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案五】奇怪录音

原本我一直以为,那位花心的唐先生会因为我和胡宗仁的吓唬而收声。可谁知道在我们收到肖经理支付的佣金之后没几天,肖经理就来电话说有警方针对那天晚上我和胡宗仁的暴力行为进行了闻讯,但是由于我们是切实帮他们公司解决了厕所闹鬼的问题,于是也就替我们挡了下来。

在谢过肖经理和他的公司之后,我和胡宗仁低调了几天,却又再次接到轩辕会转接过来的案子。经过了之前的四宗案子,我已经渐渐察觉到轩辕会推过来的难度越来越大,这种难度的大小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是在于本身性质的荒诞程度。而当胡宗仁跟我打电话说让我陪他出去见个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剩下的二十个案子,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困难在等着我们。

胡宗仁在电话里也没跟我讲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因为他自己也听得似懂非懂的。我们在解放碑一家快餐店里,其中一个人少又安静的角落里,找到了这次的委托人。

这个委托人姓范,是个男性,看上去40岁左右,身材不高但是看上去很强壮。尽管天气已经渐渐凉爽下来但是还没有到穿外套的地步。快餐店里是有空调的,而且即便如此,因为人流量大的关系,依然也会觉得有点热。这位范先生却穿得严严实实的,还带着一副遮住了大半边脸的蛤蟆镜。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如果这人不是有比较明显的皮肤病的话,就一定是不想被人认出他来。

我和胡宗仁坐下以后,自我介绍了一番。因为是胡宗仁的案子,所以我离席去点了刻了和薯条。等我端着东西坐回去的时候,发现他们俩竟然还没有开始谈正事,而只是在东拉西扯的闲聊。胡宗仁看我坐下后,对我说,这位范先生,职业和我们有点类似,只不过他不是调查鬼魂的,而是调查活人的。

我再一次仔细打量他,问他说范先生是一名便衣警察吗?因为经历了前次的事情之后,我对警察有种不知道打哪儿出现的畏惧感。范先生说他不是,他是一名私人调查从业者。

所谓的私人调查,那只不过是一种拐弯抹角的说法罢了。在我们国家的制度中,非专业的职能部门是不能从事侦查办案类的工作的,所以很多情况下,他们都自称为“私人调查”,说白了,就是所谓的私家侦探。我常常会在一些电线杆或者楼道口甚至三轮车的车身上看到类似的小广告,如“证据收集”,“婚内调查”,“专业追债”等等。严格来说,他们这类人是走在灰色地带的,因为毕竟职业和我们一样,算不上是光明正大,手段也不见得磊落,例如追债的,无非就是挂了个公司名,请一个法律顾问,干得依旧是黑社会的事情。只不过不会杀人放火,只是适当的施压罢了,本质却是一样的。

所以当我知道他的真实职业之后,我就完全理解了他这身另类打扮的缘由,也因为同样身为边缘人的我们感到了一丝亲切感。范先生说,他的工作主要就是对一些婚内消息进行调查,普通一点的,就查查夫妻间是否有人有出柜行为,然后拍照或者录音当作证据,以此交换佣金,他的委托人往往都是夫妻双方的其中一个,当夫妻间基本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他这样的人就派上了用场。范先生说,这是一个可悲的现象,但是正因为如此,他才有钱赚。

范先生还说,复杂一点的,还会调查夫妻间的财务状况,例如有没有私下的房产,或者公司的账务等等。范先生告诉我们,总的来说,他的一切调查都基于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不信任,而调查所收集的证据就是为了帮助雇主扳倒另一个,他们不会帮助解决问题,只是一味的深挖狠挖,直到让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我必须承认其实这样的工作态度我还是欣赏的,只不过我个人无法认同罢了。在这个层面上我们之间的职业性质还是有差异的,范先生只管找到证据,而我们即便是没有证据,也得帮忙解决难题。范先生告诉我们说,半个月前他接到一个调查的委托,本来是夫妻间最寻常的那种,简单点说就是太太怀疑自己家先生有外遇,于是委托调查。范先生说这家人的经济条件还不错,在解放碑的商圈地带有一家自己的成衣店,成衣店主要是丈夫在帮忙管理,而太太则是提供二次加工生产的,开了个服装厂,主要是供货。表面上看两口子的分工是非常合理的,但实际上经济却因此而独立了,这就容易让夫妻之间产生不信任。范先生告诉我们说,那位太太姓杨,说是自己的丈夫每天晚上回家都会很晚,而店里通常是到了晚上6点多就会关门,而且时常还在丈夫的衣服上闻到香水味。最早的时候她曾经怀疑丈夫有外遇,于是悄悄查看了丈夫的电话记录,却什么都没发现。

胡宗仁说,现在的男人,如果真要偷吃的话,怎么会留下电话记录呢。我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又想到了前段时间的那个唐先生的事情,说的也是,这种有了钱的男人,就跟猫一样,怎么能保证不偷腥呢。范先生接着说,在那之后,她还曾偷偷跟踪自己的丈夫,却发现丈夫在店里关门之后,还自己锁在店面里,谁也不知道在里边干什么。杨女士告诉范先生,门市是有后门的,后门外边就是一条人不算很多的小巷子,不当道,她怀疑是丈夫每天趁关店之后的那段时间,偷偷从后门放女人进来偷情。但是她说如果自己贸然的质问的话,就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这才委托了范先生调查。

胡宗仁和我都没说话,因为这不属于我们的专业范围。范先生接着说,当时接下这个业务的时候,他也问了杨女士,丈夫除了晚上回家很晚,身上有奇怪的香水味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不正常的举动。杨女士却说别的都没有了,说话什么的都挺正常的,只不过夫妻之间的感情显得有些冷淡了,毕竟结婚十几年了,只不过当她心里有怀疑的时候,这些迹象就显得分外具体罢了。范先生收了一半佣金之后就展开了调查,他掀开自己的外套,让我们看到衣服里别着一个好像随身听一样的东西,他说那是秘密录音机。跟踪调查了好几天之后,他却发现这个男人竟然没有任何异常的行为,而且自己作为一个专业的人员,如果真如杨女士说的那样,丈夫在关店之后还放了女人进去的话,自己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而且录音机录到的声音里,在关店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有杨女士丈夫的声音,好像是在和谁说话,说的话也的确态度非常暧昧,但怎么都没听见女人的声音。

范先生取出自己的录音机,再拿出一副耳塞,插上后把两个耳塞口分别递给我和胡宗仁,让我们戴上。他说你们仔细听一下这段声音,这就是我找你们二位来的原因。

我和胡宗仁戴上后范先生按下了播放键,并把声音调到最大,一个男人用很温柔的声音说:“你别不高兴,我今天陪你久一点,我晚点再回去”隔了一会后,他又说:“这身衣服你穿上真好看,简直太美了。”又隔了一会,他又说:“我没事,就是想多陪陪你,多看看你。”

这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我和胡宗仁感到一阵茫然,于是我问范先生这声音你是在哪儿录到的?他说白天他会在范先生快关门的时候,找个机会混到店里,然后在距离收银台和后门最近的几排衣服某个口袋中放下针孔话筒,第二天再找机会拿回来。如果要我来分析的话,我会觉得这位杨女士的丈夫是关门后偷偷在给某个女人打电话,否则为什么我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呢。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范先生,范先生说,最初的时候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还私下透过自己的关系调取了这位先生的通话记录,虽然难保他还有别的手机,但是从他手上拿到的记录看来,这期间他并没有打电话。于是连续好几个晚上,范先生都一直在分析当初的那段录音,最后他发现了一个很让人觉得害怕的现象。

说到这里的时候,范先生把录音机倒退了几十秒,差不多就是刚才我们听到的那个长度。然后反复按了降噪和调频的按钮,一番折腾后,再让我们听。他按下播放键后,我听到耳机里那位先生的语调已经变得很奇怪,很像是小时候放磁带,没电的时候那种声音极低,语速极慢的感觉。所以我仔细分辨出那位先生说完第一句话以后,却传来一个正常的,声音很小,但却很清晰的女声:“你能陪着我真好,这样我就不寂寞了。”

接着又是一阵那位先生变声后的声音,再接着一个女声:“再好看又如何,我已经没机会穿了。”又是一段先生的,女声再次出现:“你来抱着我,好吗?”

紧接着又是一阵沙沙沙的电流声,然后听到一声女人冷笑着的声音:

“哼…”这个声音就大一点了,并且近在咫尺的感觉。

第二十五章 【案五】偷拍画面

喀嚓一声,范先生按下了停止播放键。我取下耳机,心里满是惊讶。胡宗仁也非常诧异的看看我又看看范先生,范先生无奈的摊摊手对我们说,现在两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们来了吧?

在很早之前我还在跟着师傅学艺的时候,师傅就曾经反复告诉我,鬼魂更多是一种能量,或是一种磁场。它所谓的影响人,害人等等,其实是通过散发自身的能量来达到影响活人的频率而已。而且鬼魂之所以大多数人不曾见到,是因为它们的频率和我们不一样,就像我们无法直接看到蜜蜂飞行中的翅膀一般。而声音也是如此,大多数我们听到的鬼声,也都可以很直接很明显的区分出来那是不正常的声音。先前范先生让我和胡宗仁听的这段经过改频的录音,就是通过减慢降低频率而出现的,如果按照我们活人的习惯,也许听那位先生说的话是觉得很正常的语速,并且除此之外听不见其他的声音,那并不代表着没有其他声音,只不过是声音出现太快,时间太短,以至于根本无法察觉罢了。而刚才听到的那段哀怨又伴随着冷笑的女声,声音听上去很空洞干涩,就好像经过了回声放大处理一样。尽管我不知道是不是范先生为了让我们听得更仔细而刻意为之,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就是这个女声绝对不正常。

这很容易理解,就好像让一个活人跟一只蝙蝠对话一样,虽然都能够发出声音,却因为频率的不同而无法互相理解,但是那位先生很显然是在面对面的和一个女人说话,两个人有着完全不同的频率,却能够相互沟通,这分明就是一桩典型的鬼事。

胡宗仁问范先生,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的,因为如果是我们的话,恐怕不会想到来可以调慢速度和频率来检查。他说其实并不是他自己想到的,而是因为那天回家的路上自己反复在听,恰好没电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声音罢了。我拿起桌上的录音机一看,竟然是安装纽扣电池的那种,范先生说,由于工作的隐蔽性,很多时候这个东西都要随身呆在身上,充电的反而不好用,电池虽然用不了多少时间,但是随时都可以换。

范先生还说,从当天听到这段奇怪的对话之后,他心里就一直充满了疑问,但是起初其实也并没有联想到是鬼魂这之类的东西,他也坦言其实之前他自己是不相信这些的。为了查清楚这个奇怪的怪异女声究竟是从何而来,他决定冒险在第二天彻底调查一次,他告诉我们,那位先生的门市是临街的,所以安装的是那种上下拉动的卷帘门,这卷帘门因为消防的要求,在关上门以后的上半部分,会有一些菱形的小孔。当天晚上他依旧在关店之前把录音机偷偷放到了店里边,自己等那位先生关上门以后,听到里边一如既往的传出说话的声音后,就用一根户外运动常常会用到的伸缩手杖,在把手上绑住自己的DV机,选择好对焦模式后,在尽量不碰到门的情况下,悄悄伸到那个菱形小孔的地方。

范先生说,由于解放碑的地势环境,即便是深夜来来往往的人也很多,所以他的这个举动也被很多人看见了,但是大多数人只是纳闷他在干什么,看看也就走了。范先生说,他就这么举着大约有四五分钟,耳朵里还能隐约听见里边说话的声音。但是到后来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下了,然后他听见了门市后门打开的声音,于是他知道是有人察觉到他了,知道开卷帘门追他肯定是追不上,于是打算偷偷从后门绕出来。他说自己干这行也有些年头,年轻的时候也是当过兵的,这种基本的反侦察能力还是具备的,于是他立刻收回了DV机,然后逃的远远的,混在人群里,瞥眼看见那位先生绕到最初他蹲点拍摄的位置,东张西望,好像是在寻找他的踪迹,他知道自己猜测得没错,于是当天也就没继续跟踪,害怕引起警觉,就回家去了。

范先生说,但是当天晚上自己回家之后看录像,却看到了让人非常吃惊的一幕,那一夜吓得他连觉都睡不好,本来想把钱退给杨女士说自己不干了,但是因为录像里的内容让他不得不自保。范先生说,因为录像里看到的画面,几乎就代表着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说完他从自己放在凳子上的斜挎包里,拿出一个DV机,就是寻常的家用傻瓜DV机。然后打开选择了一段录像,让我们看。我从他手里接过来后按了播放键,就跟范先生起初描述的情况一样,他在当时打开DV机之后,先进行了一阵手动的调试,把焦距锁定,我想那大概是不想因为自己手颤抖的关系没办法拍到门市内的情况,担心拍出来是模糊的。然后镜头一路上推,凑到了卷帘门上的菱形口子处,然后靠近了一点,如此一来,就能够比较清楚的看到室内的情况。

但是接下来看到的这些,却让我想起来都有点背心发冷。画面上,门市里的灯全都亮着,这是一个女装店,装修的规模和很多小资的女装店差不多,所以我猜想这里的价格应该是不便宜的。衣服并不多,门市的正中央是一个大约七八个四四方方的皮凳子组成的,应该是为了让那些陪老婆或是女朋友来买衣服的时候,给男人们休息的地方。屋子的两侧就是展示柜,柜子里有塑料模特,衣服穿了一套在模特身上,另一套挂在模特的边上。这个时候一个40多岁的男人从后门的方向一个我们看不到的死角走了出来,卷着袖子,还在不停的甩手。看样子很像是刚刚洗完手以后甩掉手上的水一样。他直接走到了收银台的边上,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手提纸口袋,那个口袋的造型就跟我们在商场买了衣服后的袋子一样,只不过画面并没有特别清楚我看不清纸袋上的牌子。

接着那位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件衣服和一条裙子,一副是那种淡黄色或是白色看上去有点像纱衣的质地,反正是有花边的。裙子是深蓝色或者黑色的,上边有白色的小圆点。他拿着衣服走到一个画面左手侧靠近柜台方向的一个塑料模特身边,然后给那个模特穿上,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大吃一惊了。这位先生给模特穿好衣服后,又从别的模特身上取下一副假发,戴在了那个模特的头顶上,然后他很享受很满足的对模特说:“嗯…这个颜色的头发配这件衣服可真是好看啊。”欣赏了几秒钟以后,他又很慌张的朝着模特摆摆手说:“不不不,怎么会呢,你穿什么衣服都很好看。”

这样的场面在我看来已经不该用诡异来形容了,基本上已经属于变态了。我曾经看过一部影帝任达华先生早期的电影,他是一个的士司机,专门挑那些在雨夜打车的单身女性下手,在车上杀死她们后,会把她们的尸体带回家,给尸体化妆,换衣服,然后还要跟尸体说话,接着还奸尸。要知道早在九零年代这样的片子几乎是属于变态至极,但依然不可否认那是一部经典。而如今看到这个先生的样子,就让我直接想到了那部电影,考虑到那位先生说的话,我有理由猜测在他那两句话之间,他一定听到了一个女人说了一句类似“难道我穿别的衣服不好看吗”之类的话。

就在那位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含情脉脉的走过去,牵住了模特的手,然后好像哄女朋友一样,笑着对模特说,别生气了,是我不好。说完,他竟然踮起脚尖,凑上去亲吻这个模特。我越看越吃惊,这家伙是有严重恋物癖吧?而就在这个时候,让我更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从画面的角度来看,模特和那位先生站的位置是在十点钟方向,也就是说从透视的角度来说,正在亲吻模特的那位先生大半个背是挡住了模特的身体的。但是我却非常分明的看到,从那位先生右侧肩膀的地方,从隐蔽处伸出来一只灰白色半透明的手,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就好像真的有人在热吻似的,但因为那只手是半透明的,所以我当下就断定,这是鬼,是个女鬼。

这次热吻足足有长达一分多钟,恐怕他都没这么吻过自己的老婆吧。然后那位先生就双手扶着模特的肩膀,然后抚摸了一下模特的手臂,接着就说,我还有一套衣服,你换上看看吧,我去给你拿。于是他转身朝着柜台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离开的一瞬间,先前被他身体遮住的模特的部分重新出现在画面里,而我却看到一个穿着怪异的女人耸着肩膀站在塑料模特的身边。

和那只手一样,是半透明的。它好像脖子很冷一般耸着,双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看不清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总之花花绿绿的,下半身很像是九分裤,而且是紧身的,这个造型和当年毛阿敏时代流行穿垫肩的衣服看上去很相似,而它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却是死死盯着摄像机的位置。离得比较远所以我看不清它的模样,而且就这么杵立了不到十秒钟,它平移着躲到了模特的身后。再也看不见了。整个过程不到10秒。

而那位先生拿了另一包东西走到模特身边的时候,东张西望,好像在找谁,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眼角倒八字上扬,而且眼睛细长,脸色苍白,嘴角下垂,鼻子塌陷的脸,从画面的下面缓缓上移,接着填满了整个画面。

没错,它正隔着菱形小孔和摄像机对视。

第二十六章 【案五】塑料模特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例如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动静但是却没有人敲门,于是站起身来悄悄跑到猫眼里去往外看,却看到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正在隔着猫眼超里边看,那种一门相隔,近在咫尺却又相互对望的感觉。所以当我看到画面里那张半透明的女人脸出现的时候,心脏突然有一种提不上气来的感觉。

我和胡宗仁一辈子见过很多鬼,各种类型的都有,好看的难看的都不在少数,但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那种慢吞吞或者突然以一种完全想不到的方式出现的鬼魂,这往往会让我措手不及。由于天生胆小,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我都会心里突然紧张起来,而出现一种类似提不上气的感觉。

那张脸隔着那个菱形小孔和摄像机对望了几秒钟后,就开始以右眼为圆心,逆时针缓缓旋转,直到整张脸变成一个倒立的形态后,又继续缓缓朝上移动,直到最后额头消失在镜头当中。而我们因此再次看见店里的情况,最初站在模特身边的那位先生,依旧还站在那儿,只不过这次却是板着脸,眼睛看着摄像机的方向。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被鬼脸遮住的时候,这个先生察觉到了什么,但是很显然的是他已经发现了摄像机正在偷拍,站着没动大概也只是在考虑是该直接开门冲出来还是怎么样。最后他面朝着摄像机的方向身体后退,走到柜台边,把起初拿在手上打算给模特换的衣服放回到柜台上,接着拿了桌上的钥匙,再慢慢走到后门处,打开门的时候,镜头一阵晃动,想必是范先生察觉到有人从后门出来了,于是就赶紧收回了摄像机并且转身离开。

这段视频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有足够多的镜头可以进行分析,我是说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但是就目前我和胡宗仁看到的情形来说,这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看到这段录像后也都会毫无疑问的察觉到是闹鬼了。范先生对我们说,就是因为这段诡异的录像,让他看到以后坐立不安。因为他认为那个吓人的女鬼是发现自己了,尽管自己起初很像辞去这份委托,但既然都盯上了自己,即便是不继续调查下去,自己也应该会因此遭殃的吧。

我和胡宗仁对望一眼,心想着这个倒是不一定,鬼的行为模式很大程度上和我们人类是近似的。举个例子来说,两个人在下棋,边上突然多了一个人来看,下棋的人未必就会记得看棋的人的模样。不过既然范先生找到我们了,肯定也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于是我问范先生,在那天晚上你看了录像以后,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范先生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于敏感,自己录到了鬼魂之后,就容易把很多不太正常的事件联想到那个女鬼的身上,认为是不是它来找自己索命来了之类的。胡宗仁问他说,那你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你尽管说出来,让我们知道得越清楚越好。

范先生说,在看到录像的第二天早上,自己起床后听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送报纸的人来,于是就开门到报箱里拿,结果除了当天的报纸之外,他还找到一只死掉的蝙蝠尸体。范先生说,他们家报箱的口子很小,小到如果报纸厚一点的话塞进去还挺费劲。一只蝙蝠是无论如何都飞不进去的,除非是有人打开报箱的栓子,把蝙蝠扔进去。他还说,除此之外,当天下午他到楼下去买烟的时候,由于是老房子,只有楼梯,而且自己家住的楼层并不高,爬楼就当是锻炼身体了,却在底楼单元出口的一侧墙壁上,发现一个剥得光生生的塑料模特。他说那个模特的手已经断了,身上也脏兮兮的,尽管看上去很像是别人随意堆放在这儿的,但因为自己头一晚拍摄的那位先生和模特之间不正常的举动,他还是觉得有些害怕。而就在当天晚上,自己好好的在家里看书,却听见阳台窗户的玻璃一声巨响,然后碎掉了。

范先生说,因为他们家楼层低,又是在老社区,周围有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也偶尔会发生砸碎玻璃这样的事。于是他站起身来到阳台查看,看看下边是不是有些熊孩子,去在伸出头到阳台外看的时候,发现底楼的路灯下,摆放着一只手,一只塑料模特的手。范县说到这里的时候,搓了搓手,看样子还是觉得很紧张,他告诉我们说,那只手应该就是我当时下楼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断了手的模特身上的。如果这几件事单独出现的话,或许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接连发生,又多多少少和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有所联系,就不得不让人产生疑惑了。原本打算辞掉不干,现在反而不敢了。

听范先生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有点关联,但是没有证据,仅有的怀疑也是范先生这样一个外行人的猜测,风险太大。于是思考了一阵后,胡宗仁说,你的录音机和DV暂时就放在我们这儿吧,我们仔细比对一下。然后你告诉我们那个店的位置在哪里,以及暂时不要跟你的雇主提到这件事。我知道胡宗仁这么说的意思,他是说假如范先生第二天在家里遇到的那些怪事如果真的是两者相关的话,那么那位察觉到正在偷拍的店主先生应该是知道一些情况的,甚至搞不好还知道是范先生在偷拍,如此一来,我和胡宗仁跟进调查的话,就有可能也会被察觉甚至被鬼缠上,那可不算什么好玩的事,所以暂时还是保密为好。

拿到地址以后,我们和范先生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这家快餐店,我们让范先生先回家,最近最好少出门,然后尽量别让人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我们有了结果就尽快告诉他。而因为我们约了见面的地点就在解放碑,所以要找到那家店其实并不难,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但是没着急进去,而是在门外远远的地方观察了一下。

这家店的经营主要是女装,而且格调比较高,所以进进出出那家店里的,都是一些长得身材高挑又打扮时髦的女人,而且门面的面积并不算很大,所以即便是很少人进去,也会觉得店里生意很好的样子。胡宗仁对我说,咱们得进去看看,既然从这里直接都能看到那个模特的位置,卷帘门已经拉上去了,最后一个鬼脸的地方我们查不到,但是模特既然被那位店主当成是活生生的女人的话,那么肯定在那附近是能够找到灵异反应的。我问胡宗仁,你找那反应有什么作用了,视频录像已经明明白白地给这件事定性了啊!胡宗仁说,可咱们不是得看看这店里还有没有别的地方有这些反应吗?你试想一下,要是被一些不知情的人买了衣服穿,不是很容易出事的吗?

胡宗仁说得没错,虽然我自己没有开过服装店,但是我听朋友说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款式出来,没理由每出一个新款式就得新买一个塑料模特来穿着展示,所以那些模特本身是重复使用的,从模特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也是极有可能被消费者当成未开封的商品带走的。于是我点头答应了胡宗仁,但是我问他,咱们两个大男人跑到这么时尚的女装店里去,别人会不会产生怀疑啊?胡宗仁问我,怀疑什么?我说怀疑我们俩是同性恋啊。胡宗仁哈哈大笑着说,让他们怀疑好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我们俩扔掉手上的香烟,看了看时间,下午4点,有些福利好的公司已经进入下班期了。解放碑这里除了购物之外,还有很多商业写字楼,所以这个时候下班的,通常都是白领,他们有足够的消费能力,也比我和胡宗仁这样的屌丝有更大的几率走进这家店,而同样的,人流量越大,我和胡宗仁混进去也就越不容易被发现。

踏上门面的阶梯后,里边的人不算多,熙熙攘攘的,一个身穿黑色小西装的高挑身材的女人走了过来,笑容可掬的对我们说,两位先生,是给女朋友买衣服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胡宗仁就傻乎乎的笑着说,我们就看看,看上了就买。于是我和胡宗仁开始分头转悠,那一个营业员照看不了我们两个人,而且还有新的顾客上门来,也许是她自恃店里装有监控录像的关系,所以她就直接站到了店门口,一边看着我和胡宗仁,一边给进来的客户打招呼。我看见机会来了,于是就装着从包里摸手机的姿势,顺带着悄悄的拿出了罗盘。

这其实是很显眼的,但是好在这家店里的衣服样式实在是不错,许多顾客都没怎么注意到我手上的罗盘,就算是注意到了,难道不允许拿着罗盘逛店么?我开始四处走着,左手托着罗盘,把我的腰包挂在左手的手臂上,就好像是一个走得很热的人脱掉衣服正在歇凉一般,一边漫不经心的走着,一边密切注视着手里罗盘的动静。

这个店里到处都有鬼魂的痕迹,只是有些地方轻微,有些比较猛烈,以至于我根本分辨不出来这是一个鬼魂造成的还是很多个。当我慢慢绕到早前录像里店主亲吻的那个模特身边的时候,罗盘转得飞快,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此刻的我还是不免害怕的想:

转得这么凶,那该有多厉害呀,我和胡宗仁,真的搞得定吗?

第二十七章 【案五】强行闯店

长期以来,我一直信奉的教条就是,打不过就逃跑,虽然我们的职业并不见得每次都必须得用“打”的方式来解决,但是至少一开始当我们接触到此类事件的时候,其根本的立场是与那些鬼魂们相对立的。多年来我和胡宗仁早已习惯了不能按照常理逻辑来揣度鬼魂某些行为的原因,例如这次在范先生的DV机里看到的,那个女鬼缓缓凑拢,然后近距离盯着摄像机,这在我们看来也许是一种非常吓人的场景,但也许对于那个女鬼自身而言,它可能只是本能的做出反应,甚至是感觉到好奇罢了。所以在一切没有定论之前,我们所最忌讳的,就是贸然把自己的身份曝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站在店门口的那个女店员还在不时的打量着我和胡宗仁,很快的,她也发现了我手上的罗盘。我装作没发现似的,继续一边瞄着罗盘,一边装模作样地欣赏那些服装。我知道她即便是察觉到我有些异常,但是她并没有针对我的任何证据,所以我还能坚持一会。我还特意转悠到她的附近,依旧观察着罗盘,却让她看到我手里的东西,以表明我虽然拿着个罗盘但你别以为我是什么神棍之类的,尽管我的确是。

过了一会胡宗仁走到我身边,凑到我耳边轻声跟我说,都检查完了吗?我点点头说都检查完了。他又问我,情况恼不恼火?我说可能有点,这里的女鬼不是来寻仇的,也不是糊里糊涂的,有比较强的意识,而且和这店里的某样东西有直接联系。有可能是模特身上的假发,有可能是某件衣服。胡宗仁又问我,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我说范先生说的,每天这里关门的时候都是那个店主先生自己来锁门,如果咱们等等的话,肯定是能等到的,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说完以后,我和胡宗仁装作没瞧上店里衣服似的,就吹着口哨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走出了店里。不用回头我都能知道那个店员看着我们那异样的眼神。距离关门时间还有两三个小时,于是我和胡宗仁开始在解放碑四处闲逛。我算是个方向感比较好的人,解放碑又是每个重庆人都必然会来的地方,可是我几乎大部分时间到这里来都是陪着彩姐一块买东西,而天生很痛恨逛街的我往往都把逛解放碑当成是一种精神和意志甚至是体力的磨练。而解放碑步行街很像是一个巨大的十字路口,那个碑就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也正因为如此,我每次都会在这里迷失方向,因为我看那四个豁口都长得一样。于是我和胡宗仁在解放碑找到了好吃街,吃了不少肉串鱿鱼须等等,在我们说话都有着浓重的蒜味后,天也渐渐开始暗下来,解放碑步行街的路灯亮了,意味着有部分门市即将打烊关门。

我和胡宗仁一人买了一瓶矿泉水,坐在树下的凳子上,一边休息歇凉,一边观察着那家店的情况,顺便还打望一下来来往往的长腿美女们。好不容易熬到接近晚上7点半,街上的人还是络绎不绝,许多恋爱中的男男女女结伴走在路灯下的步行街上,可能是在约会,也有可能是在偷情。就在我好胡宗仁讨论那些女孩的背影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哗啦啦拉门的声音。

我们转头一看,一个男人正在用铁钩伸长了去拉卷帘门的底部,他就是我们之前在录像里看到的那位店主。通常关门的时候都会关掉店面里的灯,以便关了门就可以直接离去。可是店内依旧灯火通明,这表示这家伙暂时还不会离开,肯定是关上门后和之前一样要在店里和那个塑料模特亲亲我我一番。于是我和胡宗仁互相使个眼色,就站起身来朝着正在拉门的店主走了过去。

眼看那位店主就要开始拉门,胡宗仁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过去,然后从身后拍了拍那位店主的肩膀,于是店主转过身来,一脸茫然的看着胡宗仁。我走在后边,但是我察觉到当胡宗仁看到那位店主的时候,表情还是有着一闪而过的诧异。直到我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注意到,胡宗仁之所以诧异,是因为这位店主的脸色。通常我们判断一个人日子过的情况是怎样,往往能够从脸色上得出一些消息,眼前的这个店主,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有不少皱纹,脸色发黄而且肤质很差,有眼袋和黑眼圈证明他常常休息不足,最奇特的是他的黑眼圈还不是黑色的,而是那种带着淤青紫的颜色,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连鼻毛都不曾修剪,伸了几根到鼻孔外。这当中那暗红色的黑眼圈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一个人精神上并没有看上去很憔悴,却有着和精神状态相互不符合的眼圈的话,这种人就是属于体虚,体虚的人就容易被鬼魂盯上,甚至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

那位店主微笑着对胡宗仁说,对不起我们已经打烊了,明天再来看好吗?店主的态度很好,说话也声音洪亮。胡宗仁也笑着跟店主说,是这样的,我们俩想要跟你仔细谈一谈,我们是受到一个关心你的人委托才来做这件事的,耽误你一点时间行吗?听到胡宗仁这么一说,那个店主就立刻出现了疑惑的表情,并且看上去开始有些戒备。他对胡宗仁说,谁委托你们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插嘴说,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跟你了解一些情况而已,问你点事情就可以了。这个时候店主开始出现了明显的不耐烦,他有点看上去不高兴的说,我没什么事情好说的,你们走吧,我要关门了。

说完他就开始把卷帘门朝下拉。拉到胡宗仁高度的时候,胡宗仁突然伸手托住了正在下拉的门,然后嬉皮笑脸的对那位店主说,老板,你灯还没关呢,是不是还要进屋去啊。那位店主生气的说,你快让开啊,否则我就报警了!胡宗仁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把那位店主朝着店内一推,就把他给推搡进去了,然后他自己钻了进去,我也跟着进了店,然后很负责的帮助这位店主把门拉下关上。

那位店主觉得胡宗仁这一推搡就是在闹事了,于是一边言语上威胁我和胡宗仁,一边摸出电话准备报警。胡宗仁对他说,我建议你不要报警,我们知道你为什么关门后还呆在店里,实话跟你说吧,你在店里干了些什么事我们都知道!胡宗仁声音很大,这一嗓子直接把这个店主给吓到了。他支支吾吾的说,我每天要盘点啊,当然要下班后呆在店里,况且这是我自己的店面,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胡宗仁摸出早前范先生给我们的那个DV机,拿在手里朝着店主晃了晃说,你真是在盘点吗?你恐怕是在和人谈情说爱吧。

店主看见手里的DV的时候,先是一惊,然后指着胡宗仁的鼻子说,原来前几天在我店里偷拍的人就是你们两个!胡宗仁说,不是我们拍的,本来也不关我们什么事,但是这拍到的东西可不是这么说的,话说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到底摊上什么事了?那店主还在嘴硬,说道,我又不认识你们,我爱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这你们管不着,我的店里是我私人的地方,你们如果还不快给我滚蛋的话,我就真的报警了!

胡宗仁问他说,这么着急赶我们走,是在等什么人吗?店主说,这不需要你们操心。胡宗仁说,这么说来你每天关上正门,然后打开后门,就是为了让你等的人进来是吗?店主没有说话,只是拿起电话开始拨打。我知道这通电话如果打出去的话,事情可能就玩砸了,今后要想再查可能就没这么容易了。于是我对那位店主说,先生,你撞鬼了,你知不知道?

我的声音也很大,但是这么一说,那位店主竟然停下了拨打电话的动作,望着我们,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隔了一会才问我,你说什么?我撞鬼了?于是我对他说,你每天晚上关门之后,都在店里和一个女人卿卿我我,还常常给她不同的衣服穿,你很在意她,你的眼睛下有淤青,这就是你撞鬼的铁证,前几天你察觉到有人偷拍的时候,你正好拿了一套衣服出来准备给那个女人换上,但是却没来得及,我说的对吗?

其实这些都是我直接从DV里看到的,从一开始我就怀疑这个店主是被鬼迷了眼。他看到的一些东西未必和我们看到的相同,这种情况就很像是北方仙家里有些大仙们的做法。很早以前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上京赶考的秀才,在山里救了一只狸猫,结果狸猫是一个有修为的仙家,于是报答他,把一座破庙变成了豪华的房子,自己变成了一个美女,而给秀才吃了很多美味佳肴却都是泥土树叶做的。但是这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能量影响活人,都是幻觉,并不是真实的。南方仙家的事情比较少,但是鬼魂一旦迷了人的眼,就也能导致人产生一种幻觉,让人觉得有些在外人看来极不正常的事情,在被迷的人看来却是理所当然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店主没有察觉到自己和塑料模特谈恋爱是多么怪异的举动。

店主缓缓放下手里的电话。我知道他是开始相信我的话了,于是我告诉他,这件事如果你不让我们来帮你,你的精力肯定会越来越衰竭,到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拖死。店主不说话了,我又问他,那你现在愿意跟我们好好谈谈了吗?

第二十八章 【案五】请君入瓮

店主看着我们,愣在那儿,脸上全是不敢相信却又无法解释的表情。我把声音放和缓然后对他说,既然我们来了,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而来的,又不需要你花什么钱,你为什么不肯让我们帮忙呢?我和这位我的同事都是专门干这种事的人,我们不会看错的,但是如果你不肯配合的话,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说道最末一句的时候,语气稍微加重了一点,只是为了让他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因为就之前罗盘的反应情况来说,这个鬼魂虽然不是复仇索命的,但是却带着极强的目的性,我预感到不会很容易搞定,如果连我和胡宗仁联合起来都无法搞定的话,像这位店主这样的普通人,可能根本连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救不回来了。

那位店主把手机放回到自己包里,然后走到后门关上了门,但是在关门之前,他还特意伸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番。看来多半和胡宗仁猜测的一样,他一直认为和自己在这里幽会的女人,每天晚上在关上正门之后,都是从后门被放进来,而他关门的动作则说明,他在门外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同时也说明他还没有彻底相信我和胡宗仁说的话。紧接着他就回到收银台的位置,拿了一根凳子到店面的中央,那里本来就摆放着一些皮质的方凳,于是我和胡宗仁也走过去坐了下来,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小店里,好像一个三角形坐着。他并没有好像招呼客人那样给我们打一杯水,而是很颓废的坐着,两只手互相交握,拇指不断的拧着,仿佛是在回想这阵子发生的一些事,看看究竟有多少是跟我们说的情况相符合的。

我问这位店主,先生您贵姓啊?他说姓郭,我问郭先生,你和你口中所谓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说认识了能有几个月了,只是最近才发展成为情人关系。胡宗仁问,你们的情人关系,进展到什么地步了?郭先生摇摇头说,只是熟络了很多,没有进一步的进展,每次我邀她一起去看电影或是出去吃饭,她总能够找到理由来推辞。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表现的诚意不够,心想我自己有个这种规模的店面,又在商业繁华地段,经济上应该是能够满足许多女人了,所以我就常常送她一些衣服,因为她看上去好像也只对新衣服感兴趣。

我问郭老板,你们最早的时候是怎么认识的。他说是在几个月之前,有一天自己真的是在店里盘点货物,然后做账,大概忙到夜里十一点多,打算关门回家,在锁卷帘门的时候,看见一个很憔悴的女人坐在我店门口的梯坎上哭。说完他朝着我们当时进来的门口一指,然后接着说,这解放碑吧,人流很多,谈恋爱的人多分手的人也多,这样的情况自己以前不知道见到多少回了,原本也没在意,只是好心的对那个女人说,小姐你别在这儿哭了,赶紧回家吧这养类似打发人家离开的话。可是那个女人压根就没理我,自己哭自己的。

郭老板说,当时他看时间也挺晚了,而且这个女人挡住了自己关门的地方,人家哭得这么伤心也不好意思直接把人家赶走,他心想是不是喝醉酒了,然后寻思要不要打电话给附近巡逻的警察,让他们赶来处理一下,却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突然抬起头来对他说,你别管我,让我坐一会。

郭老板说当时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自己看到了她的五官,哭得很可怜,而且长得非常漂亮,三十多岁的样子,他自己本身是个很正直的人,自己经营女装平日里也接触了不少美女,从来都还是对自己老婆非常忠诚。岁数也到了这个地步,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看到这个女人的时候,竟然心里出现了一种很别致的情感。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这个女人我从没见过,但是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有一种年轻的时候初恋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挥之不去的,我觉得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已经爱上她了。

我和胡宗仁面面相觑,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在DV机录像里看到的那个倒八字眼角的女人和“非常漂亮”这四个字联系到一起,除非这个郭老板的审美观是非常另类的,但也不至于扭曲到这种地步吧,这就好像有一天你在电视台看到一档谈话节目,嘉宾是一个个子矮小眉骨和嘴巴都很凸出,还伴随着大暴牙的女人非得说自己是美女,非海归和富翁不嫁,自我感觉极其良好,喜欢看知音和故事会这种人文类书籍的女人一样,你只会把她当作一个笑话。

郭老板接着说,听见女人这么说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坐下和那个女人聊了起来,他说自己具体都跟她聊过些什么自己现在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当晚的话题了,但是他确信那天晚上他们俩坐在门口的阶梯上坐了很长时间,之后女人不哭了,还对着他笑,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成就感,觉得自己是能够安慰这个女人的,于是就邀请这个女人到店里坐着,外边太吵了地上也不干净,于是两人在店里继续聊,一直到深夜才离开,郭老板是亲自送这个女人出门后,目送她消失在转角后才关门回家。

胡宗仁问,那天你完全不记得你们之间的话题吗?郭老板摇摇头说,完全没有,但是我只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就是让你觉得很舒服,很随性,包括之后的好几次见面都是如此,对于两人谈话的内容他当时还记得,但是睡一觉起来准会忘记,而那种爱情的向往和美好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加深,没过多久,他就觉得自己对这个女人爱得无法自拔了。胡宗仁又问他,那你爱上了别的女人,你回到家里看到自己的老婆难道没有愧疚感吗?郭老板皱皱眉说,这就是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的地方,自从认识了这个女人之后,每天自己回家的时间就晚了不少,有时候老婆会问自己去哪儿了,如果说愧疚的话,也就是撒谎骗老婆说是在店里忙对账之类的,对老婆的感情一点也没有减少,但是对那个女人的爱慕却在与日俱增。郭老板说,并不是那种想要占为己有的爱慕,而是非常美好的向往,对这个女人的一切,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觉得非常迷人。

胡宗仁问郭老板,那你们是几乎每天都差不多是这个时间见面吗?郭老板说,第一次见面之后,他就开始心心念念的,害怕今后可能没机会再见到她,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但是第二天关店的时候,他却发现那个女人在店门口等着他,于是他欢天喜地的迎了进来,从那以后,几乎每一天到了关门的这个点,都能在门口或者附近看到这个女人的身影,而每次郭老板邀请她到店里坐坐的时候,那个女人也都是微笑着答应了。胡宗仁问那你这么些天就没要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吗?郭老板摇摇头说,这个他记得他都问过了,可那个女人说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他还曾经试图跟踪那个女人,却每次跟到转角就不见了踪影。但那女人每天都会出现,所以自己也渐渐的觉得是双方还没到那种程度,于是就不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了。

听郭老板说得平平淡淡的,在我们听来却说不出的诡异。要是换成我的话,我恐怕早就察觉到这个女人不对劲了。郭老板又说,自从他自己觉得诚意不够后,就问那个女人喜欢什么东西,她说喜欢漂亮的衣服,于是他几乎隔三差五的就给那个女人买衣服,以此献殷勤。胡宗仁问他说,那你送她的那些衣服呢?哪去了?他说被她穿走了呀。胡宗仁说那是个鬼怎么能穿走衣服?郭老板大声说,你别一口一个鬼的好吗?我怎么知道她穿去哪儿了?再说了,就算她是个鬼,人家又没害我!

胡宗仁摇摇头无奈的说,还没害你呢,我麻烦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的眼圈都成什么样了,黑不黑红不红的,你是浣熊吗?鬼和人之间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理由,发生了直接沟通不管有害无害都是属于不被允许的,除非是专业通灵的人,这就跟你到河里游泳一样,人和水本来是可以互相拥抱的,但是水却能够淹死你。郭先生还在嘴硬的说,但是从头到尾都是你们俩在说人家是鬼,你们又有什么说服我的证据?

证据,除了那段录像,还真是没有。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他看,否则就没法继续追查下去了。于是我插嘴问郭老板,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他告诉我他不知道全名,只知道她自称云贞。我说那云贞今天晚上为什么没来呢?难道是发现我们在这里?说完我摸出罗盘托在手上,四下晃了晃,和白天一样,反应依旧存在。就在这个时候,郭老板突然大声说了句:“谁呀?”

我和胡宗仁都纳闷了,这家伙是顺风耳吗?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哦,你…是你啊…”然后转头,脸色有点害怕的对我们说,她来了,在敲门你们都没听见吗?我们都摇摇头,心想这可能和当初那份录音差不多,除了郭老板,别人只怕是都听不见。于是我立刻做出决定,我说你赶紧开门去,让她进来。他说他害怕,胡宗仁说你不是不相信她是鬼吗?怕个毛啊。

于是我和胡宗仁站起身来,藏到靠近后门这一侧靠墙的衣架后边躲着。郭老板去开门,我接着衣服缝隙的光看着罗盘,很快我看见郭老板从我们跟前走过,嘴里还说,随便坐坐吧。就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罗盘的反应明显比先前快了许多。就在这个时候,胡宗仁在我身边冷不丁的喊了一声:

“云贞!”

第二十九章 【案五】谜团渐开

胡宗仁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我准备不及,甚至有点害怕。要知道我们之所以藏起来就是为了不被那个女鬼云贞发现,这却才刚刚开始,胡宗仁竟然自己就暴露了目标,并且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于是我狠狠踩了他一脚,然后眼睛瞪着他,意思是你这只猪你是不是有病啊干嘛嚷嚷。却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罗盘转动的速度突然变快而且更为猛烈,指针已经在透明的小盖子上撞击发出喀喀喀的声音,一般来说,只有鬼魂突然爆发才有可能遇到这么强的反应。一瞬间我紧张得不得了,因为我是直接凭肉眼看不见鬼魂的,而我偏偏又知道鬼魂在我的身边,叫我怎么能不害怕。

这时候我听见郭老板有点惊慌的叫唤着,并且能从衣服的缝隙里看到他正面朝着我和胡宗仁躲着的这个衣架的方向连连后退。我知道因为郭老板和这个叫云贞的女鬼本身在我们之前已经建立了不短时间的联系,所以他是能够看到云贞的,就好像他能听见我和胡宗仁都不曾听见的敲门声一样。我们眼前的衣架突然好像是被人从中间朝着两边拨开,但我们却看不见人。罗盘在我手上快速的旋转着,这让我觉得这个女鬼就在我面前,说不定正凑在我跟前看我们俩到底长啥样呢。

突然郭老板开口了,他声音有点颤抖的说,云…云贞,你别生气,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他这么一说我就更害怕了,既然他让云贞别生气,那说明在他看到的情况里,云贞是在生我和胡宗仁的气的,惹怒一个鬼魂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突然我赶到脸上出现一种紧绷感,那种感觉很像是冬天用冷水洗过脸以后,突然走到户外被一阵风吹干的感觉。我斜着眼睛看胡宗仁,他的表情和我一样,果然没有猜错,云贞就在我们跟前。

而这种感觉消失得非常快,大约只持续了几秒钟就消失了,而我仔细感觉了一下身体的其他地方,发现没有什么不对劲。我看了一眼胡宗仁,他也跟我一样觉得很纳闷,于是我就看着郭老板,他的目光已经没有集中在我和胡宗仁身上了,而是背靠着那个收银台,眼睛望着另外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就是起初我们在DV录像中看到的那个塑料模特的地方。

于是我跟胡宗仁使了个眼色,我们俩开始缓缓朝着郭老板站着的地方走过去,在路上的时候我已经把罗盘放回了包里,右手抓住一截红绳,左手捏了一把坟土,胡宗仁也把手捏住了自己的八卦袋,以防万一,大概是我们俩的表情有点凶,并且充满了敌意,于是当郭老板看到我们俩靠近的时候,突然伸手拦住了我们说,你们想干什么,别伤害云贞。

伤害?我连看都看不见它怎么伤害它?郭老板很着急的对我们说,她不是坏人,你们刚才已经把她给吓得不轻了,现在躲在那儿不肯出来。郭老板的语气中都带着哭腔了,于是我问郭老板,现在云贞在什么地方?他说,在壁橱跟模特之间,藏在那儿都不敢动,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打算对她做什么?我苦笑着说,我们只是想把它送到属于它的地方而已,只要它不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就不会乱来的。郭老板说,那就是说,我今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是吗?我没回答他,胡宗仁则说,如果你想见,它自然在你心里,任凭时间过得再久,它也都在那儿。但是我们不能让它留在这里,人鬼殊途,各行其道,不该相互叨扰。

说完我们继续朝着模特的方向缓缓移动,在越过一个和我们人差不多高的衣架之后,我就完整的看到了整个模特,不仅如此,我还在模特身后和柜子之间的缝隙里,看见一个斜四十五度角背对着我们,穿的衣服和起初我们在录像中看到的一样,一个蹲在地上的女人的背影。同样的,那也是半透明的。不过它的背影在瑟瑟发抖,这让我觉得,她似乎是很害怕。我是个比较容易心软的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不由得把紧绷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胡宗仁也是一样,于是我们俩站在距离那个模特大约两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不动了。

隔了好一会,胡宗仁突然开口说,云贞,你为什么来这里、喊出云贞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明显看到它的肩膀颤动了一下,就好像一个人躲起来,却被人发现了一样。它开始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我和胡宗仁,让我没想到的是,看到它的脸的时候,我发现和我们在DV录像里看到的那张毫无美感的脸完全不同,它看上去很憔悴,如果一定要用美貌来形容的话其实也是不为过的。只不过跟郭老板不同,他是一开始就没意识到这是个鬼魂,所以被迷了眼,我和胡宗仁是早有防备,如果想要故技重施来迷惑我们,那是不可能的事。

云贞转过身后,双手半举在胸前,动作很像是想要抱住自己的头,但却从手臂之间的空隙惊恐的看着我们。我知道当一个鬼魂主动让你看见的话,那通常是有两个可能性,一是它和人之间建立了一种必然的联系,有可能是一问一答,有可能是相互洞察到了对方的真实目的。另外一种可能就比较常见,是它心甘情愿让你看到,期间可能是为了吓唬你害你,也有可能是厌倦了,寻求你的帮助。我并不了解这个云贞,但是看到它的样子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更宁愿是它在寻求我们的帮助。我们也没什么好帮它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它出现的原因和目的,然后送它上路。

胡宗仁把手里的八卦袋丢到了地上,然后挽起袖子,半蹲在地上,对云贞伸出一只手,轻言细语的说,你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是不希望你继续在人世间流连,你告诉我们为什么你留下。早在当初听录音看录像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这个女鬼的目的性比别的鬼魂要强烈很多,相应的,它的意识也更为清楚。如果说大多数鬼魂的活动轨迹是遵循一种本能和机械性的重复的话,那它就更像是一个有着独立行为能力,但是意识还没有特别糊涂的鬼魂。举个例子来说,一家疯人院里有100个疯子,其中99个都浑浑噩噩,从来不知道更不会记得自己干过些什么,而剩下的一个,虽然自己也是疯人院里的病人,但是他却清楚的知道其余99个都是疯子,而自己才是正常的。显然云贞就是这样的情况。

我看到云贞脸上悲伤的表情,带着害怕的神色,嘴巴缓缓的一张一合,却听不到人和声音,于是我对郭老板说,它在说什么你能听到吗?郭老板说能啊你们难道听不见吗?我没时间跟他解释为什么我们听不到,只是让他帮我们传话即可。云贞蹲在地上满脸悲伤的一直说着,郭老板开始把它的话转述给我们。

从郭老板的转述中我们得知,云贞生于60年代,在生前曾经是解放碑另外一间商铺里的店员。解放碑开发的时间比较早,大概在80年代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一个人流量比较旺的商业区了,许多商场开始在这里修建起来,而当时二十多岁的云贞就是其中一家珠宝店的店员。可是由于自己家庭条件不太好,而自己本身也长得不好看,所以直到30多岁的时候还没有结婚,在解放碑这样人欲横流的环境下,许多欲望都渐渐变得具体,她也希望能够和别的女人一样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有个人来追求自己。于是她攒下了很长时间的工资,在自己工作的那家珠宝店里,以员工折扣的方式,买下了在当时看来还算非常贵重的一枚黄金戒指。每天都戴在自己的中指上,并且对外宣传自己有人追了,沉浸在自己编造的一种虚妄的幸福感当中。

但是在90年代初期的时候,她所工作的那家珠宝店遭遇了一次持枪抢劫,那次抢劫是跨越好几省的连续作案,都是以抢劫珠宝店为主,为这件案子全国都下发了通缉令,案子却直到2000年左右才告破。而云贞恰好就是当天发生劫案时候当班的一个店员,由于责任重大,劫匪还有枪,所以在发生劫案的时候,她成了当天两名死者中的一位。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算是明白了,之所以云贞有着比较清楚的意思,是因为她的死是带着强烈的不甘的,但是凶手早已伏法,它留下来的意义也就不大,却不知道怎么离开,于是一直在这里来回游荡,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只不过到那遇到郭老板的那一天,恰好是被郭老板看见了罢了。

云贞说,当时她被杀死之后,很快警方就到了现场,并且在对现场进行了勘验之后,从柜台的角落里装好了自己的尸体。可是在那个时候,她手上的那个黄金戒指已经不见了。

我们都楞了一下,胡宗仁转头问郭老板,说你这个店是哪年开起来的?郭老板说是2000年解放碑开始扩建整修的时候。胡宗仁又问那你们这栋楼是以前就一直有的楼对吗?郭老板说是的。胡宗仁想了想,然后转头对云贞问道:

“郭老板的这个店,就是多年前你遇害的那家金店对吗?”

第三十章 【案五】酒后之争

郭老板已经开始有点激动了。当他转述完胡宗仁的话之后,竟然一边低头开始哭泣,一边告诉胡宗仁,自己现在这家女装店在接手之前,曾经另外一家旅游公司租下来的,而在那之前就是这家金店,云贞被杀死的地方。

云贞的尸体上没有找到那个黄金戒指,而本身死亡的原因也是因为抢劫金店,但是如果说劫匪会细心到从尸体的手上拔下戒指,这好像也太离奇了。于是我大胆猜测,那个戒指应该还在这个店里的某个地方,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找到。胡宗仁问云贞,你留下来,是不是为了寻找你自己的戒指?云贞说是的。胡宗仁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迷惑郭老板?云贞说,她每天都在寻找,找了很多年,日复一日,却始终找不到,这家店经过了两次以上的再装修,即便找到了,只怕是也早就被人给拿走了。那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就是找到了也带不走,她需要帮忙,才开始故意让郭老板看见,并且迷住他以后让他一步一步对自己产生迷恋,希望能够影响他借助他的力量帮自己找到戒指。而在这期间,郭老板不断的给她买新衣服,虽然自己都没办法穿上,所以就假身在这个塑料模特的身上,让郭老板把这个塑料模特看成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自己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像现在这么好过,渐渐的她也开始有点不舍得离开,甚至压根都没曾想过郭老板是个有家的男人。

听云贞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不禁有一点恻然,有句俗话是这么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云贞本身好像不是一个坏人,她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在被剥夺了生命之后,还发现遗失了自己最心爱的东西,好像也在情理之中。于是我对云贞说,你跟我们说完这些之后,是不是依旧不肯甘心离开,而是一定要找到那个黄金戒指之后才肯作罢?云贞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依然躲在那个塑料模特的身后,眼睛看着我们,已经没有了之前那种害怕的颤抖,而是一种坚定。

我知道,如果我们不帮助它找到戒指的话,它恐怕是不会甘愿跟着我们走了。而我和胡宗仁都认为云贞本身是个可怜死掉的人,如果粗暴的打散的话,恐怕我们自己心里也会过意不去。但是那毕竟是郭老板的店,人家郭老板也未必愿意把店里拆开,就为了帮助一个女鬼寻找一枚遗失的戒指吧。于是我和胡宗仁都把目光聚集在了郭老板的身上。我对郭老板说,你愿意帮助寻找吗?让我没有料到的是,郭老板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他非常笃定的告诉我,他愿意。

胡宗仁问云贞,你是在这里死去的,那你还记得你死的时候的位置吗?胡宗仁这样说其实是很残忍的,因为我们都明白,让一个鬼魂去回忆自己的死相,这是一件特别让它们害怕的事情。鬼最怕的看见自己的样子,因为他们看到的自己,永远都是自己死掉的时候最惨的模样,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农村的房子在门口会挂上一面镜子,通常情况下称之为照妖镜,但其实是要路过的鬼魂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让它们自己觉得害怕,也就不会进屋了。在听到胡宗仁的问话之后,云贞明显的迟疑了一下,然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手指到地上,它站着的地方。

我想云贞的意思是说,它所站立的地方,就是自己被杀死的位置。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不管是从录像里还是亲眼所见,我们看到它的位置,都是在那个模特的身后了。于是我问郭老板,这里能拆开来找找吗?郭老板豪爽的答应了。

因为这件事,郭老板歇业了好几天时间,而我们在当天也并没有对云贞做什么,但是作为我们的角度来说,还是必须给云贞一个防范,这个防范肯定是冷冰冰的,那就是我们扎了一个小人,用胡宗仁的符咒把云贞的鬼魂给封在了这个小人身上。由于郭老板毕竟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我们请人来把贴在墙上的柜子板撬开后,在柜子板后边和墙壁的缝隙中,我们找到了起初那段时间郭老板送给云贞的许多衣服,全都折得好好的,云贞根本就没有带走,只是郭老板认为它带走了而已。拆开板子后,我们就没有让工人继续呆在屋里,而是我们三个人用小凿子一点一点的四处寻找。那几天的时间里,我向郭老板了解了一些起初从范先生那里得知的情况,我问他是不是他把那个残破的塑料模特放到范先生的楼下的,还砸碎了人家屋里的玻璃,郭老板矢口否认,并问我为什么要这么问,我就没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说下去的话,可能就会牵扯出郭老板的太太怀疑他不忠,而雇私人侦探调查他的事情。何必又去破坏人家夫妻的和谐呢。

在寻找的过程中我的罗盘还是帮上了一点忙,这个房子建设于80年代,算是老房子了,所以大多数承重结构还是以砖结构为主,和很多新修的钢筋混凝土不同,那些东西会对罗盘产生一定的干扰,所以在连续好几天的寻找下,借由罗盘微弱的反应,我们终于在早前塑料模特站立的位置,撬开了地上的地面砖,甚至找到了当初给地面找平的时候打好的木桩,而在木头和水泥地之间的缝隙里,找到一个已经暗黄并出现了一些氧化的金戒指。这是一个非常扑通的金戒指,可以自由改变尺寸的那种,接缝的地方用细细的红色绳子缠绕,但是由于时间过于久远,绳子大部分已经断裂了,而且早已不是红色,而是那种褪色后的红。在找到戒指的时候,我的罗盘开始转得有些厉害,我能够分辨出,这是云贞的开心和激动。

在送走云贞之前,我和胡宗仁留下了几个小时的时间让郭老板和云贞道别。在我和胡宗仁看来,郭老板对云贞的爱意未必是真切的,他只不过是被迷住了而已。云贞也不见得真的舍不得郭老板,她更加在意的还是自己的戒指。考虑到云贞生前命苦,害死自己的人已经在十年前就被执行死刑,加上对郭先生虽然是在利用但是其本意也只是找东西而非害人,所以我们尽管没有用很高规格的带路方式来送她,起码也让她走得舒舒服服的。剩下的修补工作我们就没有继续参与了,让郭老板自己完成。

在一切都完成以后,事情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礼拜,我们打电话告诉范先生事情已经全部办妥,他承诺在收到那位太太的酬劳之后就支付佣金。

就在那天,完事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5点,我问胡宗仁要不要我送他回去,他说不用了。我说那你打车回去吗?他说去你家吧,我挺想吃你家彩姐的饭菜的。我就给彩姐打了电话,说晚上胡宗仁和咱们一起吃饭,让她不用准备太好,一般的就行。

我和胡宗仁凑在一起吃饭是一定会喝酒的,但是由于家里啤酒喝完了,谁也不愿意跑腿去买酒,于是胡宗仁贪婪的瞄上了那瓶我珍藏多年还特意摆在一进屋就能看见的酒柜上的尘封茅台,于是我俩就着寻常的饭菜,开始喝这瓶绝版且价格昂贵的酒,他倒是喝得很爽,但是我每喝一口,满嘴都是钱的味道啊。

我问胡宗仁,当时在店里的时候,明明藏好了,为什么你要喊云贞的名字,万一是个恶鬼怎么办?胡宗仁笑着不回答。我说你今后能不能别这么蠢,你自己想死也别拉我下水。胡宗仁看着我笑着说,兄弟,我真的累了。

累了?你什么意思啊?我问他。胡宗仁说,因为这件破事,已经牵扯了太多人,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我会渐渐开始厌倦这一切。胡宗仁说,跟你一块办事,和我自己单枪匹马办事不同,你总是要刨根问底,为的是不错杀好人。但是每次和你一起这样办事,我心里的负担就更重。胡宗仁喝了一口酒接着说,以前我一只觉得,人生下来就是奔着死亡而去的,死后如果有执念解不开,就会变成鬼。我们就是抓鬼打鬼的人,就好像警察和贼一样,但是这段日子我看来,它们根本不是贼,甚至很多比我们活人更洒脱,更自在,只不过它们已经死了,你总说这个鬼可怜,那个鬼可怜,你想过吗?其实我们才可怜,活着真可怜。

我放下酒杯,胡宗仁很少这么正经说话,所以我还很不习惯。我问他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又想放弃了吗?他摇摇头说,他只是累了,想逃。我说你逃到哪去?这些人总有办法找到你,你放得下你身边的人吗?我们就不说了,付韵妮怎么办,你当初怎么答应人家老头子的?

我有点激动了,我大声问他,如果你觉得哥们之间替你做这些事,会让你觉得愧疚的话,你他妈怎么不干脆直接死了得了?祸害咱们大家干嘛!胡宗仁也生气了,他把酒杯朝着桌上重重一放,酒杯碎了,里边的酒至少价值50元巨资,他站起身来冲着我吼道,没错,我就是觉得你们拖了我的后腿,你们让我觉得我们替天行道的人,还要背负这么多情感的压力,你杀鸡杀鱼的时候你想过它们的可怜吗?为什么跟你没关系的死人你就觉得可怜呢?你们这群混蛋,真他妈虚伪!

我一下子怒了,狠狠一拳朝着胡宗仁的脸上打去,彩姐在一边见我们打起来了,吓得站起来退了好几步。我和胡宗仁就这么你一拳我一拳来回打,桌子上的东西碎了一地,我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也容易没有轻重,那还剩小半瓶的茅台瓶子,也被我用来敲胡宗仁的脑袋给敲碎了,打累了,我俩手撑着地坐在地板上怒目相视,呼呼喘气。

我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我问胡宗仁,你没事吧?胡宗仁气呼呼的说,没事。我说还能走路吗?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我说那你滚吧,永远别来找我这个拖后腿的人,记得给我关门。

说完我就自己回屋了。

第三十一章 【案六】声控廊灯

我个人算是一个非常懒惰的人,只要能坐着我就绝不会站着,但是这里的懒惰也仅仅指的是行为上而已。我很感谢那些和我一样懒惰的发明家们,发明了很多在彩姐看来是垃圾,但我却觉得相当实用的东西。例如一种称之为懒人支架的东西。我喜欢躺在床上看用手机看电影,那只是因为我不想坐着用电脑看罢了。而这个支架可以一头固定在床头,一头夹住手机,中间的连接杆还能自由的改变位置和方向,于是我可以释放我的双手,不用一直抓着手机。又例如电动牙刷,只需要一节廉价的电池,就能够让牙膏在嘴里抖动直到变成泡泡。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而我们都会遇到的一种和懒人用品很接近的东西,就是声控灯。

现在许多小区的楼道里都安装了声控装置,只需要轻轻跺脚,就能够照亮全世界。省去了不必要浪费的电费,也避免了开关被熊孩子损坏的命运。可是如果我告诉你,当这件鬼事被人发现,是因为楼道里的声控灯的话,你将来还敢在黑暗中跺脚吗?你害怕当灯亮起来的时候,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吗?

自从和胡宗仁打了一架后的一个星期里,不管彩姐怎么劝我,我都始终不愿意再给他打一个电话,任何认识我们俩的人问起我关于他的事,我一律都说我和他不熟,他的事我不清楚,如果打电话的人恰好是我看不顺眼的,我还会反讥一句,你找他给我打电话干嘛之类的话。很得罪人,我知道,但是我必须承认那一个礼拜我确实心情不怎么好,就因为胡宗仁那些不把哥们儿当人看的蠢话。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一个没有输入姓名的电话,是打到我自己常用的那个手机上的。这个手机比较私人,所以一般有我这个号码的人都是认识的朋友,此外我还专门有一个手机是做业务用的。而那个陌生号码却打到我私人的手机上,我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类似让我到法院领取传票这一类的诈骗电话,正打算接起来就挂的时候,却传来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

“明天中午12点以前到渝北区某某街道某某号某楼去找杜女士,不要迟到,地址信息我待会发给你。”

那语气就跟命令似的,搞得我特别不爽,于是我问对方,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啊,我无业游民一个,你让我去跟谁报到啊?对方却传来一声听上去显得很轻蔑的笑声,然后说,我知道你是谁,既然你从一开始就要插手我们的事,那何不管到底?你那位姓胡的瑶山派朋友,此前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还是准备准备明天就去吧。

我一听,原来是轩辕会的人。于是我问他,既然你给胡宗仁打了电话为什么还要跟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去?我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诈对方是怎么知道我们俩有点不合的,因为他给我打来电话,肯定是知道胡宗仁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如果他连这都知道,要么就是胡宗仁走漏了风声,要么就是他们派人暗中在跟踪。跟踪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因为我和胡宗仁都算不怎么容易被跟踪的人,所以我断定胡宗仁一定把跟我打架这件事说瓢了嘴,被人给知道了,继而我联想到胡宗仁在重庆的朋友熟人并不多,而且大多数我都认识,是谁走漏了风声?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快速细数了一下我们俩都认识的人,实在找不出可疑的,但是如果真是有人泄露了秘密,那是多可怕的一件事。来不及细想,于是我跟对方说,那个地址你爱发不发,反正我接电话不要钱,短信更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