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未觉莞尔,笑意却已舒然蔓上眉梢。

邵文槿,在画她的风蓝图。

食指覆上下唇,脸上的酒窝便清浅可现。

再由画及人,便也不似过往那般面相可恶,细细端详,只见侧颜些许隐在案台烛火的阴影里,依稀映出轮廓的精致分明。目光澹然,安静专注得本身就好似一幅水墨丹青。

从未如此细致安静打量过他。

这样的邵文槿其实甚是少见。

阮婉微微心动,作画向来最讲究神至韵味,信手拈来。方才一刻,她竟然想画邵文槿!

不觉走神,忽而闻得耳畔声响,“你这般看我作何?”

凤眸微挑,语气却是古井无波。

思量如何将你入画。

自然不能这般如实应他。

阮婉便有些吱唔,“邵文槿…你会画画?”稍稍一顿,自己都晓全然不是平素说话风格,轻咳两声,遂又补上几分嘲讽之意,“倒是稀奇得很!将门之后,去学人家文人雅士作什么?”

言外之意,他又不是斯文人。

邵文槿瞥过一眼,眸光清冽,再懒得搭理她。

算是敷衍过关,阮婉心中微松。

恰逢叶心折回驿馆中,取来得都是她惯用的物什,例如笔要大小不同四只,砚台只要红丝砚。

叶心就是知晓她心意。

案台被邵文槿占了,她便铺置在地上,反正从前那幅风蓝图当初也是她趴在地上画的,自始至终未觉不妥。

两人便互不相扰。

掩门退出时,叶心仍些许愕然,反复抬眸看了几眼。

小姐与邵公子二人还能有如此平和相处的时候?

阮婉丝毫不觉。

他画他的,她自然不同。

自顾墨汁轻蘸,恍然忆起敬平九年,她是独自偷偷从成州溜去南顺看爹爹的,而如今,爹爹已然不在。

眸间隐隐浮起氤氲,彼时慈州江上的烟波四起,就悉数涌上心头。

落笔处,阳光透过云层投出波光粼粼,远处的落霞便好似慵懒般流转在初秋光景里。历历在目。

清辉斜映下,船篙击水旁,连绵山体碧绿如蓝,就连带着岸边的风也好似湛蓝一般。竟比年少时,还要清晰流畅!

临近完结,随性将毛笔扔至一旁,俯身趴在地上,轻轻将山间的墨晕吹开,一眼望去,明明写意朦胧,却又层次分明。

阮婉遂才莞尔。

抚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迹,这幅风蓝图,近乎一气呵成。

满意抬头,眸间便是一滞,竟不知邵文槿这般凝神看她画了多久。

阮婉稍愣,故作镇定轻哼,而后不耐烦嘟囔道,“就许你画得,不许本侯会?”

邵文槿仍是眉头微蹙,纹丝不动,这番目不转睛就看得她更为心虚,“你没听陆二说起过,本侯原先就与公子宛相熟的?”

自己都晓越描越黑。

独角戏唱不下去,便全然恼意。

邵文槿低眉,握拳在唇边悠悠一笑,“阮少卿,你慌什么?我可有说过半句?”

阮婉蓦地语塞。

邵文槿有人眼中笑意更浓,有人先前聚精会神跪在地上作画的模样,幕幕清晰浮上心头。

嘴角含着笔杆,全神贯注。右手执笔,行云流水挥洒落墨。左手胳膊肘抵在地面支撑着,指尖却还擒住另外两只笔头。

目不斜视,笔锋回转,就迅速换了笔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专注时,浑然不觉他在一旁看了多久。

直至后来俯身吹墨,就好似亲眼目睹公子宛作风蓝图一般。

继而轻笑,原来,公子宛,风蓝图。

——阮少卿。

邵文槿轻笑,就也不出言戳破,“日后代我向公子宛问好。” 恰好墨迹干涸,邵文槿便起身拿画去做表幅,一派轻车熟路。

阮婉嘴角抽了抽,怔在一侧许久。

宫中尚有一干人在等候,说各怀心思也好,但迟了终究不好推脱。

确认无误后,阮婉小心合上画卷,又唤了叶心到耳边小声吩咐几句。叶心应声颔首,不做停留匆匆跑出驿馆。

阮婉房才回眸瞥向邵文槿,明媚笑道,“邵文槿,我们总不能任由旁人当作软柿子揉捏不是!”

眸间就似万千容华。

邵文槿却是缓缓上前,毫无征兆伸手,指尖的温和轻柔抚上她脸颊。

阮婉全然怔住,顷刻间,带着酥麻的暖意顺着肌肤浸入四肢百骸,好似心头泅开的丝丝涟漪,愣愣失了平静。

脸上笑意尽敛,仍由他指尖摩挲,忘了动弹。心中涌起的莫名意味,就好似揣了成千上万只小兔,惴惴不安,脸色隐隐浮上一抹绯红。

由得胡思乱想,稍许,才见他指尖沾染的墨迹。

复杂一瞥。

原来,是她会错了意。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补7号的,我记着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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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小剧场》第一期_0107

《论孩子的教育》

—— 又名《小鱼小虾成长集锦》

1. 学算术

都说女儿是爹爹的贴心小棉袄,邵小鱼自幼便都喜欢粘着邵文槿,邵文槿就时常春风得意。

三岁时,邵文槿决定亲自教女儿算术启蒙,“昨日爹爹教过你的,四减去三是几?”循循善诱,温柔宠溺。

邵小鱼委屈摇头,“爹爹,我记不得了。”眼里的水灵无辜直教某爹不忍苛责。于是一晃半月,算术启蒙进展甚微。

又一日,阮婉恰好经过,看了父女两对话许久,便托腮笑了多久。

稍晚,终是忍不住上前,“鱼儿,娘亲今日给你四个布玩偶,爹爹偷偷拿走了三个,那你还剩几个?”

邵小鱼鼻尖微红,立刻便急了,“就剩一个了,爹爹拿是坏人!”遂而钻到阮婉怀中越哭越凶,“我再不理爹爹了。”

阮 婉:“会了…”

邵文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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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某人思来想去,决定如法炮制,顺带挽回做爹爹的在女儿心中一贯高大亲和形象。

“鱼儿,爹爹现在给你一个布玩偶,晚些时候再给你一个,那你一共有几个?”果真将在集市中买来的布玩偶送到她手中。

怀中便还藏了一个。

邵小鱼方才还好好的,当下眼圈就是一红,哇哇哭道,“爹爹昨日拿走我三个布玩偶,今日只还人家两个,我再不喜欢爹爹了。娘亲~”

“…”

2. 挑食

邵文槿近来发现邵小虾很是挑食,胡萝卜不吃,青菜不吃。

原本个头就矮,又生得胖嘟嘟的,乍一看去和仔细端详都似溜圆溜圆的球。若是走在大街上,稍不留神,没牵住,只怕他滚出去便再滚回不来。

某爹很是操心。

邵文槿决定言传身教,亲自纠正儿子挑食的恶习。

一日,家中吃火锅。

邵小虾眼巴巴望着他,“爹爹何时可以吃肉肉?”

“吃火锅时,先放和后放是有顺序的。”邵文槿夹了青菜在自己碗中,现身说法,“要先吃青菜,才能吃旁的。”继而又夹了鱼虾,“知晓了?”最后再是肉食。

邵小虾目不转睛盯着最后那一筷煮,便连咽口水的动作都可爱至极。

“方才爹爹如何教你的?”打铁趁热。

“首先放肉,其次放肉,最后放肉。”

“…”

3. 礼物

邵小鱼近来很苦恼,隔壁的阿牛和她大吵一架,就同葫芦好上,少有同她一处玩耍了。

怀揣着心事,就闷闷不乐,就连阮婉哄了好些时候,她也睡不着。

犹是三月暖春,衣衫单薄,有人沐浴之后雪肌莹润,还有点点水珠挂在发梢。搂着女儿轻声相哄的模样,甚是诱人,就越看越撩人心扉。

邵文槿不觉靠拢,由着心意,双唇覆上阮婉颈后,再是耳鬓厮磨。不想阮婉一把推开,“别扰我们母女谈心事。”

才四岁!谈芝麻大点的心事!

某爹很恼怒!

趁着阮婉端水的功夫,揽了女儿在怀中,“告诉爹爹,我们家小鱼儿有何心事?”

“阿牛生我气,他同葫芦玩,就不同我一处玩了,阿牛以前是同我最好的。”

邵文槿额头三道黑线,这便是阮婉所谓的母女心事!

闻得屋外脚步声渐近,若是折回,不知道又要说多久。邵文槿心急如焚,就一本正经开口,“鱼儿,如果阿牛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就把最喜欢的东西送于他,他就一定会同你和好了。”

“爹爹,真的?”邵小鱼饶是认真。

唬孩子而已!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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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傍晚,邵小鱼独自回到家中,哼着小调,心情好不得了。见到邵文槿,便一把扑到怀中,“爹爹~”

甚是撒娇。

邵文槿心花怒放,“同阿牛和好了?”

邵小鱼拼命点头。

邵文槿吻上她脸颊,“那弟弟呢?为何没同你一道回来?”

邵小鱼咧嘴一笑,“我把弟弟送给阿牛了。”

邵文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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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来了,内容不多,图一乐呵。

连载中,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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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软柿子

第三十四章软柿子

大凡女子,会错了意,总是恼人的。

可越是恼人,越要做出一番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说做到强词夺理的程度,但至少也要大相径庭,旁人看来了无痕迹。

就譬如顺势伸手,也学起他一般,随意摸了摸自己脸颊,继而轻蔑瞥过指尖上印记,嫌弃开口,“先前只是脏,现在是不仅脏,还臭。”

邵文槿微怔,待得反应过来,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可理喻,愤然拂袖而过。

阮婉不觉莞尔,捉弄邵文槿后果真心情大好,遂而信步撵上,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

自苑中出驿馆要经由一条雕花长廊。

长廊两端高挂着排排灯笼。

灯笼算不得亮,恰好清浅照在廊柱的雕花上,映衬得错落有致。低眉垂眸,才道除却雕花,就连投下的身影,便都一前一后,于斑驳中带了几分撩人的绮丽朦胧。

阮婉就将双手背在身后,循着灯火,随兴落步。

某人拉长的身影,便被她悉数踩在脚下,不亦乐乎。

她以为他不知,他便也佯装不觉。

唯有唇瓣的丝丝暖意,温和流入心底。抬头一轮胧月,清晖散落一地,醉了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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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猿意马出了驿馆,阮婉才恍然想起先前是与邵文槿共乘回来的。

屁股上的疼痛便突然窜出来,连带着头疼。

早知如此,方才还惹他做什么。

真是自己作的!

所谓乐极生悲,古人诚不欺我。诸如邵文槿这般小气,定是要寻回来的,届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脸色随之阴沉了几分。

眼见某人跃身上马,回眸望她,阮婉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本侯腿疼!”恼意中,用语就简练至极。

尚在思忖如何接下去,不想话音未落,又被某人从衣领处直接拎起。

“邵文槿!!”她就知道!!

有人却依旧淡然得很。

只是这次没有让她骑马,而是直接将她拎起扔在马背上。阮婉大骇,竟然将她这般搭在马背上就走!

“伪君子!真小人!假公济私!!”

阮婉扑腾两次未果,反是有人挥鞭,马蹄飞溅。

她本就怕得不行,马蹄就在眼前,颠地她五脏六腑都似揪在一处。眼看下一秒将要滑落下去,才觉有人自腰间将她拎起。

她惊魂未定,马匹却已悠悠停下。

“还腿疼?”有人眼中犹有笑意。

竟然这般耍她!

阮婉不甚恼怒,话到嘴边,欲言又止,方才那样她委实不想再来一次,狠狠剜过他一眼,甩下一句,“腰疼!!”

就不知锱铢必较的是谁!

邵文槿哭笑不得。

这一路上,两人便都没再说过话。

阮婉照旧攥紧他胸前衣襟,稍有心慌,就贴得再近些。终归好过方才那般搭在马背上,好似马蹄就在眼前划过一般,迄今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