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花式作死第十六式:

“你听,他们在窃窃私语。

“在笑我,在骂我,在可怜我。

“‘看啊,她竟说她是这天下的共主。’”

女天子的情绪一直都是从平静到疯癫,只需要一秒的转变,疯得毫无预兆。

御医只会说天子病了,是她的头疼所迫。但祁和却觉得,从天子注定要面对这可悲的一生时,她就已经疯了。

祁和想要上前抱住天子,稳定她的情绪,却猝不及防的被她狠狠地推开。这一刻,她谁也不认识,她只会一遍遍声嘶力竭地呼喊,她想找她的父皇,想找她的母后,有时候也会是自己的姨母姜老夫人,今天却格外地不同。

“嘉婉呢?让嘉婉来见朕!让她来见我!

“无法保护自己的孩子,我算什么阿娘呢?

“嘉婉,嘉婉,嘉婉,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他也是你的外甥啊!你看,你快看,他与我多像啊。”

女天子彻底陷入了疯魔,为自己,为孩子,为这个人人拿她当戏子的社会。没有人可以为她站出来,姨母不行,表妹不行……

但她却必须得活着,因为她才能保护她们。

正是这样无能为力又强迫自己的使命感,逼疯了女天子。她温柔又偏激,不愿意伤害别人,就只能不断地伤害自己。

“您已经做得很好了。”祁和再一次尝试着接近天子,声音放到最低,生怕哪里不对再刺激到她。

“不!我不好!我甚至无法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无法让他叫我一声‘阿娘’。”女天子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那里根本没有焦距,也没有现实的倒影,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您在说什么啊!”祁和彻底慌了。

历史上有关于大启这第二位的可悲女天子,有过不少的猜测与野史,最多的便是她的死,以及武帝闻湛到底是不是她的孩子。

祁和如今就站在这个窥探真实历史的分岔口,但他却根本不想知道了。这个秘密会伤害很多人,不管是情感上,还是实际的斗争里。不能问,也不能让天子说出来。或者可以这么说,不管闻湛有没有闻室血脉,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都只能是女天子唯一的儿子!

在众人齐心合力“劝”服天子,让她重新合衣躺回床上后,几乎所有人都出了一身大汗,说不清楚是累的还是吓的。

祁和只能感觉到他后衣的一整片都已经黏在了背上,那感觉难受极了。

反倒是女天子一点点缓了过来,像没事人一样,眼睛也逐渐地恢复了清明,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只是一如祁和记忆里的那样,安静又美好。她温柔地轻声开口,低喃道:“阿和,你来啦。”

就像是这场说来就来的雨,说停又停了。

祁和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对天子回:“嗯,臣来了。”

……

一直到离开皇宫,祁和的心都从未跳得那么快过,他已经顾不上不知道何时又一次下起的大雨,顾不上一路上的泥泞,他只想回到马上,回到家里,回到任何让他觉得安心的地方。因为他好像知道了一桩连史书都不曾敢记录下来的宫廷秘辛,而他始终无法消化。

——女天子在生下孩子后,把自己的孩子送走,秘密换了闻湛入宫。

也许女天子只是疯了,在胡言乱语。祁和这样安慰自己。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对女天子口中“唯一的孩子”做出解释。他是说,如果“唯一的孩子”被送走了,那王姬闻岄是什么?闻湛又是什么?

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细想。

身后古老的皇宫都好像因为这个秘密而变得更加阴冷可怖,就像是一只蹲在黑暗里的沉默怪兽,它不会露出锐利的尖牙、猩红的长舌,它只会像沼泽一样,无声静谧地一点点将人吞噬干净,不留丝毫的痕迹。

祁和甚至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公子和不会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才在历史上被人秘密灭口了吧?

这么一想的话,好像也就没那么怕了呢。

宫外,祁家的仆从早已经牵着马车在等祁和了。这么大的雨,婢女去月肯定是不会再让自家体弱的公子骑马回家的。祁和还没上车,手里就已经被塞了一个雕工考究的暖炉,披了件薄厚适中的长衣,坐定后还有暖茶与咸点,可以说是被武装到了牙齿。

但祁和现在一心只想回家,想要忘掉他听到和分析出来的事情。

直至一双手,“嘭”的一声,抓住了车门的木框,吓得祁和不自觉地就往后避了一下。好吧,他得承认,他挺怂的,虽然已经等死了这么久,但他还是会害怕。

直至宸王的脸,从撩开的车帘里露了出来,这才让祁和意识到,他今天大概率是等不到什么灭口了。宸王不请自入,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车里,自来熟得让祁和都有点想打人了。

“我有预感,我们今天的谈话还没有结束。”宸王的话,救了他一命,“你有什么事想求我吗?”

祁和的记忆回笼,他确实有事需要宸王,也就忍下了眼前的一切,道:“我听说寻山南出了事,留在那里的人……”

“我猜天子并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甲士。”宸王拿出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自己已经被雨水打湿的手,慢条斯理中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上来的优雅。

祁和苦笑,何止是没给,他去时天子就已经病了,根本没有谈过这件事,他也……在看见那样的天子后,怎么开口呢?他不能再求天子任何事,给她徒增压力了。祁和倒是有自己的甲士,但都在封地上,轻易不得妄动,而且远水救不了,他的封地离寻山南还不如京城离寻山南近呢。

“太子就更不可能了。”宸王自说自话地就给祁和分析了起来,“闻湛是个胆小鬼,一开始挡在无为殿,就是为了阻止你去见陛下,你应该意识到了吧?”

祁和还真……没有意识到。他以为太子只是单纯地又犯神经病了,但是如今仔细想想,太子的很多举动看上去毫无章法,却从不会无的放矢。他在宫中的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怎么会真的任由自己肆意放纵。

太子种种看似毫无逻辑的做法,都带着他的目的。但是,如果太子不会胡来,那他那日说要和自己成婚,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啊,你不会还没有意识到吧?我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宸王像极了一个专注挑事的绿茶,语气假得他自己都懒得掩饰,他觉得祁和应该也不会介意,毕竟当下最严重的还是太子在利用祁和,“真可怜啊,你那么信任的表哥,竟也包藏祸心。”

祁和的反应……

那自然是在看到宸王的双眼后,忍不住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啊,带着夺目的光彩。因为祁和突然意识到,指望什么司徒器、什么俪女公子,都是没用的,他们这种低段位的玩家,连最基本的气人都气不好。但宸王就不同了,纵观历史,这位堪称“搞事达人”,如果把大启的历史写作一本书,那宸王就是百分百的大反派了,还是那种意图不明、思维跳跃的神经病反派。

他是多么适合气死他的这份工作啊。

事实上,祁和觉得要不是他知道历史,明白武帝闻湛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听到宸王这么说,他肯定已经郁结于心了。毕竟他是真的把太子当有血缘的兄弟的。

他怎么就能忽略了宸王呢?

这多好的一个王爷啊。

祁和忍不住陷入了深深的自省。

“我不喜欢在咱俩说话的时候,你还想着其他奇怪的事情哦,小君和。”宸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祁和,他无法否认,在某一刻他反而被祁和吓到了,根本摸不清这位公子的套路,“你想求人,最好拿出让人高兴的态度。”

祁和也从兴奋里稍微冷静了一点,和宸王讨论正事:“我不需要求您,相反,我是在给您提供一个自救的机会。”

“哦?”宸王挑眉,“还真是敢说啊,你能救本王什么?”

“寻山南第一次出事,本不应该在那里的您,突然神兵天降;寻山南第二次出事,应该在那里的您,却又现身京城。您觉得在别人眼里,这代表了什么?”祁和在无为殿外见到宸王时,就已经想好了与宸王的说辞,他不需求求他,他也不会求他。

“他们想什么与本王何干?”宸王嗤笑,他从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如今还有谁不知道本王是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疯子吗?”

嚣张跋扈,不讲道理。

这便是宸王。

据说宸王血脉不纯,生母其实不是陈王太妃,而是一个蛮姬,只是陈王太妃不能生育,为保王府爵位,才将宸王养在膝下认作了嫡子。宸王的容貌也确实异于常人,高鼻深目,发梢带卷,连一双眼眸,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问题,都闪着嗜血的红光。

这位也确实是个见过血的,不是在战场上厮杀的见血,而是据说曾亲手杀死了自己血亲的那种见血。在老闻家一众的疯子皇族里,也出了名的真.暴戾无情。

“他们怎么想确实不重要,但这事可以拿出来做文章的地方,就太多了。”祁和不紧不慢,实事求是道,他看着宸王,小心翼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好比,请容我大胆——扣您一个与蛮族勾结的帽子……”

“闭嘴!”宸王一下子就被激怒了,由于血统问题,宸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把他和蛮族联想到一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青筋外露地直接掐上了祁和的脖子,足可见力气之大,态度之狠,谁也不会怀疑,宸王今天就有可能把祁和杀死在这辆马车上,宸王的语言已经犹如来自地府,“你还真是大胆啊,小君和。”

祁和的脖子很细,白皙滑嫩又脆弱,仿佛随便一个谁轻轻一用力,就会让他彻底与这个世界告别。

祁和临危不惧,因为他看了眼开始倒退的【回家倒计时】,不仅不再觉得窒息,反而有点兴奋。

命运真的要把他逼成一个抖M了。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地对视、博弈时,太子也到了。在越下越急的雨水里,太子闻湛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与不用两难的开心,撩开帘子就道:“寻山南之围被解了。”

祁和与宸王同时回头。

此时祁和的脖子还在宸王的手里,这画面诡异又突兀。

太子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死死地握着自己的双手,极力想要控制住自己,却发现这真的很难,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王叔,放开他!”

“这个时候都要克制吗?湛儿还真是令本王佩服啊。”宸王特别会嘲讽人。

只有祁和这个当事人,好像很无所谓:“谁?谁解了围?都得救了吗?”这才是他唯一关心的。

太子和宸王都忍不住侧目祁和,心中涌动着思绪万千与一言难尽:这就是你唯一想问的?

宸王都忍不住放开了祁和,莫名地,他真的开始有点怕眼前这个明明看上去是那么柔弱无害的公子和了。

“据说是一个穿着将军盔甲的人,应该就是司徒品吧。”太子得到的消息也很模糊。

司徒品重伤,再不会有人比祁和更知道这个消息。莫名地,祁和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人的脸。青涩,稚嫩,又倔强,还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

他当年对他一字一顿地介绍:“我叫司徒器,器宇轩昂的‘器’,大器晚成的‘器’。我会让你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第17章 花式作死第十七式:

“天已经很晚了……”为免再次遇到修罗场,祁和委婉地对宸王与太子表示,不如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但祁和这话就像是一个提示,直接点燃了宸王与太子之间剑拔弩张的战火。他们齐声开口,竞相要送祁和回家。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祁和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现在才想起来疼,“你们不放心要送我回家,我也不放心你们啊,难不成我再送回来?送来送去,成何体统。”

“我倒是不介意和小君和送来送去呢。”宸王立刻笑了,他是个显性神经病,发出什么样的智障言论都不会叫人觉得意外。

“王叔的忘性这么大吗?”太子看了眼祁和脖子上再明显不过的痕迹,祁和的皮肤比常人更加娇嫩,典型的汤姆苏、玛丽苏必备肌,稍微一碰,就会留下红印。“请您偶尔也考虑一下别人吧。”闻湛是个隐性神经病,碍于形势不能明着来,却也不打算惯着宸王,这上眼药的手法,一看就是宫里培养出来的人才,一句话不仅点出了宸王根本没把祁和真正放在心里,还侧面烘托了自己的体贴。

最终,还是太子赢了。

不是太子的宫斗手腕如何了得,而是宸王府的人找了过来,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附耳上前一番低语,宸王便只能遗憾退场了。

只是在撑着油纸伞离开前,宸王还不忘挑衅太子的对祁和道:“我等着你来谢我。”

“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祁和继续实施“拖”字大法。

但宸王永远都是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他驻足,很认真地让下人拿出了竹简,做出当场刻字的架势:“改日是哪日?什么时辰?你可有想吃的茶点?我好提前让庖丁准备。”

祁和:“……”这明显是碰上硬碴了啊。祁和只能寄希望于疯太子,却在侧头时发现身边的太子正在一脸若有所思地点头,一副“学到了”的样子。祁和的表情管理差点没绷住,恨不能脱口而出,你都学到什么了啊!给我住脑!

“一旬之内。具体时间,我会写在拜帖之中。”祁和临危不惧,再生一招,“如果我的身体没有出现什么状况的话。”

在装病方面,祁和就没有怕过谁。

“没关系,如果你身体不好,我可以来看你。”宸王就知道祁和会这么说,把祁和找借口的路给堵了个死死的。说完,不等祁和再想出什么反悔的借口,宸王就潇洒地走了。

回去之后,宸王便单方面地通知了谢望:“我要把咱们的计划提前,你没有意见吧?”

——

“抬头。”在辚辚的马车声中,太子一路沉默地把祁和送回了家,他难得既没有在祁和面前端着他早已经伪装习惯的爽朗模样,也没有展现以往一会儿逗哭祁和、一会儿再自己哄好的套路。只是动作流畅地从马车的多宝阁里找到了伤药,耐心又专注地为祁和的脖颈上起了药。

就像是小时候祁和为他做的那样。

祁和时常装着伤药,为的不是自己,而是闻湛。哪怕贵为太子,闻湛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尤其是他特别弱小的幼年期。

首当其冲的便是来自王姬闻岄的敌意。

哪怕天子之位已经快要成为诸侯王手中的玩具,也还是有不少人想要,王姬闻岄绝对是其中最想要又觉得自己最应该得到它的人。

当今天子之所以能成为天子,一方面是因为大启本就有过女天子登基的先例,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女天子是当时的高皇后与天子唯一的嫡嗣。上一任的天子不是没有儿子,只不过儿子都出自其他妃嫔的肚子。在大启这个十分注重嫡庶,庶子很可能无法继承爵位的年代,哪怕是妃嫔之子,也只能就藩封王,而很难登上大宝。

上一任天子是因花病去的,死得并不算光彩,也没有来得及留下传位的圣旨,他甚至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早驾崩,连陵墓都没有建好。

当时不管是女天子还是她的兄弟们,年纪都还很小,小到他们甚至不明白父皇死后,为什么大臣们要关起门来吵个三天三夜,也不明白他们被软禁在偏殿等待的到底是什么,抑或未来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是什么。

当时的大臣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派觉得高皇后的王姬为天子嫡嗣,哪怕是女子,亦可称皇;另外一派则觉得前者居心叵测,才会选王姬为继承人,应从几位皇子中择适合之人登基。

后者听起来充满了性别歧视,但讽刺的是,前者确实才是真正的野心家。

再没有比一个年幼的女天子更加好控制的存在了。

大启接下来几十年的风雨飘摇、四分五裂,都与这一派力撑女天子分不开关系。

当然,大启本身也有问题,才给了小人可乘之机。大启的国祚已历数辈,传到今天,可以说是集齐了历朝历代的亡国隐患,五毒俱全。就像是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老者,谁也不知道他是会先体力不支地落崖而下,抑或直接心疾复发死在崖边,甚至可能只是某个小石子的滚落,导致岩体崩塌。

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心怀鬼胎,已经听调不听宣了多年。谁都想改朝换代,谁都又不敢当第一个历史的罪人。

这才给了朝廷苟延残喘的机会。

偏偏现在的女天子已无力回天,她只能为了活命、为了家人,坐在皇位上当一个泥塑印章,谁来都说好,谁去亦言行。主弱臣强,党派林立,该下场的都已纷纷站队。有为诸侯摇旗呐喊的,也有野心勃勃觉得“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

太子闻湛就成长在这样一个所有人都不把皇族当皇族,又维持着皇族表面体面的矛盾环境里。

祁和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太子,他被人打扮得像是个一个黑乎乎的粽子,贴着金边,系着金线,小大人一样带队由远及近地走到了祁和眼前。他不爱说话,也不会笑,眼睛里没有一丝的光,黑漆漆,直勾勾,就像是一个精致有余、灵气不足的木偶,没有一点该属于活人的气息,好像早已经与那座暮气沉沉的宫殿融为了一体。

被打扮成另外一个喜庆粽子的祁小郎君,那个时候还没有失去他在古代的家人,虽然晃晃悠悠地跪下行礼,却带着独属于世家子的大胆,一边好奇地朝太子看一边道:“殿下万安。”

小小的太子以为祁和与其他世家子一样,又是一个根本不会尊重皇族的人。

祁和也果然大胆,在被太子叫起后,便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到了小太子眼前。那个时候他们两人还差不多高,毕竟岁数相近。祁和一直以为闻湛不会长得有多高的,因为闻氏皇族一直都不算高,但长大了,反而是祁和是小小的一只,太子却成了行走的巨人,特别异端。

“大胆!”那个时候的太子,还没有彻底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或者说,他那个时候才是比现在大胆得多,训斥迎面而来。

祁和却从袖子里掏出了绣着生肖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朝着闻湛的手腕盖了上去:“是谁伤了殿下?”

祁和对于小孩子一向是没有什么抵抗力的,说不清楚他哪里来的这么旺盛的父爱,但反正他之所以后来对司徒器充满了包容,一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朵花,二就是在他心里司徒器始终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

闻湛当年在祁和眼里也是个小孩,倔强又孤独。

太子殿下手上的伤十分明显,宫人不可能没有发现,却没有一人敢说话,只有祁和在生气,他又问了一遍:“是谁?”

“告诉你又能如何?”太子嗤之以鼻,“你会为孤去打她吗?”

“我会去和她讲道理。”祁和自然也不是那么没脑子,在不清楚对方是谁之前,他不能打包票他一定可以打得过对方,“但如果他还继续伤害你,那我就会想点别的手段了,好比告家长。”

告家长这种事情往往是大部分小孩最不屑的,甚至是鄙视的。

但祁和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他对此一点抵触情绪都没有,有能够兵不血刃的报仇方法,何乐而不为呢?

小小的太子,怔怔地看着祁和这个表弟,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特别特别小声地说:“是王姊,她故意推倒了孤,但大家都说她不是故意的,还与孤说一个好的储君就是要大度,不能怨恨。但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再后来就是祁和脑子一热,去为太子出头。没想到王姬闻岄也是个狼人,不管祁和用了多少手段,她总能锲而不舍地找太子精准的报复回来。

祁和自感给太子惹了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一次次地和王姬斗法,也就和本来他应该避之不及的太子表哥关系好了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祁和都随身备着伤药,愧疚地一遍遍为太子上药,一遍遍地自我检讨。他这么大的人了,竟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

反倒是太子好像在这样的对抗里,一点点开朗了起来,至少表面上他学会笑了,好像也并不在乎自己受了多少伤。

他只顾上开心了。

如今,他们都已经长大,太子更是高得让祁和再难把他当作一个小孩去看。他一本正经又认真异常地为祁和上好了药,唇上的笑一点点汇聚,再难消失,他轻声感慨:“真好啊,现在孤也能够保护孤的乖乖了。”

那一刻,祁和也笑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成婚,什么朝堂上的利用斗争,都不会有太子俯身为他处理伤口更加真实。他小心翼翼的样子,还是祁和所熟悉的那个太子闻湛,那个会好奇地与他一起蹲在御花园假山后面,花费半天的时间耐心地看蚂蚁搬家,期待珠宝开花的小小少年。

他与他约定:“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

“你不要变,我也不变。”

“我们永远在一起。”

闻湛看着祁和,轻声问:“还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吗?”

祁和反问:“殿下呢?”

闻湛笑了:“君子一言,至死不渝。”

第18章 花式作死第十八式:

最后一战,漫天红雨。

司徒器的刀已经断了,箭也没了,如今他单手紧握着的是一杆不知道从哪个尸体上扒下的红缨枪,枪头被紧紧地插进了泥泞的土里,司徒器半个身子都在靠这份力量与土地博弈的力量在支撑。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感觉自己宛如一个被符咒驱赶的茅山僵尸,只有身体在动,灵魂早就已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但司徒器却始终没有倒下,他就这么坚持着,任由身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鲜血由滚烫变成冰冷,再到凝结。

他咬着牙,喘着气,看雨水穿过薄雾,心想着,不,他早已经忘记了该如何思考。

他只知道要杀下去,要拼下去,要……

“少将军,少将军!”军师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哪怕它其实就近在耳边。军师尝试着一点点握上了司徒器扶着长-枪的手,试图让少将军松开他最后的倚仗,军师说,“我们赢了,将军,所有的蛮族死士都死了。”

但是没有用,司徒器的手就像是铁钳,死死地抓着枪-杆,谁来劝了都没用,不主动去攻击穿着大启甲士服装的人,已经用尽了他最后全部的理智。

有灵性的军师突然灵光一闪:“雍畿已经没事了,雍畿城内的人都安全了。”

“都,平安了?”司徒器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那是蛮族死士攻来的方向,他的背后是从作战开始他便一眼都再没看过的故乡。他把它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的身后,就像是那里藏着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