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你又来做什么?”姜婉神色冷淡,眉目间还隐隐有些敌意。

谢承畴一见她这反应就知道事情坏了,那个媒婆已经来过了。

他拱手,满脸的歉然,开门见山道:“姜姑娘,想来今日那媒婆必定是来过了。可惜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能阻了她。此事我先前并不知情,还请姜姑娘不要恼我…”

“你不知情?”姜婉有些怀疑,“媒婆说是你娘的意思。”

谢承畴叹道:“确实是我娘让她来的,只是我也并未扯谎,此事我也是听我娘说起,才晓得她自作主张了。先前我四处寻找姑娘,我爹娘也晓得了此事,后来姑娘来县衙寻我的事,也被他们晓得了。我爹娘便从旁人口中知晓了你家的事,竟也没事先同我说一声,便叫媒婆来了。”

谢承畴说的,并无谎言。他娘找了他,说让他等着娶媳妇就好,他追问之下才晓得他娘竟然瞒着他来姜婉家提亲了,当时便急得不行,匆匆赶来了。他太清楚姜婉此时并不愿意嫁给她,媒婆突然上门,她只会以为是他的意思,是他在逼迫她,说不定还会因此而怨恨他…那可不是他想要的。因此,无论如何他都要好生解释一番,让她能谅解。

见谢承畴难得的一脸焦急之色,姜婉回想起这人平常的作风,便明白他应当是没有撒谎的,这事儿他确实并不知情。她觉得,他要是真想求亲,必定不会假手他人,而是会亲自前来。

“那你娘那儿…”姜婉皱眉道。她并没有见过谢承畴的娘,也不知他娘是怎样的人,因此有些犯怵,怕会因此而得罪他娘。得罪知县夫人,可不是件有趣的事。

谢承畴忙道:“姜姑娘请放心,我已同我娘说清楚了,她今后不会再让人来打搅你们了。”

当时,谢承畴跟他娘是这样说的:“娘,你这是要坏我大事啊!我是对姜姑娘情有独钟,可她如今却并不倾心于我。她是个极为独特的女子,我只希望她能自愿嫁我,而不是因我的家世而被逼无奈嫁入我们家。你如今直接派人去提亲,她只会以为是我的授意,怕会引她反感于我啊。”

谢夫人一脸惊慌:“那可如何是好?”她保养得很好,将近四十的年纪看上去竟才三十的模样,与谢承畴站在一处,不像是母子,倒像是姐弟。与她的模样相应的是,她的丈夫和儿子将她护得很好,该当人奶奶的年纪,却依然如同少女般可爱纯粹。

“只好我去解释一番了,只愿她能相信我。”谢承畴叹道。

谢夫人满脸愧疚:“都是娘不好,娘只想着给你个惊喜,未料差点坏了你的事。若有什么事要娘帮忙,你尽管说,娘还想着尽快抱上孙女呢。”

谢承畴本想一口回绝,想了想却又道:“娘,若您肯帮儿子便是再好不过的。若有闲暇,以您这知县夫人的身份请她来县衙坐坐,只是您最好将她当做我的红颜知己,当做我的那些个朋友来对待,莫要再提亲事。”

谢夫人受教,点头道:“娘晓得了…那今日娘要不要再让人陪你去解释一番?要不还是娘亲自去吧!”

谢承畴笑道:“娘,这事儿又哪里用得着您?姜姑娘聪慧过人,我一人去,只消解释几句,她便能想明白这其中关节。”

谢夫人点头道:“如此便好。那你快去吧,早点解释清楚,免得生出旁的事端。”

于是,谢承畴匆匆赶来,果真是几句话便得到了姜婉的谅解。

“多谢谢公子。”姜婉笑道,真正地长舒了口气。原本她还想着,谢承畴来提亲,她却拒绝了,估计连合伙生意都做不成了。没想到来提亲的竟然不是他,虽然她信他的话,然而即便那话是假的,她也会做出相信的模样,毕竟她还想继续跟他合作生意的,总要粉饰太平。

“哪里,是我家人出了纰漏,这是应当的。”谢承畴忙道,“我娘今日听我说清楚我与你只是君子之交后,她也十分羞愧,怕今后还会请你去府衙,好向你赔罪。”

姜婉一愣,忙道:“麻烦回去转告你娘一声,此事我并未介怀,真不用了。”

谢承畴想了想,笑道:“姜姑娘果真宽宏大量,在下十分佩服。”他夸了她,却没应她,他可不愿剥夺他娘帮他的意愿…

谢承畴并未在姜家多待,甚至徐凤姑他们还在厨房,并不清楚他来过,他就走了。

第二天,山下村多了个令所有不明真相的人震惊的谈资——他们昌平县的知县儿子,居然要娶村里有名的克夫女了!

那媒婆在山下村是有熟识的人的,昨日她走之前碰到了,便被对方叫住聊了会儿。当初谢夫人寻她过来,就是因为她的保媒很少有不成的,谢夫人是听了她的名声才选了她,因此这会儿跟人聊天时她就不愿意说出自己在姜家的失利,只道自己是来姜福年家提亲的,对方欢天喜地的。她只说欢天喜地而没说对方同意了,自然不算撒谎,刚开始徐凤姑多欢喜哪?至于后面的事,她也没必要跟旁人说清楚了。

可在旁人听来,“欢天喜地”便正是等于“提亲成了”。

于是,媒婆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等她去将此事回报谢夫人后不但不会被怪罪,反倒得了些许赏钱,而这个重磅消息则在山下村引起了轩然大波。

姜婉的克夫命,在山下村人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人敢来触霉头,而且那人竟然还是县太爷的公子!他是没有听说姜婉的克夫命,还是胆大包天啥都不怕?一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当裴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无意间听到几个妇人在说这事,当时便走不动路了。

心中的惊慌失措无人可言说。

因为姜婉倾心于他,因为他已下定决心高中后回来娶她,因此关于她在他高中回来之前便另嫁他人这事,他从未想过。他还记得那一日谢公子是跟婉婉求过亲的,只是她并未同意。可…她不同意,还有她的爹娘,谢公子那样的家世,想要求娶他家女儿,他们必定会同意的吧…他们若都同意了,婉婉又如何反抗得了?

裴祐心中满是后悔,他应当早些去跟她爹娘说的,求他们宽限些许时日,他定会高中后回来娶她。可他没有。她爹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意谢公子家的求亲,又有何不妥?谢公子有无畏的勇气,而他却连坦白的胆量都没有。

裴祐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中,却见他娘正站在院子中。徐春英也听到了谢公子要娶姜婉的事,她虽疑惑,心中却很是高兴,但面对裴祐时,她面上便露了些许遗憾:“祐儿,姜婉的事我都听说了。娘是真的没料到,她有那样的名声,县令公子竟还会来求娶。你会不会怪娘?”

裴祐抬头看着他娘,她面上带着轻愁,柔声对他说着话。然而这一刻,他却觉得喉咙口涨得很,难受极了,连个音都发不出来。

“祐儿?”没得到裴祐的回应,徐春英奇怪地叫了他一声。

“孩儿…孩儿在…”裴祐低低地应了一声,话音刚出口,已是哽咽。

听出裴祐的哭腔,徐春英一时沉默。祐儿竟果真对她如此情深?

裴祐深吸口气,压下胸腔中涌动着的难受,低声道:“娘,孩儿不怪您。要怪只能怪孩儿自己,婉婉另嫁他人,只因我是个没胆量的懦夫。”

“祐儿,不可如此说你自己。”徐春英道,“你为她做得,已经足够了。既然如今你们有缘无份,你尽早忘了她为好。”

忘了她么…

“是,娘,孩儿…”裴祐话到一半,忽然哽住,挣扎半晌后一脸痛苦,“娘,孩儿忘不掉…”

“祐儿!”徐春英皱紧了眉头,她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竟耽于儿女情长,还为了情之一字如此软弱。

裴祐垂下视线,半晌才抬头看着徐春英,眼里竟现出一丝决绝:“娘,我要去找婉婉说清楚。她必定是不情愿的,若她想抗争,我…我便陪她一道!”

“祐儿!”徐春英急怒交加,奈何自己眼盲,只能听着裴祐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院子门口。

第47章 买房

裴祐没有理会他娘在身后的呼喊,此时此刻,他只想听到婉婉亲口告诉他,她究竟愿不愿意嫁给谢承畴。若她说她想跟反抗她爹娘的安排,那么他便陪她一起。他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可只要她愿意,他就豁出去了陪她。她的巧笑嫣然犹在耳旁,他无法让她一个人承受那样的痛苦。

两家本就离得近,裴祐几步便走到了姜婉家,刚到院子门口便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扫地的姜婉。她拿着笤帚,轻轻柔柔地划扫着地面,再粗的活到了她手中都仿佛多了一分不一般的灵性。

与他想象中的悲伤绝望,或者以泪洗面不同,此刻姜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平和而淡然。

她的笑容骤然击中裴祐的心脏,他看着她,脑中有个在他看来荒谬,却又似乎是真相的想法——她是愿意嫁给谢承畴的,他以为她倾心于她,以为她不愿意,许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这样的想法令裴祐面色一白,他心中撑着的那股勇气,全赖于他深信姜婉是不乐意的,若她是乐意的,他还有什么立场说“陪她抗争”?

在裴祐怀疑自己的时候,姜婉一转头便看到了他。她面上闪过一丝惊讶,回头看了眼才快步走过来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她虽是惊讶的,然而嘴角微微勾起,眼神里带着点点掩饰不住的笑意。

裴祐一怔,忽然意识到或许他又想岔了。她这般表现,又哪像是乐意嫁给谢承畴的模样?若是那样,她或许已经沉着脸赶他走了。

“我…我听说了谢公子来求亲的事。”裴祐道。

姜婉微微挑眉,看裴祐这带着些许仓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又吃醋啦?我如此受欢迎,你可是觉着心中没底?”

裴祐皱眉,不理会她的调侃,一口气说出了心中所想:“婉婉,你若想同你爹娘抗争,我定会陪你!”

“抗争?”姜婉有些茫然,“抗争什么?”

裴祐急了:“就是你与谢公子的亲事!”

姜婉不解道:“都已经推掉了,还要抗争什么?”

“推了?”裴祐一脸惊诧。

“对啊,媒婆上门那天我娘就推了,后来谢公子也来解释过,是他娘自作主张来求亲的,他本人并不知情。”姜婉解释道。

裴祐微微张嘴,有种傻气的可爱。

姜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回味了一下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好笑道:“你以为我娘应了那门亲事,所以急吼吼地跑来,要陪我一道反抗我爹娘的霸道?”

裴祐傻傻地点头。

嘴角的笑慢慢敛下,姜婉突然有些感动。刚开始裴祐看到她就绕着走的模样已经在她记忆中彻底淡去,如今他为了她竟然做出了那么多的改变,甚至还敢跟长辈对着干了…是她把他“教坏”了啊,可她真的更喜欢他如今的模样。

“你误会了,亲事那天早就退了,你究竟是从哪儿听来的?”姜婉柔声笑道。

裴祐呆呆地说:“今日有人来我家说得言之凿凿,我以为…”

姜婉笑道:“你且放宽心。我已同我娘说好了,不是我心爱的男人来提亲,她就不会同意亲事。”

裴祐脸一红,想着自己竟然又一次听信谣言弄得方寸大乱,便觉得无地自容。

“我也没跟我娘说过我们的事…你尽管安心备考,你可一定要考上哦。”姜婉低声笑道。她眉眼弯弯,微微勾起的唇角引出几分狡黠,仿佛雪地中灵动的雪狐。

有那么一瞬间,裴祐想拉着姜婉去见她的爹娘,告诉他们他和她的事,可到底没有冲动,只点点头,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一定会考上的!”婉婉这样待他,他这一生都不会负她。

“我知道,我信你。”姜婉笑道,并未露出一丝一毫的不妥。他娘毕竟抚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娘说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不信呢?如果他娘含辛茹苦将他养大,他却为了另一个女人就完全改变了对他娘的态度,她才会觉得这个人可怕。如今,他能为了她而生出与他娘反抗的心思,她便已经满足了。至少这时候的他,拥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个可靠的男人,她愿意相信他。

裴祐得了真相,欢喜地回了家,老远便见他娘在梧桐树下安静地等待着,他便快步赶过去,低声道:“娘,原来婉婉要嫁谢公子之事,只是村里的谣传,她家并未答应。”

徐春英淡淡地应了一声:“提亲之事是真?她家竟然连知县家的亲事都推了?”

“是的,娘!”裴祐嘴角勾起,带出几分羞窘几分甜蜜,“婉婉她…她说她会等着我去提亲。”

裴祐很清楚自己跟谢承畴的差距,他会全力以赴考科举,然而最终结果如何,到底还是个未知数,可面对知县家的提亲,她却毫不心动,只等着他…他何德何能,有婉婉如此倾心相待?

他胸口处暖融融的,比吃了蜜还甜,骤然抬头却见他娘表情淡淡,想起方才自己的无礼,他面上露出几分歉然:“娘,方才是我太冲动了。请娘原谅孩儿。”

徐春英淡淡道:“儿大不由娘,如今娘说的早就不算了,原不原谅你又有什么差别呢?”

“娘!”裴祐面露焦急,“娘,孩儿只是一时情急…”

徐春英打断了他:“你不用说了,娘都明白。既然知晓了真相,你便还是专心读书去吧。”

“是,娘…”裴祐本还想再解释几句,可见他娘这般模样,也只好收了话头走进院子里。

徐春英面向姜婉家院子的方向,浑浊的双眼中什么都没有,面无表情的脸上暗沉得有些吓人,半晌她拄着拐杖回屋,身形略显佝偻,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关于姜婉要嫁谢承畴的流言并未就此停歇,有些人按捺不住好奇心上门打听,这才晓得原来姜家已经拒绝了。因此之后几日这个流言便歇了,可又换上了另一个版本——说是谢公子本来是要娶姜婉的,可后来听说她克夫,就赶紧把亲事退了。

姜婉听到过某些妇人暗地里对她的嘲笑,不过因为没人跑她面前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了。在她们忙着嚼舌根的时候,她却在忙着赚钱,远离她们这群人。她要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往上走,去到更高的阶层,让她们再也够不着她。

在裴祐主动找过来之后的几天,姜婉在考核过罗纳,确定他的口语已经能在日常中使用之后,便决定将他打发出去了。

因为罗纳是以画画为借口来的她家,因此最后他特意跟姜婉爹娘说了一声画已经画好,他这便要走了。对于罗纳刚来的时候对大宋话一窍不通,到走的时候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一事,姜婉爹娘觉得十分稀奇,而更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他们从未见过他画画,怎么就突然画好了呢?是他们不在的时候画的?

奇怪归奇怪,姜福年和徐凤姑自然也不会多问。

在罗纳回去之后,姜婉随后也跟爹娘去了县城,中间找机会溜出来去找了谢承畴。二人再加一个罗纳,一起商议了出行事宜,约定好不管有没有找到棉花,半年内回来。

罗纳出行那时候姜婉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时间过来送他,因此提前跟他道别,结果罗纳十分感伤,竟眼眶一红哭了起来,姜婉安慰了好一阵子才让他止了眼泪。

罗纳走的那天,姜婉没去送他,只在心里祈祷着他能早去早回,平安归来。

昌平县迎来了好长一段时日的连绵雨天,天气陡然冷了下来。好在徐凤姑早为家人新添置了棉衣,不至于着了凉。

这天夜里,徐凤姑把姜婉和姜谷都叫了过去,神秘地说道:“你们晓得如今咱们家有多少银两了么?”

姜婉心里盘算一番,有了个大约的数,但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故意睁大眼好奇地问:“多少了?”

徐凤姑满面喜色地说:“三十九两三钱!”

姜谷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么多!”

将近四十两银子对姜家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当初姜婉卖话本赚了十两,一家人卖栗子赚了七两不到,谢承畴所谓的给罗纳的伙食费二十两,再加上期间一家人卖糕点的收入,去除开销,加起来便有将近四十两了。

有了这么多存银,一家人的兴奋劲儿自然是难以言说。而兴奋过后,徐凤姑正色道:“如今咱们有了这么多银子,放在家中也不安全,我想着…是不是该在县城买个院子。”

徐凤姑早跟姜福年谈过这话题,因此这会儿他并不说话,只把所有事都交给徐凤姑去说。而徐凤姑也一直惦记着搬到县城里去住的事,山下村这个地方,她只想尽早离开。

姜婉和姜谷对视一眼,面上都带了喜色。

“娘,这主意好啊!房子先买下,就算咱们暂时还是留在村子里不去住,也可以把房租出去赚租钱。”姜婉双眼亮晶晶的,“这么多银子放身边确实不妥,存钱庄又太少,不如换成房子。”

如今正是盛世,不像战乱那样房子不值钱,随时可能被毁,买了也白买。而四十两银子虽多,存钱庄却太少,还要交手续费,不如就买了房子保值。而且徐凤姑说得很对,这么多银子放身边,就算没人知道,他们自己心里也犯怵啊。

一家人商量过后,一致同意去县城买房子,只不过这事自然要保密,不让旁人得知,免得人说三道四。财不露白的道理,大家都懂。

这一天,一家四人一道去了县城,找了专事房屋买卖出租的牙人。那牙人起初见四人衣着就是普通的农家,并不热情,见他们每到一处院子都会热烈讨论,心中还是鄙夷的,可脸上到底没有露出来。

等看了不少院子,一家人确定要买下一间两进的院子时,牙人有些惊讶,随即心里犯起了嘀咕,他们这一家子,该不会是涮人玩的吧?他这疑惑一直持续到第二日这家人拿了银子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官府那儿把地契房契都公证转移了,他才回过味来,这一家子果真买了个院子啊!

姜婉一家选中的院子在城东,两进,但总体占地面积不大,所处地段又不算太好,最后算上交给官府的“手续费”,总共花了三十三两八钱。银子花出去的时候自然肉疼,可地契房契拿在手里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一家人好好地参观了一番这个只属于他们的房子,之后便又委托那位卖他们房子的牙人把房子出租出去。那牙人听说这一家子买了房却不住,自然觉得奇怪,然而客人的事他没必要多问,赚取佣金才是首要的,因此便什么都没多说,将出租的活也揽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一家人兴高采烈,姜婉觉得自己好像腰杆儿也更能挺直了,有房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因为下雨,县城集市出来逛的人都少了,因此姜家这段时间做糕点去集市的次数也少了不少。

这天早上,姜婉正在家中教姜谷念书识字,一辆马车停在了她家院子门口。车上下来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撑着把油纸伞走到姜婉家院子门口,敲了敲院子门,温声道:“家中可有人在?”

姜家一家人都在,听到有人敲门,姜谷最先站起来跑出去,见是个与山下村中妇人气度完全不同的女人,他心里有些犯怵,小心道:“你,你找谁?”

那妇人柔声道:“我是知县夫人身边的魏嬷嬷,夫人让我来邀姜姑娘过府一叙,不知姜姑娘可在家?”

“在,在的…”姜谷结结巴巴地应着,一转头见姜婉出了堂屋,隔着个院子看着这边。

姜婉听到了对方的话,心中有些疑惑谢承畴他娘为什么要找自己,只扬声问道:“魏嬷嬷,不知谢夫人找我有何事?”

魏嬷嬷抬头看向姜婉,不动声色的将她打量了一番,心中略略满意,只笑道:“我家夫人想请姑娘去说说话,并无旁的事。夫人对姜姑娘一直心有好感,只是先前生了病,不便过来,如今身子稍好些,便想过来见见姑娘,我好说歹说劝了她,只说会将姑娘请去,夫人才作罢。姜姑娘,不知可否随我去一趟?”

这话姜婉实在是拒绝不了,谢夫人病了都想见她,她要是不去,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些。而且那毕竟是谢承畴的母亲,是知县的妻子,跟对方搞好关系也很重要。

“劳谢夫人惦念,我跟爹娘说一声便随魏嬷嬷去。”姜婉笑了笑,转身进了堂屋,姜福年这时候正跟徐凤姑说话,徐凤姑边应声边做女红,姜婉进去把这事一说,徐凤姑面上便带了丝忧色。

“谢夫人请你去…唉,那你便去吧。只是要记得懂礼数,莫要冲撞了谢夫人。”徐凤姑叮嘱道。

姜婉道:“我晓得的。”

姜婉稍微收拾了一下,戴了些首饰看上去庄重了些,便由徐凤姑送着出了门。徐凤姑在那位魏嬷嬷面前也有些局促,只小声叮嘱姜婉,又对魏嬷嬷说了几句客气话。

魏嬷嬷全程面上带笑,扶着姜婉上了车,马夫便驾了马车出发了。

上车后,魏嬷嬷便取出些零嘴放姜婉面前,笑道:“这一路有些时辰,姜姑娘无聊了可先吃些零嘴。”

姜婉笑着道谢,二人就此沉默。

魏嬷嬷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姜婉,越看便越是稀奇。起初她听说谢公子看上了一个农家女,心中是不安的,怕他被人诓骗了。谢公子是她自小看着长大的,多了份母亲般的关爱,可见谢夫人这个真正的母亲都没有表示异议,只说儿子高兴便好,她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如今亲自见了姜婉,她只觉得这姑娘实在不像一般的农家女。得知她是谁,得知她来是为什么事时,这姜姑娘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局促,反倒是处之泰然,很有些气度。且这姜姑娘生得好,在家中想来也过的是好日子,水灵灵的招人爱,若换身衣裳,便说是官家女子也没人会怀疑。难怪谢公子就这么对她念念不忘了。

两人一路沉默到了昌平县,马车行驶起来比两条腿走路快多了,到县衙时尚早。姜婉随着魏嬷嬷在县衙后院下了车,跟着对方去了一处清幽大气的院子,这一路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只觉得知县的品味倒是不错,环境清幽,布置雅致,并无暴发户之感。

谢夫人正在喝茶,喝了口茶又抬头看看外头,有些心焦地看了眼身边的丫鬟,蹙眉忧心忡忡地说:“怎么这会儿了还没来?姜姑娘她该不会不愿来见我吧?”

她身边的丫鬟巧舌劝慰道:“夫人,您这可真是多虑了,您可是知县夫人,姜姑娘又怎会不愿来见你呢?只是雨天路滑,怕是路上马车行得慢,这才耽搁了。您莫急,说不准这会儿魏嬷嬷已经带着人进府了呢。”

巧舌话音刚落,就瞥见了魏嬷嬷,忙惊喜地笑道:“夫人您看,魏嬷嬷这不是回了么?”

谢夫人视线一扫便看到了魏嬷嬷身后跟着的年轻女子,她轻咳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好,由着魏嬷嬷将人带到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