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也没喝点吗?”

“没。”

梅迦逽蹙了蹙眉,“去热了来。”

“大将军,这是刚热了第四次的。”

“端进去,我来劝劝他。”

“是,大将军。”

守护在门外的涅槃不满道,“别人受伤都好吃好喝补营养,他倒好,不吃不喝玩矫情。”

房内。

梅迦逽轻轻坐在东方闲床边的椅子上。

正文 九州,承我三生的百媚;万载,承你三世的不醉 20

听到床边的动静,侧身面朝床内睡着的东方闲虚着声道,“不想吃,端出去。”

“那可如何是好。”梅迦逽轻声说着,“郎中说你身体极虚,需要细心调养,不吃点东西怎么成。”

听到梅迦逽的声音,东方闲缓慢睁开眼睛,“忙完了?”

“嗯。”

答着,梅迦逽嘴角忍不住翘了丝丝弧度,他这口气,竟有些像埋怨她冷落他一般的感觉。

“厨子做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你趁热吃点。”

“没胃口。”

担心到最后东方闲半点东西都没吃,梅迦逽不由得语气硬了些,“你身子弱,承不住严刑,若不好生调养,落下根子怎么办。”

床上的人静了片许。

梅迦逽听见东方闲低声道,“我手不便。”

这犟着的人一松口,梅迦逽内心暗喜,一句话没经大脑就蹦出来了。

“我喂你!”

说完梅迦逽就悔了,哎呀……她和他,她怎么能……哎……

坐在床边椅子上懊恼的梅迦逽哪里知道,东方闲的嘴角慢慢弯起,噙着一丝足以惑人心魂的笑意,一喘三咳的撑坐起来。

“咳咳……咳咳咳……”

梅迦逽坐在椅子上,悔得只想收回自己的话,要不就是他突然发现他的手能用了。可惜,一句轻悠悠的话就打破了她的‘胡思乱想’。

“不是要喂我吗?”

“哦,哦哦……是。”

回神后,梅迦逽伸手摸索着去拿椅边小桌上的瓷碗,指尖刚触到碗边,顿住了。

她眼睛看不见,夹菜难,喂他难,寻他的嘴儿更难,她纵有心照顾他,却是力不从心。

“闲空大师,我……”

东方闲端得一副体谅万分的口气,“不必为难,我本就没胃口,让人撤走吧。”

“哎……”梅迦逽急道,“等等,容我再想想。”

饭菜不好喂他,还有热粥不是,喂粥的法子……可不止单一的一种。

看着梅迦逽沉静的容色,东方闲作势要睡下,道,“我不想吃了。”

“不行!”

梅迦逽扶着床沿,许是被他急到了,顾不得太多,坐到床上,“我喂。”

“喝粥可好?”

“嗯。”

“你……靠我身上行么?”

“嗯。”

东方闲挪了挪身子,动作轻缓的靠入梅迦逽的怀中,头枕着她的右肩窝,配合得有些不可思议。

肩上的重量逐渐增加,梅迦逽伸出右臂揽住东方闲的身子,顿时一惊,他没穿衣衫?

“郎中用缠布裹着药,身前身后都有,我不想脏了衣裳。”

“嗯。”

梅迦逽端过粥碗,因时制宜,她也只得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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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温热的小米粥含在口里,梅迦逽犹豫间,差点给咽了下去。爱蔺畋罅罢了罢了,他这个样子,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吃点东西才是要紧的。

梅迦逽搂着东方闲身子的手臂向上提了提,尽量避免碰到他的伤口,他的头靠在她的肩上,要凭感觉找到他的唇,难度比盲人喂饭要容易多了,薄秀的唇一点点凑近东方闲的脸……

唇瓣相触的一瞬间,梅迦逽脑子忽然空空白白一片,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做一般,直到,东方闲柔软的唇轻微的动了动,她才神志复苏。

喂……喂粥……

梅迦逽缓缓的伸出小舌,溜进东方闲的唇内,舌尖抵开他轻合的贝齿,朝下稍稍压了些,温热的素粥顺着她的香舌流进了他的口中。

第一口喂完,梅迦逽听到东方闲细细的吞咽声,心中免不得一喜,他总算是吃了东西下去。

有了第一口的顺当,之后的粥便更加顺利,梅迦逽喝一口依法子喂一口,最初的羞涩和尴尬在全心全意的照顾里几乎不见了踪影。

碗里的粥越来越少,仅剩最后一口时,东方闲瞥了眼瓷碗,看着梅迦逽俯下来的秀唇,主动微微张开口迎她,她哺粥给他的同时他就往下咽,最后,像一个没有吃饱的眷食人一样,伸出滑舌朝梅迦逽的唇齿内钻。

啊!

梅迦逽心中一惊,飞快的抬起头,他……他的舌头刚才……

东方闲粉红的舌尖扫了一圈嘴唇,悠悠道,“还要。”

啥?!

梅迦逽明白过来,刚想叫凤凰去让厨子再熬份小米粥来,东方闲语气淡淡然然的说道,“我想吃豆腐。”

啊!豆腐?!

梅迦逽搂着东方闲,将手里的粥碗小心翼翼的放到床边的小桌子上,略有些为难道,“现在夜里亥时过了,不知厨房还有没有豆腐?”

现在是在战区,若是在帝京,他什么时候想吃豆腐她都能满足他,怎么就偏偏在此时此地?

东方闲动了动头颅,语气里躲了些浅浅的失望,“哦……”

他挪挪头本不打紧,靠的久了,难免酸胀,可让梅迦逽倏然一颤的是,东方闲的头竟是朝她的颈项里靠,挪移的距离恰好得让她欲哭无泪,他的唇,将将贴到她的颈子上。

“那……那个……”梅迦逽梗着脖子一动不敢动,“我让凤凰去厨房看看。”

“嗯。”

借着机会,梅迦逽朝旁边偏了偏头,对着门外吩咐道,“凤凰,去问问厨子,现下有没有豆腐,呈一份过来。”

“是,大将军。”

也不知道怎得,东方闲靠到梅迦逽身上的重量越来越多,她愈发朝后侧仰,仰着仰着,她成了半躺在床上,他则覆在她的胸口,气色红润,唇边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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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躺的姿势原是舒坦,可胸口压着重物,梅迦逽想舒服都难,一手撑着床沿,想坐起来,哪知,她微微一动,就听到东方闲低低的抽气声。

梅迦逽动作一顿,“怎么了?是不是我弄疼你了?”

“咳咳……咳……”东方闲轻咳着,“是不是……我压得你难受?”

呃?!

这世上,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生活中,她从来不怕先拿主动权的对手,不管情况多么不利于她,她都会想办法将局势扭转过来。可是,唯独有一人,他若占了先,她却总扳不回上风。此刻,这个人又抢了她的头,明明被他压的不舒服的她,忽然就说不出那个‘是’字。

“没,没不舒服。”梅迦逽缓缓躺下去,“你不疼就好。”

简单的对话之后,梅迦逽想起一件事,刚想唤他‘闲空大师’,念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实在不宜喊这个称呼,便道,“闲王爷,有件事儿想和你说一下。”

“嗯。”

“随军郎中的医术虽然不差,可军中的药物毕竟不全,你身子素来不好,两刑在身,实在不宜久留燕北。”梅迦逽停了停,继续道,“明天我的车驾便能抵达,我让侍卫送你回京。”

梅迦逽的声音还未落下,东方闲便紧咳起来,“咳咳……咳咳……”

“闲王爷、闲王爷……”

咳声传进梅迦逽的耳朵里,惹得她的心一紧一紧,竟有些无措起来,难道是她的话引起的吗?

“闲王爷,我叫郎中来。”

“咳……不用。”

梅迦逽蹙眉,“可你咳的这么厉害。”

说着,梅迦逽撑起身子,一动,东方闲疼的闷哼一声,又让梅迦逽不敢再动,只得慢慢落了下去。

“你是不是烦我在这……成你的包袱?”

呃?!

比起之前他问的那句‘是不是压得她难受’,这句话梅迦逽更回答不出口,那句若答了,伤的是他的身,这句若是回了,定是要损他的自尊啊。

“没有。”

怕自己犹豫让东方闲多想,梅迦逽连忙否认,“你在这,不会影响我什么的。我只是为王爷你的身体着想。”

“咳咳,如、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不必送我回去。”

“可是……”梅迦逽担忧道,“受伤者,即便包扎了也很容易出现高烧的情况。闲王爷,每年在前线受伤的将士中,总有些因为受伤染上破伤风、高烧或伤后重症而死亡的人。你的体质羸欠,我担心……”

“不用为我担心。”东方闲虚声道,“你的马车来了,你乘着它好指挥战斗,也不要格外安排侍卫在这保护我,我想随你的车看看战争的场面。”

梅迦逽倏惊,“闲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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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东方闲想随她去战地前线,梅迦逽心下不忍,观战不比赏花赏舞,朝中文官听着战区将士们一个个捷报自然是欢喜万分,可没有亲眼见过战争的人,不会明白那种场面的残酷,手起刀落中,一呼一吸间,决定的,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充斥耳中的,是一声声厮杀声,满眼望去,是腥红的无情和无奈。

“闲……”

梅迦逽唤了一个字,门外传来声音。

“大将军,豆腐来了。”

听闻门口厨子的声音,梅迦逽让他进屋的话跑到喉咙口哽住了,她和他此时的姿势若是给人瞧见,必定会惹出口舌议论。

“闲王爷,我可否先坐到椅子上。”

如此一说,他该是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想吃了。”

呃?!

他这是闹哪般?好不容易喂他吃点素粥,以为勾起了他胃口,结果豆腐来了,他又不吃了。

梅迦逽软着声音道,“吃点儿吧,万体食为本。”

“豆腐你看不见喂。”

呃!

他……他这算是为她考虑么?

乍一听,东方闲的话是体谅着她,梅迦逽转念细想,不对呀,他话里的意思是……豆腐还得她喂才吃?

见屋里没回音,门外的涅槃和凤凰相互看了眼,涅槃喊道,“迦逽?”

门外的声音让梅迦逽一时两难,退了吧,他没吃到,叫进来吧,她又得……

“闲王爷,我先坐旁边,等厨子端进来后再像素粥那样……可行?”

这次,梅迦逽起身坐到椅子上,东方闲半声疼呼都没发出来。

“端进来吧。”

得到梅迦逽的允许,厨子端着豆腐进去,恭敬的将菜碟子放到小桌上,“大将军,您要的豆腐。”

“嗯。把小菜和粥碗撤下去吧。”

“是。”

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比不得小米粥那样好喂,一块块儿的都需要梅迦逽舀到口中再低头喂给东方闲,本是哺到他口中就完事,可东方闲总是用舌尖将豆腐块儿溜回到梅迦逽口里,非得在她嘴里旋个转儿他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