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清如水,明如镜这样的评价明显是好到过分了,他正在琢磨那悲惨的一家人到底怎么回事,就听到萧敬先开了口。然而,与其一贯的声线比起来,此时此刻人的声音缓慢而又低沉,再加上那迥然不同的容貌,就算是从前再熟悉的人,他也担保未必能认出这家伙来。

“秦副留守和南京城其他那些大人们不同,确实是清廉刚正,足以为天下官员楷模。他这样好的官竟然遭遇如此暴行,天理难容!”

越千秋还是第一次听萧敬先如此咬文嚼字,而且那话语中虽说并不带任何气势,可他与人实在是有些太熟了,熟得能隐约听出其中蕴含的那种威压。果然,周遭的人虽说不似他这样敏锐,却因为萧敬先这话而立时鼓噪了起来。

“没错,秦副留守他是难得的好官!造水渠,修沟桥,赈灾民,恤孤贫……整个南京城谁都该死,唯有他不能死!”说这话的是个一身儒衫的青年,慷慨激昂的语句,比刚刚萧敬先的话语更具煽动力,一时间便激起了周遭更多人的共鸣。

而在这个时候,萧敬先再次不动声色地在已经群情激愤的人群中再点了一把火。他今天特意剃掉了所有的胡须,乍一看去至少年轻了十几岁,和越千秋并肩站在一起就仿佛兄弟俩,那最初莹白如玉的脸上此刻仿佛燃起了如同熊熊大火,涨得通红。

“萧敬先不杀贪官污吏,不杀奸臣权臣,却盯着秦副留守,简直是厚颜无耻,罪该万死!大家应该叩阙陈情,彻查秦副留守被害之事,给秦副留守一个死后的公道!”

而另一个书生也振臂高呼道:“对,没错,应该请皇上为秦副留守主持公道!”

越千秋眼见四周围那些本来准备查验可疑人的官兵一时面面相觑,眼见四面八方不断有人听到动静围了过来,听到萧敬先和几个慷慨激昂的文士一搭一档,成功地煽动起了百姓们的怒火,当最终聚集起来的将近千人呼啦啦往南京皇宫的方向前行时,他只觉犹在梦中。

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就冲萧敬先能如此理直气壮地自己骂自己,他这辈子都学不会!而且,就算那位秦副留守死得冤枉,被泼了脏水的萧敬先很火大,可也不至于如此热心帮人讨公道啊?难道人还指望六皇子会帮其洗脱嫌疑?

然而,随着自己被人流簇拥在当中,身不由己地被裹挟着往前走,他忍不住又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萧敬先自始至终都没说,和徐厚聪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哪。如今看这架势,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眼看就是要奔着皇宫去了,难不成萧敬先和徐厚聪是约好在皇宫见面?

这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别看眼下人越聚越多,看上去人多势众,可这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谈不上半点战斗力!更何况,萧敬先答应他的兵器还根本就没有送来!

他只能按照之前“陈老太爷”身边那个小厮的人设,拽着萧敬先的胳膊,满脸紧张地问道:“大哥,我们出来是为老太爷买药的,你却管这种闲事,不太好吧?”

此话一出,四周围便有不少目光朝他看了过来,其中既有嘲讽,也有轻蔑,更有恼怒……然而,越千秋却分明发现,夹杂其中的也有不少赞同和懊恼的眼神,可这些多半也是同样后悔了掺和这一脚的家伙,却和他一样被裹挟在人群当中,身不由己地往前冲冲冲。

而萧敬先直到四周围那各种各样的情绪酝酿到了极点,这才开口说道:“老太爷平时教我们读书明理,尊师重道,更告诉我们,要敬重那些清廉刚正的大人们,因为他们才是支撑起这个天下的脊梁!现在秦大人遇害,我们只看到满大街拦人搜身,这有什么用?嗯?”

他从怀里拿出隋府那块腰牌,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我和弟弟就凭着这样一块腰牌,沿路遇到的盘查几乎都是虚应故事,这还只因为我们所在的人家算不上第一等的达官显贵。想想那些到了南京城之后作威作福的王公贵族,谁会去盘查他们?”

“永清、固安、安次,那三城为什么会大逆不道,犯上作乱?不正是因为城中有文官武将和萧敬先勾结吗?寻常百姓谁能有那个能耐勾结妖王,只有那些当官的!就和这次秦副留守被害一样,如果不是城中有人窝藏妖王党羽,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抓到人!”

原本只觉得脑际一团浆糊的越千秋,此时就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了解了萧敬先煽动这些百姓的由来。他就知道,哪怕那位死掉的副留守大人确实很无辜,确实是个刚正清廉的好官,萧敬先也绝对不会这样义愤填膺地替人讨公道,这家伙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终于心领神会的他立时全力发挥自己的演技,依旧用胆小畏怯的语气说:“大哥,我们都是小人物,既然连那些官兵都不敢拿那些大人物开刀……”

越千秋这话还没说完,一旁就传来了一个破锣一般的大嗓门:“小人物就活该因为那些大人物的算计倒霉吗?昨天晚上秦副留守全家被害,可被烧掉的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房子!秦家那一片全都烧成了白地!再说了,今天是秦家和他们的邻居倒霉,明天就可能是我们倒霉!”

被那个大汉这么一嚷嚷,四周围那些原本打退堂鼓的人们顿时悚然动容。而这时候,那个昂首阔步走在最前方的儒生回转身大声让让个了起来。

“南京是我们的家园!要是被那些官面上的蠹虫勾结了那个妖王,最终陷落了,我们就没有家了!向皇上陈情,官民一体,全城搜查,没道理咱们这些良民要被人反反复复地搜,那些狗官却能逍遥法外!”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顷刻之间便响彻队伍前后。越千秋眼见人们口耳相传,将刚刚听到的这些朴素“道理”传达给身边相识或不相识的人,眼见那些官兵最初还想阻拦,可在听到那越来越高的呼声之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让路时,他不禁侧头看了看一旁满脸沉静的萧敬先。

不愧是玩弄人心的行家,一招直接就打中了南京城如今最大的矛盾点!

六皇子带来的那些达官显贵,再加上一千多兵马,那是外来派;而南京留守齐宣以及本来南京的那些官员,再加上人数众多的寻常军民百姓,则是本地派。

不管追随六皇子的那些家伙离开原本作为根据地的上京,而且只带了那么一点人,到底是什么缘故,可只要这些家伙不想在南京被那位手握重权的南京留守齐宣把持,就不得不与之展开博弈。现在的结果是看上去那位率先效忠的齐宣很低调,处处妥协,但谁说得准呢?

所以,既然有人选择了一石二鸟之计,用秦副留守的死来给萧敬先泼脏水,顺便达成某种目的,萧敬先的回敬就是直接烧起一把更猛烈的火!

然而,一切会如同萧敬先设计,发展得那么顺利吗?以北燕皇帝从前那性格,在遇到这种场面时,绝对会豁出一切,直接杀杀杀!只要六皇子继承了十分之一他父皇的暴虐,只要那些达官显贵也有用杀戮的办法来解决问题的习惯,那么今天这场闹事的结果绝对不会好。

一面嘀咕萧敬先善于玩弄人心,越千秋一面却也在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

无数的口号和宣言在空中飞舞,络绎不绝的百姓不断加入人流,当发现最终竟然有官兵加入进来的时候,越千秋终于忍不住再次瞅了萧敬先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大哥,人越来越多了,真的不会有事吗?”

萧敬先这一次却没有回答,而是蠕动了一下嘴唇,下一刻,越千秋的耳畔就传来了一个清晰到极点的声音:“这就是煽动作乱时最常用的一种手段。所谓的尊皇帝,除奸臣。用一句更常见的话来说,这就是很多人都用过的,而且屡试不爽,名为——清君侧。”

越千秋差点被自己一口气给呛死。人家清君侧都是号召大军,可现在他们这些人却都是乌合之众,纵使已经有兵马加入,可也就是零零碎碎的一些人,一旦被那些达官显贵体会到这是在清君侧,不是分分钟血流成河的节奏?

可是,随着队伍不断前进,聚集起来的人渐渐庞大,加入进来的官兵也不再是最初那小狗小猫两三只,而是一队队,一拨拨,到最后人数竟是完全超过了百姓时,他终于完全意识到,萧敬先绝不是在昨夜发生那样一件明明对自己不利的事件之后,当机立断来了这招毒计。

萧敬先绝对暗中利用了肯定会对六皇子身边那些王公贵族不满的齐宣,趁机将其麾下兵马撬动了起来。现如今,不是他们要清君侧,而是齐宣打算清君侧!

当他终于能看到皇宫时,目力能及范围之内,已经黑压压一大片全都是人。最初那点百姓被众多官兵簇拥在当中,起头震天响的口号,完全被四周围那些军人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凝重的表情给盖了过去。就连最初附和萧敬先,嘴炮震天响的几个读书人,此时也都成了哑巴。

直到这时候,萧敬先方才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而他那轻松的声音再次在越千秋耳边响起:“不管徐厚聪今天打算上哪去,面对现在这种情况,他哪都去不了,必须第一时间出来交涉。他能够被六皇子继续放在总领那些禁军的位子上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关键时刻要顶在前头。”

越千秋斜睨了萧敬先一眼,心里第一次怀疑,自己之前认为是有人冒充萧敬先放火——而现在看来,这家伙派人放火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低呼。

“有人从宫里出来了!”

因为身高问题,掩映在人群中的越千秋一点都不显眼,此时干脆就踮脚迅速瞟了一眼。当认出那个纵马飞速接近的人时,他不得不承认,萧敬先确实算得很准。

出来的人正是久违的徐厚聪!

第718章 分化挑拨

不过大半年的功夫,正当壮年的徐厚聪显得憔悴消瘦了不少。年富力强的他原本正当红,可那场立太子大典出了大问题时,他却站在了一向重用他的北燕皇帝对立面。可即便如此,手握禁军的他仍旧不可小觑,可谁能想到,他自己的嫡亲儿女和弟子们竟然全都背叛了他!

当那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最惊怒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

为此,徐厚聪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卑躬屈膝,合纵连横,最终才克服了那几乎把他打落无底深渊的绝境,但也付出了巨大代价。如今,他虽说尚了韩国公主,甚至连下落不明的北燕皇帝后宫淑妃也纳入了房中,在一般人看来那是飞黄腾达,艳福无边,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苦楚。

他根本不敢缠绵在那两个女人的温柔乡中,平时节欲不说,偶尔春风一度后也是独自回房安寝,因为他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说出不该说的话,更担心熟睡时会遭人暗算。可即便独寝,他每个晚上真正能睡着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三个时辰,有时候甚至整夜整夜地失眠。

而为了维持自己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徐厚聪还不敢荒废射术,每天必定早起练习骑射。虽说因此在好不容易拉拢的那一批侍卫当中建起了一定的威信,可到底对于身体来说负担极大,此时此刻,当他面对那成千上万的军民百姓时,便忍不住觉得脑际一片眩晕。

想到自己原本计划去做的那件事,此时此刻徐厚聪纵使再心有不甘,也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此时此刻动辄天翻地覆的局面。

要说安全,经历过一次清洗的上京城自然要比这南京来得安全,但上京城中主事的,是打着文武皇后萧乐乐旗号的霍山郡主萧卿卿,而六皇子的岳父怀安郡王等各大权贵也都心怀鬼胎,尔虞我诈,他只不过是挂着个空头名义,所以南京留守齐宣一找到他,他就动了心。

知道自己这个一叛再叛的家伙留在上京城,必定举目皆敌,所以他竭力说动了同样不想当傀儡的六皇子,以御驾亲征为旗号出来——当然,事先他故布疑阵,用了游猎为借口,又说动了一批和上京城那些老勋贵同样不和的王公贵族,这才会只带了千余人来到这南京城。

等发现上京城中并没有人追来,他判断萧卿卿和那些权贵达成了共识,默认了六皇子的这次独立行动,大喜过望的他生怕那边反悔,一路上没少催促六皇子加速赶路。

他打算在南京另起炉灶,其他王公贵族也是如此打算,一群人甫一到来,发现齐宣这位南京留守是软弱可欺的人,就仿佛恶狼一般张开血盆大口,抢夺起南京城的控制权。

尤其是当齐宣在每次对抗中都选择步步退让的时候,包括徐厚聪在内的每个人更是觉得对方不足为惧。而就算是徐厚聪自己还对昔日盟友抱持着警惕,可眼见齐宣连两个副留守的位子都准备腾出来,也就放松了警惕,而是把精力放在了更难对付的萧敬先身上。

要和萧敬先见面谈投诚,重归南吴这样一个借口,便是他处心积虑的一步棋。

可现在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徐厚聪却根本没办法脱身去见萧敬先。想到自己就这样错过一个最好的生擒那妖王的机会,他心里自然憋屈。当纵马越过一队如临大敌的侍卫,真正直面那黑压压的军民时,他就更是生出了一股深重的杀意。

他自然不会相信这只是因为区区一个副留守的死而激怒了军民,以至于这么多人自发到皇宫前头来陈情——他这辈子也不是没见过清官,可只要他们得罪了豪族大户权贵,大多都下场悲惨,而百姓就算对此再痛心疾首,泪如雨下,也不会因此而生出胆量抗拒朝廷。

因此,徐厚聪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散在四周围的那些官兵们,又盯着中间那些显然是平头百姓的人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沉声说道:“本官大将军徐厚聪,奉皇上旨意掌管禁军。昨夜秦副留守遇害,皇上已经知道了,正准备彻查……”

那些原本觉得满心意气而汇聚在此的百姓们固然不敢轻易打断徐厚聪的话,可那些官兵们就不会这么老实了。徐厚聪这彻查两字话音刚落,便已经有人怒声驳斥。

“什么彻查!大街上看似拉网排查,但上头早就传令下来,说是皇上旨意,只查平民,此次随驾南京的那些权贵之家,但凡沾点边的都不许惊动,连个家奴也比我们高贵,这简直是笑话!”

“没错,寻常军民百姓,谁会勾结萧敬先!只有那些贪得无厌,卑鄙无耻的官儿,才会勾结萧敬先,图谋自己的荣华富贵!”

“要查就一起查!否则今天死一个秦副留守,下次就会死更多的人!还是说,你们这些上京城出来的人算人,我们南京城的人就好欺负不成!”

当先后两个中年军官大声说话之后,徐厚聪就只见人群一时激愤了起来,抗议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最初显得畏畏缩缩的百姓,也有不少人加入了鼓噪的队伍。

直到这一刻,刚刚还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自己可以把局面弹压下去的他终于明白,之前南京留守齐宣的步步退让并不是委曲求全,而是以退为进,最后一击致命!

他顾不得再去想萧敬先的事,运足中气大喝一声,直到人群总算是渐渐安静了下来,他这才沉声喝道:“皇上之前就怜悯秦大人死得冤枉,已经有言在先,会由南京留守齐大人亲自领衔彻查秦大人之死,而今南京城已经许进不许出,凶手绝对逃不掉!你们的呼声,我自然会转告皇上。但你们这么多人围聚在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叛乱,你们想过后果吗?”

之前六皇子派他出来的时候,便有言在先,不能因为外头人多势众而让步,如果可以,最好能够斩杀一两个闹事的头头立威,徐厚聪虽说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但心里却嗤之以鼻。

杀人容易收场难,一旦随便乱杀人,不怕剩下的人群情激愤假戏真做?

可眼下,他却不得不拿出这最后砝码,希望能用叛乱两个字吓住人。

徐厚聪不奢望能吓住那些兵卒,却希望那些傻乎乎掺和进这件事的寻常百姓能够幡然醒悟。只要这些人退缩,那么他至少就还有控制局面的希望。然而,他以为至少能吓住的那些蚁民中,却传来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徐大将军自己就是靠反叛起家,现在还打算把我们打成不能翻身的叛贼吗?你这分明是在包庇那些跟着皇上到南京作威作福的狗官!他们对大燕有什么功绩,初来乍到就把南京城搞得乌烟瘴气,甚至挤占南京官员的宅院,他们算什么东西!”

越千秋完全没想到萧敬先竟然还不满足于当幕后黑手,竟然亲自出面和徐厚聪针锋相对。尽管那声调,语气,全都和从前的萧敬先截然不同,可徐厚聪不比别人,能屈能伸能忍,同时又狡黠多智,万一人会联想呢?

正当他捏着一把汗的时候,就只听徐厚聪果然厉声喝道:“来人,将这光天化日之下挑拨离间的家伙拿下勘问!”

越千秋忍不住暗骂萧敬先惹事,可下一刻,就只见旁边这家伙看到一群侍卫向前围逼而来,非但没有收敛或退缩,而是大声疾呼道:“我是南京隋副留守的家人!昨夜是秦副留守被害,接下来是不是会轮到我家隋副留守?大家想一想,自从上京这些人跟着皇上到了南京,从南京城到整个南京道,变成了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

“既然皇上让徐大将军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叛贼来见我们,不肯接受我们的要求,那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我们去找那些只会勾结萧敬先,只会欺压自己人的狗官讨一个公道!”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面不改色心不跳痛骂自己的人……

越千秋这个念头再一次占据了脑海,随即就发现四周围响起了众多应和声,其中一多半出自军伍,一个个都在嚷嚷着杀了那些狗官!虽说萧敬先轻而易举就进了永清,而镇守永清的萧金更是俨然如同萧敬先的侍卫,可他并不相信萧敬先在南京城里也有这么多拥趸,更倾向于认为除了几个内鬼,其他人听从的是那位南京留守齐宣的指示。

果然,随着那应和声如同潮水一般在人群中四处涌动,起头听从徐厚聪之令上来的那些侍卫,全都不假思索地匆匆忙忙退回了原处。而刚刚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把原本挑事的百姓簇拥在当中的军士们,此时再次体现出了极高的配合水平。

因为越千秋就只见前军变后队,自己竟是身不由己地被人裹挟着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和皇宫相反的方向而去。此刻他再看看四周围,那些寻常百姓中最初还有些畏缩和懊悔的人竟是一个都瞧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兴奋雀跃的脸。

显然,发现军队和自己同仇敌忾,而现在即将去掀翻的,是那些来到南京后就不可一世,作威作福的王公贵族,这些寻常民众的心中全都满是快意。

被掩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越千秋不想做出转头加踮脚这样太容易引人注意的动作,因此,他当然看不到徐厚聪那张铁青到仿佛锈迹斑斑的脸,也看不到徐厚聪那捏到几乎快爆了的拳头,更看不到他蠕动嘴唇几乎就要喊出来的一个字。

而那个已经到了嘴边的杀字,徐厚聪到底没有嚷嚷出来。他拿什么去对付这至少超过两千人的人群,其中还有超过一千五百人的官兵?

他很清楚,六皇子身边总共只有一千多人,其中一多半是禁军,一小部分是侍卫,而因为安全感不够,大多数时候六皇子会保证自己身边有超过八百人的防戍配置。也只有在昨天晚上去探望谢筱筱的时候,轻车简从只带了那几十个侍卫。可正因为如此,今天一大清早听说天丰行死人了,六皇子的情绪几近失控,等听到军民围堵皇宫的时候更是几乎魂飞魄散。

所以才会下令他杀人立威!

可这时候,他要是不能保持冷静,要是喝令那些侍卫去杀什么乱党,那么说不定这些眼下去冲击那些随驾王公贵族的叛乱军民,就会直接冲击皇宫了!更何况,他可以说纯粹是靠着六皇子对他的信赖,这才勉强在那些侍卫脖子上套辔头的,可眼下看看这些侍卫……

看到那数千人呼啦啦离去,这些侍卫的脸上除却愤怒和不满,更多的竟然是如释重负!

当皇宫门前那场交锋被一个亲信内侍梁五儿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上来时,六皇子登时又惊又怒,劈手就将原本手头的一只琉璃盏给重重砸落在地。然而,留在屋子里几个新选来的侍女惊慌失措伏跪在地时,梁五儿却换了一副笑脸。

“皇上先别生气,今天这事情来得确实突然,但说实话,对皇上有利无害。”

“你倒说说,怎么个有利无害法?”

觑了一眼六皇子脸色,见其稍稍缓解了几分怒气,但仍旧眉头紧皱,梁五儿便狐假虎威地出声把那些侍女都喝退了,随即才压低声音说:“皇上难道真信得过那些跟咱们出来的王公贵族?当初带上他们游猎,是为了糊弄上京城那边。现如今借着这些闹事的军民,把碍事者一股脑儿都除了,岂不是掣肘全无?不是小人多嘴,齐大人对您比他们对您恭顺多了。”

这一次,六皇子方才有些怦然心动。可想到自己被一群乱民围堵了皇宫,他还是觉得异常不痛快。而这时候,梁五儿方才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今天的事情归根结底,是徐大将军能力有限,他根本就应付不了这种局面!就连皇上让他杀一两个人做点样子立威,他也不曾听命!虽说现在,皇上也只有靠他,太苛责了也不好,可总不能一点处分都没有。”

想想徐厚聪的窝囊,六皇子不禁深以为然,但还是有些踯躅:“他现在是朕的人,朕若处分他……”

“徐大将军之前喝令侍卫拿一个信口开河的草民都办不到,足可见威信。皇上若是信得过,不若在侍卫中收几个义子,再封他们为将军,这可比用外人强多了!当然,在此之前,皇上不如先申饬徐大将军几句,然后命他去阻止那些闹事的军民,戴罪立功,如果他做不到,这样将来的处分就师出有名了!”

第719章 上贼船

越千秋原以为离开皇宫那一亩三分地,四周围那些兵马就会把他们这些形同累赘的寻常百姓给放走,然后自己去找那些来自上京的权贵算账,他也就能溜之大吉了。虽说今天陪着萧敬先来见徐厚聪,见是勉强也算见着了,但根本没有谈事的机会,可这有什么关系?

然而,越千秋没想到的是,当离开南京皇宫前的那一座偌大广场之后,竟是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军官反向从人流中挤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嚷嚷道:“那位刚刚带头骂徐厚聪的小哥在哪?我家将军要见你!”

“是我是我!”

看到一个白衣年轻人主动跳了出来承认,越千秋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敬先。见其冲自己微微一笑,一点都没有站出来戳破对方谎话的意思,他不禁暗自呵呵,心想到了哪都有这种冒功自大的人。然而,他这念头才刚刚生出,旁边就有人仗义叫破了这一点。

“哪里是那家伙,分明是这位自称是隋副留守家人的小哥!”

随着有人指认萧敬先,越千秋就只见四周围附和的人络绎不绝,一根根手指全都戳到了萧敬先这边来,连带他也已经成了目光汇聚的焦点。见萧敬先脸色平静,既不说不是,也不说是,他不由嘀咕这家伙跑到哪里都会装,再一看,刚刚那个冒功的家伙已经不知躲哪去了。

而那虎背熊腰的军官冲着四面八方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谢各位父老,随即就使劲挤到了萧敬先面前。而瞧见他过来,越千秋想都不想就直接往萧敬先身后一躲,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果然,那军官只瞥了他一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萧敬先。。

因为人流还在往前动,所以他毫不客气地挤开几个人,占据了萧敬先旁边的位置,这才含笑说道:“这位小哥刚刚好胆量,只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这是替隋副留守鸣不平,可你这一嗓子,却把隋副留守也给陷进去了?”

萧敬先顿时一愣,随即方才仿佛如梦初醒似的,满脸懊恼地苦笑道:“关心则乱,我一时没想到这一点!都是因为早上不巧听人说到秦家的事情,我家老太爷又气又急,生怕姑老爷……就是隋大人也会像秦大人似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这才派我带弟弟出来打探消息……”

见萧敬先一脸悔恨交加的表情,那军官眼神闪烁,随即就和颜悦色地说:“原来你是隋副留守岳父家的人。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就算你刚刚说话时不小心把隋副留守带了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说起来隋副留守岳父陈家也是出身南京道的,不是外人!”

这军官明显是个大嗓门,此时大大咧咧一说,周遭那些竖起耳朵的平民百姓都听到了。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更是让他们怦然心动。

“那些从上京过来的大人们刚一来,占的是南京城里最好的宅院,对留守齐大人乃至于其他大人全都不放在眼里,成天颐指气使,住下来之后又巧取豪夺,更是从南京城上上下下无数人身上榨出了一层油来,短短半个月,就闹出了十几条人命,搂进去的钱财更是不计其数,这次要他们血债血偿,把他们吃进去的东西都统统吐出来!”

萧敬先和越千秋扮成的兄弟俩自然是装得一副震惊模样,而其他人则是一下子发出了抑制不住的欢呼。而那军官对自己这番话的效果很满意,当下就慷慨激昂地说:“只要有人肯随同我们这些兄弟一块冲进那些狗官的家里,所有东西见者有份!”

看到那一双双泛着绿光的贪婪眼睛,看到那一张张呼吸急促,迫不及待的面孔,萧敬先微微动了动嘴唇,一句低低的贪心不足蛇吞象在越千秋耳畔响起。

而当那军官朝自己看来时,萧敬先却立刻露出了毫无破绽的惶恐表情,摇了摇头说:“这位军爷,我之前骂徐厚聪的时候没想这么多,可你说的事情我们兄弟不能做。老太爷教了我们读书认字,要是让他知道我们竟然去干这种事,他会被活活气死的!”

“对对,不能做!”越千秋从萧敬先身后探出了头,仿佛鼓足勇气壮胆一般叫道,“抄家这种事应该是皇上下令,我们怎么能越俎代庖?”

那军官没想到三言两语撩拨起了大多数人的贪欲,可起头骂徐厚聪的时候还疾言厉色的家伙却变成了软蛋,不禁眉头大皱。然而,他知道自家将军看重的是他们背后那位隋副留守的身份,就算他们退缩,也一定会推着他们掺和到底,他就呵呵笑了起来。

“咳,两位小兄弟先请和我去见我家将军,有话对将军说就好,我可做不了主!”

说完这话,他不由分说伸出手去,一把抓住萧敬先就走。果然,没走两步,他就觉察到后头另一个怯弱少年慌忙追了上来,心中不禁暗自嗤笑。上头那些大人物早已经盘算妥当,哪里容这些小人物反抗?总之,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眼下这些聚拢来的百姓人人见血!

无法弹压住今日这些闹事的军民,徐厚聪深知六皇子是什么德行,并没有返回宫中试图文过饰非,因为他知道六皇子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人。然而,对于那些好歹也算是御前侍卫的家伙,他却实在是失望透顶,因此叫来几个亲信后,他就疾言厉色地训斥了起来。

“你们刚刚那么容易就被人吓了回来,在那些南京的家伙眼里,色厉内荏四个字就算是摘不掉了!今天这件事你们以为是纯粹的百姓闹事,下头当兵的掺一脚?错了,那是南京留守齐宣要对跟皇上来的那些家伙下手了!唇亡齿寒,他们之后,就该轮到我们了!”

尽管徐厚聪的威信便如同水上楼阁,绝不牢靠,但他此时这话却说得在情在理,众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就有人心虚地小声说道:“可刚刚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却不过百十个人,他们就是靠人堆也把我们堆死了,我们怎么拦得住?”

“那至少要做个样子,在退回来之前,至少要让人觉得,你们不是不敢抓人杀人……”

徐厚聪正在绞尽脑汁地试图说服面前这几个相对而言的亲信,梁五儿却是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地从宫里出来。到了徐厚聪面前时,他连马都不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说:“徐大将军,皇上刚刚听说这里发生的事情之后非常恼火,好容易才被我劝住了。”

见徐厚聪登时面色一阴,他就笑眯眯地说:“皇上说,南京城如今是御驾驻跸之地,断然不能容许任何动乱,请徐大将军挑几个稳妥人去阻止!如果阻止不了……呵呵,徐大将军你这大将军也就不用当了,咱们偌大的北燕可有的是勇士!”

撂下这话之后,梁五儿也不管徐厚聪是什么脸色,立时扬声叫道:“皇上召见祁连、乔雪、薛城……”一口气报出了六个名字,见被叫到的人满面狐疑地出来,他就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说:“皇上一向赏识诸位勤劳王事,兢兢业业,眼下召见各位,自然是勉励有赏!”

勉励这种空头许诺没人在乎,但有赏两个字就不同了。徐厚聪眼睁睁看着那六个人从最初的惊疑不定到最后的又惊又喜,不禁只觉心头苦涩。果然,那梁五儿并不只是传达了六皇子召见这六人的吩咐,竟是意味深长地对他呵呵笑了一声。

“皇上说,此行从上京出来到南京城,一路数千里,全靠各位勇士随驾扈从,从即日起,他会时常召见各位勇士,以彰显爱护大家如同胞手足之心!”

哪怕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极其粗浅,可徐厚聪眼看一多半人都流露出了惊喜心动的表情,竟是问也不问他,便慌忙将作势要转身回宫的梁五儿围在当中,而犹犹豫豫依旧跟他站在一起的,竟然只有寥寥数人。他强行压下灰心沮丧的感觉,立时招呼了这数人起行。

如果再待下去,他怀疑就连这些人也会被那个巧舌如簧的阉宦给骗走,到时候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堂堂禁军大将军,身边却只得五个人跟随,当纵马狂奔在空空如也的大街上时,心烦意乱的徐厚聪一次次狠狠挥下马鞭,直到身下的坐骑再也受不了他的挞伐,发出了一声唏律律的惨嘶,发狂似的在街上狂奔了起来,他才猛地醒悟过来,慌忙使尽浑身解数控制了坐骑。

可就是这样的失控,他敏锐地注意到被他带出来的那几个人面色明显有异。想到如若自己的儿女又或者是弟子在身边,那么他绝对不至于苦苦笼络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可转瞬间他就想到正是那些小辈因为甄容的蛊惑而背叛了他,顿时又气又恨,那一丝悔恨转瞬消散。

“大将军,看那边!”

徐厚聪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随驾南京的齐国公宅邸——毫无疑问,在先头那位北燕皇帝任上已经被彻底冷落搁置的齐国公原本在南京根本没有产业,这座宅子根本就是巧取豪夺来的。那位忍气吞声让出家园的富商他也当然不会忘记,仅仅在搬离此地后没几天,人就死得莫名其妙,儿女更是被人指认杀害父亲,官司都没打完,产业就被人瓜分。

然而此时,那位曾经趾高气昂搬入此间,还占了人家两座铺子的齐国公,正被人如同死狗一般从大门口拖了出来,披头散发,身上的锦衣华服被撕成了一条一条,涕泪齐流,看那样子,哪里还有平日自诩为高贵出身的气势?

在徐厚聪以及随从六人现身的刹那,萧敬先便察觉到了。他之前被那军官硬是带着去见了某位将军,随即一路被裹挟前行,跟着人冲进三座豪宅,眼睁睁看到四个曾经锦衣华服的贵人被杀。此刻状似战战兢兢提着一把刀,他瞅了另一边哭丧着脸抱着一把陌刀的越千秋,嘴角露出了一丝一闪即逝的笑意。

而下一刻,他就被一只大手拽到了那正在拼命挣扎的齐国公跟前。

“陈兄弟,昨天晚上高大人被害,就是这勾结妖王的逆贼所为!他枉为国公,世受皇恩,却和萧敬先暗通款曲,祸害我南京道官民百姓众多!这等奸贼,你说该不该杀?”

“该……该……杀!”萧敬先哆嗦嗦嗦终于把话说完了,但拿刀的手却仍在颤抖。以至于看到这一幕的越千秋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家伙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而萧敬先的回答显然让生拉硬拽他的军官非常满意,他立刻抬手往齐国公一指,厉声喝道:“那你就杀了他!只要他死了,日后你家老太爷的女婿隋大人,就能稳如泰山!”

“杀了他……杀了他……”

徐厚聪只看到不远处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被人拖到齐国公面前,一面念念有词,一面发狠似的拿着一把刀往都快吓成疯子的齐国公砍了过去,他登时面色大变。他毫不犹豫地取弓搭箭拉弦,甚至来不及等到弓如满月就放了手。

然而,他那箭却取的不是下手之人,因为他能够很清楚地辨别出,那年轻后生闭着眼睛落下的一刀顶多给齐国公留下一道伤口,真正致命的杀招在于旁边那正在拼命蛊惑人下手的军官。刹那之间,那一支箭横过五十步远,准确无误地钉在了那军官拿着一把短匕的左腕上。

眼见人根本来不及刺出那一匕首,痛呼一声踉跄后退,徐厚聪就高声叫道:“齐国公纵使有罪,也该送到宫门前,由皇上金口玉言定罪论处,若在此私刑杀人,便是叛逆死罪!”

越千秋完全没想到徐厚聪之前被损得那么狠,而且在形势完全被人压着的情况下还追了来,想到刚刚那飒沓如流星的一箭,他着实轻轻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刀之后,才多了几分底气。

尽管这把刀卖相寻常,可之前被人硬塞到他手中时,他就知道,那绝对不是寻常军中制式兵器。有兵器的他和没兵器的他,战斗力可是截然不同!

而正在他提起精神提防徐厚聪时,便只听萧敬先突然喝了一声:“徐贼住嘴!我平生最瞧不起一叛再叛之人!我今天非杀了他给你瞧瞧不可!”

徐厚聪冷笑一声正要再次搭箭,就只见刚刚那个连刀都拿不好的青年猛然一刀直搠,那雪亮的刀身瞬间贯穿齐国公,随即透背而出,赫然一刀致命。想到刚刚梁五儿拿自己的官职做出警告,他一时惊怒交加,探手入箭囊中再取两箭,竟是拉动弓弦,三箭齐发。

然而,他那箭矢刚刚离弦刹那,就只见对方冲自己笑了一笑,紧跟着,人在人群中一矮,竟是就这么躲过了他那含怒而发的一弦三箭绝技。那三箭虽说去势不减,射杀了三个军士,可到底没能射杀凶手。想到刚刚那诡异的笑容,那一刻,一个人名陡然蹿上了他的心头。

尽管面目毫不相同,可那笑容他却仿佛刻骨铭心,那是萧敬先,一定是萧敬先!

第720章 连环套

就在一个利落的翻滚,躲开那必杀三箭的时候,萧敬先便已经鼓起双唇,发出了一声非常轻微的呼哨。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看到徐厚聪先是射伤一名军官,紧跟着齐国公死亡,而后徐厚聪又是一箭射杀三人的那一幕,众多军士正呆滞时,便有人爆发出了一声大喝。

“别放跑了杀人的徐贼!”

随着这嚷嚷,刚刚那一大堆呆若木鸡的人方才如梦初醒,尤其是和死伤者有交情的,更是一时怒火冲天。顷刻之间,软倒在地死不瞑目的齐国公已经无人理会,几十号人拔出兵器往徐厚聪冲了过去,一时杀声震天。

面对这一幕,想到萧敬先一面满口答应和自己见面谈接受投诚,一面却又乔装打扮混进了此番闹事的军民当中,甚至亲手杀了齐国公,徐厚聪简直觉得自己便仿佛被人愚弄得团团转的猴子,一时目眦俱裂。

然而,还不等他一口喝破萧敬先的存在,便只见刚刚一个翻滚躲开他那连环三箭的萧敬先突然又窜了出来,手起刀落,竟是一下子痛宰了两个明显和其他人衣着服饰不同的军官。顷刻之间,他就只见那些官兵一片大乱,也不知道是谁突然嚷嚷了一声。

“是妖王萧敬先!是他和徐贼内外勾结,他杀了将军!”

被这一喊,徐厚聪险些一箭射偏,等看到那个他认出是萧敬先的年轻男子赫然遭人围攻,他只觉得自己一向很好使的脑袋完全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萧敬先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在做什么。今天这档子事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哪怕萧敬先不出面,也能完美达成,而萧敬先不但露面,还在他面前故意露出行迹,甚至最后还被人喝破行踪,这简直毫无道理。

想到自己之前试图钓出萧敬先,然后将这条大鱼献给六皇子,作为让对方彻底信赖倚重自己的进身之阶,他就不禁陷入了空前的后悔之中。这简直不是与虎谋皮,而是和疯子共舞,他根本就不该打这种如意算盘的!

徐厚聪正觉得悔青了肠子,可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遭受的冲击远远还没有结束。因为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大叫大嚷声称他和萧敬先里应外合的声音更是盖都盖不住。当发现身边那些侍卫为了撇清和他的关系,几乎无一例外拨马便走,没有一个肯愿意留下和他共患难的,他更是心灰意冷。

可就算再沮丧,他到底不甘心束手待毙,一时他再次打起精神挽弓,弓弦连响,箭如流珠,竟是他自从来到北燕之后,从来不曾有过的超水平发挥。

然而,射杀的人越多,他越是心头沉重,尤其是当伸出右手探入箭囊,最终却掏了一个空的时候,意识到箭矢彻底用完,他登时心里咯噔一下,随即连忙抽出了随身佩刀。

和箭术比起来,他的刀法不过平平,可眼下,却到了用这个一拼死活的时候了!

和心中诅咒痛骂萧敬先的徐厚聪一样,此时此刻同样气得想骂娘的,还有一个越千秋。徐厚聪的出现他不意外,萧敬先的突然暴起宰了齐国公他也不意外,可萧敬先竟然被人叫破和徐厚聪勾结,这算什么鬼?

他们的乔装打扮就算不是天衣无缝,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的,那个开口戳破这一点的家伙,要不是另外有鬼,他就把头割下来当球踢!

而且,这么一来,留在隋家的那些人……或者干脆说整个隋家不是统统要倒霉吗?

然而,眼见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却依旧手刃了之前某位将军及其副将的萧敬先已经陷入重围,而自己这边也有人扑了过来,越千秋终于决定不陪这坑爹的疯子玩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提起了刚刚一直伪装虚弱,一直都只用来抱或者扛的那把沉重兵器。

当萧敬先回头看见越千秋手中刀光乍起,那借助腰力和腕力的刀光不断旋转,收割了一条条试图建功立业的勇士性命,最终周身几步范围之内遍地都是鲜血和残肢,他就收回了关注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了那些朝自己围逼过来的人。

和千方百计送到越千秋手里的那把精钢陌刀不同,他手中只是一把很普通的刀,普通到和他此时此刻的容貌如出一辙。

然而,明明身处重围,明明不过拿着寻常兵器,可他却闲庭信步一般优哉游哉地提刀迎向了那些扑上来的人,每一道刀光都犹如黑夜中一闪而逝的流星,带来一个人的死亡,当最终一刀终于被人稳稳当当架住的时候,他瞅了一眼那已经卷起的刀刃,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妖王果然应该配妖刀才是。”他发出了这一声犹如梦呓一般的感慨,随即突然沉声喝道:“刀来!”

四周围那些本以为有机可趁的人乍听这一声,不由自主全都往后连退了两步。不是为了萧敬先从前那据说杀人盈野的名声,而是因为仅仅刚刚那一小会儿,死在对方手中的已经有十几个人。而因为那极快的杀人效率,萧敬先根本不避那溅出来的血珠,此时此刻周身上下处处染血,脸上亦是血迹斑斑,看起来更像是九幽魔神。

而越千秋的杀人效率比萧敬先自然低那么一丁点,有趁手的兵器,别人又没有把他作为第一目标,大多数人都去围堵萧敬先了,所以他一边打一边逃,速度自然是飞快。当最终杀出重围的时候,耗费体力极大的他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就听到萧敬先那一声刀来。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就只见一把刀划过长空,竟是一头往萧敬先那方向坠了下去。直到有人嚷嚷抓住那掷刀的,他才意识到萧敬先另有接应,不禁没好气地呸了一声。就刚刚溜之大吉的时候,他还好歹有那么一丁点愧疚,可现在看来完全没有那必要!

他今天纯粹是被萧敬先诳来看了一场猴子戏!

越千秋懒得再去看徐厚聪那边又是个什么结局,情知萧敬先有接应者,再加上之前萧敬先也吩咐过,一旦有变就只管自己先跑了再说,他便非常痛快地贯彻了这个逃跑原则,此时既然已经把围逼的兵马捅了个对穿,他就立时毫不留恋地撒腿就跑。

提着大刀片子,身上又是鲜血淋漓——虽说大多是别人的血——越千秋当然知道跑路大为不便,因此他在发力狂奔之后,便再次发挥了往日在金陵城时到处翻墙练出来的功夫。在随便钻了几座民宅之后,他身上的行头就已经完全换了一套,手中陌刀也已经找地方藏了。

而就连他脸上那被萧敬先涂抹上去的一层层东西,也已经被他洗得干干净净。感谢萧敬先的教导,化妆易容他是学不会,但卸妆的东西他好歹随身备得齐全。而哪怕沾染在发间以及身上各处的血渍不可能完全洗掉,可半瓶特制药粉撒上去,他身上已经闻不到什么血腥味。

然而,这却也不是完全保险的,和最初那面貌平常的小厮打扮不同,眼下的他回复了本来面目,自然也要提防有认识他的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小心躲避追兵以及盘查的巡行兵马,他最终再也听不到半点喊杀和厮打的声音,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话说刚刚那么大的场面,却不见严诩和其他南吴方面的谍探露出行踪,说明人应该还没混进南京来。如果是这样,那他放心是能放心,可接下来他该躲哪去呢?本来天丰行的谢筱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昨天晚上那里死了人,恐怕现如今不是被人拉网式排查,就是被六皇子塞了一堆人过去,谢筱筱在不在那都不知道。

都怪萧敬先,之前只说让他有事只管自己跑,却不说让他上哪去,难不成他真的去做个梁上君子,挑一户人家蹭吃蹭喝藏着?可惜混不进皇宫,否则那日子就更好过了。

越千秋想着想着就放慢了脚步,偏偏这会儿南京城的人早就被之前那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给闹得心惊胆战,大街上几乎就不见几个人影,他转瞬就意识到如此太过显眼。就在他立时加快了脚步的时候,突然觉得脖子后头仿佛被人吹了一口气。

虽说这不是大晚上,可那毛骨悚然的感觉却如出一辙,以至于他险些吓得跳了起来。想到如果是追兵,绝对没兴趣和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左脚支地一个转身,又气又急地低声骂道:“师父,人吓人吓死人……”

可话才说了半截,他就卡住了。背后那笑眯眯看着他的哪里是什么严诩,而是二戒和尚!虽说如今人不再是光头了,看着有些别扭,然而,想到这家伙和越小四的关系,他还是立刻喜形于色。还不等他开口说话,二戒和尚就主动上来勾肩搭背,笑得连眼睛都快眯缝了起来。

“大侄子,这才多久不见,你居然比从前又猛了不少嘛!是不是担心无家可归,走,我那儿正缺人手呢!别心心念念惦记着你师父,那家伙被我锁在家里不许出门,否则你以为今天能这么太平?”

前半截话二戒说得很大声,可后半截话就只是对着越千秋的耳朵咕哝了一气。见人先是一愣,随即如释重负,他暗赞一声真是个有孝心的小子,随即就不由得替越小四默哀了一下。虽说儿子算是越小四的,但哪怕那家伙就算回到金陵,只怕越千秋也绝对会更孝顺严诩。

想归这么想,他箍着越千秋的脖子,一副大大咧咧长辈的模样,不由分说拽起人就走。一路上,他还故意带越千秋在一处巡检的地方停了停,随即拿出了一枚腰牌。等到他们两人连查验都没有就顺顺利利过了关,他这才对越千秋笑了一声。

“我可是南京留守齐宣招募的客卿……嘿,给那些客卿送饭的,今天就算齐宣的人把南京城闹一个天翻地覆,也不至于查到他的人身上,所以你尽管放心。”

你们这些家伙简直全都是做间谍的材料……

越千秋很想这么对二戒来一句,可到底还是忍住了。他本以为要被带去那位显然别有用心的南京留守齐宣家里,可二戒到底还没神通广大到把人藏在龙潭虎穴里那份上。带着他在街上七拐八绕了一会儿,最终把他领进了南京留守府后街的一座小院子。

二戒才刚推开门,他就听到正中间的屋子里传来了砰的一声。知道必定是严诩在砸东西,他没好气地把越千秋拖进来,等下了门闩之后,他一扭头就发现越千秋已经冲到门边上了。想到接下来很可能看到的一幕,他笑呵呵地也不提醒越千秋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而是好整以暇在那抱手看热闹。

果然,他就只见越千秋刚往门前一站,两扇大门就被人一把拉开,紧跟着气冲冲出来的严诩二话不说就伸手捞住了那小家伙的领子。好在揪领子的瞬间,严诩就觉察到了不对,立刻松开了手,目光一下子往后移动,恶狠狠地瞪向了他。

“回头再和你算账!”瞪了二戒一眼后,严诩突然轻轻吸了吸鼻子,等到发现越千秋身上有不少异状,他登时一把将人拽进了屋子,连门都顾不得关就小声问道:“你身上的血腥味是怎么回事?”

越千秋知道那遮掩气味的药粉也许能蒙骗一般官兵,能吓住嗅觉灵敏的猎狗,但严诩对他实在太熟悉,他在仓促之下清洗得又不够彻底,在人面前一站就别想瞒得住。于是,他也不隐瞒,把从陈家到隋府再到今天那番事变的前因后果全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果然,听了他这番说明,刚刚跟进屋子,只远远看了今天那场闹剧的二戒不由得啧啧称奇,可眼见严诩脸色不善,他立刻以打听消息为由溜之大吉。

而他这一走,严诩方才眉头紧锁道:“照你这么一说,萧敬先这次绝对是在玩火**!齐宣哪怕不能控制南京每一个角落,但军中大部分人马必定在他手中。萧敬先就算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体力总有极限,接应的又能有几个?而且,他没头没脑地干嘛让你先跑?”

见越千秋同样满脸纠结,严诩就若有所思地说:“既然他约徐厚聪见面本来就是个圈套,又把事情闹得那么大……他不是想自投罗网吧?”

第721章 疯子的心思,你别猜

尽管越千秋觉得严诩的想法实在太过异想天开,然而,师徒俩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等了大半个时辰,匆匆赶回的二戒和尚就带回来一个极其惊爆的消息。

萧敬先失手被擒,同样被生擒活捉的,还有徐厚聪,两人全都受伤不轻,徐厚聪更是自尽不成,重伤垂死!

饶是越千秋事先已经做好了相当的心理建设,此时仍不禁怒骂道:“屁的失手被擒!这家伙要不是故意的,我把脑袋割下来当球踢!今天明明说是去见徐厚聪,人家要投诚,结果却被他硬生生演成了满城风雨的戏码,他不是疯子谁是疯子!”

刚刚严诩和二戒都已经听越千秋说起此次随萧敬先进入北燕之后的种种事件经过,此时听越千秋气急败坏地骂疯子,两人不禁全都深以为然。二戒更是没好气地嘀咕道:“北燕就是疯子多,那位下落不明的皇帝也是疯子,把自己疯得生死不知,如今小舅子更是疯得自投罗网,这一家子简直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严诩烦乱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随即没好气地问:“废话少说!这南京道的局势已经被萧敬先一招棋乱成一锅粥了,再骂这一家子疯有什么用?”

越千秋强迫自己不再去牵挂萧敬先的安危,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就强行岔开话题道:“师父,你之前让我到了南京天丰行就去找谢筱筱,我昨天去找了,可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玄龙司的事。而且,她昨天晚上也惹了一身麻烦,你和二戒知道她的下落吗?”

对于这个话题,严诩有些无奈地斜睨了二戒一眼,但眼神却有些闪烁:“你别问我,玄龙司在北边的情报网,那是越小四支使这个和尚一手搭建起来的,他这么告诉我说谢筱筱就是其中一环,我哪知道他根本就没告诉那小丫头?喂,和尚,赶紧说,谢筱筱人在哪?”

心虚的二戒同样目光游离,知道越千秋这小子不是好对付的,他不禁打了个哈哈,避重就轻地说:“她被六皇子接到皇宫里去了,咱们自然一时半会都见不着她……”

见严诩眼神炯炯,越千秋更是一副你别以为我小就好骗的表情,他随手抓下了头上的假发,随即唉声叹气地说:“这可不赖我,都是越小四的错!他明明知道人家对甄容有意思,却非要支使她去和六皇子打交道。那个六皇子就是个色中恶鬼,要不是筱筱特立独行,又有本事,早就被人强纳后宫了。他也不怕人家的老爹找他拼命……”

终于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越千秋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可下一刻,他就听到了一个自己最想知道,却又不愿意承认的好消息。

“对了,之前我忘了说,越小四那家伙人藏在上京附近的一个山谷里,甄容也在一起,再加上北燕皇帝、太子、惠妃、大公主、十二公主,俨然一个北燕小宫廷。我之前应他要求给他送过一次补给,后来他传信说不用再管他,让我来南京,我就丢下他过来了。”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真是一点不假!”严诩恨得牙痒痒的,“他从前虽说混账,可还不像现在这样事事行险,都是跟北燕皇帝和萧敬先这样的家伙学坏了!”

“好了,别提那家伙了!”越千秋知道越小四还活蹦乱跳就已经心满意足,暗想能够对爷爷交待就行了,他打断了这绕了一圈的话题,再次言归正传,“接下来咱们该干点什么?”

刚刚还在把自己代入越小四,琢磨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的严诩顿时醒悟了过来。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着自己的右颊,声音低沉地说:“今天萧敬先煽动南京军民冲击皇宫,而后又亲自跟着这些闹出动乱的家伙,把包括齐国公在内的几家勋贵连根拔起,亲手斩了齐国公。”

“然后,人主动暴露行踪,让徐厚聪动手杀了南京方面的几个军士,自己又动手杀了一个将军和一大堆军官,还让人嚷嚷徐厚聪和他勾结,坐实了这一点后,最终又把自己失陷了进去。很显然,他是故意的……问题在于,他把自己送进敌人手里,有什么好处?”

越千秋没好气地冷笑道:“把自己送进大牢去遭受人家的严刑拷打能有什么好处?他这个人从前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六皇子这种肯定是要多恨他有多恨他,肯定会耀武扬威亲自去见他,我就不相信他这种高傲的人受得了那种折辱……等等,六皇子亲自去见他?”

他抬起头来和严诩对视了一眼,随即瞪大了眼睛道:“他不会是想着趁机挟持六皇子吧?”

二戒见那师徒俩面面相觑,显然认为这想法很有可能,他不禁重重咳嗽了一声。

“你们想太多了。就算六皇子确实会有那种居高临下看仇人的心思,也一定会前呼后拥带上一大堆侍卫,再说,为什么不是他让人把萧敬先押到皇宫去?而且,我说一句最不好听的,萧敬先这种危险人物一旦被生擒,你们凭什么觉得人家还会当他上宾似的?不说别的,断了他手筋脚筋那是最起码的……呃!”

见越千秋登时神情大变,二戒醒悟到人还曾经在上京时叫过萧敬先舅舅,尽管玩笑赌气的意思居多,可到底还曾经同甘共苦过一阵子,自己说这话简直是对于眼下的状况简直是雪上加霜。他连忙补救似的干咳一声,随即讪讪地说:“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未必就是真的……”

严诩没好气地瞪了二戒一眼,见越千秋那张脸已经黑得什么似的,知道这小子素来口硬心软,和萧敬先相处这么久,不说感情如何,至少绝对不是乐于看人倒霉被折腾的性子。

于是,他只能没话找话说道:“千秋,我之前就说了,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敬先那家伙既然明显是自投罗网,那么他肯定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是这样没错,可他这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说不定也做好了下半生就躺在床上的准备。”越千秋烦躁地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乱如麻,“他这个人就是个疯子,谁都猜不中他的心思,我也一样!”

使劲捶了捶脑门之后,越千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脑际突然灵光一闪。他立马抬起头看着严诩和二戒,若有所思地说:“师父,萧敬先既然被生擒,永清安次固安那边会不会也有连带反应?六皇子会不会因此觉得南京道已经固若金汤,然后挥师平叛,南压霸州?”

此话一出,不但严诩,就连二戒和尚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二戒和尚更是嚷嚷道:“很有可能!因为萧敬先落网而志得意满,那位好大喜功的六皇子决计做得出来!”

而越千秋更是忍不住一拍大腿道:“难不成这才是萧敬先的真实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随便那家伙被抓之后受了什么折腾,那都是活该……不对,该死!

见越千秋已经从最初的关心则乱变成了眼下的咬牙切齿,严诩看了二戒一眼,见人对自己丢了个眼神,他就知道,越千秋那设想已经属于天马行空,可二戒的附和却不是真的那么认为,而是为了减轻越千秋心头可能有的负疚感。

毕竟,越千秋正是认为萧敬先在乱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万全准备,所以才抛下人自己逃跑的。哪怕越千秋之前提过,那是因为萧敬先对此有言在先,可到底谁也没料到是那结果。

二戒见越千秋的情绪明显有所缓和,他这才笑吟吟地站起身说:“好了,这早晚我该去留守府厨房做饭了。别担心,我会设法打探消息,小千秋你就在这和你师父一块安安心心呆着,等我的好消息。齐宣那个人,深藏不露,谋定后动,就算这次他的计划是被萧敬先掺和了一脚,他一定会先弄清楚怎么回事,绝对不会随随便便把人交给六皇子。只要萧敬先在他手上,就绝不会缺胳膊少腿。”

当越千秋这边三个人正在讨论萧敬先“失手被擒”一事的时候,六皇子同样得到了这个让他几乎无法置信的消息。连着追问梁五儿确认了三遍此事不是开玩笑,原本昏昏沉沉的他便犹如打了鸡血似的亢奋了起来,两只手紧握成拳重重砸在了桌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