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灵机一动出妙计

从理论上来说,作为使团的一员,甄容应该称呼严诩这位副使一声严大人,这才更符合常理。然而,他此时此刻这一声严掌门,却无疑搔到了严诩的痒处。严大掌门一直都更自豪自己玄刀堂掌门的身份,而不是因为东阳长公主之子落在他头上的那个官职。

所以,听到甄容这一声称呼,原本还想跳起来再敲两下人家脑袋的严诩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下,等到看甄容慌忙跳下了马,他就换了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

“我和千秋当然不会这么打招呼,谁让你这么乱晃?这是在敌国,举目皆敌,而且你又是一个人在外头走,小心翼翼都来不及,哪能像你这样,满身酒气不说,还乱走偏僻小路?不要命了?”

“我……”甄容很想说,自己根本没醉,只想看看是否还会有不明人士跳出来,谁知道这次竟然钓上了严诩。

“我什么我?甄容,你从前虽说做过错事,可看起来一直都是挺稳重的人,可你现在什么样子?不是我夸自己的徒弟,千秋比你处境还要难,可他同样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突然丢下,却还能不气馁,不放弃,努力想着如何继续完成此行的任务,你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仿佛是因为徒弟平时虽说古灵精怪,但可靠的时候比他这个师父更可靠,严诩根本找不到对徒弟说教的机会,所以此时逮着个他认为犯了大错的甄容,顿时把隐藏的说教天赋给完全拿了出来。见甄容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他还觉得自己的说教很有效果。

“再说了,你现在这样子,要是让你师叔云霄子,铁骑会彭会主,还有那几个长辈……嗯,二戒和尚姑且也算个长辈吧……总之让他们看到了,他们会多失望?”

听到这几个名词,原本就在尽量行功缓解醉意的甄容只觉晕乎乎的头脑更清醒了几分,而随之生出的则是一种抑制不住的狂喜。在这种情绪冲击之下,他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严掌门,师叔他们……都在上京?”

“当然不在上京,他们被老爷子说动,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去了。”

严诩端详着甄容,想了一想就决定选择性地透露一些:“别看北燕皇帝和晋王萧敬先在上京城杀了个血流成河,但现在北燕正在闹内患。当初支持废太子的两位大将军把家眷转移了走,然后自己出去联络兵马造反了。你师叔他们,就是秘密护送那些家眷离开的主力。”

得知那些长辈的下落,甄容顿时大吃一惊,心头如释重负的同时,隐隐也有些失落。可严诩接下来的话,他却完全没有料到。

“我还没法子去见千秋,所以这事你记得转告他。还有,让他给我想想办法,我要见萧敬先。”

甄容先是想到越千秋都不知道这些事,自己却先知道了,等听到最后,他不禁下意识地轻呼道:“严掌门你要见萧敬先?难不成九公子真的是……”

“是什么?”严诩面色一怔,随即就沉着脸道,“那小子当初就随随便便叫过北燕皇帝阿爹了,难不成现在他也叫过萧敬先舅舅了?”

不但越千秋叫过舅舅了,连他也叫过了……

甄容心中苦笑连连,想到这消息回头迟早会传遍上京城,他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严诩竟是没好气地骂道:“这臭小子,恐怕都没叫过越小四一声爹,现在倒好,北燕皇帝当阿爹,北燕晋王当舅舅,他真把自己当成北燕皇后生的那位小皇子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甄容唯有沉默。当严诩伸手过来按他的肩膀时,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躲闪,旋即就只听严诩说道:“你小子的情况和千秋差不多,不过得学学那小子,心大,胆大,别钻牛角尖。你云霄子师叔有句话带给你,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青城就是你的家。”

说到这里,严诩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这种废话还要特地说?就和千秋一样,他要是敢丢下老爷子这个爷爷,敢丢下我这个师父,看我不揍他!你要敢不当自己是青城弟子,我也揍你!”

师叔苦心的嘱咐却被严诩评价为废话,甄容简直不知该说啥是好,这动辄宣称要揍自己的话,他反而无所谓了。

可再想想,他的师父和师叔与他一样,都是细腻多思的人,相形之下,严诩和越千秋都是疏朗豪阔之人,所以面对困境和错综复杂,全都能看得开想得开,所以严诩自然觉得师叔这意味深长的嘱咐就显得累赘,他唯有苦笑。

他把这些遐思都抛在了脑后,拱了拱手说:“多谢严掌门替我师叔传话,还请您有机会转告他,甄容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青城弟子。”

“这还差不多。”严诩微微一笑,有了这笑容,那张本来就挺帅气的脸自然更显得清俊。

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我让小猴子望风,这才冒险来见你,时间不能太长。对了,千秋可有对你提过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你和我说说,我也好心里有个数。那小子贼大胆,我就怕被他闹出个猝不及防。”

他是有个挺大的计划,而且把我这个钓饵一放出来就立刻成功了……

甄容想归这么想,终究还是不无犹豫。越千秋的那点心思说出来无所谓,可今天那人接触游说自己的那番话如果和盘托出,他不确定严诩在暴怒的同时,会不会对他生出不信任。可想到严诩刚刚一上来就责备他不注意安全,那种做派犹如他的师父,他终究还是下了决心。

“其实,九公子这几天做了不少事……”

甄容言简意赅地将越千秋挑拨徐厚聪和汪靖南的事说了,又大略提了提天丰号那边的僵局,见严诩满脸冷笑,他确定那儿确实不会出问题,顿时暗自舒了一口气。等他说到自己听了越千秋的话独自出来,却在独自喝酒时遇到那个人,他就看到严诩一张脸渐渐变了。

“这些蝇营狗苟的家伙,竟然想陷害老爷子,简直是找死!”

听完甄容的讲述,严诩气得一拳打在墙壁上,等发现坚实的墙壁被自己打出了一个坑,他在最初的愕然过后,这才觉得有些棘手。

可他并不是没脑子的人,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懒得费那个神,此时沉吟了一会,耳听得小猴子发出了非常清脆的鸟鸣声,提醒他时间耗费太长,他突然有了主意。

“你在这条小巷里耽误时间不少,如果有人监视你的行踪,肯定会怀疑你。干脆这样,你一会儿大摇大摆出去,十有八九又会有人和你见面,你就直截了当说见着我,我让你安排和晋王萧敬先的直接会面。然后你把消息直接卖给他们,让人来抓现行!”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计非常不错,严诩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这样把人引来抓我和萧敬先会面,只要安排得好,让人扑一个空,萧敬先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让他去咬秋狩司!”

“严掌门您之前不是还说想让九公子安排您去见萧敬先吗?如此一来岂不是见不着?”

严诩一想到萧敬先竟然成了越千秋的舅舅,他就满心不高兴,此时本能地出了这么个主意,可越影特意吩咐过的事,他搅和了之后还是得去见,当下他就打哈哈道:“等过了这风头,能让秋狩司的人吃个大亏,我再去见萧敬先!反正有你和千秋在他身边,不着急!嗯,那就这样,回头我会设法联络你或是千秋,先走了!”

起头来时还说让越千秋尽快安排和萧敬先见一面,此时却把正事撂在了一边,给他出了这么个异想天开的主意,甄容看到严诩准备翻墙离开,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果然是有其徒必有其师,凡事风风火火,想到就去做,这让别人很为难啊!

可严诩刚翻上墙头,突然又回转了来,看着甄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给千秋和其他人带一句话,之前突然失踪虽说情非得已,可终究是我和越大人对不住大家,你们辛苦了。等日后回到金陵,我大开酒席,亲自给各位功臣赔罪!”

当严诩再次离去时,甄容这才回过神来,心想果然不愧是越千秋的师父。他重新上马缓缓前行,当走出巷子拐了个弯,沿着那条人不算多的小街走出一箭之地后,他又被人拦住了。

“甄公子,能否移步说话?”

认出拦路的正是之前和自己见过的那人,甄容微微皱眉后,终究点了点头。等到策马跟着对方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没等人开口就沉声说道:“你不用多问了,我刚刚见着的人是大吴使团副使,越千秋的师父严诩……”

小半个时辰后,因为门外下属发出特殊声音召唤而找借口出了帐房的汪靖南,就得到了严诩和甄容接触,谋求和萧敬先见面的消息。相对于他让人给甄容带去的丰厚条件,这个新消息让他颇感振奋。

一想到若能抓到如今在追缉中的南朝副使严诩和萧敬先会面,那些之前畏惧萧敬先手段的权贵必定会和自己联手疯狂反扑,他就只觉得今天这赌注下得异常值得。

“那越千秋呢?”

“他还在门口的屋檐上躺着。”

听到越千秋还没挪窝,汪靖南顿时冷哼了一声。

既然那小子还在,显然这天丰号中就不可能把所有蛛丝马迹都消灭干净。如果能在这儿赢下一城,接下来再赢一城,那么秋狩司这场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几乎就在他如此想的一瞬间,身后屋子里就传来了一个叫声:“书信和帐面大致清完了!”

汪靖南想都不想就转身冲了进去,可才一进门,他就听到了萧敬先那冷冽的声音。

“没有任何与南朝有关的信件,各大商号往来的粗帐,各种采买的粗帐,暂时没有发现和南吴有涉的痕迹?很好,我回头去奏请皇上再调三十个帐房来,从明天开始,狠狠地一条条查细帐,查到秋狩司汪大人满意为止!”

刚刚还信心十足的汪靖南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萧敬先如此把握满满,信心十足,事到如今,天丰号这儿他显然栽定了!甄容传达的那个消息,恐怕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但在行动之前,他还得再去确证一下,然后动用萧敬先身边最后的暗线!

第374章 黑帮老大收小弟?

去向皇帝复命禀报天丰号的事,萧敬先直接推给了徐厚聪和汪靖南,自己借口连日操劳躲了。尽管他今天只露了个头,剩下的就都丢给了别人,但他地位最高,汪靖南自顾不暇没工夫和他争论,徐厚聪更不会拒绝对方送来的顺水人情,因此两人当即先行回宫。

而萧敬先把禁军兵马交给了那位之前提醒越千秋的偏将,令其带人回营,自己亲自到屋顶上,把这次真的睡着了的越千秋给拎了下来。

和之前他带着越千秋和甄容完全不顾忌刺客,爷仨就三人直接坐进了小酒馆相比,回去的这一程,他却是亲自把越千秋送到了兰陵郡王府大门口。

临别之际,见越千秋下马入内,他还盯着人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看了好一会儿,最终方才对左右侍卫说道:“走吧,回去!”

今天这一趟却是只有查抄没有杀人,而和十二公主这种渣对手练了一场也完全不吃力,再加上吃饱喝足睡得香,此时此刻的越千秋自然非常有精神。当有人过来牵他的坐骑时,他吩咐了一声牵去马厩好好洗刷喂豆子之后,才刚伸了一个懒腰,就有人匆匆跑了过来。

“九公子,郡王请你过去。”仿佛是生怕越千秋推搪,那人又补充了一句,“甄公子已经被郡王叫过去了。”

越千秋印象中,自从他们住进这兰陵郡王府,越小四和甄容的照面和说话都少之又少。如今越小四竟是把甄容都给叫过去了,他不禁大为意外,皱了皱眉后就立时赶了过去。

走在路上,他还在脑海中想着某些无稽的念头。

从前他就琢磨过,越小四好歹是曾经拳打三山脚踢五岳的,那么青城有没有去过?青城的长辈有没有被人打过?虽说甄容那时候肯定还小,绝对不曾见过越小四,可越小四不会是因为那份中二时期的尴尬挥之不去,所以才一直都避免和甄容照面吧?

当越千秋来到越小四那根本不像是书房的书房时,他就发现院子里和围墙上赫然侍卫林立,守备森严。他暗想难不成越小四打算开诚布公对甄容透露真实身份,心中一面犯嘀咕,一面加快步子走到门前,象征性地一敲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然而,进门看到越小四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主位上,甄容正儿八经地陪坐下方客位,他又觉得不太像自己刚刚猜测的情形。可接下来越小四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却让他差点气炸了肚皮。

“哟,准十二驸马回来了!”

“你再说一次试试?”越千秋怒不可遏地捏紧了拳头,“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谁让你霸道九公子压住了刁蛮十二公主?”越小四根本不怕越千秋的怒脸,皮笑肉不笑地说,“男未婚女未嫁,说不定就连南朝绝大多数君臣,都会希望你委屈一下自己。”

“呸呸呸,你当谁都是你?”越千秋脱口而出了一句,随即意识到再深入下去容易露馅,他就**地岔开话题道,“少废话,你把我和甄师兄叫来,到底想说什么?”

越小四咧了咧嘴,随即这才轻描淡写地问道:“甄容,今天我的人瞅见秋狩司的人鬼鬼祟祟地接触你,你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刚刚才回来的越千秋还来不及问甄容收获如何,没想到就被越小四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顿时霍然站起身来:“兰陵郡王,你派人盯着甄师兄干什么?”

“你们住在我这儿,责任我负,风险我担,我不看着你们怎么行?”越小四说得振振有词,眼神却非常不满意地瞪着越千秋。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好,否则万一你被人骗了呢?

甄容见越千秋瞪着兰陵郡王萧长珙满脸恼火,那拳头捏得咔咔作响,仿佛随时会扑上去和人打起来。尽管知道两人已经打过好几次,可此番确实是他引来的麻烦,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让越千秋来帮他承担这个责任。

他爽快地承认道:“没错,秋狩司的人来接触我,提出大吴在上京西城银仙客栈这个暴露据点的人可以统统放回去,用这个交换条件,让我设法找出藏匿在其中,南朝次相越相爷送给晋王殿下的密信。”

此话一出,越小四和越千秋几乎同时迸出了三个字:“他娘的!”

发现和越小四竟然神同步,越千秋忍不住朝人看了过去,却见人也同时看了过来,他几乎一瞬间就理解了越小四的愤怒何在。

老爷子这些年在朝中鞠躬尽瘁,殚精竭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实事,提拔了多少名不见经传的循吏,现如今在南边老是被某些官员针对也就罢了,北燕这边也有人要算计他?

越小四气归气,还不能把对自家老爹的心疼表露出来,只能骂骂咧咧地说:“早知道汪靖南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他竟然卑鄙无耻到假造书信污蔑人……幸好他没敢在我头上动土,否则我骑马踩死他!”

越千秋在惊怒过后,却发现甄容脸上还掠过了一丝有些奇怪的表情,顿时猜到其中可能还有别的关节。要是平时,他定然会立时把甄容拖回房间说话,可眼下汪靖南这布局涉及到的越老太爷和萧敬先,却都是在这节骨眼上不能出问题的,所以他直接就把甄容拖到了屋角。

“这事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甄容有些顾忌地看了一眼越小四,却只见对方咬牙切齿地大步走出门去,不多时外间就传来了他嗓门很大的吩咐声,他就立时用最快的速度把疑似秋狩司的人在酒楼和他接触的经过说了,唯独略过了对方诱惑他,可以任意挑选北燕皇族入嗣,继承王位。

正当他想要说后来和严诩的见面,越千秋却突然问出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之前喝了那么多酒,居然还思路那么明晰?甄师兄,你这是外交顶级天赋啊!”

甄容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越千秋还和他开玩笑,顿时哭笑不得。

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他还是不得不解释道:“我小时候有师兄故意拿酒给我喝,结果我喝了满身酒气却神志清醒,他却撒酒疯,师父一气之下把他狠狠教训了一顿,又关了我三天,后来我就知道,我是天生海量,怎么喝都不会醉。”

越千秋顿时觉得甄容挺惨的。虽说不会醉确实是顶级天赋没差,可对于甄容这样认真的人来说,不会醉就意味着连一醉解千愁这种麻醉自己的机会都不会有,遇事也就难免会背着这样沉重的包袱。他体谅地勾住了对方的肩膀,满脸笑吟吟的。

“这下我知道了,以后喝酒带上你,保管大杀四方!”

甄容知道时间紧迫,没有继续和越千秋瞎扯,却是压低了声音:“在那个家伙接触我之后,我在通过一条小巷时,遇到严大人了。”

严诩!

越千秋登时眼睛一亮,立时急匆匆地问道:“师父就一个人?他说什么?”

“应该还有人在望风,不是小猴子就是庆师兄。”甄容顿了一顿,看看四周,有些犹豫,没有回答越千秋的第二个问题。

知道甄容的顾虑,越千秋立刻说道:“放心,这是那家伙的书房,除非他吃饱了撑着,才会在自己最私密的书房里设地听,让别人有机会偷听他和人密谈。那家伙还在外头说话呢,没那么快进来!”

既然越千秋解除了自己最大的顾虑,甄容生怕越小四下一刻回转来,立时一五一十地将严诩先是要求和萧敬先见一面,随即又灵机一动,决定把这次见面当陷阱来布局的打算说了。

听到这里,越千秋不禁托着腮帮子细细思量了起来。可突然之间,他抬头看着甄容问道:“甄师兄,单单给南吴送人情这种交换条件,交换你做那样有风险的事,实在是有些寒碜,秋狩司应该还承诺了你别的吧?比方说,富贵荣华,高官厚禄?”

面对如此敏锐的越千秋,甄容顿时沉默了下来。

足足许久,他才用平静的语气说:“他承诺我说,只要有这青狼纹身,再建下这次的大功,他背后的人可以保证我开府封王,还说北燕断绝继承的皇族很多,随随便便就能把我安在哪家亲王郡王名下。如此我还了大吴那边的养育之恩,在北燕也有功,自然就很容易立足。”

“简直是笑话。”

随着这个突兀的声音,大门再次被人推开,却是越小四再次进来。

他也不关门,站在那儿满脸不屑地说:“大燕封王虽说和南边不一样,不至于非得是姬姓,只要有功就行。可如果是继承上一代的王号,却不是谁能一手遮天的。你们以为那么多王号为什么断绝?不是因为找不出儿子,而是因为那些王府没有后辈能够继承父辈的勇武谋略和胆色,当然就只能靠边站!”

说到这里,他就看着越千秋道:“我让人去请萧敬先了,同时传令下去让王府内外加倍防戍。虽说我和他因为有些事刚刚闹得有些不愉快,可也看不下去有人这么害他!”

见越千秋耸了耸肩,没太大异议,越小四就大步走上前去,突然伸出拳头在甄容的右肩不轻不重捶了一下,随即似笑非笑地挤了挤眼睛。

“你小子不错,人家拿出这么好条件,你还能在这样的诱惑之下沉住气,没被冲昏头脑,有潜质!跟着秋狩司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什么前途?你要真不想回南吴,以后跟我混,我这个郡王可以给你继承,反正我又没儿子!”

这种简直是黑帮老大收小弟的语气,越千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不是不可以考虑。

要知道,他在南边至少还有越老太爷和东阳长公主这样两尊靠山,可甄容虽说有如同父亲的青城掌门云中子,可面对官面上的压力,承受度就差多了。

甄容也以为这是在开玩笑,正要随口搪塞过去,却没想到两只肩膀这下全都被压住了。

“只要这次能够让秋狩司栽大跟头,我保证你以后能在北燕封个王!”

第375章 千秋激士气

越小四派去晋王府请萧敬先的信使独自返回,给书房里关系诡异的三个人带来了一个极其微妙的消息。

得知晋王萧敬先并不在王府,据说才刚到家就匆匆出了门。既然找不到人,越小四也没有法子,索性就由得越千秋带着甄容离开,等只剩下他自己坐在书房中,他登时甚是得意。

嗯,如果甄容到时候能够顺利留在北燕,这兰陵郡王后继有人,他也就没白在上京奋斗这么多年,顺带还能培养个继承人。回头他找个机会,在平叛或是其他的场合英勇“战死”,然后金蝉脱壳回金陵,带上媳妇拜见老爷子,一大家子就能团聚了……想想也觉得美!

谁会怀疑北燕那位英勇战死的兰陵郡王,和带着媳妇浪子回头的越四老爷是一个人?

越小四觉得美,甄容却满心都是懵的。当来到自己这些人借住的院子门前时,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拽住了越千秋,声音艰涩地问道:“刚刚兰陵郡王不是在开玩笑?”

“他这个人想法天马行空,想着一出是一出。”越千秋又不能这么快对甄容揭露越小四的真实身份,唯有口不对心地安慰着甄容,见人还在那晕乎乎的,他就打了个哈哈。

“昨天杀人抓人,今天抄家,明天晋王殿下要是再来,我就不去了,你也别去,正好躲开十二公主那死缠烂打的丫头。你就干脆别想那么多,剩下的事情让萧长珙和萧敬先他们去忙活,咱们呢,好好放松一下。对了,一会儿先把大家召集起来。”

此时还没到晚饭时分,当越千秋把此次吴朝使团中剩下的八个人召集起来之后,见大多数人都没什么精神,他就拍了拍扶手,提高了声音。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天甄师兄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我师父严大人。他还在上京,并没有离开。他让甄师兄捎话说,之前突然失踪虽说情非得已,可终究是他和越大人对不住大家,大家辛苦了。等日后回到金陵,他会大开酒席,亲自给各位功臣赔罪!”

这寥寥几句话,却在室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暴。得知严诩还留在上京并未离开,得知严诩托甄容给众人赔罪道辛苦,饶是之前还有怨言的人,此时那心气也终究渐渐平了。此时此刻,众人你眼看我眼,有人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与此不相干的问题。

“九公子,你之前叫过北燕皇帝阿爹,这两天又跟着晋王殿下出去……难道北燕真的认定你就是当年那位皇后生下的嫡皇子?”

终于有人问出了这么个问题,越千秋顿时扫了一眼其他人,知道他们虽说不能和自己一样常常往外跑,可身在王府,总会听到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因此,他就耸了耸肩,似笑非笑地说:“别说北燕皇帝,我今天还叫过晋王萧敬先舅舅。”

看着下头那一张张瞠目结舌的脸,他这才一本正经地咳嗽了一声。

“可叫归叫,只不过是他们要演戏,我配合一下,这又不是真正的事实。各位看看这几天上京城中一片乱糟糟的景象就应该知道,和咱们大吴金陵不同,上京这地方根本就没规矩。什么皇亲国戚,遇到这样的动荡,就是一个死字!”

此话一出,甄容不禁轻轻点头附和道:“北燕皇帝即位这十几年,确实是手腕强硬,杀人如麻,这一次晋王萧敬先更是大开杀戒,听说连根拔起的皇亲国戚已经有七八家。”

“就是!”见甄容附和自己,越千秋就提高了声音说,“太子在咱们大吴那自然是金贵的,可大家应该知道,北燕皇帝之前的兄长,那位废太子就死于非命,这次北燕皇帝那个被废的太子和他的母亲前贵妃也死得蹊跷,这种动辄有性命之忧的国家,当太子就相当于在玩命!”

说到这里,他环视一眼众人,气定神闲地说:“别说我是白门越氏九公子,不是什么北燕嫡皇子,就算我真的是北燕嫡皇子,我也有多远逃多远!在上京城这种破地方,什么都是假的,只有一句话是真的,那就是,珍惜生命,远离东宫!”

这最后八个字顿时引来了哄堂大笑。

此次使团和从前的使团不同,因为是越老太爷一力促成,东阳长公主暗中相助,再加上别人大多不看好,自然不会安插心腹进来送死,所以越老太爷选的无一不是心志坚强,扛得住压力的人。可面对之前那一连串突发事件,再坚强的人也总难免惴惴,难免忧惧。

然而,在越千秋此刻肆无忌惮调侃北燕皇室和东宫之后,每一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越千秋早就知道自己这话有效果,可听到这阵阵笑声,他还是心中一松,继而继续鼓劲。

“之前大家拈阄,已经有十六位兄弟带着沿途以及到上京之后收集到的那些情报回国了,越大人和严大人则是因为金陵暗中来人,需要他们去完成别的任务,这才突然失踪,绝不是抛下大家不管。现在呢,我师父带信,我们这些留下的人,同样有两个很重要的任务。”

他伸出一根食指,一字一句地说:“第一,北燕能够从我大吴策反了神弓门,神弓门掌门徐厚聪如今飞黄腾达。我原先以为我们此次来北燕,就是和上次刘静玄戴静兰将军带着四大家南归,北燕派使团抗议一样,或是走个过场,或是干脆设法杀了徐厚聪,但我没想到,皇上还有我爷爷越老大人他们定下了更大的目标。那就是我们也策反一位北燕要员!”

见下头那一张张之前还略有沮丧的脸,眼下立时全都变了——有的瞠目结舌,有的眉飞色舞,有的兴致勃勃……总而言之,再没有之前那么多负面情绪,而是充满着昂扬斗志,越千秋就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

“第二,当初策反神弓门掌门徐厚聪的是秋狩司副使楼英长。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帐多数要记在秋狩司头上!正好此次上京城中发生这么多事,秋狩司却因为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身上,以至于后知后觉,犯下了很多错误,所以正岌岌可危,我们刚好可以痛打落水狗!”

如果说南边的吴朝最讨厌最痛恨的北燕人也可以分等级的话,那么,秋狩司的人绝对名列最前茅。尤其是此次秋狩司副使楼英长竟是策反了神弓门,使得徐厚聪带着一大批弟子叛逃,事情震动朝野,秋狩司三个字更是在大吴成了千夫所指。

所以,此时此刻众人听到越千秋竟然把目标对准了秋狩司,刚刚已经充满斗志的他们几乎就要嗷嗷直叫了。唯一有点理智的问话,也只不过是质疑越千秋为何有这等把握。

而等到越千秋详详细细解说了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如今面临的窘境之后,众人无不额手称庆。眼看火候差不多了,越千秋方才笑吟吟地说:“所以,接下来两件事要齐头并进。不瞒大家说,这第一件事我也已经找好了最佳目标,那就是北燕晋王,萧敬先!”

甄容简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严诩说要和萧敬先见面,他就在琢磨目的,可严诩转眼间就把注意力放在如何坑秋狩司正使汪靖南去了,他也就暂且按下了那狐疑。可此时此刻,越千秋直接给大家指出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策反晋王萧敬先……很好很强大!

问题是这种话能当众抖露出去吗?万一这些人当中,有个把口风不紧,又或者还有别的问题,那是会引起一场惊天大风暴的!而且这是在兰陵郡王府,此时他们又不是呆在越千秋明言应该不会有铜管地听装置的萧长珙书房,越千秋怎会如此不谨慎?

越千秋用眼角余光瞥见了甄容那仿若见鬼的表情,却是依旧满脸淡定。他伸出双手示意骚动的大家安静下来。

“大家稍安勿躁,不要那么激动。我知道有些人觉得我异想天开,但事在人为,而师父也是这么想的。之前不是我不在就是甄师兄不在,或者两个人都不在,可接下来几天,我们要配合行动。我需要大家尽力协助我,促成师父……咳,严大人和晋王殿下的会面!”

当越千秋成功把一群以为被丢下的弃子撩拨得重新信心满满,最终三三两两一面议论一面离去之后,他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侧头看见甄容默立在一旁,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就扬了扬眉道:“甄师兄,上屋顶坐会儿?”

甄容虽说知道和越千秋说理纯属自讨苦吃,可此时心里实在是憋得不轻,微微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等到眼见娴熟飞檐走壁的越千秋轻轻巧巧上了屋顶,还有心思在最高处的屋脊上玩单脚杂耍,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越千秋歪过头来,见甄容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恼火表情,他就嘿嘿一笑,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一来,士气重要,我得想办法给大家鼓鼓劲。二来,有些消息放出去没坏处的。你如果担心坑了萧敬先,那就大可不必,北燕人都死绝了,他也不会死。”

甄容听到越千秋用这样夸张的话形容萧敬先,简直哭笑不得。隐隐明白了越千秋的弦外之音,他就忍不住问道:“你真觉得会成功吗?”

知道甄容不会相信自己真的要策反萧敬先,越千秋自是腹中窃笑,旋即就一本正经地说:“不成功也不要紧,可说实话,萧敬先对上汪靖南,我不觉得萧敬先会输。一个是手握大把筹码的庄家,一个是输红了眼的赌徒,又有你这内应,你说谁会赢?”

第376章 交换和传话

当深夜时分萧敬先匆匆回到王府时,这才知道兰陵郡王萧长珙派人来过。

得知人没有留下任何口信,只说是萧长珙有事找他,他略一沉吟就决定拖到明日,随即对迎候的心腹略微嘱咐了几句。

他在晋王府素来是唯一的主人,尽管之前离开没有留下半句话提及去的地方,此时却也没有任何人敢询问他去了何处。而哪怕他接下来吩咐的话简直是匪夷所思,可从前他也有过这种奇奇怪怪的举动,因此也同样无人违逆又或质疑。

等到萧敬先回了房,两个侍女把夜宵和热茶送入房中之后,就垂手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而面对几样精美的点心和那个热气腾腾的火锅,他却一点没胃口,随便取用了几筷子就扔在了那儿,随即却发起了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耳朵隐约捕捉到了夜行人衣袂破空的声音,他这才回过神来,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随即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

随着他这个不高的声音,本来虚掩的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紧跟着进来的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黑衣人。在进屋的同时,来人非常爽快地解下了包头的黑巾,露出了满头秀发,竟赫然是长乐宫尚宫,皇帝身边深居简出,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康乐。

“康尚宫半夜三更如此打扮造访晋王府,实在是稀客。”

“你这儿又不是皇上故意吩咐放松防卫的长缨宫,若非你故意放纵,我就算再好的本事也进不来!”康乐脸色冷凝,若不是顾忌那是先皇后的嫡亲弟弟,她恨不得立时扑上去拽住人的领子。

她好容易才压下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费尽苦心找到我侄儿,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四处找他吗?我只不过是比你领先一步而已。”

萧敬先不动声色,见康乐露出了森然怒色,他方才不慌不忙地说:“我知道,你从前的主人是姐姐,现在的主人是皇上,我这个外人自然不会自恃姐姐的关系,对你有什么非分的要求。至于帮你找到侄儿,只不过是一个交换条件。”

从前的兰陵妖王,现在的晋王是何等冷酷无情的人,康乐自然不会不知道。她曾经为了找寻皇后和小皇子,踏足整个北燕,同时也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长线索,可即便如此,侄儿的下落她却一无所知,她并不相信萧敬先的能耐就能大过口含天宪的他。

可如今仅次于最大夙愿的愿望竟然被对方抢先完成,又接到辗转送到的自己面前的那信物,她终究不敢不信。然而,她半点都不奢望萧敬先真的会那么轻轻巧巧把人送到她面前。于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想要怎样?”

“很简单,既不是要你暗害皇上,也不是要你帮我在皇上面前说谁的好话升谁的官。”

萧敬先微微笑了笑,眯起眼睛朝康乐勾了勾手,直到人终于板着脸上了前来,他方才蠕动嘴唇,用极低的声音又急又快地说出了几句话。见康乐面色变幻不定,显然在犹豫挣扎,他却后靠在了椅背上。

“你看,这是一个很优厚的交换条件。我没有让你违背自己的良心,也没有让你帮我做太犯忌的事情,我需要的只是在最必要的时候,你帮我轻轻推一把,再加上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帮我送一封信给皇上,仅此而已。”

康乐紧抿嘴唇,足足好一会儿才再次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一切都是为了照着姐姐留给我的那些痕迹追寻下去。”见康乐面色大变,萧敬先就不紧不慢地说,“但这是我的事,和你毫不相关。你可以帮着皇上继续追寻,但不要来妨碍我。对我来说,什么富贵荣华都可以丢掉,但皇上不可能,所以你不要说什么不顾一切的话。”

康乐终于放弃了从萧敬先口中套出其真实目的的打算。

她沉着脸僵硬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

“这才是姐姐曾经视之为左膀右臂的康尚宫。”萧敬先笑吟吟地伸出了手,“那么,我们击掌定约!”

非常不情愿地和萧敬先击掌做了约定,眼见人再次施施然坐下,康乐想到萧敬先这么多年身边从无姬妾,虽说在青楼楚馆颇有几个相好,可却毕竟没有一个子嗣,她只觉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果皇后还在,看着嫡亲弟弟就这么孑然一身,她会怎么想?

然而,她知道对萧敬先说那些话全然无用,沉默片刻就转身离去。眼看快到房门口,她突然不回地问道:“晋王殿下,南朝使团的那个越千秋绝不可能和皇后有任何关系,皇上不过是借他做个钓饵,你不要会错了意。”

“呵呵。”萧敬先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见康乐虽说没回头,可从那背影中,他就能依稀察觉到,她对自己的答复显然很不满,他不禁哂然一笑。直到对方就这样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他方才撑着桌面低下了头,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癫狂。

皇帝借越千秋做钓饵?

如果不是他因为兰陵郡王萧长珙一句戏言,于是特地拐去拦下了使团,见到了越千秋,于是把这个原本是戏言的局做实了,把人带到了皇帝面前,皇帝怎么会生出那样的念头来?

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别人又怎么知道那其中的内情?连他自己也都尚未完全知情!

等到他踏上南朝的国土之后,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萧敬先并没有继续去渲染他那杀神的名声,而是堂而皇之地来到了兰陵郡王府。在大门口,他却和正要出门的越小四撞了个正着。

两个人在上京城中都是特立独行的性子,上京城人人都觉得他们一直维持着类似朋友的关系,可如今这一打照面,他们全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对彼此的提防。

越小四率先反应过来,见萧敬先眼神有异,他就轻轻咳嗽了一声:“昨晚上我想找你,你不知所踪,现在我正要去秋狩司点卯,你却找上门来,你这不是故意和我做对吗?我找你的事情本来挺急,现在不急了。你找我的事急吗?不急就等我回来再去找你。”

“也可以说急,也可以说不急。”萧敬先微微笑道,“但都是很简单的事,就在这儿说也无妨。”

越小四非常信不过这个表面看上去如同浊世贵公子,实则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家伙。虽说他调来了不少心腹放在这座王府以及自己身边,可有些话他还是不希望被人听到。所以,他皱了皱眉就追问道:“是不怕被人听见的话?”

萧敬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打算把包括千秋和阿容在内的人挪到我那儿去。”

越小四顿时一颗心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尽管他已经趁着有皇帝的圣命扩大了自己的卫队,可他一直都做出和越千秋针尖对麦芒的态度,而萧敬先却和越千秋越走越近,之前刻意把越千秋丢在他这儿,隔开萧敬先和越千秋的皇帝,说不定也会改变主意。

因此,哪怕实际上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你要是能做到那是最好,那小子我瞅着火气就大!”

“只要你没意见就好。”萧敬先刚刚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就似笑非笑地说,“小十二自告奋勇,要跟着我奔前走后,那丫头……”

“别和我提那丫头!”越小四那张脸板得如同黑锅底,一口打断了萧敬先的话,“她能移情别恋我求之不得!我得赶紧走了,否则皇上又要骂我不务正业,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见人如同躲避什么似的招呼了侍卫立时离去,萧敬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兰陵郡王府大门,却没有径直进去,而是若有所思地站了一站。可他才立了一小会功夫,就只见一个仆役探头探脑,随即蹑手蹑脚闪了出来。

“晋王殿下,越九公子托小的捎话,说是他前两天累坏了,这两天要歇着,甭管是杀人放火,他都不掺和了。”虽说给赫赫有名的晋王传这种话很有风险,可那仆役在王府只是个小角色,越千秋抓了他传话时赏了他一枚金钱,所以他尽管心中忐忑,还是继续往下说。

“九公子还说……您这些天杀人杀得让他心惊肉跳,有时间最好去拜拜佛。比方说……比方说上京城极其有名的那座兰若寺就很灵验,后头塔林更是埋了不知道多少高僧,您最好去求求他们保佑平安。”

萧敬先自觉对越千秋了解颇多,这大庭广众之下传给他的话,他却听出了某种弦外之音。因此,他略一沉吟就似笑非笑地问道:“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他还说了什么?”

见萧敬先竟是没有大发雷霆,那仆役终于有了几分胆气,当即赔笑道:“九公子还说,十二公主他应付不来,麻烦您能者多劳!”

知道越千秋当然不至于应付不了一个刁蛮的十二公主,十有八九只不过是嫌麻烦,萧敬先不禁哂然。尽管这王府的主人不在,他尽可进去,可越千秋做出如此姿态,捎了那样的话,昨晚萧长珙又突然找他,刚刚见面时却不肯把话说明白,他本能地品味出了某些意味。

就在这时候,那仆役又补充了一句:“九公子说,为了弥补他和甄公子的缺席,他忍痛割爱,借您两个人使唤。”

当看到两个健壮汉子大步从王府中出来,依稀认得是南朝使团的人,萧敬先顿时莞尔笑道:“好吧,看在这两个帮手的份上,你告诉千秋,我姑且放他一马。但仅限这两日,要是之后他再敢躲懒,别怪我亲自来拎人!”

第377章 师徒再聚

越小四去了秋狩司,萧敬先带着他硬塞过去的两个人,也已然离开,十二公主没有过来堵门,越千秋只觉得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他请甄容把使团剩下的六个人都召集在了一块,这才笑吟吟地说:“万事开头难,只要那两位兄弟抽空把师父约见的消息告知萧敬先,那我们就开了个好头。而接下来就是第二步,混淆视线。说来咱们好歹在这兰陵郡王府住了这么多天,各位应该认识了不少人吧?”

在场众人无一不精通北燕语,之前虽说被软禁得有些颓废,可既然身在王府,大多都认识了几个人,此时自是点头。

越千秋就笑眯眯地说:“大家如同笼中雀那样被关了这么久,也该放风出去走走了。当然,为免人怀疑你们借机跑路,大家不妨去约一约王府中那些和你们相熟的人。”

能够出门,这对于众人来说自然喜出望外。自从到了上京之后,从南苑猎宫再到皇宫中的长缨宫,而后又挪到这座兰陵郡王府,越千秋倒是能成天往外跑,可他们却着实憋坏了。

可就算再想出门,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九公子,王府里的人会允许我们出去?”

“放心,我和兰陵郡王都说好了。”越千秋拍着胸脯打包票道,“大家不妨多叫上一些人做伴,想去哪去哪,只要不出城就行,晚点回来也没事。只记住,不要离开你们叫的那些兰陵郡王府同伴的视线,不要单独行动,否则万一被秋狩司或是别的居心叵测之人打了闷棍,我可不负责!”

越千秋这话说得轻松,见众人不禁再次哄堂大笑,他看着这些渐渐恢复了活力的同伴们,随即就大大方方地从一旁的高几上拿起了一个钱袋子。

“大家今天拿出去尽管花,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回头花不完,回来之后可得受罚的!”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嚷嚷道:“九公子豪气,居然还怕我们用不完钱?”

可当他上前把那看上去小小的钱袋子接过来之后,顿时为之咂舌。而其他围上来的人看清楚这沉甸甸钱袋中的东西,更是面面相觑。他们怎么就忘了,越千秋和严诩之前才赢了秋狩司一大笔赌金?想当初汪靖南派人送来时,那黄金可是装了两匹驮马!

拿着钱袋的那人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要花完?”

“当然,这是从前打秋狩司那儿讹来的,今天你们就出去好好体会一下,一掷千金的豪客是什么滋味。”说到这里,越千秋又笑嘻嘻地说,“让越多的人时时刻刻盯着你们越好。这些天都是我给人当诱饵钓鱼,今天换成你们体会一下,我这些天痛并快乐着的滋味!”

越千秋这有趣的说法引得众人再次开怀大笑。等到散去时,这些昨天才被撩拨起了意气,却还心存疑虑的人们,已经彻彻底底从多日软禁积压的负面情绪中解脱了出来。而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过话的甄容直到目送着这些人出去呼朋唤友,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你真厉害。”

“那是。”虽说甄容说得没头没脑,但越千秋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满脸无所谓地说,“青城虽说有不少嫉妒你的师兄,可生存环境相对单纯,不像我,从小就是在那些敌视的眼神中长大的,自然难免就在这方面特别敏锐一些。可太聪明的人也有一个缺点……”

越千秋拖了一个长音,见甄容显然有些奇怪,他就哈哈笑道,“太聪明的人容易老!”

甄容差点被越千秋这冷笑话呛得咳嗽。眼见人舒舒服服坐了下来,他就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打算干什么?不会是真的就窝在王府里头吧?”

“为什么不?”越千秋反瞪了甄容一眼,“这些天劳心劳力还不够吗?”

“可你前几天不是才跟着兰陵郡王出去散过心?那两天就连王府里头的人都在传,说你能把素来跋扈的兰陵郡王逼成那焦头烂额的模样,还对外说怕你拆了王府,实在是本事。”

越千秋没想到越小四还真敢对外这么宣称,不禁下意识地骂道:“呸!那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难怪教不出……”他刚想说教不出好女儿,可话到嘴边总算是硬生生截住。

“难怪他生不出儿子来,太缺德了!”

话虽如此,想到在平安公主那儿呆的两天悠闲自在,越千秋就更不想动弹了。他仿佛非常疲惫似的伸了个懒腰,有气无力地说:“反正我接下来哪都不想去,就想好好睡个三天三夜。你要是想出去就出去转转,不想出去就爱干啥干啥,总之别理我。”

见越千秋一面说一面径直走向屋角的屏风,转过后头之后,不消一会儿就传来了砰的一声以及床榻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嘎吱声,不知是真是假的打鼾声,甄容几乎立刻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人直接脸朝下扑倒在床上的模样。

他要是再不知道自己呆着也是不受欢迎的人,那就是猪脑子了。无可奈何的他摇了摇头,等离开屋子之后,随手就掩上了房门。

越千秋一开始还真的是假睡,可外头很安静,没有人打扰,再加上回来这一天半,精神骤然从那小村庄中的疏懒调整为时时紧绷,他确实有点小疲惫他本来就是挺懒的人,往日上窜下跳活跃过后,就会犯一阵子懒,他自己美其名曰把这称作是静若处子,动如脱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