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前和徐厚聪见过,这徐府他怎么去送信?再说了,就算他能不露破绽地假装是秋狩司的,回头徐厚聪会不会怀疑这场戏是越小四自导自演?人家刚求上门,这儿就找着人了?

他就不信越小四这么聪明的人,把这事推给他之前就没想到过这个可能!

要么他不去报信,让庆丰年去?可到时候万一徐厚聪恩将仇报怎么办?

然而,满心纠结的二戒才刚走到半路,就只听耳畔陡然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饶是他功力精深,体魄强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浑身气血急速流动了起来。等这一声巨响过去之后,他方才陡然反应,这恐怕是火药库之类的东西爆炸!

意识到上京城很快就要乱了,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加快了速度。等到了约定的地点,看到庆丰年和小猴子正等在那,小猴子倒是依旧那样精神奕奕,庆丰年却明显神情焦急,他也顾不得说之前的顾虑,立时匆忙说道:“快,立刻去武陵王别院,迟恐生变!”

自己竟是险些成了掳劫小师弟的小人,庆丰年最初得到这消息的时候,险些怒发冲冠,可等到独自想了这一天一夜,小猴子又告诉了自己,探听到小师弟如今身在何处,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一系列事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心气便渐渐平了。

而且,听到刚刚那巨大的动静,他意识到此时不容多想,当即答应道:“好,我们走!”

小猴子却有些迟疑地说:“前辈你不是混进了秋狩司吗?怎么和我们一道走?”

“笨,殊途同归懂不懂?你们先,我后,回头大家就说都是各自得到消息摸过去的,还可以或真或假打一场!回头小猴子你不许乱跑进去,在外头望风都交给你了!”

“哦,我懂了!”小猴子这才使劲点了点头,“趁着那火药库炸了,肯定很多浑水摸鱼的,得防止和别人撞在一起,所以我得给你们通风报信,还是老暗号行吗?”

二戒和尚知道小猴子自说自话,啰啰嗦嗦,当下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庆丰年和小猴子却没和他一路,两人直接从另一个方向走。一边走,小猴子忍不住一边嘀咕道:“二戒长老怎么就那么大本事?竟然能混进秋狩司去?朝廷那些谍探都没他厉害!”

庆丰年心里也有疑惑,可他还是立时警告道:“噤声……这隐秘既然我们知道,就一定得管住自己的嘴!”

“知道知道,庆师兄你放心,我嘴可紧了!”小猴子自己把自己的嘴捂住,心里却忍不住眨巴着眼睛暗自盘算起了另一件事。

等庆丰年和二戒进了那座武陵王别院找人的时候,他如果只是如同桩子似的望风,未免有点没意思,要不要稍稍变通一下?要知道,他到了上京城之后,几乎什么都没干成,再不做点什么,这一趟不就是白来了?

眼看着庆丰年和二戒一前一后潜入了那座别院,小猴子正猫在树上百无聊赖地望风。可没过多久,他突然就只见一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朝这个方向过来,不禁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鸟叫示警,可眼见来人的速度极快,他还是不由得心中一紧。

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把人给引走?

小猴子正心急如焚时,突然发现头前两人有些眼熟,再细细一辨认,他不禁大吃一惊。

这不正是十二公主和那个在南苑猎宫见过的大个子侍卫?他们跑这来干什么?

原本已经打算窜出去的他连忙停下动作,继续猫在了树上,须臾就听到了十二公主那声音尖利的大喝。

“父皇不在,武陵王真当这上京城里就是他说一不二了,竟然派人行刺晋王舅舅和千秋!给我冲进去,把他私自养在外头的那个贱人和那个小崽子给我拖出来!”

萧敬先和越千秋一块遇刺的事,小猴子也已经听说了,只知道萧敬先似乎受伤不轻,越千秋却没啥事,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十二公主竟然因为此事直接打到这武陵王金屋藏娇的别院来了,而对越千秋的称呼竟然隐隐流露出了几分亲密,他顿时眼神发亮。

九公子真是厉害,真的这么轻轻巧巧就收服了那只小母老虎!

十二公主却不知道树上还猫着一只盯着自己的小猴子,她一声令下让今天带出来的近百名侍卫冲进去,身边只留着那个侍卫黑塔。

那是萧敬先和大公主汪靖南那场风波之后,母亲惠妃苦口婆心再次派给她的人,如今她对人也没多少排斥,心里只在想之前越千秋对她说的话。

“十二公主,晋王殿下说,他这次遇刺,别人甚至动用了弩弓,难免接下来变本加厉。整个上京城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凤毛麟角,奉旨留守的武陵王嫌疑最大,可人家现在实权在手,他却赋闲在家,现在命都去掉半条。他自顾不暇,没能力保护你和别人。现在局势非常,你最好不要随意出门,出门也请带足侍卫,也请通知惠妃小心一些。”

虽说那天晚上被越千秋坑了一把,可事到临头,越千秋把责任全都揽了过去,十二公主却反而认为自己眼光好,选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所以,越千秋提醒她呆在家里别出门,还让她提醒惠妃,她自忖今天出门带足了人,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哪怕路上听到那一声分明是爆炸的巨响却依旧不肯罢休。

当别院中传来了阵阵大喊大叫,她就冷笑道:“今天若不能替晋王舅舅和千秋报仇,我就不姓姬!”

别院之中,庆丰年才刚在一个偏僻小院的库房找到人,二戒却不耐烦和徐厚聪的儿子打交道,因此亲自在院子角落里望风,留着庆丰年和人说话。当听到外头这巨大的动静,得知是十二公主替萧敬先和越千秋来找茬的,他不禁头疼地嘬了嘬牙。

他来不及多想,鼓起双颊向庆丰年发了个暗号,让其小心,立时就匆匆来到了院门边。

隔着门缝看到外间还没什么动静,二戒只是微微一踌躇,就如同大鸟似的腾空而起,随即顺着围墙一路往外冲。在下头一团乱的当口,没人顾得上他,可当他冲出别院时,却只见侍立在十二公主身侧的一个如同黑熊似的粗壮侍卫二话不说猛然扑了上来。

他在仓促之下和人连对了三拳,好容易才抽空子嚷嚷道:“是兰陵郡王派我来的!”

十二公主登时一愣,随即就大声叫道:“黑塔,住手,快住手!”

这名字还真贴切!

二戒听到这么个名字,忍不住暗自腹诽,可等到对方住手时,他还是忍不住打量了两眼这个简直是天生神力的黑大个,随即才对十二公主拱了拱手。

“越国公主,兰陵郡王派秋狩司暗线查到,徐厚聪那个被掳走的儿子可能在这儿,所以特意派我过来查探查探。”

此话一出,十二公主顿时眼睛大亮。原本只是来出出气的她又惊又喜,眉开眼笑道:“长珙哥哥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抓住了武陵王的马脚!那你找到人了没有?”

“找是找到了……”

二戒话还没说完,里头就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就有一个侍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到十二公主面前躬身一礼道:“公主,这别院里守卫太多了,下手也狠,弟兄们好些都受伤了……”

十二公主登时狠狠一咬牙,随即对着二戒厉声说道:“你说找到了徐厚聪的儿子?”

见二戒连忙点头,她就怒气冲冲地吩咐道:“那你立刻去秋狩司报信,去禁军报信,把这个消息给我宣扬出去!”

她可不是单单给萧敬先和越千秋报仇,武陵王那家伙一直瞧不起她那没生过儿子的母亲惠妃,还有她这个没有嫡亲兄弟的公主,要是他掌权,她们母女哪有好日子过,今天她非得借机铲除了这老家伙不可!

第401章 小猴子送信,越千秋撵人

藏身大树上的小猴子眼看二戒在十二公主发话之后犹豫片刻匆匆离去,眼看十二公主吩咐侍卫们敲锣打鼓散布消息,不由得为还在别院里的庆丰年捏了一把冷汗。思量再三,他终于悄悄溜了下来,翻墙进入武陵王别院对面的人家,没惊动主人就偷偷从另一边翻墙离去。

才跑出一条大街,他就看到一座酒肆前的拴马柱上正有一匹马,连忙蹑手蹑脚过去,突然抄起匕首一下子割断了缰绳,翻身跳上马背后立刻就跑。当听到后头有人追出来叫骂的时候,他就头也不回地叫道:“我有急事借用一下,你回头到禁军左将军徐府去要马!”

天可怜见,他真的没坏心,只是借用一下,四条腿比他两条腿省力多了,也快多了!

当他一路疾驰来到徐府大门前时,腾身一跃下马,他就大声叫道:“快开门,我有徐公子的消息!”

此话一出,原本紧闭的大门就一下子打开了。紧跟着,小猴子就只见一大堆人一涌而出,将他团团围在当中。面对这样夹道欢迎的待遇,他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唾沫,这才有些不得劲地说:“你们这是要干嘛?想打架吗?我胆子小,再这样我可就忘了人在哪了!”

神弓门弟子见这马背上跳下来的少年异常干瘦,说话却带着几分痞劲,不禁面面相觑。好在不过片刻,里头就有人快步冲了出来,还没到大门口就问道:“是谁有小弟的消息?”

小猴子见跑出来的是一个眼睛红肿的年轻少妇,才刚想说话,他却一眼就看到了跟在人后头的另一个熟人,顿时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甄师兄!”

甄容认出来的竟然是小猴子,也不由得呆了一呆。越千秋之前嘱咐他的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所以他带徐雯去秋狩司求见兰陵郡王萧长珙,得到了对方的承诺之后,就又把徐雯送回了徐家。

虽说他是到徐家门口就要走的,奈何刚刚一封指名送给徐厚聪,却没有落款的信送到徐府,徐雯心急之下拆开一看,却见是要挟徐厚聪杀了萧敬先,她差点没气炸了肺,硬是请他留了下来一块商量拿主意。

结果,甄容和几个素来敬重徐雯的神弓门弟子商讨如何应付这口气强硬的要挟信,如何找人救人,而后又听到那声震全城的爆炸,这一耽搁就到了现在。

“袁师弟?”他快步迎了上去,沉声问道,“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徐公子的下落?”

“我和庆师兄四处找人来着,后来发现了疑似秋狩司的人,我们就跟过去看了究竟,结果发现人进了武陵王别院。”小猴子这一次没有卖关子,而是连珠炮似的说,“我们和秋狩司的那个人几乎同时在武陵王别院找到了人,刚巧十二公主带着侍卫打上门去了……”

因为语速太快,小猴子说得有点乱,但甄容到底和他相处过很久,时不时打断询问,很快,包括徐雯在内的神弓门弟子就大概了解了具体情况。

而甄容在听明白之后,不禁若有所思地问道:“照你这么说,十二公主已经让那个你们遇到的秋狩司探子去通知秋狩司的兰陵郡王和禁军的徐将军了?”

“对对,但我想着这儿更近,所以就赶紧过来报个信。”说到这里,小猴子瞥了一眼那些听闻这个消息后正在失神的神弓门弟子,突然咧嘴一笑道,“现在送信送到了,麻烦各位帮我把这匹马还给原来的主人,我走啦!”

随着最后三个字,甄容就只见人突然高高腾空而起,紧跟着就窜到了后头那棵大树上,再接着就只见那个小小的人影如同猴子一般上窜下跳,不一会儿就没影了。尽管他一直都知道这小家伙轻功一等一,可平日哪有现在这般直观的感受,竟是不由得呆了一呆。

而比他更惊讶的,则是那些从前少有和外界交流的神弓门弟子。然而,他们只议论了没几句,徐雯就伸手阻止了众人说话,对着甄容问道:“甄公子认识他?”

“是铁骑会的袁师弟,轻功高明,为人就是这性子,原本我们都是在大吴使团的。”

见甄容说到最后时,显然有些神情低落,徐雯也不禁有些替这位古道热肠的清俊少年觉得难过,心想大吴使团的那些大人物们竟然自己溜之大吉,却撇下甄容和越千秋两个小的,实在太狠心。她连忙岔开话题说:“既是袁师弟亲自来送信,那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赶过去!”

“大师姐,会不会有诈……哎哟!”

才刚小心翼翼提醒了一句的一个少年弟子脑袋上挨了重重一记暴栗。

而打完之后,徐雯便不容置疑地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到了那儿再见机行事,也比现在什么都不做强!你们如果不愿意去,我和甄公子去!”

“大师姐,我们没说不去啊!”

“为了小师弟,我们也得跑这一趟,大师姐你等着,我们进去拿兵器!”

一眨眼间,一群人便纷纷进了门去,最后只剩下了甄容和徐雯两人。

之前一路上,都是甄容在安慰徐雯,可如今弟弟有了消息,徐雯却见甄容面色怔忡,分明是心绪不佳,她沉默片刻就低声说道:“甄公子,你和越九公子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只要他日离开上京回国,总能讨回这次的公道,今后一定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是么?”甄容苦笑一声,随即就冲徐雯点点头道,“希望能如您吉言。”

徐雯虽说仍旧思念家乡,甚至很想带着那些不喜欢北燕的师兄弟们回去,可她也深知南朝并不是武人的乐土。甄容和越千秋的身世疑云,她曾经听到过不少,如果两人回到南边,那些素来鄙视武人,素来就死死咬着各种规矩祖制的官员,能容得下他吗?

因此,她此刻能做的,不过是对甄容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当一应神弓门弟子都备齐了武器和坐骑出来时,徐雯牵过自己那匹马翻身跃上,看到甄容在内的其他人都上了马背,她就一挥手道:“事不宜迟,出发!”

那一声非同小可的爆炸声,正在畅游阁中陪着萧敬先的越千秋当然不会忽略。他第一时间朝萧敬先看了过去,却只见人正笑吟吟地瞧着自己,仿佛在说你看我可不是乌鸦嘴。他没好气地瞪了人一眼,索性装成没事人似的,从书架上把萧敬先的珍藏搬下来一摞。

可是,纵使他从小就在鹤鸣轩翻书打发时间,现如今一本本书翻着,哪怕不少都内容有趣,他却着实有些看不进去,脑子里一会想这个,一会想那个,到最后听到萧敬先不做声,他不禁愤愤把手中书往书桌上一扔,扭头朝这家伙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他顿时为之气结。

只见这家伙胸口起伏,气息均匀,赫然像是睡着了!

老子曾经装睡骗了那个康乐,现在你竟然在我这个装睡的祖宗面前来这一套?

越千秋挽起袖子就大步走上前去,直接重重坐在床沿边上。可是,当他已经准备去揪萧敬先上唇的那一抹小胡子时,他却下意识地停住了手,皱了皱眉后一把抓住了萧敬先的手腕。当察觉到那脉息非常微弱时,他不禁吓了一跳,连忙松手霍然起身。

很快,急匆匆出门的他就犹如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两个大夫拽了进来。尽管萧敬先之前在王府招摇过市走了一圈,人人都认为这位晋王殿下没事,可这并不包括直接拘在畅游阁,由几个萧敬先心腹侍卫密切看管如同押囚犯似的两个大夫。

此时,两个大夫轮流给萧敬先把过脉,两人的脸色就渐渐变了。在越千秋那锐利的目光直视下,其中一个就硬着头皮说:“殿下的伤势似乎有些加重,如今已经昏迷不醒……”

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说:“九公子,殿下这伤势实在是不太妙。我们医术不过平平,看这外伤也并不是非常拿手,不如另请高明……”

越千秋顿时眉头倒竖,下意识地就想喝一声庸医。可就在这时候,他陡然听到背后一声轻笑。毛骨悚然的他只觉得后背发凉,竟是足足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去。当看到萧敬先赫然醒得炯炯的,脸色虽谈不上太好,可却也不差,他顿时醒悟过来,扭头就对两个大夫怒目相视。

居然看不出人是装的!

“千秋,既然他们自己都承认是庸医,那就不用留在府里浪费粮食了,送回去吧。”

听到萧敬先这平淡到仿佛听不出半点喜怒的话,两个大夫同时打了个哆嗦,其中一个胆小的甚至下意识瘫跪在地,想要求饶却偏偏喉咙口发不出半点声音。当越千秋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时,他方才一下子惊觉过来,大声叫道:“晋王殿下饶命,我真的不是诅咒……”

“喂,你够了没有,病人吓大夫那是要遭天谴的!”越千秋虽说刚刚火冒三丈,此时还是回头冲着萧敬先喝了一句,“好好在床上呆着,这两个大夫治不了你,还能治别人呢!”

越千秋说着就一手一个把两个吓坏了的大夫拽出了门。等到了院子里,他才不耐烦地说:“那个疯子不是你们能医的,我这就让人送你们回去!来人,大张旗鼓把他们送回家,然后张扬出去,要打探晋王病情的尽管去问大夫,可要是这两位少了半根毫毛,别怪回头他发疯杀人!”

“喏!”

畅游阁中,听到越千秋这甚合他意的吩咐,萧敬先不禁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如此一个对他脾胃的小子,如果不是他的外甥,那岂不是可惜了?

第402章 破釜沉舟

武陵王别院门前,十二公主在黑塔的随侍下堵在门口,却是越来越心烦意乱。她不像大公主那样得天独厚,因此骄纵跋扈固然不假,待人接物也全凭个人好恶,可今天她跑到这里来寻衅,却只是以萧敬先和越千秋遇刺为借口,想要狠狠往武陵王头上扣一个屎盆子。

否则,若是让这个素来和母亲惠妃的家族不和的家伙手揽大权,而对她还算是不错的萧敬先却死了,那她和母亲以后怎么办?

总算武陵王太心黑手狠了,竟然还绑了徐厚聪的儿子想要栽赃南朝使团!

“长珙哥哥怎么还不来……还有徐家人,难道徐厚聪不想要这个儿子了吗!”

听到十二公主这喃喃自语,一贯被她认为是只会动手的野蛮人的黑塔却沉声说道:“萧长珙本来就不是等闲人物,否则哪里会最初默默无闻十几年,突然一飞冲天时却这么精明厉害,就连萧敬先也被他算计了进去?至于徐厚聪,枭雄又怎会在意区区一个儿子?”

十二公主顿时恼羞成怒地朝黑塔瞪了过去:“你给我闭嘴,我没问你!”

就在十二公主话音刚落之际,就只见黑塔陡然面色大变,竟是突然朝她扑了过来。面对这样的情景,她顿时有些懵了,虽说她一条鞭子也不知道打过多少人,包括这个黑大个,可她却还至少知道,自己那点武艺欺负欺负普通人还可以,要与这家伙抗衡却力有未逮。

难不成母亲口中这个忠心耿耿的家伙,却因为她一句话就气得脑生反骨要对她不利?

可这些念头不过是在她脑海中迅速闪过,当她被黑塔扑倒之后,又在地上滚出去老远,她才听到了尖锐的厉响,紧跟着就看到她刚刚站立的位置就钉了至少四五支箭。那一瞬间,自己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的体悟倏忽间弥漫全身,以至于她这么大胆的人,牙齿也打起了颤。

“他们竟敢……他们竟敢……”

黑塔却不像十二公主那样,还有功夫嘴上逞能。此时此刻,背靠围墙的他悄悄挪动了几步,离开了最初的位置,只觉浑身汗毛仿佛全都竖立了起来,那种极端危险的预感让他下意识地绷紧了浑身肌肉,却不敢轻易移动又或者腾挪,以免反而遭致最严重的后果。

他此时躲藏的位置就是武陵王别院的围墙,如若那些弓弩手想要对付他们,至少要跃到这围墙上,甚至翻出围墙才行,如此就能找到一线生机。可话虽如此,那些公主府的侍卫呢?那是惠妃以及惠妃背后的家族精心挑选的人,整整近百人总不至于就这样被连锅端了吧?

“黑塔,杀了这些混蛋……只要你杀了这些混蛋,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听到怀里这最初还极其微弱,紧跟着便声嘶力竭的叫嚷,黑塔不由得苦笑,一时头疼得无以复加。他确实认为自己是勇士,可就算真正的勇士在箭矢如雨之下,那也是要退避三舍的,现在十二公主竟然让他去杀人?而且,这个傻丫头的声音简直是告诉别人他们的位置!

然而,作为侍卫的立场却让黑塔没办法开口呵斥——而且就算呵斥也晚了——他只能提起全部的警惕,整个人背靠着围墙坐起身,两只手却依旧死死抱着十二公主,脑海中飞快计算着下一轮箭雨落下时应该往何处奔逃。下一刻,他果然再次捕捉到移动过来的脚步声。

可他才刚刚打算迅速移位,就强迫自己泄掉了那口气,再次落回了原地。因为他就只见对面屋宅上突然冒出了几个人,个个张弓搭箭朝武陵王别院中射去。只是顷刻之间,他就听到了几声惨叫,紧跟着,又有一人从对面围墙上跳下,快步朝他奔了过来。

认出这张面孔的时候,黑塔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搀扶十二公主站起身来,满脸感激地说道:“甄公子,多谢你们及时赶到救了我们。”

“我没帮什么忙,是神弓门的各位赶到得及时。”

甄容说话间,神弓门众人已经攻入了武陵王别院。他看了一眼黑塔怀中还在瑟瑟发抖的十二公主,半点都不想和这个翻脸无情的金枝玉叶打交道,直截了当地说:“看来这里太不安全了,还请你立刻把公主带走,这里就交给……”

他这话还没说完,十二公主顿时一下子炸了:“甄容,你神气什么!要不是我,你们怎么会知道徐厚聪的儿子被抓来这里,现在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知道和这个不可理喻的丫头没法说话,甄容也懒得多费唇舌,当即对黑塔一拱手,立时就窜上了围墙。随着他的加入,黑塔侧耳倾听,战局明显偏向了甄容和神弓门那边。他这才彻底放心,连忙搀扶着十二公主就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谁曾想却被人狠狠踩了一脚。

“为什么要走,我的侍卫们还都在里头!”十二公主恶狠狠地看向黑塔,哪怕他面沉如水,可她却依旧不肯退让,“刚刚最危险的时候都挺过去了,现在我要是这么灰溜溜逃走了,那些因为我一声令下冲进去的侍卫会怎么看我?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否则不是被人笑话!”

她这话刚刚说完,就只听到了一阵响亮的抚掌声。

“不错不错,总算是有点公主的样子了,不再是从前一味胡闹的小丫头!”

听到这个声音,十二公主猛地瞪大了眼睛一抬头,当看清楚那个施施然坐在对面围墙高处的人时,她忍不住失声叫道:“长珙哥哥!”

越小四就这么没个正形地翘着一条腿坐在墙头,此时听到这一声,他顿时夸张地叫道:“你之前连越千秋那小子都叫哥哥来着,如今还这样叫我,我岂不是平白无故和那小子变成了平辈?”

“可从七姐姐那儿算,我叫你哥哥也不算错嘛!再说了,千秋我已经改叫他名字了!”

“哟呵,那小子倒是好福气!”

越小四只觉得肚子都快笑破了,可眼下正事要紧,他也不能无休止地和十二公主斗嘴扯皮。他站起身来张望了一下武陵王别院中的战局,这才低头看着十二公主。

“小十二,现如今不是你堵门讨公道报仇那点小事了,既然你都这么狼狈,显然武陵王已经打算撕破脸。只怕不一会儿,武陵王就会派兵马过来。”

见十二公主面色一僵,他就收起笑容说:“听话,接下来是要波及上京城的大事,就算你大姐还完好无损的时候,她都没资格参与,更不要说你。就算你不在,揭破武陵王狐狸尾巴的第一个人是你,这一点都不会变,这份功劳也一定是你的!”

如果说听了前半截话,十二公主很不服气,那么听了后半截话,她就立时眉开眼笑。刚刚才经历了生死考验,要说她真的不怕,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犟嘴死倔而已。可现如今有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她素来心悦诚服的人,她的态度顿时改变了。

“那好,我听长珙哥哥你的。只不过……”她故意拖了个长音,随即一本正经地说,“你要让人尽量保全我的侍卫,阿娘好容易才给我挑选的这些人!”

“知道知道,你就放心吧!”越小四险些想抹冷汗,同时对黑塔使了个隐晦的眼色。见对方冲着自己微微颔首,显然是表示感谢,随即半拖半拽地把十二公主给拉了走,他立时头也不回地向后头吩咐道,“去两个人,保护十二公主去安全地方!”

当身后传来了应答声和衣袂飘飞声,越小四知道康乐派给自己的那些人已经走了两个,顿时心头一松。

在他反反复复灌输秋狩司的人不可靠的情况下,康乐最终做出了决定,带着皇帝留给她的一批心腹侍卫坐镇秋狩司,以防秋狩司哗变,同时非常爽快地应他之请借了几个侍卫给他,而他则带人大摇大摆地跑了来看热闹。就在这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了二戒的声音。

“徐厚聪来了,带了不少人,应该是禁军。”

“知道了。”越小四打了个手势,“你回我那王府去通知一声,加强戒备,以防万一。”

把和徐厚聪见过的二戒给支了回去,越小四就喀嚓喀嚓地捏了捏拳头,随即狞笑道:“既然有禁军掠阵,我们进去好好瞧瞧,这武陵王别院除了徐厚聪的儿子之外,究竟还藏着什么秘密,能让他们胆大包天到竟敢行刺越国公主!”

北燕素来崇尚勇士,因此,眼看贵为兰陵郡王的萧长珙竟然率先冲入了武陵王别院,他身后那几个康乐从宫中秘密调来的侍卫彼此对视了一眼,立时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于是,当徐厚聪带着数百禁军匆匆赶到了大门口时,就只听内中喊杀阵阵,门前还留有刚刚十二公主遇袭时的几支箭。哪怕一度决心牺牲这个儿子,可如今既然有希望把人救出来,他却也不至于真的那么冷血,当下就大手一挥预备强攻进去。

就在这时候,后队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紧跟着,就有一骑人飞也似的策马飞驰到了他的面前,在马背上微微一躬身道:“将军,神武营的人来了,至少有三五百人!”

如果是从前自己有名无实的时候,也许徐厚聪还会退缩,可此时他闻听此言,却竟是呵呵笑了起来,心头赫然豪情万丈。

想当初他在南边时,区区县令都能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现如今的对手却是一个实权郡王!如果此番真的倾尽全力也救不了儿子,那么他至少要把武陵王那老家伙扳倒,让上京城这些权贵知道,他徐厚聪不是好惹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说道:“给我调头迎上去,我倒要看看铁证如山,神武营的人还能怎么狡辩!若想打,大燕还能有比禁军更能打的强军不成!”

此来的那些禁军本来就是被他软硬兼施收服的一些人,此时听到主将如此推崇禁军勇士,一时轰然应诺。

来之前赫金童就已经亲自见过他们,给徐厚聪撑了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

第403章 金蝉脱壳

尽管不知道萧敬先为什么要装成那样子,把自己急得把两个大夫叫进来,随即又在人家做出那样的诊断之后突然做出一副完全无事的样子,分明暗示他出马把人撵走,可越千秋一直都有一个非常出众的优点,那就是……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直接照着那家伙的思路去做就够了!

从前被爷爷耍得团团转是如此,现在被萧敬先弄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

可这并不代表着他在大门口目送几个侍卫“押解”那两个大夫送上了马车,随后往回走时,心里就没气。他在心里整整演示了十八般酷刑,使劲想着回头该怎么炮制那个伤得七死八活却还耍幺蛾子的家伙。然而,他还没走到畅游阁,就被后头匆匆追来的人给截住了。

“九公子!”

知道越千秋身世成谜,可萧敬先都把人当成嫡亲外甥似的看待,还在养伤期间让越千秋代管王府事务,所以如今王府里的人都把越千秋当成了正经主人,连越九公子前头的那个越字都给省了。

在他们看来,这位原本姓越的九公子,改姓姬也不远了……就算不姓姬,也能改姓萧!

当这个王府门房匆匆跑到越千秋面前时,他支撑膝盖先喘了两口气,随即就毕恭毕敬行了个礼:“九公子,外头刚送来消息,说是徐厚聪的儿子找到了,就在武陵王金屋藏娇的别院。秋狩司和庆丰年几乎同时找到的人,恰逢十二公主打上门去,后来徐家的人也到了……”

越千秋有些意外,徐厚聪的儿子根本就是萧敬先派人去绑了栽赃给武陵王的,除了他这个知情者之外,就只有心知肚明的越小四了,连严诩和二戒,恐怕都被蒙在鼓里。而十二公主也是他按照萧敬先那些话敷衍走的,可现如今一大群人竟然都聚在了一块?

天底下的事,真能如此无巧不成书?

听到那门房说,秋狩司已经派人赶去,徐厚聪留下禁军护卫轻伤的左相,自己也请示了赫金童,带人过去救爱子,盛怒之下的武陵王更是把神武营调了一队人马过去,如今那边赫然是乱成一锅粥,他不禁哂然一笑。

“得了,打听一下消息就行了,别太惹眼。毕竟人家都已经亲眼见证过了,咱们府里那位殿下还在养伤。为了避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从现在开始,王府内外防卫要加倍小心!不论是探病还是其他的人,全都拒之门外,只一句话,晋王殿下不见客!如果有人打上门来,那就打回去!”

“是,小的这就去传命!”

越千秋转身继续往里走,心里却忍不住寻思着那座武陵王府门前精彩的一幕。如果换成他,当然不会像萧敬先这样去算计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可他不得不承认,这着实卑劣无耻的一招就犹如捅了马蜂窝似的,在萧敬先和左相先后遇刺时,把事情直接闹到了最**。

当他再一次回到畅游阁,推开门到了东边的寝室,他才一打起门帘就僵住了。之前那两个大夫说重伤昏迷,情况非常糟糕的萧敬先,此时此刻不但已经下了地,而且还不用任何人帮助就换了一套中衣,如果不是脸上殊无血色,看上去竟然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你……你这是想干嘛?”

听到越千秋声音都有些变了,萧敬先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说道:“一切都已经就绪,这时候不走,什么时候走?”

尽管早知道萧敬先连遇刺受伤都一并算计进去了,还折腾出这么大事情,就是为了金蝉脱壳,可此时此刻听到这么一句话,越千秋还是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他怔怔站了片刻,随即硬着头皮说:“甄师兄还没回来……”

“就是要他没回来,我们就撇下他走,如此他日后才显得悲情悲壮,留在北燕才更容易引人同情,才更能让金陵那边的朝廷说不出话来!”说到这里,萧敬先就指了指床头道,“废话少说,来换衣服,一会儿就该走了!”

尽管已经是早就决定的事,越千秋对上京城也说不上有任何程度的留恋,可突然说走就要走,越千秋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上前更换了萧敬先给他准备的衣物,等到他刚穿戴好,他就只觉得突然有人拔掉了自己的发簪。

“头发要另外梳,你现在这幅神气活现公子哥的样子走出去,一下子就被人认出来了!”

越千秋顿时恼火:“我平常不是随便绑绑,就是梳这么个发髻,不会梳别的!”

“所以我给你梳,去坐下!”

越千秋无可奈何地被萧敬先强行按在了那一架梳妆台面前,等到从镜子里看见萧敬先真的手指灵活地给自己整理起了长长的头发,他一面嘀咕人比严诩还熟练,一面却又有些小小的狐疑。

给别人梳头发和给自己梳自然不同,而且萧敬先那轻巧不拽动头皮的手法,显然是比严诩还要训练有素。这个单身的家伙居然擅长做这种事,会不会和当年那位皇后脱不开联系?

看着镜子里萧敬先那微微眯起眼睛,和平日的嬉笑怒骂截然不同的柔和面庞,越千秋情不自禁地胡思乱想,什么弱势弟弟强势姐姐,于是一个弟控一个姐控,种种少儿不宜的八卦在他脑海中浮想联翩,当最后头顶被人一拍,他一下子惊醒过来时,他看着镜中人直接呆了。

“你你你……你这是梳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发型!”

对于越千秋的抗议,萧敬先直接当成了耳旁风,反而笑吟吟地说:“这样一看,你这年纪是不是比实际小了个两三岁?垂髫童子,就应该是这么个样子,反正你个头不算高,说是十一二岁,马马虎虎蒙混得过去!”

越千秋简直被萧敬先气得都快发疯了。他最恨的就是自己长得太慢,也还没到猛然直窜个头的发育期,如今喉结也还没有,更没有变声,可萧敬先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直接往他心上戳刀!此时再结合那一身衣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要扮演一个什么角色了。

这不就是个小书童吗?和萧敬先那一身儒生打扮正好相衬!

反对无效,抗议无效,越千秋又被萧敬先给强压着坐在妆台前,眼看着各种粉在脸上涂涂抹抹,当最后萧敬先让开时,他就只见镜子里赫然是个连自己看着都觉得陌生的憨厚童子。

被萧敬先这一化妆,他至少又小了两岁!

“嗯,这下子更像年方十岁却长得又高又壮的憨憨小书童了。”

“憨你个头!”

越千秋只觉得今天自己会被萧敬先给气死,有心揍人又怕把萧敬先揍出问题来,自己到时候回不了金陵。等到见其亦是站在妆台前,往脸上糊弄起那些可疑的粉露之类的东西,他虎着脸抱手而立,只想看看萧敬先会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样子。

饶是他心中各种期待,当萧敬先最终转过身时,他还是为之瞠目结舌。

那带着几分妩媚的五官和姿容,说是女人别人都会深信不疑!

“你你你……”越千秋简直快呆了,“你这是想男扮女装吗?”

“没错,怎么,你从前没见过?”

萧敬先侧过头,从表情到吐字,冰冷得犹如一块亘古冰山。见越千秋那瞠目结舌的样子,他方才化去刚刚那透着刺骨寒衣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千秋。

“极其有特色的人,虽说引人注目,但在真正大搜捕的时候,却更容易过关。更何况,我早就预备好了谁来查都查不出的底子,出城时让人觉得我是女扮男装的假公子最好。你要不要也试试?除了憨傻书童之外,只要我多下点功夫,让你扮成小丫鬟也不难。”

“绝对不要!”

越千秋只觉得一股恶寒油然而生。就差那么一丁点,他就要变成伪娘了!

当萧敬先取下衣架上那一袭宽袍大袖的儒衫,一转身披在身上之后,他的气质就倏然一变,从刚刚的冰冷转变成了贵气凛然,紧跟着却又重新变成儒雅,仿佛千变万化尽在一念间。

他慢条斯理地系好了带子,随即就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进了妆台抽屉中,继而又在桌子上摆了一盏奇怪的灯,最后看向了越千秋。

“走吧。除了阿容,我吩咐过不许其他人进屋子,所以这信别人看不到。”

越千秋死死盯着那敞开的抽屉,死死盯着那封信写着阿容亲启的信,足足看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把抽屉合上,随即抬起头瞪着萧敬先问道:“真的不通知这府里任何一个人?”

“最最忠诚可靠的人,我已经都吩咐过,他们会拦着别人,只放甄容进这里来。只要甄容有足够的魄力,只要萧长珙之前的话不是哄骗,那么他在,这王府的人就在。”

越千秋还是不死心:“那使团的其他人呢?他们已经被扔下了一次,我绝对不会再扔他们第二次!”

萧敬先转身走到床边,扳动了一个机关,随即头也不回地对越千秋笑了一声。

“就在你之前出去送那两个大夫的时候,我已经安排好,把他们送进了另一条密道,他们会去和你师父汇合。就连你那匹马,昨天我就经过车马行送走了。对了,你不是说要挟持我吗?等到回头出城后,我们和你师父他们汇合的时候,你如果愿意,也大可拿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给他们看看,也好挣点功劳。”

“我还没那么无聊!”

越千秋闷闷顶了一句,原本以为萧敬先扳动机关之后,床上会无声无息出现一条直通地底的密道,然而,当萧敬先没有理会那个机关,径直到妆台后,又按下了一个机关,紧跟着是第三处第四处第五处时,他就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

居然在一间屋子里布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机关?这是不是按动时还有先后顺序?

等到和萧敬先一同进入了墙后一处滑开的门,一路沿着阶梯向下走,越千秋只觉得每走一步,背后就一堵墙突然封住,不由得有一种走慢就会被夹在墙里的不妙预感。当他最终看到眼前一片开阔,赫然是个暗厅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往那条完全被封死的通道看了一眼。

“我说,你这条密道难不成是一次性的?”

“你说对了。”萧敬先微微一笑,满不在乎地说,“只有用一次的密道,才会是真正的秘密。否则,你怎么能确定密道那一头不会有人在守株待兔?顺便告诉你,这密道总共十八个出口,只要从一个出口出去,其他十七个也就报废了。”

越千秋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萧敬先这简直是把土豪败家子演绎到了极致!

第404章 霍山郡主

上京城西门,尽管分明是午后这种清闲的时候,这会儿却络绎不绝都是出城的人。

把守城门的城防营最初还尽职尽责地筛查着每一个人,奈何其中多有城里达官显贵的家眷,多数都是看着城中情势不妙,到城外别庄去躲避风头的,因此军士们几番遭人呵斥,渐渐就有了几分松懈的情绪,而更多的却是不满,因此有人检查,也有人在窃窃私语。

“话说上头至今还没发消息说封锁城门,也不怕放跑了刺客?”

“你知道什么,晋王那德行,朝廷多少官员不是恨得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就是,左相也是一样,一贯铁腕,得罪了多少人,就连右相大人也和他素来不和说不定现在都不让人封锁城门,就是想把真正的刺客放走!”

“都少说两句,这种话也是你们能说的?”

随着队正没好气地斥责了几个嘀嘀咕咕的军士,他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些出城的人。虽说这大部分都是车马整齐,扈从众多,显然非富即贵,可他还是生怕有刺客奸细之类的人混在其中趁机离开。突然,他的目光投向了人群中一处,微微一皱眉就大步走上前去。

和前后的大队车马相比,那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牵着马的年幼童,一个是骑着马,脖子里围着一条白狐裘的俊秀年轻人。

那童一眼看去就是个呆头呆脑的小家伙,队正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可那年轻人却不同。队正从前跟人学过相术,此时乍一看就觉得,这年轻人月角龙睛凤目,赫然主女子奇贵之相!再加上那冰雪一般的白皙脸色,五官妩媚秀美,他一眼就觉得,那是女扮男装。

只是人此时神情冰冷,流露出一股让人敬而远之的凛然,一个查问的军士验过路引之后就有些畏畏缩缩,纵使旁边往常有调戏过路女子前科的人,在瞥了瞥那条雪白的狐裘围脖之后,也往往不敢造次。

毕竟,即便是在北燕,这样的珍品也可遇不可求,更何况那路引上的内容非同小可!那是兰陵王的独女不是现在这位兰陵郡王萧长珙,也不是曾经的兰陵郡王萧敬先,而是另外一人。曾经立下赫赫军功,却因为饮酒过度醉死在家,死后被追封兰陵王的那位老将。

所以,当队正上前接过路引亲自再行查看时,其余人顿时散了开来,却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位传说中的霍山郡主。

据说那位小姐艳若桃李,却冷若冰霜,年近三十始终小姑独处,不肯嫁人,就连行踪亦是成谜,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女扮男装只带着一个童儿就出城!

队正亲自上前查验了路引,看到上头的字样后,同样神色登时一变,继而就挤出一丝笑容道:“公子出城,只带这么一个小童儿,是不是太少了?不如卑职派人护送您出城?”

“我这小童儿年纪虽小,却力大无穷,有他一个就够了。”马背上的年轻公子眉头微微一挑,随即漫不经心地说,“童儿,还不让人看看你的厉害?”

谁是童儿啊!

越千秋听着萧敬先那迥异于平时的声音,只觉得心里憋屈极了。虽说此时要紧的是赶快出城,可是面对这那个满脸不信任的队正,他还是不想让萧敬先称心如意,当即故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兵器”

“没兵器就问人家借,笨!”

感觉脑袋上被什么东西轻轻一点,越千秋登时两眼圆瞪,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面前那队正的腰刀上。要不是这个该死的家伙问东问西,怎么会有现在的窘境?

而在那队正看来,面前原本有几分畏畏缩缩的童子,却在瞪大眼睛盯着他之后,不知不觉和第一眼的感受不同了,那种逼人的气势甚至让他不知不觉往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