辰在那大桃林里摸索,颜依依几乎走得要绝望时终于看到了一丝光亮,心底总算松了一口气,虽不知前方是什么地方,但看着都是回廊高墙的屋子,而且外边守备森严,想来不是归魇教议事的要地,要不便是归魇教主子们居住的地方。

还望不是柳家姐妹的居所才是。

望着高柱前立着的几名面容肃冷的玄衣护卫,颜依依犹豫了会儿,端着托盘上前,毫无例外地被拦了下来。

“站住,教主正在大厅议事,闲杂人等不能进去!”

人在这里?

颜依依心底掠过喜意,低声道,“大小姐吩咐我给教主送些点心过来。”

拦下她的侍卫狐疑地望了她一眼,竟也放了行。

颜依依不动声色地往两边望了眼,依着迷宫内的议事大厅的形状估摸了下,端着托盘往右边回廊而去。

“谁?”刚走了没几步,一声沉喝,一柄小飞刀已自门内疾飞而出,颜依依虽没了内力,但反应还在,飞刀迎面飞来时已动作奇快地侧过身子避开,但终是失了内力护体,反应不够灵巧,飞刀擦着左侧额角飞过,削去半缕发丝,锋锐的刀尾在额角划开一道血痕,颜依依也因为闪躲过急身子有些不稳,手中的端着的托盘摔倒在地,双手险险地扶住旁边的柱子已稳住险些摔倒的身子。

“你是谁?”伴着一道略显熟悉的清雅嗓音,一只碧玉通翠的竹笛直直袭向她的喉间。

“非尘,住手!”几乎同一时间,一道沉冷暗哑的嗓音跟着响起,声音隐约带着惊惧之意,话音未落,本直直飞向颜依依颈间的翠笛被一颗细小的珠子硬生生地弹开,擦着颜依依的脖子飞落。

差一点……

颜依依捂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心跳因方才的惊魂一线还在剧烈地跳动着,一个失去了内力又怀着身孕的女人,差一点,她便魂断那翠笛之下。

“没事吧?”手臂被人紧紧扣住,扣着她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低沉的嗓音似是也隐约有些颤意。

颜依依捂着心跳剧烈的胸口,倚着柱子让几近虚软的身子得以站直,一只手绕过一边扶住了她。

她虚弱地转过头,看到那张久违的银色软皮面具时,悬了一晚上的心奇异地放松了下来。

77、

“嫂……嫂子?你怎么会在这?”是刚才那道略显熟悉的清雅嗓音,带着难以置信。

颜依依循声望去,看到站在神秘男子身边的男人时,愣了愣,很快便将人认了出来,“沐公子?”

若是她没听错,刚才身边的神秘男子唤他“非尘”,楚沐风的拜把子兄弟如此凑巧地在归魇教,且似乎职位不低……

颜依依微垂下眼睑,眼底掠过一丝淡讽。

“嫂子好记性。”沐非尘没察觉颜依依眼底的讽意,优雅地作了个揖,看到她脖子上及额上的伤时略略皱眉,望向被银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的神秘男子。

“你们先下去。”紧抿的两片薄唇一开一合间,原本还或疑惑或面无表情地望着颜依依的几个陌生男人很快便退了下去。

“随我来。”男子边说着边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轻揽着她的肩扶着她往走廊尽头而去。

颜依依挣了挣,被握着的手和被扣着的肩都没挣脱,也就任由他扶着,熟悉的气息从鼻尖掠过,被握着的手掌下,薄薄的粗茧带着熟悉温热的触感,在肌理间划开,沿着敏感的神经蔓延至心底,将心底一点点冷却。

“先处理伤口。”

扶着她回到他休息的房间,他扶着她坐下,拿了药箱过来,柔声道,刻意变换过的粗噶嗓音没有她熟悉的低沉慵懒。

“除了脖子上和额头上的伤,身上还有其他伤吗?”他望着她,柔声问着,一边轻扶着她的肩想要替她检查。

她抬手将他扣在肩上的手拉了下来,“我没事。”声音清浅平淡,叫人听不出情绪。

他似是舒了口气,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拿起消毒水替她处理脖子上的伤口。

颜依依望着他脸上那张曾惦记了六年的软皮面具,衣衫下的手动了动,缓缓抬起,指尖落在了他的面具上,他本¥能地抬起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手动了动,想要抽回,他眼神复杂地望她一眼,然后慢慢松开了那只手。

“依依。”

低哑的嗓音,熟悉的声线,带着怜惜的味道,仿佛带了磁,柔柔软软,灌入耳中,滑入心底,激起一片涟漪。

眼中莫名就湿润开来,眼泪似断线的珠子,大滴的滚落,捻着面具的手剧烈颤抖着,却始终无法平稳地将他脸上的面具揭开。

他抬起手,覆着她的手,然后缓缓地将脸上的面具揭开。

熟悉的脸,温柔的神色,憔悴了的脸颊。

那双熟悉的眸子,流转着柔和的光,正定定地望着她。

眼泪莫名流的更凶,颜依依却似是疯了般,倏地就着手中的面具,狠狠往楚沐风脸上砸去,有些歇斯底里,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楚沐风,还是君天澈?这么耍着我很好玩吗?或者,你要防我防得如此重?既是如此,你还非得带我回你们楚府干嘛?给你生孩子,替你们楚家延续香火吗?楚沐风我告诉你,我就是把孩子生下来了我也不会把他留在楚家。”

似是早料到她会如此反应般,楚沐风身形未动地任由她将那面具狠狠砸向他,面具尖锐的棱角在脸颊上划开一道血痕,他却未抬手去擦,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发泄,幽深的眸底,是淡淡的心疼。

“这个,也还给你,你的东西统统还给你。”颜依依一把扯下脖子上戴着的玉佩,再次狠狠地往他脸甩去,被楚沐风抬手接住。

“楚沐风,从今以后,你我一刀两断,你要做你的西泽三皇子还是做你的魔教教主与我无关。”

声嘶力竭地吼完,颜依依手用力抵着楚沐风的胸膛便要将他推开自己离去,抵在楚沐风胸前的手被紧紧握住。

“依依。”他看着她,低低地唤着她的名字,低柔缱绻的嗓音,似是裹着百转柔情,让她的心霎那间便软了下来。

她气怒地用力想要将手抽回,楚沐风怕她用力过大伤着了腹中的胎儿,因而出声劝道,“别伤着了自己和孩子。”

78

“孩子,孩子,楚沐风你就那么在乎孩子吗?”刚刚稍稍降下的火气再次因为他的话而窜起,那天楚夫人和柳寒烟的话如刺般扎在心底,刺得心口直泛疼。

那日还想着向他求证,可经过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他的杳无音讯,他身份上对自己的隐瞒,还需要求证什么?

她是他的枕边人,却不知道他原来还隐藏着如此惊人的身份和实力,他对她守口如瓶,柳寒烟、柳香儿、沐非尘,一个个看来与他并无太大关联的人,却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们参与了他的过去,他的现在甚至是未来,而她,除了替他给楚家生一个孩子,只不过一个被排斥在他的世界外的过客。

相爱一场,不过笑话一场。

“依依?”他看着她原本失控的脸上慢慢平静下来,挂上飘渺的笑,前所未有的心慌紧紧攫住心脏,呼吸不得。

扣着她手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中拿着的玉佩想要强行塞入她掌中,她慢慢的低头,看着那佩戴了六年,通体碧翠的玉佩,心脏紧缩,一阵一阵地痛。

她轻轻地拿过那玉佩,他的心稍安,却见她盯着玉佩望了一眼,然后将玉佩缓缓交到了他掌中。

“当年我无知,夺了你的玉佩,现在,我将它物归原主。”

楚沐风那双如墨染的眸子沉了沉,心底也跟着沉了下来,“既是已送与你的东西,你便戴着。”说着硬将那玉佩塞回她手中。

她手掌一合,拒绝了他硬塞来的玉佩。

他眼底掠过烦躁,抓起那玉佩掰着她手指就要硬塞。

“楚沐风,这还有意义吗?”她垂眸,幽软的声音,刺得他心尖都在打颤。

“楚沐风。”她抬眸望向他,定定地望着,很坚决,“我要离开!”

有波澜从那双古井般幽深平静的眸心泛起,渐成风雨之势,但他的神色却还是很平静,声音也很克制,“理由!”

“第一,我并不如自己想象的爱你;第二,你没有如你以为的那般爱我,在你心里,我并没有那么重要;第二,我不想继续待在一个于我而言全然陌生的地方;第三,我没有那么强的自保能力,而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保护我,但是,我已经受够了这种三天两头就受伤的日子;第四,我不想沦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第五,我要保护我的孩子;第六,我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第七,一个无法信任我的男人,我不要;第八,欺骗我的男人,我不要;第九,利用我的男人,我敬而远之;第十,我只想找一个会认真爱我的男人,而你不是。”气也不喘,颜依依一口气列出十个理由,然后微微一笑,笑容微冷,“十个理由,够吗?”

他望着她,眸底的风暴渐渐熄成了一滩无波无澜的死水,连带着将其中所有的情绪都吞噬,视线缓缓地落在她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上,两片薄唇抿成了一丝利刃,薄锐而冷漠,长指抬起,有些微颤,想要碰触,却终是缓缓垂下。

“依依,你说得对,我自私地将你带回,却连护你周全都做不到。”低沉的嗓音,似是从遥远的关外传来,苍茫而遥远。

“你的每一个理由,除了第二条、第四条和第六条,我竟都无法反驳。”他笑了笑,一丝苦涩融化在那笑容里。

在这段感情里,她一边投入着却随时做好抽身离开的准备;自从跟着他回楚府,他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天天地沉寂下去;而这一年多来,她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几乎每一次,他都是最后才赶到,甚至在那大大小小的伤里,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力;最初提防着她与眉妃亲若母女的关系,他是君天澈的身份一直未曾向她坦白,不用再忌讳时,总以为他对她而言是谁并不重要,只要是她的夫,她的孩子的父亲便高于一切;他利用她之手截杀了慕倾烟,那个已经在那段强烈爱恨中扭曲的女子;他自私地将她带回,却无法护她周全,更遑论她腹中的孩子,尤其是,当他的生命开始进入倒计时时。

用情不深时,可以不用顾忌她的感受,强行将她掳来,只想着有个人陪伴着走完,却也不错;真正用了情时,却不得不开始去认真替她考虑。

她对他用情不深,幸而,用情不深……

心里因这个认知而一抽一抽地疼着,似是被什么紧紧攫住,慢慢凌迟着。

颜依依看着他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心头酸涩得厉害,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拿起那块玉佩,盯着望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依依,当年我救你时,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

“你救我一条命,我欠你一个承诺,无论你要什么报答,我日后一定会还你,我颜依依说到做到。”

当年稚气未脱的话犹言在耳,颜依依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没有应。

“依依,我很想借着你当时的戏言,逼迫你兑现当日的承诺,强行将你留下!”低沉的嗓音有了一丝发狠的味道,但很快便褪去,声音低了下来,却已经换了个话题,“天色已经很晚了,你担惊受怕了几日,先好好歇着吧。”

颜依依原本因他那句发狠的话莫名起了涟漪的心底因他后面这句话慢慢平静了下来,你就不问问我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是怎么过的?

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只是低声应着,“好!”

他望向她脖子上和额上的伤,“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她没有任何异议地任由他替她处理伤口,消毒水滴在伤口上时,带来阵阵的刺痛,她却恍若未觉。

只是盯着他好看而平静的侧脸,问出了困扰她许久的疑惑,“楚沐风,当年你救我是不是一时间将我误以为柳寒烟?”

她记得,柳香儿说过她与柳寒烟在某些角度上看着相似。

“没有。”他神色未动地替她处理着伤口,应着。

“那为什么会救我?”

楚沐风替她清洗伤口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继续动作轻柔地替她清洗伤口,一边缓声开口,嗓音带着一丝回忆的飘渺,“说不清,可能是被当时你脸上瞬间划过的破釜沉舟的狠绝触动了吧。”

就是那一瞬间的狠绝,他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个人没有她幸运,稚嫩的脸蛋上狠绝之色划过之后便是穿心的万箭,他无力救下那个人,但是七年前的他,已经有能力救下她。因此,在看到那个人的影子的瞬间,素来不会多管闲事的他将她从万箭穿心下救出。

心底的某个角落因为这个答案坍塌出一小块地方,不是因为柳寒烟便好,潜意识里,她并不愿做她的影子。

“今晚就在这好好歇着。”替她将伤口处理好,顺道把了脉确定腹中的胎儿没事后,楚沐风已起身,柔声叮嘱完,人已走了出去。

颜依依几夜未能睡得安宁,好不容易安全了,却依旧一夜无眠。

她在归魇教内待了两天,独自一间厢房,楚沐风在隔壁另辟了一间,两人依然如往常般淡淡相处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

这日,用过晚膳,颜依依如往常般在园子里散步,绕过那一片荷花池时遇到了沐非尘。

“好巧。”颜依依浅笑着打招呼。

“不巧,我专程在这里等你。”沐非尘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的嬉笑,只是一脸凝重地望着她。

颜依依敛了笑,“沐公子有什么事吗?”

“没事,随便聊聊。”

“抱歉,我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想多聊。”会专程在此等她,颜依依隐约知道沐非尘要与她聊什么,下意识地抗拒。

沐非尘不理她的抗拒,盯着她略显仓促的背影,声音沉了沉,“嫂子,你知道沐风的真实身份。”肯定的语气。

颜依依的脚步未停。

“你知道楚沐风即君天澈,但是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楚沐风吗?真正的楚沐风!”

徐缓的声音自身后飘来,落入耳中时,颜依依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他。

沐非尘看她的注意力终于被吸引而来,微微一笑,“嫂子,反正也是闲来无事,有兴趣坐下听我讲讲故事吗?”

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去,但双脚却似是生了根,最终,她终敌不过心底的情感,缓缓点了头。

79

“嫂子,你和沐风是怎么认识的?”与颜依依在内院园子里随意走着,沐非尘并不急着直切主题,只是淡淡问着。

“七年前,他救的我。”

沐非尘挑眉,“他救你?我所认识的楚沐风从不会对自己人以外的人有怜悯之心。”

颜依依抿了抿唇,“谁知道呢,他说他被我那一刻脸上的神情触动了,大概是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吧。”

“沐公子要讲什么故事,还没想好吗?”不想再与沐非尘这么无微地拉杂下去,颜依依继而问道。

沐非尘不答反问,“嫂子对西泽的皇室秘辛了解多少?”

“不多,而且只是道听途说,真假难辨。”光是关于莲妃的死因她就听到了两个。

沐非尘笑了笑,“给你讲个故事吧。”

颜依依望着他,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从前有个出生在皇宫的小男孩,因母妃是皇上最爱的妃子,甚至在皇上登基前就与皇上互许了终身,相约一生一世一双人,因而一出生便受尽万千宠爱于一身,自小长得好看,又天资聪颖过人,可谓是占尽了天下好运,所有人都相信,凭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及他自身过人的条件,日后这九五之尊的位子非他莫属。

这个小男孩就这么在万千的宠爱下很幸福地活到了五岁。然后所有的变故从那一年开始。

那个国家曾有一位声誉极高地开国预言师,姓莫,据说临去前曾留下一副国运史,上书那个国家历代的兴衰,每一代的皇上弥留之时才有机会窥伺其中的秘密。

当时因为长年的对外征战,在那个男孩出生后的那五年里那个国家运势极为不顺。洪涝、干旱、瘟疫轮番上阵,而那个国家的战事也开始渐渐失利,整个社稷危机重重。

而因那个国家在对外的征战中连番失利,深陷他国泥沼,退无可退,军心动摇。无可奈何之下,皇上御驾亲征,以前曾有战场“不败将军”之称的皇上,深受重伤惨败而归。

天灾人祸的连番打击,皇上开始怀疑那个国家是不是会在他这一代的手上终结,后来抵不住对国史图窥伺的强烈欲望,偷偷窥伺了预言的国史图,之后对那个男孩的态度大变,从以前的万千宠爱到后来的处处责难,有几次甚至失控要杀了那个男孩。

最严重的那一次,小男孩被召单独与皇上用膳,他不小心撞翻了面前的一个杯子,皇上登时脸色大变,一巴掌朝那男孩脸上甩去,将他一巴掌给甩在了地上,并命人要将他打入天牢。

那个男孩虽然只有五岁,但是自小受尽的宠爱也惯出了一些小脾气,当时认为虽错,却错不及入狱,于是扯着皇上的衣角据理力争。

皇上看着他,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似是又恢复了以往的慈父形象。他命人端了杯酒过来,温柔诱哄着他喝下,并赦免了他触怒之罪,也没有将他打入天牢。

却是那一杯酒,开始了那个小男孩之后二十多年的悲惨人生。那杯酒里,被加入了一种名为“蚀心散”的毒药。

“蚀心散”是什么东西,毒性如何,相信嫂子应该有所耳闻吧?”沐非尘突然转向颜依依,问道。

颜依依紧咬着下唇,轻轻点头,头一次觉得,点个头也是如此艰难的事,心脏似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狠狠地揪疼着,这就是为什么后来莲妃抢着喝下了那杯毒酒后,他却依然身中剧毒的原因吗?

“后……后来呢?”刚开口,便觉声音竟是如此嘶哑。

沐非尘望她一眼,继续道,“蚀心散又称夺命散,世上无解药。中毒者如同被毒蛇侵入血脉,一点一滴地将心脉蚕食,一旦发作起来,心脏处似有万千毒蛇蠕动噬咬撕扯,其痛苦程度远高于剜心割肉。中了此毒,它不会使人瞬间毙命,却会令中毒者生不如死,它每半年发作一次,没发作一次,心脉便会被侵蚀溃烂一寸,直到心脉一寸寸被侵蚀溃烂之后,中毒之人也就药石惘然。所以即便有人能受得住它所带来的剧痛,中毒之后,也很难再活过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