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小姐,这,危险。”

梅迦逽似有被说动,抱着东方闲慢慢起身,却还是不许凤凰和涅槃靠近太多,一个人抱着裹着被褥的东方闲,扶着他一点点朝宫外走,连涅槃从衣柜里找出的王爷华服都被梅迦逽扔弃,仿佛一切静心宫的东西在她的心中都太过肮脏,脏得让她恶心。

涅槃和凤凰担心的看着梅迦逽,自己眼睛不便,瘦弱纤纤的,而今还负担着一个比她高许多比她重不少的男子,那份倔强和愤怒大约到了她毕生之极。

德叔看着梅迦逽赤目出现,吓了一大跳。

“小姐?”

“德叔,快去驾车。”

“是。”

听到涅槃的话,德叔拿着马鞭跑下台阶,将白色马车移好位置,等着梅迦逽。

一段不长的路,梅迦逽走的极慢,极小心,每移动一小步,都好似是踩在她的心尖上,痛得她好像是在第十八层地狱受煎熬。

看着梅迦逽抱扶着东方闲的模样,涅槃想起了曾经看到的一句话:她用一种像是小人鱼走在尖刃上心情,一点点收藏好她的爱和痛。

将东方闲艰难的扶到马车上时,梅迦逽将他拢紧,声线里不带任何的感情道:“我们,哪儿也不去。”

德叔面露难色的看着凤凰和涅槃,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着?等什么?王爷救了出来还不跑?

涅槃和凤凰一时也不知道梅迦逽打的什么主意,只得陪在马车边等着。

三炷香的时间过去后……

一个长长的声音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凤凰几人怔了下,最怕的人,终于还是来了,几人的目光同时转向梅迦逽,她现在的情绪太反常了,真怕她在极致愤怒时对皇上做出什么突然的动作,虽然他们也很想对着贞康帝做什么,但周围的环境不许,他们还能压下心中的愤懑,只怕频临丧失理智边缘的人忍不住。

凤凰几人对着东方烨来的方向微微弯腰,单膝跪拜了下去。

梅迦逽将东方闲轻轻扶靠在马车上,柔声无比,“七郎,等我会。”

东方烨从远处见到静心宫门前的马车起,脸上严肃冷峻,双眸一直紧盯着梅迦逽的身影,料到她会进宫,却不想是直闯静心宫,他真是料低了她对老七的感情了,为了老七,她竟然连皇宫都赶冲,果真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底了,这样危险的人物,他绝不该再犹豫了。

被人簇簇拥拥的明黄龙袍走到梅迦逽的面前,心知贞康帝和梅迦逽之间无形较量的程德海有些犯难了,按寻理儿,见到不行跪拜礼的梅迦逽他该大喝一声‘大胆,见到皇上竟不下跪!’,可是,此时此刻,他喊不出口,平心而论,皇上对闲王爷做的事儿,委实有些失了兄弟间的分寸,也实在是踩了梅将军的底线,这个时候他再叫嚣一把,只怕梅将军会更加憎恨皇上。

也不知是谁,扯了梅迦逽的衣袖一下,梅迦逽装成没有感觉,直直的站着。

寒风呼呼而过,梅迦逽和东方烨身上的貂皮大氅在风中微微的飘着……

终于,一道甚为不悦的男声响起。

“梅将军胆子越来越大了。”

梅迦逽冷声回话,“谢皇上夸奖。”

东方烨的脸色黑了点,看来她倒是真来气了,呵呵,真有气又能奈他何?老七被凌是不争的事实了,他不信他们还能继续下去,或者说,就算她不嫌弃,他不信老七没自尊。就凭他清高的佛学心境,经历那样的事情,他还能干成什么事。

见到梅迦逽的不近君臣之礼,东方烨开始压制她,冷声道:“梅将军是不是觉得自己功高能盖主了?”

“臣是功是过,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梅迦逽反问。

“不请旨就离京,此为一罪;未有手谕,直接闯宫,此为二罪;见了朕拒礼不拜,此三罪;数罪垒叠,朕当如何罚你?”

梅迦逽冷冷一笑,字字听顿的道:“三罪并罚。臣,死罪!”

“皇上。”

程德海紧张道:“皇上,梅将军是国之功臣,她做任何事都事出有因,她一心为了东淩,请皇上不要责罚她,她可是忠臣啊。”

“忠臣?”东方烨扬高声音。

她梅迦逽的忠心现在只怕都到了老七的身上,还有几分在他这个帝王身上,可就不好说了。亦或是,她的忠心从来没有对他,而是为了东淩的百姓,他在她的眼底,从来都不曾进过她的心里。

“皇上。”梅迦逽道,“迦逽犯了死罪,皇上要杀要剐,悉随尊便。可若皇上不下旨,迦逽便离开了。”

面对梅迦逽的直接挑衅,东方烨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想干嘛?

梅迦逽转身准备上马车。

“站住!”东方烨大喝一声。

这时,凤凰和涅槃担心贞康帝下令将梅迦逽抓起来,两人从地上站了起来,护到梅迦逽的身边,架势很明显,任何人都不能动她。

一时,静心宫门前的气氛变得万分紧张起来。

梅迦逽身型笔挺,背对着东方烨淡薄无波的说了一句话。

“皇上,出宫前,我还称你最后一次‘皇上’。若要治我的罪,你现在就降旨吧。若让我出了朱雀门,只怕,我还会来一出离京赴边的事情,到时,参我的大臣该让你焦头烂额了。”

精明如东方烨的怎会不懂梅迦逽话中的意思,若她出宫,她会带着老七去祈邙关,这一别,将会是他们几人的离别,毕生,将不会再见面了。

梅迦逽等了一会儿,将东方烨没有说话,抬步走上马车,将东方闲小心的扶进马车。

“德叔,我们走!”

看着梅迦逽的马车一点点远去,程德海支支吾吾的道:“皇上,要不要派人……”

“不必。”

东方烨微微眯起眼睛,梅迦逽,你当真要和朕斗?

正文 芊芊,痴相濡以沫的梦;对弈,输赢都已回不去 16

东淩皇宫,朱雀门。

凤凰和涅槃出门前还忧心是不是有一场打斗,没想到,几人竟顺顺利利出宫。

德叔驾车后不知道该去哪儿,问道:“小姐,现在我们去哪儿?”

马车里有一会儿没有传出声音,正当德叔打算将马车赶回梅府时,梅迦逽的声音响起。

“出城。”

什么?!

凤凰和涅槃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现在出城?去哪儿?

“迦逽。”涅槃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回梅府,通知老爷,我们和皇帝已经……”

“不必。”

梅迦逽简短的回答涅槃,从王伯出城追回她,爹就该料到自己会发现七郎在宫中的情况,爹早就知道他在静心宫却瞒她,算得是贞康帝的帮凶,他也该算到自己会闯宫,纵然她不回府他也该想到自己和皇上会撕破脸皮。便是他猜不到,要不了多久,宫中的消息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现在情况已乱,她只顾得上七郎一人了,旁的那些,她管不了,也不想管,就当她是一个不忠不孝的臣子、女儿吧。

“小姐,辅国将军府也不回下吗?”

“不回。”

那个宅子是贞康帝赐给她的,现在她只要想到那个人,就觉得无比恨,如果能将他从她的认知里全部删除,她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割除所有关于那个散发着各种恶心气味和声音的人。

白色马车在城道上跑着,知道梅迦逽哪儿都不想回,德叔也不好拐道,驾车朝着城门赶去。

凤凰和涅槃交换了一下眼神,就这么出城真的适合吗?一点准备都没有,以后真的都不再回帝京了吗?

“迦逽,我们就这么走了,梅府上上下下怎么办?”

涅槃担忧着,她们不管不顾,可梅府上百口人的性命迦逽真的能够坐视不管吗?贞康帝如果能对闲王爷下这样的毒手,对梅府的人更不可能仁慈,到时,他们还会成为牵绊迦逽的人质。

梅迦逽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我们即刻出城,还能为梅府上下争得一个活命的机会,若晚点,恐怕大家都得死。”

涅槃疑惑,“什么意思?”

凤凰沉默着,小姐的意思是……

几人奔了一段路,涅槃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问旁边的凤凰,“想出没?”

“好像明白了。”

“什么?”

“小姐为了王爷和皇上摊到面儿上了,现在出城,小姐还能去祈邙关有调动兵马的权力。若是等皇上冷静思考后,不见得会让我们出城。那时,只怕小姐手中的权力都会被皇上收回,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待宰的羔羊。”

涅槃略懂了一些,“现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拿到军权,帝京的人就没事,对吧?”

凤凰摇头,“小姐和皇上谈的条件是灭了西楚,此后,小姐带着王爷将再不会回帝京。”

灭了西楚?

涅槃的心咯噔一下,迦逽要灭了姑苏默?

见到涅槃走神,凤凰多看了她两眼,恍然明白过来,是了,西楚是姑苏默的国家,小姐要灭西楚,涅槃和姑苏默免不得要交战,到时,可真够难为她这丫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涅槃看着凤凰,窃窃的问道,“凤凰,如果……如果……”

“什么?”

“如果迦逽没有灭掉西楚,会怎么样?”

“没有灭西楚的话……”

凤凰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以贞康帝的脾气,小姐如此顶撞了他,若还没有用西楚作为交换条件的话,他不会甘心小姐带走闲王爷的,到时只怕会下旨摘了小姐的官位和虎符。

“皇帝老儿会不会诛杀我们?”

“会吧。”

“全部杀掉?”

“可能。”凤凰说道,“皇上怎么可能允许小姐这样的奇女子护在闲王爷身边呢?如果他觉得他的帝位不够安全,东淩不够安全,小姐和王爷,必死无疑。”

涅槃火大了,咒骂道:“这他TNND什么人啊,有病吧,难道迦逽和闲王爷死了,他的帝位就高枕无忧了吗?像他这样的统治,迟早会被人取代,就算不是他成亡国之君,过不了几代,也会被其他朝代换掉,这是历史的必然,他真以为东淩王朝能永生永世吗?”

“嘘!”

说到气愤处,涅槃也没管大家到了什么位置上,继续骂骂咧咧。

“嘘什么嘘,难道还不让我说话了,他敢做,怎么就不敢让我说,我就说,什么破帝王破世道,欺负自己的弟弟,算什么男人,有本事,像我们一样,在战场上亮亮家伙,什么东西,搁自己的窝里欺辱自己的亲人,混蛋,大混蛋。”

“涅槃。”

凤凰叫住涅槃,“城门。”

涅槃这才知道他们到了出城门的地方,闭上嘴巴,向守城之军出示了自己的腰牌,护送着梅迦逽的马车跑出了帝京城。

在官道上,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墨卫越来越多,直到第一个驿站的附近,二十名墨卫都到齐了,整齐的护卫在梅迦逽的马车周围。

“德叔,驿站,不停。”

“是。”

一群人未作停留,继续赶路……

到第二个驿站时,天色已经黑了。

梅迦逽扶着东方闲走进驿站的房间,房间外全部是墨卫,连凤凰和涅槃都不许她们进到房间里。

扶着坐在床上静静不言不语的东方闲,梅迦逽的眼睛红了再红,在马车里,她只知道紧紧的搂紧他,只言片语都说不出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他不说话,她却好像能懂他的痛,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不认同的人毁去清白的感觉,那种无力反抗的失败感很容易将人逼疯,当初她没有疯是因为她肩上的责任太重,她连疯都没有资格。但他这次遭受的却远远不同于她,被自己的皇兄虐待,那份心情,她要怎么替他分担?被不男不女的太监调戏,那份羞辱他要怎么忘记?被同性欺辱,那份耻凌他要如何承受?

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的一生要遭遇这么多非人的待遇?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有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逽儿……”

梅迦逽愣住,在叫她吗?是她的七郎在叫她吗?

“逽儿……”

东方闲又叫了一次,这次真实的让梅迦逽心狠狠抽搐了一下。

“在,七郎,我在,逽儿在。”

多么熟悉的语气,当初,她昏迷不醒,她的七郎就是坐在她的床边,用低低的声音和她说着,逽儿,我在,七郎在。

梅迦逽将东方闲抱得更紧了些,泪水止不住的划过她的面庞。

可是,东方闲只是叫了几声梅迦逽后就再没有说话,好像他叫她是在他自己的意识里本能叫出来的般。

见到东方闲的状态,梅迦逽痛苦得不知如何发泄,七郎,她的七郎,到现在都只能叫她几次,是不是,在他被人凌辱的时候,没有反抗之力的他也这样一遍遍的叫着她的名字,可气的是,她那时还在梅府躲着他,不念他,不见他,如果他知道自己甚至一走了之,连他的面都不见去祈邙关,在静心宫被虐待的他会不会悲伤得绝望。

“七郎,对不起,对不起……”

梅迦逽将东方闲的头颅摁进自己的颈窝,一次次的道歉。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梅迦逽的泪水成了两条干凝的泪痕,她心中那份为国效命到死的信念也凝注。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妥协退让。西楚,她灭。因为天下百姓没有对不起她。但,东淩那座无耻的皇城,她绝不会再为他效力半分。若他再进半步,她会让他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哪怕他是一个帝王。她敬他,他就是东淩的王。她若不敬,他就是一只蝼蚁。

七郎,我带你走,去一个没有人再伤害你的地方。

正文 芊芊,痴相濡以沫的梦;对弈,输赢都已回不去 17

深夜。

涅槃将热水端到梅迦逽的房门口,轻声道:“迦逽,很晚了,洗漱下,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