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去,被姜婉死死拦住:“婶子,婶子,你不要这样,婶子…”

徐春英没什么力气,很快便被姜婉抱住,她哭求道:“婉婉,婶子求你,婶子求你了啊!”

姜婉听得心酸不已,眼泪汹涌而出,抱着徐春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太清楚了,徐春英这般恳求下去,她会心软的,她如今的眼泪,是为她将来被裴祐所恨而提前流的。

姜婉没应,徐春英便不听,边哭边求姜婉,终于,姜婉顶不住了,哭着说道:“婶子,我…我应了…我帮你瞒着,我帮你瞒着他…”

得了姜婉的应承,徐春英面上总算渐渐止了哭泣。她如今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哭了这样一场,若不是憋着一口气,怕早就虚脱了。如今姜婉应了,她也没力气再多说什么,被姜婉扶着躺回床上,断断续续地说:“婉婉…婶子…婶子晓得你是个好姑娘…”

姜婉却只是哭,半点停不下来。她知道她不该应的,可这种时候她又能如何呢?眼睁睁地看着徐春英在她面前哭死过去?

徐春英累极,很快便昏睡了过去,姜婉擦干眼泪,为徐春英掖好被角,出门去叫裴玉莲过来替一下,她先回了自己家。

姜婉哭得双眼红肿,因此特意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了屋子,没让她爹娘发现。

后来徐凤姑去照料徐春英,姜婉也就没再过去。

第二日,自知逃避最不可取的姜婉还是去了徐春英那儿,却刚巧碰到从徐春英屋子里出来的里正徐广海。徐广海没姜婉那么多顾忌,得了徐春英的嘱托,不会于此刻给裴祐去信。

姜婉客套的跟徐广海打了声招呼,便进去看徐春英。

“婉婉,你来了。”徐春英认得姜婉的脚步声,听出她来了,面上便带了一丝笑,“正好,今日你便替我写信吧。”

“好的,婶子。”

姜婉应了一声,便去隔壁裴祐的房间,取了他不用的一套笔墨砚台,磨好墨。

徐春英口述,姜婉将信件内容写下。

“祐儿亲启:娘自知不久于人世,特意写下这封书信,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自你小时起,娘便对你十分严格,别人家的孩子在玩耍时,娘却逼着你读书,写字,不知你是否会怨恨娘。就算会恨,娘也还是要如此。娘想看到你高中当官,娶妻生子,娘曾经无数次梦回时看到过,可人终究斗不过天,这几十年来,娘早已油尽灯枯,终究还是支撑不住了。

“你这会儿正是考科举最紧要的时候,娘不愿因娘而让你错失良机。三年前也是因为娘,你才没能参加那一年的春闱,同样的错事,娘不会再犯。是娘不让村里人和婉婉将娘病重的消息传给你的,你莫要怪他们。特别是婉婉,你不在的日子,都是她在尽心尽力地照料我。等你回来,无论考了个什么成绩,娘都同意你娶她了。娘走后,你要照料好玉莲和婉婉,今生不可辜负婉婉。

“祐儿,娘也没什么要再与你多说的了,你且记住,你是你爹和你娘最为骄傲的儿子,你爹与我都盼望着你出人头地,无论如何,你都莫要辜负我与你爹的期望。

娘亲绝笔。”

写完信,徐春英又让姜婉读了一遍给她听,之后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说要一个人静一静,让姜婉先离开。

姜婉没说什么,起身离去。

徐春英躺了会儿,忽然摸索着起了床,双手摸着来到桌子旁,将一张宣纸摊开,又拿起毛笔,小心地沾了些墨,摸到宣纸地最右边,空出些距离,下笔。

等姜婉再来的时候,徐春英已经将信封入信封之中,交给姜婉要她到时候给裴祐。姜婉接过信封,却觉得手感不止一封信,便听徐春英道:“里头除了信,还有些房契地契…都劳烦你交给祐儿。”

姜婉道:“我会的。”

之后徐春英又让姜婉把她娘和里正都请来,说道:“我自知命不久矣,我的身后事就麻烦你们了。千万莫要知会祐儿。”

徐广海和徐凤姑都一一应下,徐凤姑眼眶已是红了,擦着眼角哽咽道:“春英姐,你莫要说这些丧气话,放宽了心,你身子总能好起来的,等裴先生高中回来,你就能享清福了。”

徐春英只是淡淡一笑:“我的身子我自个儿清楚,生死有命,我早看开了。”

徐凤姑便愈发难过起来。

徐广海道:“你且安心静养,裴先生定当高中归来的,到时候你也是官家夫人了。”

徐春英只是一笑,像是累极的模样。

徐凤姑便拉着姜婉和徐广海先行出来了,徐春英又叫了裴玉莲过去,拉着她的手道:“玉莲,今后娘不在了,你要好好听你哥哥和你婉姐姐的话,晓得吗?”

裴玉莲这几日早暗地里哭了许多场,面容憔悴,双目红肿,她紧握住她娘的手,连声应道:“我会的,娘,我会听哥哥和婉姐姐话的!”

徐春英叹息了一声,揉了揉裴玉莲的发顶道:“玉莲,娘前头亏欠了你,是娘对不起你…”

“娘没有对不起玉莲,娘对玉莲很好。”裴玉莲忙说道。

徐春英沉默片刻,挣扎着起身,抱了抱裴玉莲,温声道:“玉莲,今后等你大了,许会明白娘当初为何如此…或许到那时你会愈发怨恨娘,娘也只得趁着自己还有口气在,向你道一声对不住了。”

裴玉莲听得一知半解,小小的脸上又露了悲痛之色,只强忍着没再哭出来。

之后几日,姜婉和徐凤姑便时常轮换着来照料徐春英,跟她讲些村里头的趣事。比如说夏百灵近来怀孕了,从前常跟她有矛盾的李金翠如今变得跟孙子似的被她使唤,徐大牛也不管,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娘,把夏百灵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村里人权当看热闹,每日里唠叨着徐大牛家的那点儿腌臜事,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徐春英有时听得专注,有时又显出疲态,而那时姜婉便会住口,让她歇息。

见徐春英气色看着还好,姜婉心中便生了期望,如今已经一月底了,只盼望着徐春英至少撑到裴祐回来,可她心里却知道那希望很是渺茫。二月裴祐参加会试,若榜上有名,就将参加四月的殿试,等他回来,已经是五月的事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徐春英如何撑得住?

姜婉心中难过,她不想就此放弃,有一回去县城时就请了县城里有名的一位大夫,雇了马车将他请回村子,让他给徐春英看病。徐春英倒也配合,然而大夫看过之后却摇头叹息,只说让她准备后事,不出一个月了。

姜婉就恨他们没能活在现代,大夫说得含糊,只说徐春英是油尽灯枯了,再多的什么气血经络之类的话说了也是白说,换了现代医学,就算是老死,也能说出死因是多器官衰竭,徐春英这样虚弱,好歹能有个大致的病名,也能有个对应的疗法。

怨恨难过之后,姜婉也只能尽心尽力地照料徐春英,平日里注意卫生情况,多通风多帮她擦洗身子,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徐春英是某天夜里去的,早上姜婉过来开门通风,嘴上说着昨日李金翠和夏百灵又闹上了,说得极为有趣,可却半天听不到回应。她心生不好预感,到床边一查看,便瘫坐在地,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哭了几声,姜婉起身去叫裴玉莲,告诉了她这事,裴玉莲当即便泪流满面,跑她娘床边跪下,痛哭失声。

姜婉心中悲痛,却还是要坚强下去,把徐春英的身后事办好。徐凤姑得知徐春英已经去了的事,急匆匆赶到徐春英屋子里,哭了好一会儿。姜婉在一旁陪着,静静地流泪。

徐春英之前就拿出了些银钱,说是要办身后事用的,暂时由徐广海保管。她去了,徐广海便和徐凤姑一道开始操办她的丧事。姜婉什么也不懂,只跟在后头帮忙,她娘让她帮着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毕竟裴祐这个儿子不在,徐春英的丧事是简单办了的,村里来的人却也多,大家都晓得是徐春英不肯让人告知她儿子回来,一时间只觉唏嘘,可怜天下父母心。

徐春英的丧事办完后,姜婉征得徐凤姑的同意之后把裴玉莲接到自己家照料,与自己同住,裴祐家则用一把大锁锁了。自从她娘死后,裴玉莲愈发乖巧沉默,有时候一整天下来都不说一句话,姜婉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真的不擅长处理亲人离世的事,便时常同她说说话,开解她。渐渐的,裴玉莲面上也时常有了笑模样,偶尔还能跟姜婉撒撒娇,看得出来,她已把姜婉当做最值得信赖的依靠。

年后因要照料徐春英,姜婉去县城的次数便少了,谢夫人晓得原因后,来找她的次数便少了些,不想让她太费神。

因此,直到这一天谢承畴难得以谢夫人的名义邀请她去说要商量事,在约定的茶楼看到了罗纳,姜婉才知道罗纳竟然已经回来了。

如今已是三月中旬,距离罗纳离开还不到半年,他却带回来了好消息。除了找到记忆中的棉花产地,他还多找了好几个地方,将当地早已经收割存储下来的棉花各自买了一批回来,准备试验看看哪种更好。

这个好消息着实冲散了一些姜婉心头的阴云,他们当即找了几个女工,用新买的棉花织布,出来后又跟市面上的棉布比较质量,如此一对比,几人脸上便笑开了花。罗纳找回来的棉花中,两个产地的品质很好,织出来的棉布品质大大高于市售棉布,任谁都能看到成品之后分辨出优劣来。

试验成功后,罗纳只在昌平县待了不到十天,又再次启程离开。如今他的中文已经很顺溜,英文又是母语,玩进出口还真是如鱼得水。

而昌平县这边,开办工厂的事便可以正式着手去做了。姜婉时常将姜谷带在身边,跑工厂,找工匠,做织机等等一应事体都没有瞒着姜谷,姜谷如今已经十三岁,在现代或许才是个小学生初中生而已,但在这个时代,十三岁的孩子早已可以当家了,因此姜婉便一直锻炼着他,有时候一些事也会放手让他去做。

工厂选址在昌平县城不远的一座院子里,原先这院子是一户人家盖了自己住的,可后来这户人家准备搬走,这院子便在找买主,因为地处有些偏,乏人问津,姜婉这边一直留意着,等罗纳那儿一确定下来,她就跟谢承畴商量着买下了这个地方。不远处是一条小河,河的下游并无村落,水源问题也解决了。

先是找了些工匠对院子进行改造,分为生活区和生产区。生产区又分为两个部分,仓库和车间,仓库用来存放棉花等原料以及成品,而车间则如同现代工厂一般摆放织机和提花机。生活区有厨房,饭厅,以及员工宿舍,工厂正式开办起来后,总要找人日夜看厂。而女工也可以选择住在那儿或者回家住,住宿和一日两餐都是免费的。

原先招募好的木匠按照要求开始赶制织机和提花机,于此同时,昌平县城里也贴了招收纺织女工的告示,又让附近各村的里正将此事回村宣传,家中劳动力有富余的都可以过来试试。

谢承畴出钱开办工厂的事,谢正沧自然不会不知道。而他对此事,也是十分赞同。一是从前他这儿子不务正业,他觉得烦透了又管不住,只得任由他去,别闯下大祸就行,如今有个正经事业,他自然觉得欣慰。其二,这开办工厂可是大大增加了县中百姓的收入,百姓富了,他这个知县自然就当得稳。他一生没什么大的追求,只想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个土皇帝逍遥就行了,要是钻营进了京城,每个官都比他大,他行礼揣测对方心思都会累死,还不如如今这般逍遥。因此之前的政绩考核,他往上塞钱时只求上头给他评个不功不过,让他不用升迁,可以继续留任。他是指望着在昌平县干到致仕为止的。

女工的招聘,姜婉自然是亲自插手的。有些事谢承畴出面轻松办了,但有些事她觉得自己必须出面。她不想只能躲在幕后,她要出现在人前,让工厂的人都知道她才是说话管用的那个。因此之前找工匠和木匠时她都带着姜谷亲自去的,久而久之他们也知道工厂是她这位姜姑娘说了算的,虽觉得她一个未婚姑娘出来抛头露面有些不妥,可大宋民风没有保守到那么极端,再加上有银子赚,时间一久自然就习惯了。

姜婉将工厂生活区的饭厅当做临时面试地,让姜谷陪在身边,面试从各个地方赶来的女工。面试正式开始,排在第一个的女工在已提前招到的工厂护卫示意下拘谨地进了屋子。

姜婉本正在跟姜谷低声说着招人的一些原则,姜谷听到动静往外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姜婉这才抬眸看过去,这一看就发现竟然是个熟人,这第一个人竟然是李金翠。

第50章 530

李金翠原本是不会来到这儿找活的,然而近来她跟夏百灵的矛盾越来越大,偏偏夏百灵怀孕了,她又要宝贝着夏百灵肚子里的宝贝孙子,一直在忍让。偏夏百灵又要吃这吃那的,都要银钱,没办法,听说附近新开了个作坊在招女工,她就来了。如今地里的活徐大牛一人也足够干了,她留在家里还不如来做这个女工。听说这儿干一天有五十文,还包两餐,这么好的事上哪儿去找?因此她便和大福娘一道过来了。

到了之后才晓得,不是每个人都会留下,要管事参看过的。而这位管事,大家伙都叫她姜姑娘。李金翠和大福娘来得早,战斗力又强,就排到了一个,因此后面更多的关于那位姜姑娘的事就没再听到了,否则她必定会听出这位管事的姜姑娘似乎特别像她认得的某人…

突然看到姜婉,李金翠并未多想,脱口道:“你怎么在这里?!”

等她冲动地说完,才发现这屋子里除了她和姜婉姐弟,就没别的人了,再想到所谓的“姜姑娘”,她蓦地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就是这里的管事?”

李金翠那模样,就像是看到了外星人从天而降一般。她印象中的姜婉还是个会使些小聪明的较弱姑娘家,怎么这才多久没见,就摇身一变成了个管事呢?这,这一定是她还在发白日梦呢!

李金翠用力掐了自己的面颊一把,毫无意外感觉到一阵剧痛,嘶的一声痛呼出来。

姜婉看着李金翠那傻里傻气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摆出管事的威风,指着面前的凳子让她坐:“坐吧,我有些问题要问你,你好好答,若答得好,便可进入第二轮。”

姜婉仿佛不认识李金翠似的,神情淡淡的。

一时间,李金翠都快怀疑面前的这位姜姑娘不过就是跟她认识的那个同姓,并且恰好长得一模一样罢了…可对方身边坐着的却是姜谷,恶狠狠地瞪着她的姜谷啊!

李金翠迟疑着坐下,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

姜婉也不管,低头看着面前的宣纸,只问道:“从前有做过纺织女工么?”

李金翠呆呆地看着姜婉,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楚她的问话。

姜婉右手食指在桌子上轻敲,又问了一遍。

李金翠这才回过神来,颇有些坐立不安的模样,她很想立即从这个令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的地方逃出去,可她到底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好的活计。

“没,没有。”李金翠回道。

姜婉又道:“在家中可干过农活?”

李金翠回道:“一直在干的,干了有几十年了。”

姜婉点点头,又问:“家里人同意你到这儿干活么?”

因为姜婉一直低着头没看她,李金翠稍微放松了些,听到她的问题,她忍不住倒起了苦水:“他们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还巴不得我整日里干活,好多换回些银钱呢!唉,老话说得好,有了媳妇忘了娘,我那儿子啊,就是跟着他媳妇学坏了!”

姜婉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若是有苦水要倒,这会儿便可以走了,找愿意听的人去,说给我听做什么?”

李金翠一愣,她家与姜婉家的恩恩怨怨那么多,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呢?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觉得心里发虚,如今姜婉是这作坊的管事,她又是记恨着自己的,怕根本不会给自己这个活吧!外头等着要干活的人那么多,也不少她一个啊!

可这会儿李金翠是万万不肯半途走的。她想,万一这姜婉大度呢?说不定她不记仇,还会念着是同村而给她这个活干!

“这个…咱们毕竟是同村的,那些个问题是不是就不用问了啊?看在同村的份上,你就直接要了我吧!”李金翠腆着脸道。

姜婉笑了起来,见她这明艳的微笑,李金翠心中便生出了些许希望来。姜谷在一旁看得着急,他可不想收下李金翠。

只见姜婉抬头直视着李金翠,一字一顿道:“你想得美!”

李金翠面色一白。

姜婉低了头,扬声道:“下一个!”

“婉婉…不,不是,是姜姑娘,咱们毕竟是同个村子的,你可不能这样绝情啊!”李金翠不甘心地叫道。

姜婉道:“我跟外头所有人还都是一个县的呢,是不是要每个人都招收进来,否则就是绝情?”

李金翠忙道:“那不一样的,我们同个村,更亲一点的!”

“是啊,亲到你打破我的脑袋,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随意打发两百文了事是吧。”姜婉不耐烦与她多说,转头看姜谷,“小二,赶人。”

“哎!”这个命令姜谷可是等好久了,他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根粗木棍就向李金翠冲了过去。

李金翠被吓得够呛,赶紧逃出了门去。

外头排第二的正是大福娘,见李金翠惊慌失措地逃出来,不禁有些惊讶,忙要拦着她问,谁知李金翠几步跑远了,她叫了好几声李金翠都没听到。

大福娘这心里便没了底,想去追李金翠问问里头的情形,又不敢错过,听到里头喊下一个,她赶紧走了进去。

看到姜婉的时候,大福娘一愣,随后脸色蓦地一白。她总算明白李金翠为何会吓成那模样了!这究竟是啥意思啊,怎么姜婉就成了姜管事?

姜婉见这第二人又是个熟人,也笑了:“咱们村里到底来了几个人?”

大福娘忙回道:“就,就我和李金翠!别的她们还有些不敢来…”

姜婉道:“你从前织过布么?”

“织过的。”大福娘忙回道。

姜婉道:“好,那你就暂且留下吧。”

大福娘有点惊讶,就这么轻易让她留下了?

“那…那李金翠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姜婉道:“自然是有多远滚多远。怎么,你同她关系好,来想一同来,不来便也要一同不来?”

大福娘连连摆手:“不,不,我就是跟她一道过来的,我同她关系并不好的!”

姜婉道:“那好。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你留在厂里莫要多生是非,否则我会立刻辞退你。”

“我,我定然不会生是非的!不会!”大福娘连忙道。

“拿去,到外头等着。”姜婉丢给大福娘一块木牌。

大福娘连忙接了,千恩万谢走了出去。

姜谷疑惑道:“姐,你为啥要留下大福娘啊?她从前说你说得那么难听!”

姜婉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如此记仇。她从前是乱嚼舌根,但咱们家已经教训过她了,对不对?况且那之后,她就不敢再说我坏话了。既然她悔改了,咱们就给她一个机会。”

姜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李金翠就是死不悔改,因此咱们就不给她机会,是不是?”

“对,就是这个道理。”姜婉笑道。

因为今日碰到了李金翠和大福娘的事,姜婉惊觉她该把她最近在做的事告诉她爹娘了。过去她出来做事时一直以谢夫人为借口,因此他们并不清楚她做了些什么,而如今工厂正式开办起来了,这事便再也瞒不住了。而且,正因为工厂开办了起来,她才可以告诉爹娘,如此以事实告诉他们,她并非在异想天开。

第三个人在姜婉的示意下进来了,姜婉收敛心神,继续她的面试。她要找纺织女工,自然打算找一些人品还不错的,虽说见一面也不可能知心,但总能从对方的语气神态中看出点什么。

这一天姜婉面了将近五十人,最后留下的有十五人。其余人都走了,这十五人留下,她自然有话要说。

如今距离罗纳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月,当初罗纳是要四处寻访,速度自然慢,但这回是有目的地的,因此算下来不到两个月就能来回,这会儿他应该已经踏上归程了。而在罗纳将棉花弄回来之前,这边自然还开工不了,不过培训的事却可以先开始了,等罗纳将棉花运到,立刻便能投入生产。

“诸位好,我姓姜,你们可以叫我姜姑娘,也可以叫我姜管事。”姜婉让所有人在生活区前的院子集合,站在众人面前朗声道,“恭喜你们,正式被选为我们这个工厂的女工,我有几点要说与你们听:第一,我是这儿的管事,这个厂子如何,是我说了算,希望你们谨记这点;第二,如今你们还只是试用,若做活不上心,我随时会辞退你们;第三,在工厂干活,你们需守规矩,规矩晚些时候我会另找人告知你们;第四,从明日起,你们辰时需到这儿,有师傅教你们,这段时日的工钱是正式工钱的一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姜婉端端正正地站那儿,说话的时候面容严肃,露出股威严的气息,看得这些农妇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认得姜婉的大福娘,也觉得她此刻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姜婉扫视了一圈,见无人出声,便点头道:“既然诸位没有疑问,便可以回了,明日记得莫要迟到。”

她走到一旁,跟之前谢承畴掌眼招来的工厂护卫头领许成说了几句,便带着姜谷回家去了。

姜谷道:“姐,你方才好威风!”

姜婉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脑袋道:“把脸板起来,说话时不疾不徐,铿锵有力,这威风自然就出来了。你多练练,今后也行的。”

姜谷笑嘻嘻的,突然板着脸道:“我是你们的管事,你们可以叫我姜管事,今后,这儿都我说了算。”

姜婉捂着嘴开心地笑:“对对,就是这样,你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工厂距离山下村相对比较近,二人不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家。眼神扫过裴祐的家,姜婉神情微微一窒,如今已经是四月底,裴祐他…该回来了吧?从徐春英死后,她就一直专注于开办工厂的事,只是不愿意自己多想,可如今,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她的心焦也越来越严重。她既盼望着裴祐回来,也盼望着他不要那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