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华帝离殿,阮婉也没见到卓文身影。就连平远侯夫人也没带儿女回殿中,应是中途离席,华帝也未言何。

临末了,又有近侍官上前道起,各国使节远道而来,殿上于两日后备了酒宴,要亲自替各国使节践行。各国使节可在京中游玩两日,都有礼部官吏随行。

阮婉头痛不已,谁要在西秦游玩两日?

还亲自践行!

这种诡异无比的宮宴氛围,比之长风六子夺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才不想再来一回!!

一路上,与晋华共乘马车回驿馆,邵文槿和其他禁军侍从骑马护在前后,车内并无旁人,阮婉就直言不讳道起,“晋华,西秦内乱,我看比长风更甚。”

否则华帝如何会在殿中公然挑唆卓文和商允?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平远侯,一个是坐拥一方的永宁侯,两人在西秦都可呼风唤雨,自然就是华帝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是不除,华帝心中只怕难以安稳。

要除,又要大动干戈,利弊难以权衡。

两家若起矛盾,华帝倒是可以坐享渔翁之利,名正言顺出面收拾残局。

沈晋华微微拢眉,掀起车窗帘拢,待得确定周遭并无外人,才低声道起,“西秦分封由来已久,大大小小的诸侯数以百计,华帝御下自然吃力。华帝登基不过几年,根基稍稳,就已借由除掉十余诸侯,不乏手段。今日殿中所见,各路诸侯多是怒而不言。”

平远侯和永宁侯尚且如此,更何况其余各家诸侯?

阮婉不能再赞同。

若是卓文与商允相斗,各家诸侯只会冷眼旁观。

但无论最后赢家是谁,西秦国中有势力的诸侯又少一个。

此番是平远侯与永宁侯,下次又该是哪家诸侯?

长此以往,诸侯的势力只会越来越薄弱。

两方制衡此消彼长,诸侯势力旁落,华帝集权就越重。双方博弈,华帝鲸吞蚕食,假以时日,诸侯盛景必然没落。

换言之,华帝挑起永宁侯与平远侯矛盾,各家诸侯却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其实等同于坐以待毙。

温水煮青蛙,无非早死或晚死。

晋华一席话,阮婉茅塞顿开,眼前迷雾方才清晰了些。

果然,与晋华之类的政客相比,她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这个半吊子的昭远侯委实做得有些丢人,阮婉不禁唏嘘,目光微挑,就不假思索开口,“那他二人若是不斗又如何?”

他二人自然指的是卓文和商允。

沈晋华就笑,同为男子,他实在看不出那两人会有何缘由不斗?

由得阮婉一脸疑惑,沈晋华所幸道明,“他二人若是不斗,华帝才该担忧。”

阮婉起初是没想明白,眼下却心底澄澈。

表面越是佯装平和,其中暗藏的涌动越是不可估量。

卓文同商允斗则已,若是不斗,定然另有目的,才会相安无事。

那所谓的另有目的,只怕会更让华帝寝食难安。

阮婉惊讶得合不拢嘴。

沈晋华也就不多费唇舌,话锋微转,悠悠笑道,“西秦与苍月、巴尔两国接壤,边界一直不太平。但自从华帝登基之后,两国却一转先前与西秦的敌对态度,关系稳固和睦。西秦并无外患,华帝才敢大刀阔斧应对国中诸侯。长风和南顺虽非西秦邻邦,华帝有意相请,也是为日后考量。婉婉,信不信,今夜就有厚礼送到昭远侯下榻的驿馆当中。”

厚礼?她下榻的驿馆?

阮婉莫名看他,沈晋华轻笑,“你是用不到的。”

她用不到?

阮婉倏然会意,便狠狠剜过他一眼,“谁说本侯用不到的!阿莲素来笨得很,本侯还缺几个端洗脚水的丫鬟,越多越好!”

沈晋华笑不可抑。

阮婉就趁势上前,挤眉弄眼道,“是不是早就知晓有美人赠予,李卿才跟你一同到西秦的,怕有人偷腥。”

沈晋华好气好笑,“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都是从何处学来的?”

阮婉噗嗤乐道,“我哪里是女子,我是侯爷!”

沈晋华无语至极,阮婉心中过瘾,就又问起他同李卿的事来。

前次在长风走得急,昨日刚到西秦,又被邵文槿中途扛走,阮婉自幼就同晋华要好,晋华的事,她自然上心。沈晋华轻咳,说我作什么,你同邵文槿又是何事?

阮婉脸色唰得涨红,支吾道,“我与邵文槿有何事?”

明显做贼心虚。

沈晋华也不拆穿,低眉一笑,就伸手挑开帘拢,别有兴致唤道,“邵将军可有旁事?昭远侯相请。”

阮婉大骇,想也不想就扑上前去,将他连人带手扯了回来,“沈晋华你作死!”

近乎整个人都气势汹汹压在他身上。

沈晋华略微蹙眉,好似为难道,“婉婉,夫人会误以为我偷腥的。”

偷你大爷!

阮婉气急败坏。

恰逢马车停住,有人掀起帘拢入内,阮婉倏然起身,生怕方才一幕被他看见,却还是尽收眼底。邵文槿微顿,果然眸色一黯,就要转身。

“喂!”情急之下,阮婉脱口而出,但“喂”了之后又要说何,全然没有考量。

邵文槿回眸看她,脸色多有不虞。

沈晋华就顺势起身,拍了拍衣袖,轻笑道,“西秦的马车委实拥挤了些,邵将军,借过。”

邵文槿便上车避开。

沈晋华拂袖下车,也不多言。

一时间,马车内就只有他二人,除了车轮滚滚作响,便静得可以听到心跳声。

沈晋华说的是她找邵文槿,先前的那声“喂”也是她喊的,…她更怕邵文槿方才是误会了,…总之,于情于理,都应当她先出声。

他抬眸看她,她憋了半晌,方才之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关键是,她该站在何种立场去解释?

阮婉就泄气得很。

邵文槿却会错了意,冷冷道,“你就果真如此厌恶我?要视我为疯狗?”

阮婉微怔。

半晌才想起是今日殿中之事,她彼时是气炸了。

他怎么这般小气!!

见她一幅错愕模样,邵文槿心头更恼,莫名自尊涌上心头。每次都恨不得亲到她明白为止,就是朽木都该开窍了,她还是如此,邵文槿有口难言,还要他说得再直白不成!方才一席酸溜溜的话后,更觉脸色挂不住,伸手够起帘拢,又眉头微蹙,继而转眸道,“阮婉,从前是我自作多情。”

什么叫,从前,是他,自作多情?

阮婉心中略有慌乱。

邵文槿咬唇,实在不知还要再说何作何,不如掀起帘拢径直下马车。

“谁说我厌恶你的!”

身后衣襟被人牢牢抓住,有人的声音半羞半恼,还带着几分胆怯。

脚下踟蹰,方才转眸,便见阮婉憋得满脸通红。

四目相视,怔忪之时,阮婉倏然上前,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一亲。

邵文槿浑身僵住。

阮婉也全然僵住,她方才,定是魔怔了!

她竟然亲了邵文槿!!!

作者有话要说:txt粘过来,格式全乱了,修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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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码这几章,回去看了那本书结尾

留言的亲都发了红包

那是我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谢谢大家陪伴

以上

还有一更,不确定12点前,我努力,么么

第七十四章 吃了蜜

第七十四章吃了蜜

她竟然去亲了邵文槿!!!

阮婉惶恐。

拽住他衣襟的手,赶紧收回藏在身后,欲盖弥彰。自顾楞在一旁,愣愣看他,险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心中骇然,又不时心虚转眸,再不敢直视,胸前就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跌宕,懊恼不已。

她去亲那头洪水猛兽做什么!

明明还是头会咬人的!

下意识伸手,小心翼翼捂了捂嘴,还隐隐有些刺痛。偷偷抬眸,又怕被他看见,稍作迟疑,还是将手藏回衣袖间。

眸间清波流盼,羽睫轻颤,促狭全然写在脸上,好似沾染胭脂颜色,晕开在唇间,娇艳欲滴。

邵文槿也明显出乎意料,浑身一僵,滞在远处,也忘了先前是要作何。

脑中未及反应,只觉一股压抑过后的狂喜,不知从何处袭来,只顺着方才她亲过的脸颊浸入四肢百骸,在心间倒映出一片繁花似锦。

嘴角便悠然一笑。

就连自己都不知晓是何时笑出来的。

她去亲他,他方才还一脸阴沉,眼下便对着她笑出声来。

她认识邵文槿这般久,何时见他如此,傻气笑过?

阮婉窘迫至极,微微咬紧下唇,倏然俯身,便想要躲下马车。不想身后力道骤然扯回,落入的怀抱殷实温暖,好似三月里缱绻的春意,温柔却不突兀。

她一时好奇,竟忘了避开。

邵文槿嘴角勾勒更甚,便也只是这般安静抱着她,不着一语,就好似周遭的颜色都悄然淡去,四围静谧里,唯有他二人呼吸相依。

时值八月,又当晚风清照。

帘栊缝隙处,恰好镀上一片清晖,不偏不倚拢在她侧颊,甚是好看,满满的倾慕之意便悠悠徜徉在仲夏夜里。

邵文槿略微颔首,下颚贴在她耳发边,唇瓣呵气幽兰,“再亲一次。”

低沉的声音好似蛊惑,环在她腰间的双手,清浅勾起她的指尖。

都言十指连心,涟漪便顺着指尖丝丝乱开在心扉。好比明知不该如此,脑子还似被门夹过一般,听话转眸,唇若涂脂,就稀里糊涂贴上他滚烫的侧颊。

方才亲得浅,有若囫囵吞枣。

现下亲得久些,就依稀忆起鸾凤殿时,她枕在他左肩入睡,他身上的淡然气息混合着沐浴后的清新,少有的踏实安稳。

亦如眼下,半晌,心头方才一紧。

她似是,又自己贴上去亲了邵文槿!

怎么会!!

阮婉恨不得掘地三尺。

邵文槿则是心花怒放,顺势俯身去吻她额头。阮婉吓得赶紧躲开,身子退后,就逼在马车一侧,哀怨道,“还是肿的…”

眼中委屈得就快哭出来。

邵文槿微顿,稍稍回神,才晓她会错了自己用意。

笑不可抑,所幸将错就错,顺势含上那一抹娇艳欲滴。

“邵…”阮婉正当开口,文槿二字就被堙没在喉间。

由得马车颠簸,他揽得更紧,阮婉恼得推不开。

情急之下,唯有猛然去踩他的脚,邵文槿始料未及,疼痛一起,蓦地松手。

又恰逢马车行至宫门口,领路的近侍官须得出示腰牌,车队便依次排开停留,等同于骤然停车。

邵文槿松手,马车骤然停住,阮婉没站住,就顺着帘栊滚了出去。

啊!

一声拉长的哀嚎,几段磕磕碰碰,最后“哄”的一声巨响,阮婉“着陆”,疼得眼泪当场飚了出来。

等候出宫的车队,便纷纷撩开帘栊,不知其间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

短暂骚乱过后,才有近侍官上前交待,无事,诸位勿作担心,方才只是南顺昭远侯不小心摔出了马车。

南顺昭远侯?

人人语气皆是半嘲半笑。

在场能有几人没听说过南顺昭远侯?!

百闻不如一见,还果真是个奇葩,头一次听说出使他国的使节,有在宫门口直接摔出马车的!!

若说是无意,未免太扯了些,正常人哪里会做这些事?

若说是有意,听这动静,又该是摔得不轻!

演得也太过投入了!

果然奇葩就是奇葩,放下帘栊,就全当离宫时候的笑谈。

沈晋华顿觉头又大了几分。

留他二人单独相处不到片刻,就闹出这档子事来。勒紧缰绳,径直下马,便见某人疼得眼泪哗哗,晋华才道她摔得不轻,伸手扶她起来,她喊她脚踝疼。

方才撞了好几次,却只喊脚踝疼,沈晋华眉头微拢。

邵文槿也慌忙跑下马车,阮婉又疼又恼,巴不得离他远些,又恨不得咬死他,就有意扭头不去看他。

由得江离和阿莲并未一道入宫,和她亲络的也只有晋华和邵文槿二人。

他二人在,旁人也就没有上前多事。

邵文槿伸手轻轻按了按她脚踝,她喊得更厉害,邵文槿泄了口气,低声相问,“还有没有伤到别处?”

阮婉回眸,他这不是明知故问?

遂而气呼呼应声,“摔到了!”

邵文槿眸色微黯,巡礼吱声,又从沈晋华处抱起她,要回马车。阮婉就作挣扎,邵文槿脚下踟蹰,沉声道,“你扭伤了脚踝,再乱动,若是折了便要养上半年。将息不好,还会留腿疾。”

留腿疾,那不就是瘸子?

阮婉果然被唬住,脸色微微泛白,兀自噤声。

沈晋华隐隐好笑。

他先前就看过了,扭伤了是不假,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但大凡邵文槿所说,阮婉总是信的。

方才的恼意及时收起,就老实偎在邵文槿怀中不说话。

好似怕他不管她,她日后就真的瘸了,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