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将时间花在练剑或研毒上,甚至是发呆上,也不想再去和王兄说着乏善可陈的话,看着他身边的嫔妃换来换去…
或许这是因为无帝城的血统,无帝城里一夫一妻,无论多大户的人家,从不会有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
无帝城的人贪欲少,性格平和,处事公平,即使强者为尊的习俗也是跟随自然法则,强者,会受到大家的尊重,同时肩负着强者该有的责任,诸如打猎、照顾家庭、负责生计…
“那天晚上的事,你该不是忘了吧?”龙焰之见她神情闪过懊恼,似乎很后悔与自己有亲密举动,心底又不悦起来。
“他的手若是时间一久,粉碎的骨骼长入血肉里,就再难愈合。”海无香不想提到那夜,她没有忘,包括他曾经闯入洞房的过往。
无帝城里的一切她都忘不了…
“我若是帮你治好他,你用什么来谢我?”龙焰之的脸上笼着让人看不清的迷雾,低低问道。
“你想要什么?”海无香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他,就如龙焰之所说,她如今的命,都是他的。
而且,龙焰之已经成了王,天下在握,美人如云,还缺什么?
“天下,还缺一个王后。”龙焰之似能看到一个人的心,他缓缓开口。
海无香眼里闪过一丝诧然,龙焰之明知她要回中土,怎还说出这种话来?
龙焰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遇,过了许久,海无香困难的垂下眼眸:“我…做不到。”
她无论如何都要回中土,尹宁他们也是一样。
“不试试怎知做不到?”龙焰之被她一口拒绝,脸上反生出一丝笑意来,晃荡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危险,“日后你若是想回中土,我会陪你一起回去拜见高堂大人。”
“尹宁能不能醒来,能不能拿剑,公主可以定夺。”龙焰之说完,转身离开,这一次没有再返身回来。
海无香转过头,看着身后那张软榻上早已醒来的晓寒:“我还要和你们回中土。”
晓寒默默的看着海无香复杂的神情,曾经麻木的公主如今感情越来越细腻。
“但是如果你们都死了…”海无香的声音里染上一丝悲伤,“我和谁回家?”
如果没有感情就好了。
嘶会有任何思虑,走最后一步,反正只是付出身体而已,上面的男人无论是谁,她没有任何感觉。
“尹宁他不会有事。”晓寒从未见过海无香流露出这么多的表情,虽然知道海无香的五感在缓慢恢复,但她一贯压抑感情,在外人面前冷漠如冰雕,现在脸上这样真切的忧愁悲伤,让晓寒也跟着心酸起来。
“我不想让他和我一样,成为一个废人。”海无香虽失去了一身本领,但她的医术还在,尹宁伤势如何,她自然心中清常
想到这里,海无香突然恨起凌流风来,他若是没有让自己变成废人,尹宁又怎么受此重伤?
如今的凌流风,已不再是天都堡堡主,而是南楚王。
天都堡的名号本就响亮,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可凌流风并不开心。
他不止一次想快点攻去龙国,无论海无香是死是活,先捉回来再说。
可看似繁闹强大的天都堡,如今收并大量新鲜人马,反而处处受制,新人需要受大量训练才能适应天都堡的规则,而且天都堡与早就用君主制度的魔教不同,人多就乱了,没有严谨的军令,更没有魔教的百年准备,他们不免手忙脚乱,整日研究如何编制军队,设定官衔,颁布律文,制造武器…
这样混乱的阵势,如何去和处处谨明的龙国相拼?
还有千绝宫的那帮人,也令凌流风头疼。
不明白墨阳为何要将他们安排在天都堡里白吃白喝,那群人每日杀气重重的板着一张冰块脸,好像全天下都欠他们千绝宫金山银海,动不动还想溜出去复仇。
若不是看在神庙的脸面上,天都堡才不愿接收这么一群人。
“堡主,龙国颁布的新律,终于弄到一份。”蓝逸每天出去收集情报,到了最后竟还要去抄龙国新律,这差事越来越难做了。
“在这上面改动改动,可做我们的律法。”这是蓝枫的妙策,像他们天都堡这样游散的人,去起草什么律法,实在太难为江湖游侠了,把几个寨的家法拿过来,再对照龙国的新律,修改一下,就是他们的律文,多省心的办法。
凌流风伸手拿过蓝逸手上厚厚的龙国新律,翻开第一页,眼色就沉了下来。
魔教,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很久,从这律法的第一页,凌流风就感觉到了不该感到的…盛世气象。
律法是国家能否开泰的重要武器,所谓的王法,若是律条严明,事无巨细都规定的清楚谨严,再加上绝对的执行,治国明睿,国家怎能不兴旺?
凌流风不愿往下翻去,他本对王权并无太多野心,只因为天都堡傲视群雄,无人敢来挑衅。
但是现在,龙焰之短短时间颠覆一切,他怎能心甘?
即便没有海无香,他若是在天都堡里接到这一份律法书,被告知今后不能再随心所欲杀人,挨了打得去官府,让大人给自己伸冤…
凌流风能当场起义!
“后面还有关于中土人的条律,魔教考虑的可真周到。”蓝逸不无讽刺的说道。
“啪”!那本厚厚的龙国新律被扔到桌上,凌流风恹恹说道:“你们看着办,我累了。”
众人纷纷对视,堡主今日情绪怎如此不佳?
挟情
蓝逸可是用尽办法,才能在魔教的管辖之地,弄到这本新律,谁证主只看一眼,就扔桌上…
“堡主最近心情一直很差。”轩辕一向体贴细心,安慰着蓝逸。
“任谁遇到这种事心情都不会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三月,你为何还不去巡逻?”轩辕示意嘶要乱说。
“羊姐姐在锻炼新军指挥白鹰,我已累了很多天。”三月平日精神抖擞,这段时间被投奔天都堡的乱七八糟的人马,弄的精神不济,生怕一不小心下手折断那些人的脖子,所以干脆躲起来。
“我去看看山洞里的粮食还够那群饭桶吃几天!”蓝枫见众人都一副疲倦模样,立刻开溜。
天都堡和魔教的差别,就在于一本律法吗?
凌流风闷闷不乐的坐在冷硬的房间里。
房间依旧保留着一丝洞房之夜的喜庆,那大红的喜字并未拆去,明晃晃的刺眼。
凌流风抚着自己的心口,这里又在疼痛。
并不只是因为海无香。
还有龙焰之。
他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做那么多的事?而且为什么做的那么好?
凌流风不允许别人比自己好,尤其无法忍受龙焰之比自己好。
他不愿面对这样的事实,不停的安慰自己,龙焰之不过借了祖上三代的荫蔽。
当年跟随龙澈的个个是将才,那些老前辈,随便提出一个,都是威震无帝城的人,有那群人耗费百多年的心血,帮他奠定帝王业,当然会比他更会当皇帝。
但是不管什么样的安慰,凌流风都无法平息下那种嫉妒。
是嫉妒。
凌流风突然想起有人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每个人都可以变得无比狠毒,只要他尝沟妒的滋味。
他很少会嫉妒,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最优秀的那个人。
直到海无香的出现,直到龙国的出现…
天都堡不再是让众人仰望的龙首,烽烟四起,众王争霸。
他也在极力扩大势力,整个天都堡都忙的不可开交。
但是转过身一看,龙国悄无声息,静静的挖着他们的城池,静静的巡着他们的帝都,静静的夺下另一座城,静静的部署兵力颁布新律,安排州官…
龙焰之对纷乱的天下视而不见,也不着急去招安拉帮,若是有人前去投奔龙国,他也从操练那些投奔之人,只命人安顿好他们的住处,绝口不提战事。
有家,才有国。龙焰之太精明,他所颁布的新律和所做的一切,都在无声的召唤着无帝城的族人回自己的家,安居乐业。
不,不仅如此,他看到大静和大定。若换成其他人,隐忍了几十年,能够重生为王,怎还能如此不急不躁?
龙焰之知止能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得天下…
凌流风一拳狠狠捶在石桌上,和有条不紊气定神闲的龙焰之相比,他在做什么?
天都堡被乱糟糟的其他寨营的人充斥着,反而束缚着自己的脚步,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去清整这群投奔或投降的人们,忙的焦头烂额收效却极小。
管理一个天都堡,他绰绰有余,可管理一个国家,凌流风输在了起跑线上。
龙焰之自小就受过那些老魔头的调教,天生就有掌控全局的领袖之风,加上**隐忍百年的仇恨,魔教个个奋发图强,而整日吃喝玩乐逍遥自在的天都堡弟子,怎比得上他们百年传承?
没有仇恨没有嫉妒没有比较,天都堡从没有挫败感。
而如今,一切不同了,凌流风只想磨利成一柄所向无敌的剑,斩了让他嫉恨的人!
也带回,让他心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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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无香在秋声宫外徘徊着,她第一次这样犹豫不决。
因为要请求冷秋染相助,海无香怕被拒绝。
她想了整整一夜,看着昏迷不醒的尹宁,不停的给他右手换药,即便晓寒也精通医术,可依旧毫无办法。
尹宁伤得太重,就算服下回春丹,他也无法醒过来。
那个墨阳着实可怕,非但接住了天绝,还让尹宁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哥哥,你最近哪去了?能带我一起出去吗?”冷秋染很多天不见冷千绝,她快被这里憋疯,而且每日想起龙焰之,被爱恨折磨的心力憔悴。
“近日在宫外有事,你在宫中万万不要乱走,这里已经全部换成魔教…”冷千绝微微一顿,有些不甘的说道,“这里全是龙国禁卫军,处处严防…”
“我知道。”冷秋染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面颊失去了往日光泽,染上愁苦的枯黄,加上被尹宁伤了,虽然她自愈能力很强,但是大部分灵力都灌入海无香的体中。
“大家都被分散开来,魔君…让我们彼此失去联系,更便于控制。”冷秋染并不傻,她曾经有着极强的灵力,可以看透人心。
但现在,灵力一天不如一天,仿佛是因为龙焰之入驻千绝宫,魔教的人压住了冷族的血魂,让他们冷家日渐衰落。
“总之,无论去哪,让恋恋与小昭相随,你若是出了事…”冷千绝神色黯然,他无法自刎,就是为了冷家最后的血脉,否则,现在为龙焰之的臣子,他宁愿去死。
不过,这也是魔君折磨冷家子孙的方式吧,极符合他那隐沉的个性,不动声色看似温柔的从内心深处羞辱,让冷千绝生不如死。
哪怕是酷刑折磨,也好过让他做帝都的大司马。
龙焰之在进驻千绝宫三日后,已熟悉了宫中,开始正式朝政,当即赐他为帝都大司马。
于是冷千绝每日领着千绝宫和魔教的人,在帝都执行各种任务,被帝都入住的百姓看着…
人人还交口称赞龙帝大度,委以重任于冷家后人,不计前嫌,有明君之风。
可他们哪里知道冷千绝的痛苦,看着曾经冷家祖业,被断绝在自己手中,还要为魔君做忠臣走狗…
“哥哥,是不是宁愿死?”冷秋染像是能感觉到冷千绝那种绝望的痛苦,因为她也被痛苦折磨的绝望。
“不能…我们不能死。”冷千绝用力甩掉死的念头,他虽然恨不得立刻去死。
“但是活着这么痛苦…”冷秋染眼里又蓄起了泪水,“难道你真的以为白衣他们能回来救出我们?”
站在外面的恋恋和小昭,看到海无香走进秋声宫,她们并不阻拦,也不说话,脸上毫无表情,冷冰冰的看着前方,仿佛前方会有千绝宫未来的希望。
“她来了。”冷千绝的眼里闪过一丝微小的希翼,肌肉绷紧,他竟碰到这样的机会,海无香一个人来到这里…
冷千绝想到了青玉的话。
——海无香死于凌流风手中,也好过活在龙焰之身边。
虽然青玉没有透露出任何天机,但是已点明海无香的重要。
她还未踏入无帝城,紫星欲坠…
那颗紫芒星,像是坠入了她的双眸,否则怎会有像星子般闪耀的眼眸?
“我想见冷小姐。”海无香曾见过小昭,在冷千绝身边的宫女。
如今再见,不由感叹世事变迁,当初的那个小昭,虽冷若冰霜,可眼中不会有绝望之色。
“你要见我作甚?”没待小昭说话,冷秋染的声音传了出来,站在高大的门边,冷冷看着她。
“请你救人。”海无香看到冷秋染,心中微微一惊。
短短时日,她竟如此憔悴,仿佛患了大病,面容恍白,站在门边,高大的房屋映衬的冷秋染格外娇小,这才多少天已,原本活泼可爱的冷宫小姐,比起海棠花下,不知瘦了多少,仿佛一朵还没盛开就快枯萎的话,眉眼间的灵气也少了许多,只有恹恹的死灰之气。
“救人?中土人?”冷秋染的语气里不无厌恶。
“是。”海无香点头,她知道冷秋染讨厌异族,但是龙焰之丢下的那句话,她无法应承,只能亲自来求她。
而且尹宁那天失手伤了她,冷秋染更不可能答应。
但总要试一下…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冷秋染讥笑着反问。
若不是魔教和中土人,千绝宫也不至于衰落成如此模样,她恨这些人。
“我会付上诊金。”海无香平静的看着她,她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觉得我会稀罕诊金吗?”冷秋染句句讥诮,对中土人果然没有半分好感。
加上她现在为情所困,爱上了仇人,又被魔教灭掉了千绝宫,多重的忧愁让虽得如同刺猬。
“诊金有许多种,并非只是金银财宝。”
“三月前,妙手罗刹还在血池中行医济世,没想到三月后,再不能妙手回春,世事真是无常。”冷千绝的声音在冷秋染身后响起,千绝宫被破后,他与她只见公短的几次面,当时冷千绝万念俱灰,悲痛难忍,哪里细看过海无香。
刚才他在暗中观察海无香很久,发现她竟失了武功,举手投足之间,弱不禁风,眉眼间笼着淡淡愁绪,与第一次所见的风采大不一样。
“三月前,这里还是千绝宫,三月后,这里成了龙国王宫,世事就是如此无常。”海无香并无恶意的回敬,却让冷千绝脸色发青。
“你能付什么诊金?”冷千绝硬生生的忍住怒气,冷冷问道。
“你能替我夺回千绝宫?你能帮我杀了龙焰之?你能让冷家重振虎威?”冷秋染则是一连串的反问,当她说到杀了龙焰之时,突然落下泪来,最后泣不成声的往房间里躲去。
她太年轻,年轻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她爱唤情树里的那个男人,她又恨夺走千绝宫的龙焰之…
“我…付不起这份诊金。”海无香脸上闪过讶异和迷茫,喃喃说道。
冷秋染不是已经和龙焰之在一起了?为何还要杀他?而且冷秋染极为喜欢龙焰之才对…
对了,她的家园被龙焰之夺走,爱上仇人,一定非常难受。
海无香几乎忘了这件事,也许是龙焰之“鸠占鹊巢”之后,没有先处置千绝宫的人,而是一切照旧,甚至对冷千绝委以重任,乍看去,千绝宫里平静安定,新帝登基的瑞气掩盖了冰冷残酷的事实。
加上海无香对别人感情偶尔的驽钝,她看到冷秋染和龙焰之在床上,就以为如同中土后宫,不管是罪臣的女儿还是他国公主,只要纳入后宫,就会争宠。
感情对海无香来说,刚刚习练没多久,正在努力适应,只是时常会迷惑,会因为太敏感而受到侵害,这令她恨不得回到工具状态。
“等一下。”冷千绝见她若有所思的转身想走,他立刻喊道。
她的表情变化很有趣,像是一个努力跟着师父练习各种感情的弟子,时常露出那股对人情的茫然。
“你能帮我?”海无香心中又浮起惊喜,原本看见冷秋染大哭回屋,她竟也跟着难过,似乎亡国失家的人是自己,所以不想再多逗留,准备想其他办法救尹模
“你要救那两个侍卫?”冷千绝知道尹宁受伤,他昨日接到密旨,帝都戒备,龙帝亲率三百精兵前去魔域,海无香身边两个侍卫均重伤回宫。
“是。”海无香看着冷千绝,“但是,我付不起冷小姐所说的诊金。”
“我说的诊金,你应该付得起。”冷千绝走到海无香身边,附在她耳边低语两句。
“抱歉,我做不到。”海无香苦笑,“难道你没看出,我已经成了废人?”
“果真成了废人?”冷千绝突然伸出手,扣住海无香的咽喉,他决定赌一把,反正他不怕死,如果活得如此屈辱,还不如早点去向冷家祖宗请罪。
“但是我身上,依旧有毒。”海无香没有动,面对冷千绝突然发难,她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只要与感情无关的事,海无香依旧冷静无比。
“你从千绝宫药楼里配的毒药?”冷千绝眉头轻轻皱起,确实她又成了毒娘子,好在她没了内力,加上是药楼里配出的毒,对他而言不足为惧。
“这毒对你没用?”海无香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她真失败。
“对我没用,但对龙焰之或许有用。”冷千绝对身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话中有话,“保护好小姐,随时待命。”
“对龙焰之也没用,魔域里的人,都是毒物。”海无香配合着他往门外走去,此刻脑中倒是清醒的很,“你想用我来要挟龙焰之?”
动情,霸道的温柔
“你觉得我能成功吗?”冷千绝像是在闲谈,可掌心下都是汗水,他挟着海无香往乾坤阁的方向走去。
“很难。”海无香觉得自己毫无价值,至少对龙焰之而言,她是中土人,死了也就死了,谁会在乎?
“不试试怎知道难易?”冷千绝走的是园中阵路,所以无人挡道,那些魔教的人,还未摸透千绝宫的玄机。
而龙焰之正在唤情树下,一步步丈量着地上的血痕。
这么多天过去,地上飞溅的血,依然没有一丝褪色,鲜红如初。而唤情树的树身,也染满了斑驳的鲜血,仿佛一株血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