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这个速度,到帝京还几天?”

“七日。”

“我们花平时的三倍时间?”

凤凰点头。

涅槃皱眉看着身边走得很慢的马车,担忧道,“那人本就对他们不放心,还慢悠悠的,真不怕死啊?”

“走的快,死的快。”

“你真信那人会顾忌民间呼声?”

凤凰笑了下,“他是极好面子之人,何况……”

看了下周围的情况,凤凰稍稍倾身向涅槃,将声音压得极低,“一个未出阁女子若被召为妃子,百姓不是羡慕就是想到皇权无法反抗。但,一对在民间声望很高的情人若被皇上强行抢人拆散,呵,后果一定不是贞康帝想看到的。”

“什么后果?”

<“你可见过丧失民心还能一统天下的君王?”

涅槃撇嘴,“失民心是不能,但,有人得民心也不见得他能统一。”

凤凰看着前方的路,眼神亮如墨珠,浅浅的笑了。

东淩皇宫,凤鸾宫。

东方烨和韩莲一同用膳,气氛和谐时,韩莲忽的想起梅迦逽。

“陛下,听闻,梅将军带闲王爷回京了?”

正夹菜的东方烨停下手里的动作,睨了韩莲一眼,“朝堂政事是后宫可过问的?”

“臣妾知错。”

东方烨夹起的菜又放了下去,想了想,索性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出去。

“皇上?”

韩莲连忙站起,想挽留东方烨,“皇上?”

走出凤鸾宫的东方烨毫无目的在宫中走着,程德海跟在一旁,虽能猜出他心中大约所烦何事,却不敢轻易开口说话,伴君如伴虎,有时知道反而比不知道好。

可是,心头烦闷的东方烨似乎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了,看了身边的程德海,问道:“程德海,你说说,此事,朕改如何办?”

“皇上,恕奴才愚钝,不知皇上所问何事?”

东方烨深深的看了眼程德海,“真不知?”

“还请皇上明示。”

程德海自知,刚才东方烨训斥韩莲‘后宫不得干政’,自然‘宦官干政’也是皇上心头禁忌的东西,他怎可能踩着龙须再惹他不高兴,不装傻又怎有今日总管太监的位置。

东方烨轻叹,说了三个字,“梅、迦、逽。”

程德海看了下东方烨,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揣测着自己该怎么说,说什么。

“程德海,你且直说。”

“皇上,老奴斗胆。梅将军亲自去北齐虽是不对,但,此刻东淩十分需要梅将军。”

东方烨挑眉,“所以……你觉得,朕该忍她这次?”

他是天子,他为何要忍?!她不过一介宰相之女,却三番五次从他的掌心逃脱,他看着她一天天成长,出落得倾国倾城,费着心思想把她收进后宫,屡次被她逃脱了。他甚至将自己的想法对她挑明了,她居然一丝回应都没有。亲赴北齐救老七,他忍了。可到了燕中,她竟然在那停留了八日,回京的路上更是慢得可恶,五天的路程,她走了十三天还未到帝京。她想干什么?挑战他的圣威吗?!

“皇上,梅将军和闲王爷虽未到帝京,可现下……”

“说!”

“满京城的人都在说,梅将军与闲王爷情投意合,感情深厚,闲王爷去北齐和亲时梅将军痛苦万分,得知他出意外,她再不能坐视不管。皇上。”程德海看着东方烨,“这几日不是有来保吗,梅将军和闲王爷回京一路旗鼓大张,现在,怕不仅仅是东淩,天下四国都知他们情深似海了。”

情、深、似、海?

东方烨反复在心中惦念着四个字,迦逽,你的情深,不该给他!

东淩帝京。

先头开道人马已经能看见帝京的东城门了。

涅槃看了下旁边的马车,说道,“迦逽,已可见城门了。”

马车里的梅迦逽面色平静道,“嗯。”

话音才落,靠在梅迦逽胸口的东方闲便伸手搂住她的腰身,无声却甚比有声。

经过半月的调养,东方闲身上的外伤好了不少,双手皆能做些简单的活动,只是心口的伤和腿上的箭伤未见多少恢复,尤其是腿上的伤疾,成了梅迦逽心头最大的忧患。赤麒麟没有抓到,时日越久,治愈的可能性就越低,她能等得起,他的腿却等不起。

引队进了帝京的东门,百姓纷纷驻足观望,当梅迦逽的白色马车出现在城门口时,所有人都惊喜了。

“是辅国大将军。”

“梅将军回京了。”

“哎呀,那不是辅国大将军的马车吗?车里是将军和闲王爷吧?”

一个卖胭脂的小贩对着旁边卖烧饼的人道,“我就说梅将军和闲王爷是一对儿吧,你还不信,你看,闲王爷出事,梅将军亲自去接的,信了吧。”

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梅迦逽将东方闲搂得更紧。

帝京,第一次,我觉得你就是个牢笼,看不到时间尽头的囚笼,囚着我,也囚着他。我努力隐藏,不得善果。若我奋力的争取,是否,结果依旧不得我愿?

忽然的,梅迦逽唇角被人亲上,没有进一步,亦没有退开。

一霎那,不管是不是会弄疼东方闲,梅迦逽紧紧的抱住他,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她谁都不让!

朱雀宫门前,梅迦逽缓缓的打开了眼睛,没有悲伤,不见浓情,有的,只是她决然的坚毅!

正文 绝色,踏戈九华争天下;琴弦,拨尽九天爱无言 17

东淩皇宫,储心殿。

靳棋德扶着东方闲,涅槃牵着梅迦逽,凤凰护卫在另一侧,五人慢慢走进高伟的殿门。

金砖铺地,玉石精雕,二步一呈四步一设,无一不在显示着东淩最高权力者的绝对尊贵与无尚,扶着东方闲的德叔甚至都不敢直视殿首的金色龙椅。

“皇上驾到!”

内殿入口,程德海高高的吊起嗓音传来。

梅迦逽等人连忙跪地,听到东方烨的脚步声从内殿走出,停在龙椅面前,慢慢坐下。

“微臣(臣弟/小的)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殿中跪着的五人,最后,东方烨的目光落在东方闲的身上,还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的身影,没想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平身。”

“谢皇上。”

东方闲起身时,德叔连扶带抱的将他拉起来,伤痛的模样甚是严重。

“程德海。”

“奴才在。”

“赐坐。”

“是。”

程德海带着两个小太监搬了张椅子放到东方闲的背后。

“老七,坐。”

东方闲施礼低头,“臣弟不敢。”

“一身伤,朕让你坐你就坐。”

“臣弟有枉皇上重托,实在不该受到皇上如此厚待。”

东方烨伸手让他坐着,“无妨,一切事情与你无关,如此落你满身重伤回来,朕心中实在不好受。程德海。”

“奴才在。”

“回京之路舟车劳顿,扶闲王爷去内殿休息,宣御医立即到储心殿来。”

“是。”

程德海吩咐了小太监去叫御医后,快步走到殿中,接过德叔的手,扶着东方闲,想带他去内殿。哪知,东方闲站在原地不肯走,转头看着身边的梅迦逽,那份担忧她的意思甚是明显。

东方闲的动作丝毫不加掩饰,看在东方烨的眼底,竟觉他是在无声的挑衅自己。

梅迦逽似有感觉到身边人的目光,微微侧过脸,低声道,“去吧,有我呢。”

程德海扶着东方闲微微向前拉了拉,用极低的声音对他道,“闲王爷,走吧,搁这儿,怕是更不好啊。”

听着东方闲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在内殿入口,梅迦逽的心渐渐被提了上去,离了她,她真怕有人对毫无反手之力的他做什么手脚。现在的他,她视若孩童,需要她的宠爱和保护方能活下去。

大殿里一片寂静。

忽的,一道沉沉的声音响起。

“辅国大将军。”

“臣在。”

“你可知罪?”

梅迦逽平声静气的说着话,“不知。”

东方烨一愣,还不知?

“那你可自己的身份?”

“东淩百姓的辅国大将军。”

看着梅迦逽不卑不亢的姿态,东方烨暗笑,好,很好,知道说自己是东淩百姓的辅国大将军,她难道就不想做他的大将军?

“你既是百姓的大将军,边境关系紧张时,却只身犯险到北齐,你心中,可有东淩百姓的安危?”

梅迦逽略略诧异了下,她以为贞康帝会从朝廷大局来问责自己,没想到竟是顺着她的话来责难自己,好,他顺水推舟的用百姓之名来压迫自己,那她亦用百姓之名来救自己。

“皇上。”梅迦逽诚恳的伏到地面,“对东淩百姓,臣这次却有不妥之处,臣在出发北齐前虽命凤凰将臣的部署调整将令发出去,但到底是未坐镇帝京,让西线的百姓担心了。可,臣乃一介凡夫俗子,有七情六欲,有关心之人,得知自己在乎之人远在他国命在旦夕,臣实在做不到心若止水般淡定,既臣的行为对百姓有失责。臣,愿意接受天下百姓对微臣的处罚。”

梅迦逽的话一出,不止精明的东方烨吃惊,就连她旁边的涅槃都暗暗为她叫绝。

梅四小姐,高!

东方烨看着拜礼不起的梅迦逽,原想用‘百姓’来压她一顶大帽子,却不想,她竟借此顺理成章的承认对老七的感情,而且,将对她行罚的大权给了天下百姓,以她和老七的声望,只怕,不罚反赞。转瞬几字间能将不利之势扭转的人,这天下,又有几人能和她梅迦逽相提并论。

涅槃余光瞥着梅迦逽,嘴角微微上扬,梅四小姐到底是梅四小姐。

“你既知自己有愧与百姓,难道不曾觉得有愧于朕?”

“皇上。”梅迦逽直起腰身,“闲王爷乃皇上的亲皇弟,皇上素来以‘仁’治天下,微臣以为,若臣请求去北齐接王爷,皇上定会允诺。”

“另则,皇上看着微臣自幼成长,如君如父,微臣心有心仪男子,想必皇上定会为臣感到高兴,不知臣说得可否正确?”

梅迦逽将东方烨送到仁君、父君的位置,面对着大殿里的众多宫人,东方烨难驳其语,将各种压到肚中。

“纵是朕仁爱,你身为辅国大将军,私自出境,亦是难逃罪责。”

梅迦逽顺着东方烨的话将自己早已准备的打算说了出来。

“皇上所言极是。”

梅迦逽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御赐辅国大将军腰牌,双手举过头顶,说道,“臣知自己未得御准赶赴北齐多有不当之处,以前臣以为臣足够老练沉稳,面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做到理性无错,而今看来,臣,难当此大任。故,微臣恳请皇上准许臣辞将归家。迦逽自知对不起皇上的厚爱和朝中各位大人的厚望,辅国大将军之职,实属更有将才的人来司职。”

大殿之上,静悄悄,东方烨看着梅迦逽手中的将军腰牌,微微眯起眼睛,她当真是要为了和老七在一起舍掉一切了?还是,这仅仅是她的一招以退为进?

“皇上,不可准梅将军辞官。”

忽然,大殿门外,左相左权晋快步走了进来,跪到地上。

“皇上,恕臣斗胆。梅将军纵然有错,却实乃性情中人的表现,说到底,她毕竟是个适龄女子,与闲王爷情投意合,闻其命悬一线,自会乱了方寸。放眼东淩,能司得去辅国大将军之职的,非梅将军莫属。请皇上三思。”

梅迦逽平静着声线,“左相大人,迦逽有错,皇上仁爱,百官亦对迦逽宽容,定是不忍责罚。但,迦逽不可对自己纵容,错便是错。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身为将军犯错却不受惩戒,如何服众。”

“皇上。”梅迦逽的声音愈发透着坚定,“臣,辞意已决,请皇上恩准。”

左权晋紧张道,“皇上,不可。”

“皇上,左相大人,卸将归家后,迦逽对皇上和百官以及各位将士都有所交代,至于对东淩百姓的愧疚,自当由他们来追责,不管他们给迦逽什么责罚,迦逽一律承担,绝无二话。”

左权晋拜倒在地面,“皇上~”

早为梅迦逽想好数条罪状和退路的东方烨看着她,越发觉得自己把握不住这个女子,他以为她回帝京之后为了更有能力保护老七必定会抓紧手中的军权,却不想,她竟辞得干干净净,她难道就不怕自己对他们两个无权无势的人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