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仁这么一问,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小田的身上,这搞得小田有点惊慌的感觉,她说,老婆婆就是跟我说了下她第一天进店里来是为什么,然后为什么每天都来的原因。老婆婆有点神志恍惚了,说话也词不达意的,我都是听一半猜一半,但是后来我听明白了几个字,她说她老了,快要死了,想自己的孩子了。

小田说完后,又一副情有所触的样子,低下头,揉了揉鼻子,看样子又快哭出来了。我虽然觉得小田这种品德的姑娘实在很难得,但是这种不分缘由的爱心泛滥,终究也是个不妥的行为,毕竟是人鬼殊途,加上本身也是陌生人,太过于进入别人的生活,就好像不愿意相信电影终究会散场一样,直到电影院散场的灯光亮起,才会发现这一切不过就是个只能留在心里的故事。

我本来想安慰她几句,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从她口中得知老婆婆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了,而且甚至糊涂,会不会是有痴呆症之类的,会不会正因为思念的时候遇到了小田,于是觉得找到了记挂的方向,就不肯离开了呢?小田告诉我,由于老婆婆跟她说的那些话多数自己听得糊里糊涂的,所以她也只是知道这么一点,她哭是因为觉得老婆婆可怜,却也不知道为什么死了也走得不安生。

胡宗仁问我说,那现在到底你觉得该怎么办,总这么耗着可不是办法,人家还要做生意赚钱呢,不然人家可怎么吃饭啊。胡宗仁真是嘴贱,又借机挖苦了一番那个寸头男,我含着笑意看着寸头男的表情,快憋出内伤了,完事还要乖乖把钱给我们,真是好笑。我问小田,你刚才说你知道怎么办了,那你告诉我们该怎么办。小田想了想说,我的想法很幼稚,我想要想法子找到老婆婆的家里人,她的口音是本地人,既然来了我们店里说明她生前的地方离咱们这儿不远,如果在这附近找的话,应该是有办法找到的。

胡宗仁摊手问她,你怎么去找啊,又没照片,又没姓名的。小田很委屈的低下头说,所以我才说我幼稚啊。沉默了一会,胡宗仁说,这样吧,你的手机能够照相吗?小田说可以,胡宗仁说那咱们俩再上去一次,你还是和之前一样去靠近老婆婆,然后找机会照一张,咱们把相片打印出来,然后再找点人在附近分发一下,你的想法一点也不幼稚,因为如果能够找到她的家人,那么就能够找到她的孩子们。这样一来的话,就比较容易把老人家送走了。

胡宗仁说得对,眼下强行抓走老婆婆确实我们也不忍心,这边这个寸头男又盯着想我们尽快完事自己好接着做生意,在场就我和胡宗仁是内行人,别人也帮不了太大的忙。于是我也对小田说,你和这位婆婆算是有缘,她也不会伤害你,这件事就按照胡师傅说的办吧,这也是我们目前觉得最保险的一个办法了。

于是胡宗仁再次把腰包取下来,让小田走前边,自己跟在后边,我就没有上楼了,因为多个人就会让老婆婆多一层防备。他们上楼后不久,就听见一阵小田的声音,说的什么就听不清了,又过了一会,他们就走了下来。在胡宗仁下楼梯的时候,我问他拍到了吗?胡宗仁说拍到了。我说清楚吗?他说比你的黑头还清楚。

下楼以后小田把手机递给我,于是我开始翻看照片。是拍得很清楚,用来打印传单完全足够了。我笑着对那个寸头男说,停业期间你的损失,就找这老婆婆赔吧,她肯定有钱,家里人肯定烧了不少钱给她的。

胡宗仁哈哈大笑起来,他丝毫不觉得我们作为受雇者这么调侃雇主有什么不妥。可是当寸头男把手机从我手上接过去的时候,他突然颤抖着声音说:

“这…这是我妈!”

第六十八章 【案十一】各归尘土

寸头男的这句话一出口,大大出乎现场所有人的预料。他手里拿着手机,双手微微颤抖着,好像是始终无法相信一般。胡宗仁走到他身边说,你看仔细点,这真是你妈吗?寸头男盯着手机上的照片,看了又看,无比确信的说,没错,这就是我妈妈。

我赶紧让寸头男把情况具体的说一下。他放下手机,颓然地坐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凳子上,对我们说他姓陈,是土生土长的沙坪坝区人,早年念书成绩不好,十几岁就出去当兵了,专业后开始跟朋友一起做生意,十几年下来挣了不少钱,名下的产业也有不少,除了一些原本生意上的门市之外,他还用自己的闲钱加盟了这间快餐店,成了这个快餐品牌在这个区域的代理商。自己父亲早年也是个军人,在越战时期牺牲了,陈老板说他那个时候岁数还很小,所以对于父亲的印象基本上不怎么深刻,从小到大,都是母亲一手把自己拉扯大的,直到自己出去当兵。

陈老板说,他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三兄弟当中就只有自己混出了头,大哥二哥日子都没自己过得好,所以当母亲退休,三兄弟就因为母亲的赡养问题出现了很大的意见分歧。大哥说自己条件不好,身体也不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照顾母亲,二哥又说自己没钱,而且从小母亲就最偏爱老三,所以也不愿意承担赡养的义务,陈老板自己则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比较忙,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老人,但是他说他愿意承担老人的赡养费,但是陪伴起居等就需要两个哥哥轮流来照顾了。几兄弟争执不下,也就闹得很不愉快,自从那件事以后,大家来往就变得很少。

陈老板说,当时母亲见我们几个孩子为了这件事闹得彼此不开心,于是就说不需要我们照顾了,我们三兄弟凑钱给她请个保姆就行,我当时生意确实忙得很,这么一来我觉得也是一个非常折中的方法,于是我就答应了。不过在那之后的几年时间里,大哥二哥基本上就没照顾过妈妈,连请保姆的钱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出的。陈老板说,本来这也没多少钱,只是自己想起来觉得不舒服,有好几次母亲说家里的灶坏掉了,水管生锈了,也都打电话叫儿子们去帮忙修一修,两个哥哥却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辞,所以没办法,就也只能自己找工人去帮母亲修理。到后来母亲的房子面临拆迁,沙坪坝商圈附近的地,寸土寸金,到了这个时候,大哥二哥又跑出来了,抢着把自己的户口在拆迁前转到了母亲那里,就为了拆迁的时候能够分得一部分人头费拆迁费之类的。于是到了那个时候,三兄弟又坐下来针对老人的赡养问题研究了起来。

陈老板说,我自己日子过得不错,心想也不差那点钱,但是那房子可是我母亲一辈子的财产,我就不去跟着瓜分了。母亲也反复跟三兄弟说,以后等她死了,自己的财产还不都是他们三个的。于是那天,几兄弟又说起母亲时,陈老板说自己这些年业务能渐渐放手了,时间更多了一点,可以和兄弟几个轮番一起照顾母亲了,为了分得拆迁费,大哥二哥都同意了母亲跟着三兄弟,每家住上三个月,按长幼顺序来。谈妥以后,签了拆迁同意书,母亲就先搬到了大哥家里住了三个月,轮到二哥的时候,二哥却又开始推脱了,说自己家里房子小,人又多,本来就已经挤不下了,等他挪挪地方再说,要老三先帮忙照顾下老人。

陈老板说,当时我就生气了,我说你地方小,我给你租个大房子,你必须按照约定照顾妈妈。结果租下房子以后,第一个月二哥确实照顾母亲了,但是到第三个月自己去看望母亲的时候,却发现母亲已经不在自己租下的大房子里,问二哥妈妈在哪里的时候,二哥说母亲搬到老二以前的小房子去了。陈老板说,你说我当时生不生气,我花钱租房子是让二哥照顾妈妈的,结果他把妈妈赶到他自己以前的那个小房子里一个人住,他们一家几口倒乐乐呵呵住在我花钱租的房子里,于是当天两兄弟打了一架,陈先生也在当天就退租了,并且把母亲接到了自己家里来。

陈老板说,你别看我一把岁数的人了,我到现在都还没结婚没生孩子,所以我家里比较大,母亲也有地方住。大哥条件也不好,剩下的日子原本也不打算继续麻烦他,二哥则是自己想着就恶心,压根就没再继续来往。可是自己毕竟是个生意人,所以呆在家里的时间相对比较少,于是就请了个保姆在家里帮忙做家务,顺带陪伴老太太。而自己在一年前因为重庆风风火火的红黑运动,也因为生意上的一些往来受到一点牵连,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不呆在家里,而就是这段时间,母亲脑溢血从床上摔下来,就没能救得回来了。

说完陈老板伸手抹了抹眼泪说,这些年就为了赚钱,这钱是赚着了,想要当个孝子却没机会了。母亲的丧事上三兄弟都挺后悔,说自己生前没能好好陪着老人,自己对两个弟兄也早就心灰意冷了,母亲死得急,没留下什么遗嘱,之前安置房的那些费用,我一分都没拿,都分给两个哥哥了,知道他们条件比较差,也算是母亲在临死之前帮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把。

陈老板起初的嚣张跋扈已经不见了,此刻颓然的坐在那儿,就只是一个懊悔不已的儿子而已。所以我和胡宗仁对他说话也客气了许多。胡宗仁问他,那你妈妈生前是不是有老年痴呆症,因为小田说好像老太太神志不大清楚。陈老板说没有痴呆,就是性子有点着急,导致血压很高,脑溢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诱发的。我告诉胡宗仁,那小田听到老太太说话不清楚,可能是因为过了49日之期了。胡宗仁又问陈老板,那你母亲生前是不是经常到你这家店里来啊,不应该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这群店员怎么会不认得?

陈老板说,自己这家店是在母亲去世之后才接手过来的,母亲从没来过。胡宗仁说,你都这么有钱的人了,为什么你母亲看上去穿得那么朴素啊?陈先生说,这他也搞不懂,母亲跟着自己生活的时候,自己好吃好穿的,常常给妈妈买新衣服,妈妈也常常穿新衣服,但是你看这照片上的衣服这么旧了,像是七八十年代的样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老板突然张着嘴愣住了,接着他再次看了看照片,顾不得边上自己的员工们诧异的眼神,嚎啕大哭起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大阵仗的哭了起来,他甚至还哭着哭着跪倒了地上。看他哭得这么伤心,我和胡宗仁也就没拦住他,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肯当着外人的面这种哭法,如果不是本身过于脆弱的话,就一定是心痛得无法承受了。如果劝他,可能反而没有意义。他就这么哭了一会后,才站起身来坐回到位置上,一个店员递过来一包卫生纸让他擦拭泪水。

陈老板拿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相片,依旧抽噎着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小时候在这附近上学,我妈妈每天来接我放学时候穿的那身衣服。

我看过不少反映当时那个年代的电视剧,所以我知道虽然老太太的打扮现在看上去很土,在当时可是大家都这么打扮。陈老板说,小时候自己比较贪玩,沙坪坝那时候也没有现在这么繁华,放学后自己总是不按时回家,每次都是母亲从那些小人书店或者转糖画的地方找到自己,而每次母亲来接自己的时候,总是拿着一把雨伞。他说,那是因为害怕回家的路上下雨。小田这个时候也有点哭哭啼啼的说,老婆婆说,他想孩子了,其实就是想你了,她的意识里知道你是这里的老板,所以每天都来这里找你,穿着旧衣服带着旧伞,大概也只是想要接你回家吧。可是我到这里打工这么长时间了,除了今天,你却都没来过。老婆婆等了你好多天了,不肯走。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虽然我很同情那个老奶奶,但是我们都知道她这种出现的方式是不合理的,即便是因为想念自己的儿子。于是我告诉陈老板,很多人都说,做鬼也不放过你,通常是在表达一种怨恨,你母亲现在变成了鬼,也来找你,却是对你的一种思念,你的母亲之所以没去找另外两个儿子,也是因为她知道你才是对她最好的人,所以你不要太自责,既然事情清楚了,就跟我们上去,见上老婆婆最后一面,然后尘归尘,土归土,我们了了她见儿子的心愿送她上路,你也要带着你妈妈的思念继续好好生活。

陈老板擦干了眼泪,就跟着我们上楼。这回不同的是,那些原本吓得鬼吼鬼叫的员工们,也都自发的跟着一起上了楼,只不过胡宗仁没让他们靠近,而是远远的呆在看不到厕所的角落里。打开门以后,老婆婆很快就出现了,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陈老板也因为再次看见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失声痛哭。我和胡宗仁给了他们母子俩一点单独相处的时间,因为在这以后,也许就只能从照片上来回忆了。等到陈老板打开门走了出来以后,我陪着陈老板下楼,胡宗仁钻进厕所里,送了老婆婆上路。

收钱离开快餐店以后,我和胡宗仁站在门口抽烟,他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直到丢掉烟蒂后才跟我说,兄弟,听你的,我决定和小妮子结婚了。

我说哦,恭喜你啊。他说,这样我就有理由把我妈给接到这里来,跟我一块住了。

第六十九章 【案十二】建筑工地

在重庆如今的渝北区,有一个因为机场建设而带动周边产业发展起来的一个地方,被人们命名为“工业园区”。在这个工业园区朝着机场方向出发大约几公里之外的一块正在开发的荒地上,有一个正在建设中的工地。这个工地隶属于一个重庆本土的地产开发商,早年是生产摩托车的,后来渐渐扩大到了地产行业,成了一个在本地比较有实力的建设集团。

说这些话其实没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表明,帮这家企业处理案子,永远不会存在着收钱很少的问题。

那天胡宗仁打电话给我,说来新案子了,在此之前的十一个案子里,有十个我们解决起来都算是非常顺利的,所以正因为前边的顺畅导致我们渐渐开始对后边即将而至的新案子并没有太多的期许,甚至开始觉得有些无聊。至少作为我来说是这样,从最早的时候胡宗仁告诉我案子情况后我的紧张和提心吊胆,到现在想开了不过就是这么点事,这个思想的转变其实我们都知道是很消极的,但是我们却无法控制。

胡宗仁在电话里告诉了我这个单位的规模和性质,这次找我们的就是这个工地的负责人,也算是这个集团的一个副总。因为机场附近一带的土地建设质量相比之下会有更多的约束,例如不能过多去搞装饰工程,那是为了防止飞机在填上分不清哪里的灯光才是跑道,例如又不能修建超过多少层楼的房子,那是为了防止飞机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撞上楼房等,总之规矩很多,所以招标单位和地产商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更显得无间了,地产商希望拿下后多挣点钱,招标单位则需要找到一个可以被自己牢牢控制的地产商,如此一来,双方都有利可赚。

胡宗仁告诉我,那个在建的工地现在还只是铲平了地面刚刚落好了地基,现在却发生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搞得工人们说工地上有妖怪,大家都不肯上工了。我问胡宗仁,这妖怪的事情怎么会找到你了,你会抓妖啊?胡宗仁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着说,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你也知道,这些工人大多都是农民工,本来文化程度就普遍偏低,遇到点想不明白的事总喜欢东拉西扯的联想,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啊!

我嘲笑胡宗仁说,你别这样说人家,说得好像你我问话多高似的,我虽然高中都没念完,你比我多念了几年,不照样是个大学落榜生吗。胡宗仁被我呛到了就赶紧打个哈哈转移了话题,他说总之啊,这件事情对方的老总说电话里说不清楚,因为像他们这种地产商,为了防止对当地领导有贿赂行为,说不定都是被监听了的。我冷笑一声说,那他妈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再说了,苍蝇都不叮没缝的鸡蛋呢,不好好管住自己的人,却去管生意人,真他妈可笑。

胡宗仁说,这就不是咱们这种寡民该操心的事儿了,总之呢,人家说明天下午两点半派车来接我们,你在那之前能赶到我家里来吗?我说那工地按位置来说可是离我更近呀为什么要我去你那儿?胡宗仁咳嗽了两声说,谁让人家找的是我呢…

第二天吃完午饭后,我就动身去了胡宗仁家里。由于对方承诺了派车来接送,我也就斥巨资20元打了个车去胡宗仁那儿,心想反正如果我自己开车去的话,这油费还不止20块呢,这么一想我就释怀了很多。

两点半还没到的时候,胡宗仁接到一个电话,挂上后他跟我说对方已经提前到了,咱们这就下楼去吧。说完他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我一起出了门。临出门之前付韵妮站在楼道口对胡宗仁说完事早点回来,记得打电话报平安。胡宗仁一副不耐烦的说知道了怎么那么啰嗦,其实我知道他心里是很爽的。我和胡宗仁虽然都是大男人,但是我们的女人都会用不同的方式在我们每每出门之前给我们叮咛提醒,这让我们非常欣慰。

开车的司机是一个留着金正恩司令那种发型的三十多岁的瘦男人,一路上对我们非常热情,由于我和胡宗仁都不知道这趟前往,主要是要对付什么东西,当我们尝试着从这个司机口中套点话出来的时候,他却开始吞吞吐吐三缄其口了,作为老总的司机,他应该是除了老总夫人之外最熟悉老总生活的人,既然他这么遮遮掩掩的,这就表示领导特别嘱咐过他不要跟我们胡乱说话,同时也表明这趟的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直到这个时候,我和胡宗仁才暗暗戒备了起来。

到了工地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点一刻,当车开进工地大门,我看到周围有不少正在休息的工人,或戴着安全帽,或端着茶杯,或正叉着腰抽烟,但他们都用那种注视的目光看着我们的车。这无疑会让我有些不安,胡宗仁就比较大条了,他下车后竟然还朝着那群工人们挥了挥手,一副粉丝们久等了的感觉。司机停好车后就一路很恭敬地指引着我们往办公室里走,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明显比送我们来的路上凝重了很多。我和胡宗仁一言不发的跟着他走到板房区,其中有一栋二楼的阳台上有一口卫星接收器的锅盖,房顶上还插了国旗和这个企业的旗帜,而这一路上我们都是在周围工人注视的目光下走来的。

司机带着我们走上那栋有锅盖有国旗的楼二楼,然后在其中一间房间门口敲门说,张总,人给你带来了。胡宗仁笑着轻声对我说,我靠,好大的架势啊,黑社会吗哈哈哈。我赶紧咳嗽了一声虽然胡宗仁说出了我的心里话但是当着人家老总司机的面这么说还是有点不合适。隔了一会,司机又敲了敲门,里边才传出来一个带着鼻音明显官员腔调的声音说,啊~来了啊,来了就进来吧~

语速比较慢,一般当官的都喜欢刻意放慢语速,大家都懂的嘛。胡宗仁包着嘴巴想笑,司机拧开了门栓,让我们俩进去,他自己则没跟进来,而是在我们进入后,关上了门。这是个不大的板房临时办公室,有一个书架,上边有玻璃盖板,里边装的全是类似档案夹一类的东西,书柜的里侧靠近尽头窗户的角落里摆着一个矮小的保险柜,正对书架的地方就是一个简易的办公桌,一个看上去不到50岁,有点秃顶,却骄傲而不服输地把几缕稀稀拉拉的头发盖住秃顶部分的大耳朵发福男人,正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腮帮子,另一只手拿着鼠标,眼睛盯着笔记本电脑。房间里有一张简易的沙发,但是出于礼貌,既然人家主人没让咱们请坐,我们也就不好意思坐下,可不坐着,就这么站着也挺傻的。大概是心里有点不爽,胡宗仁有点气冲冲的对着那个发福男人喊道,喂,你怎么称呼啊?

男人没搭理他,只是用撑住腮帮子的那只手指了指沙发说,你们俩先坐下,等我打完这一局再说。从电脑里传出的类似炸弹的声音,以及那一声声“过!”“不要!”我能判断他正在打QQ斗地主。本来上班玩游戏是不被任何单位所允许的,但显然人家是个老总,这些规定对他形同虚设。一进门就被这家伙目中无人的样子给气到了,所以我和胡宗仁也就没打算待会跟他客气。

沙发跟前没有茶几,也没有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我看到这个老总的办公桌上没有香烟盒也没有烟灰缸,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不抽烟的。于是我就摸出我的烟发给了胡宗仁,然后我俩心想反正你也不打算搭理我们,我们就在这吞云吐雾污染环境好了,并且我们还开始肆无忌惮的把烟灰弹落在地上。可能是觉得我们有点失礼,那位老总合上了电脑的盖子,然后握拳到嘴边咳嗽了几声,依旧一副官腔的说,嗯,办公室里不准抽烟。

胡宗仁开始装傻,转头问我,办公室里准不准打游戏啊?我说恐怕是不准哦!接着我俩继续吐烟雾。那位老总大概是看到我们有点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脸色很难看的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接着继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十指交扣放在桌上,微微仰着头,用眼睛斜下方看着我们。我看了胡宗仁一眼,然后把烟头丢在地上,伸出脚踩了一下,站起来对那个老总说,行了老师,你跟我们摆撒子架子嘛,我们又不是你的工人,又不是你的下属,你一副臭脸是摆给哪个看的嘛。胡宗仁也接过我的话说,对头,你找我们来,有话就说话,你要是不用我们帮忙,喊你的司机把我们送回去就是,我们大老远跑来,是到你这里看你斗地主的吗?我靠你真他妈搞笑。

胡宗仁脾气没我好,全世界都知道。所以当我这么开了头,胡宗仁也就敞开了发泄了。那个老总看上去有点不爽,但是毕竟是个总嘛,于是他就问,你们以前做生意也是这么个态度吗?胡宗仁反问道,你跟谁也都是这副样子吗?你不把我们当回事,我们也不会把你当回事,你那群工人在我们进来的时候一路把我们盯着看,那眼神就是希望我们能帮忙解决问题,到了你办公室倒好,你满不在乎的样子。你都不在乎,我还在乎撒子也?

领导不说话了,我看气氛有点僵,说到底如果这时候要是转身离开的话,等于轩辕会发配来的这个案子我们就是没完成。眼看胡宗仁也发泄够了,我就对那位老总说,老师,你把我们找来,有什么话就说,不要跟我们摆官架子,你想解决麻烦,就别继续制造麻烦,你有你的规矩,我有我的态度,再说了你也不见得的多大的官嘛,在我们两个抓鬼的人面前,找什么存在感呢。

直到我说完这句,那个领导才坐正了身子,对我们伸出手说,二位请坐吧。

第七十章 【案十二】频频夜袭

看到这位副总态度好转了一些,我和胡宗仁也才跟着坐下,毕竟事情还是要办的,钱也是要赚的。见我们坐下以后,副总拿起电话打给了他的司机也就是刚才送我们过来的那位,让他拿来了一个小凳子放在我们跟前,接着拿来了烟灰缸和两杯水。胡宗仁等到司机关门离开以后就问那位副总说,老师你怎么称呼啊?那位副总说他姓张,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就称呼他为张总。胡宗仁对张总说,你们现在到底遇到了什么事,说来听听吧。

张总说,事情是从差不多大半个月之前开始的,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们夜间施工过程中被周围农村的住户门投诉了,说我们扰民,疏通了各方面的关系也没有办法拿到夜间继续施工的批文,所以被迫在晚上的时候只留下了巡逻的保安,工人们统统都休息了。胡宗仁说,这夜间施工扰民本来你们就应该叫停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总说,就在大半个月之前的一个晚上,我们工地上抓住了一个小偷,他是白天就混到工地里来,准备呆到晚上就去偷我们堆放在一起的脚手架钢管等东西,用来卖钱。我们抓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身受重伤,人事不省。

张总说,由于从那个小偷随身的包里找到的东西证明他是来偷东西的,加上白天的时候也有工地的工人在我们场内看到过他,虽然是受损方但是我们毕竟没有私下责罚小偷的权利,加上他受伤非常严重,所以我们还是派人先把他送去了医院急救,再才通知了警察来调查。胡宗仁问,是你们场内的设备垮塌了造成的伤势吗?张总说,起初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工地嘛,到处比较杂乱是一定的。有时候堆放了很多东西来不及收拾,难免遇到这样的问题,但是奇怪的是如果是属于我们堆放的东西因为松动垮下来压倒人的话,在夜晚的环境下,我们的巡逻人员应该是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动静的。能够把人伤得这么严重,想不那声音肯定不会小才对。

张总接着说,当时找到这个小偷的时候他就已经昏迷了,他躺下的地方是我们正在搭设的电梯井,那外头的确是堆放了不少废弃的钢材铁板脚手架零件等,但是却没有发生散落,地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不过却有很多血迹,墙上也有。除了那一个地方之外,我们却在别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小偷作案时会留下的新鲜脚印,但是那附近却丝毫没有血迹,这就是说,这个家伙受伤的地方就在最后躺下的那儿,如果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地上不管怎样都能找到一些踪迹,这小偷却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倒地了,还流了很多血。

胡宗仁问张总敢说,你能具体说一下,这个小偷当时的伤情是什么样的吗?张总说,他的手臂上有不少一道一道的伤痕,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刮到了还是怎么样,对应这些伤痕,衣服袖子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破损,脸上有在水泥灰墙壁上摩擦时候出现的一大片掉皮,脸上也有写抓痕类似手臂上的那种,送医院后医生说导致他重伤失血过多的都不是这些,而是位于脖子上的一个伤痕,但是从那个伤痕来看,却是一个咬痕。所以当时我们分析,这个小偷说不定还有一个同伙,两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发生了争执厮打了起来,然后其中一个人咬了他的脖子。

我有些不懂的看了胡宗仁一眼后,问张总说,如果是俩毛贼打架,一人重伤这种事,你为什么要叫我们来?我们也管不了这样的事啊。张总伸出手指敲打了几下桌面后说,这只是我们最初的判断,因为警方在办案的过程当中,在现场只找到了一个脚印,就是那个小偷的,除此之外没别的脚印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当时现场又只有他一个人在。而你说一个人再怎么厉害,总没办法自己把自己的脖子给咬一口吧。

张总接着说,于是这个调查到这个地方为止的时候,基本上就卡住了无法继续下去,于是警方说要我们单位先负责这个小偷的医疗,尽量等人苏醒以后直接盘问得了,医生既然说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而警方也说至于医疗所产生的费用则需要我们先进行垫付,等到小偷醒过来以后,明确了这个责任关系,再谈论赔偿的事。而警方也强调,不管这家伙是不是个小偷,终究是在我们单位的工地上出事的,所以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张总说,过了几天后那个小偷就醒过来了,但是有些语无伦次,他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在警方问询的时候,他虽然承认是自己当天是来我们工地偷东西的,但是却说当天晚上自己偷了一些材料准备下楼趁保安不注意的时候就翻墙逃出去,却就在底楼的时候,被一个野兽给攻击了,身上的那些几道并列的爪痕就是当时留下的,而自己脖子上的那一口,也是被那个野兽所咬到。

野兽?这虽然靠近郊区,但是已经是开发了十多年的区域了,因为有机场在附近的关系所以这边上注定不会有非常高的山和茂密的树林,哪来的野兽?况且但凡遇到这种野兽攻击,最有可能的就是野猪,但这附近除了荒地就是新修的小区,怎么可能有野猪?我向张总表达了我的疑问,张总说,当然不会是野猪,根据那个小偷自己的回忆,当时黑漆漆的他也没看清楚,就只在黑暗的环境中看到一双绿幽幽的眼睛,而且从当时自己受伤时会听到的那些野兽嘶吼声可以判断,是一只狼,或者一只狗。

狼自然是不可能的,重庆主城区的范围内,除了动物园之外,没别的地方可以见到狼,色狼到是有不少。那么自然最可能的就是狗了。于是我问张总,那你们工地是不是养狗了?张总说,怪就怪在这个地方,我们工地上根本没养狗,而能够把一个成年人伤成这副德行的,想必也是一条大狗,我们工地起初开始建设的时候,就只养过一只小狗用来拴在进出口的地方用作看门,但是早就没继续养了。

张总说,所以那个小偷的口供其实对案件的侦破丝毫没有起到作用,反而被大家觉得他是在为了给自己推脱责任而装疯卖傻,但是由于人赃并获,犯罪证据确凿,但是工地这边却说人也受伤了该惩罚的也都惩罚了,就不打算继续追究了,于是警方只是对这个小偷在出院之后备注了案底,要求他随时要能够被警方找到,并且关押了几天后就不了了之了。

张总接着说,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件怪事虽然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法,但是过去了就过去了,日子还得照样过。但是在那之后不久的一天,大约在我和胡宗仁来这个地方之前的一个礼拜,有一个工人在其余工人第二天早晨上工的时候发现倒在了头一次发现小偷的位置上,也是昏迷不醒,也是脖子上有伤口,并且嘴唇发乌浑身冒汗,除了伤势没有之前那个小偷那么严重之外,受伤的部位几乎都是一样的,而从现场遗留下的东西来看,也是因为这个工人半夜潜入楼里打算进行偷窃,在离开的时候遇到了野兽攻击。张总强调说,这次我们就能够非常确切的说是动物攻击了,因为那个楼道口因为之前打井的关系,留下了不少打桩的小圆坑,为了防止发生跌倒的意外,在我们开始建设楼层的时候就用水泥浇筑了,把地面给填平,出事的当天晚上,地面的水泥还没有干,而我们找到那个受伤工人的时候,发现他是整个人侧躺在水泥上,地上还有些杂乱的脚印,就好像在倒下之前出现过明显的挣扎一样,而最让我们得到这个结论的证据则是,现场未干的水泥地上,有许多凌乱的动物脚印。

张总说,从脚印的样子来看,是狗。从大小来推断的话,这只狗最起码都是狼狗的体型。他说完这些我和胡宗仁却觉得听上去越来越怪了。张总接着说,由于工地上的人都不承认自己养了狗,况且这种体型的犬只在这个工友众多的地方根本就藏不住,一开始大家推测是外头跑进来的疯狗,于是还投放了老鼠药和陷阱,几天之后陷阱全都合拢了却没抓住任何东西,地上角落里的老鼠药倒是有用,药死了不少耗子,但没人见过狗的踪迹。

就在我们来之前的前两天,这个工地又出了事,是一个负责那栋楼的工人说自己的安全绳还是榔锤什么的在下工的时候遗忘在某一层了,于是吃完晚饭回想起来以后就打算上楼去拿。之前已经连续两人在这里受伤,所以这个工人还是非常小心,在拿了自己的东西下楼回来的时候,他就在楼道口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黑影,黑影身体轮廓的边缘散发着类似黑色烟雾的东西,从样子上看是一直大狗,但却有一双绿幽幽凶狠的眼睛,正在那个黑影扑过来的时候,那个工人就开始大声叫喊,由于时间并没有很晚,很多工人都还没有休息,听到呼救声后,就纷纷赶了过去,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看到了这个黑色的巨大的狗。大家起初没有多想,而是打算一拥而上制服这条恶狗,却在围拢过去的时候,这只狗突然凄厉的咆哮了一声,然后就好像烟雾散去一般,消失不见了。

张总又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把你们二位请来的原因。

第七十一章 【案十二】三道爪痕

我和胡宗仁楞了一下然后问张总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说,这回你们工人看见的那个狗,其实不是活生生的狗,而是一直狗的鬼魂是吗?张总没有说话,而是点了点头。胡宗仁也对张总说,一只狗的鬼魂就能把你们这群大男人吓成这样,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张总看着胡宗仁说,这还不叫事?这可是大事!你知不知道现在我们的工人们都在说,这地方不干净,有一只狗的鬼魂,假若只是鬼魂也就算了,这个鬼魂是能够伤害人的,是可以把人弄成重伤的,你说他们害不害怕?胡宗仁没有说话了,我其实还算能够理解张总的这番话,在此之前我是接触过几次动物灵的,相对来说只是在查找的过程中因为沟通上会存在不小的问题,毕竟那始终都是畜生,没有办法跟我们人一样用比较直接的办法表达出来。但是却屡屡让我证明,这些动物灵留下来的动机往往也都是最简单最纯粹的,他们的想法比人更单纯,更直接,甚至是本能。

张总对我和胡宗仁说,你们刚才进工地里头来的时候,你难道没注意到这么多工人看你们俩的眼神吗,你以为他们是在好奇吗?大家都指望着你们能帮忙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能够给你提供的线索目前也只有这么多,毕竟我不是个工人,我无法切身体会到大家的感受,但是我明白一点,因为工人们害怕鬼魂而不肯开工,耽误了工期,我可就跟我的领导不好交代了。

说来说去,眼前的这个张总只不过是想要解决麻烦罢了。这样也好,咱们把话说在前头省得到时候相互再出现不理解对方的情况。由于有过经验,而我却不知道胡宗仁在此之前是否有过处理动物灵的经历,但是我想这个事情我一个人也应该足够了,多了胡宗仁这么一个帮手必定是事半功倍,于是我站起来对张总说,好,这件事我们接下了,谈谈酬劳吧。

张总冷冷的看着我们俩说,这事儿都还没开始做,你就想要谈酬劳,恐怕也太心急了一点吧,你们二位不妨先告诉我一下,这件事你们处理完成,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动物毕竟不比得人,它们不会主动配合的,尤其是成为了鬼魂,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戾气,正因为这样的戾气才会导致了它们伤人,要我说个具体时间,我还真是说不好。胡宗仁这时候接过话去说,时间没办法给你确切的,但是我们肯定会做完之后才问你要钱,不过为了咱们双方都不吃亏,咱们还是得把报酬谈在前头,完不成我们分文不要,完成了你也一分别少就行了。

从走进这个办公室开始,我和胡宗仁其实都对这位张总一副当了大官不可一世的样子挺看不顺眼的,所以一直我们也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看,同样的道理我觉得眼前的这个张总对我和胡宗仁也是不喜欢的,他大可以把我们打发走,换另外几个听话的行里人来继续调查,完全犯不着把这份钱拿给我和胡宗仁这种本来就比较冲的人。我甚至觉得他坚持把我们留下,为的是想要看见我们无功而返或者出糗,他则会把这个当成一个笑话。我答应接下来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就不让你的想法得逞。

张总大概是心想现在咱们对于报酬只是要他的一句承诺而已,所以也就觉得无所谓,于是和胡宗仁谈了一个大家觉得都合适的价码,我和胡宗仁就打算离开办公室到外边去找那些工人们询问调查一番,在出房间之前,张总突然冷冷的说,二位都自以为是了不起的人物,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果然如我所料,这个张总对我和胡宗仁的看不顺眼,丝毫不低于我们对他的看不顺眼。于是我也笑着跟张总说,这个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办事有我们自己的方式,你就准备好钱等着我们吧。还有,你别说什么让你失望失望的,说得好像你对我们寄予了多大的厚望似的,我们又不是你爹妈,你犯不着这样。

没等他回答,我和胡宗仁就嘻嘻哈哈的摔门而出了,虽然没看见张总的表情,但我心想他此刻肯定会特别不爽。

走到楼下后,许多工人还是会用那种打量的目光看着我和胡宗仁,对于打听情况,我和胡宗仁都还算是好手,我们常常能在不动声色下把别人嘴里的话用另外一种方式,甚至是对方毫不察觉的方式给套出来。不过既然这件事在工地上已经早已传开,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和胡宗仁自打进来开始我想这群工人们也都猜到了我们的身份,所以问问题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于是胡宗仁找了一片相对比较开阔的地方,伸出双手在头顶拍了拍手,然后大声说,工友们,麻烦你们都围拢一下,我们想要问你们些问题。

那样子,和我在电影里看到的工头找临时工时候的样子非常像。果然在胡宗仁这么大声喧哗下,很多人就围拢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圆圈,把我和胡宗仁围在了中间。尽管聚集了不少人,但是我们不确定这当中的人有多少是知情人,又有多少是纯粹来看热闹的。胡宗仁拿出自己的香烟分发给大家,一包香烟很快就因此而阵亡了,所以我也明白接下来胡宗仁抽到的烟就一定是问我要的了。胡宗仁问大家说,你们大伙都知道我和这位帅哥是来干嘛的吧?

大家没有说话,胡宗仁眼看冷场了,于是就引导性的说,就是你们工地上?之前有个小偷?然后,狗?大家还是不说话,我觉得眼前这一幕看上去很好笑,看样子胡宗仁是高估了他自己的魅力,于是我就直接发问了,我说你们工地上前几天不少人看到了一个狗的鬼魂,谁知道情况的,能不能跟我说说。

我这句话一说出口,人群中就开始爆发了一阵窃窃私议,我得意的冲着胡宗仁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你那包烟可真是浪费了。这时候其中一个看上去上四十多岁穿得比较破烂的工人走过来对我们俩说,你们两个小伙子这么年轻,会不会抓鬼哦。我笑着说这你就别担心了,你们如果知道点什么情况,就尽快告诉我,我们早点完事你们工地也好早点复工,否则大家天天这样耗着,那可不是办法,对于你们张总他们来说,大不了就耽误下工期,对你们来说,这年底想拿到工资回家过年,恐怕就有点困难了哦。

我看大家好像对我这句话比较在意,心想工人嘛,还是要拿工钱要紧。于是我问他们,那你们当时都有谁在场亲眼看见了?人群中刷刷的举起手来,我说好,那举手的工友们麻烦先留下,其余的人就散开了吧。

不过却没有人散开,我咳嗽两声说好吧你们要留着也没事。我问他们,你们工地上在那天小偷来之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没有。大家都说没有,我说那先前偷东西的那个工人,现在身体恢复了吗?其中有人说已经出院了但是由于偷东西是不被原谅的,于是就被打发走了,没继续留在工地上了。我又问,那后来那个被大家救下来的工友呢?他现在还在不在这工地上继续做啊?

这时候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头发很脏很乱的男人举起手来说,我就是当天晚上第一个遇到那个妖怪的人。

我和胡宗仁走到他身边说,之前这些情况,我都是从你们张总嘴里得知的,但他毕竟也是听来的,所以我希望你把当天晚上的情形仔细的跟我讲一遍,你能想起多少,就说多少。那个工人说,当天晚上他遗漏了东西在正在建设的那栋楼的四楼,自己只是想要回去拿,由于先前在这里放过捕兽夹,却什么也没抓到所以他当时也没觉得自己这一去竟然会遇到危险,只是心里对于这件事有印象,事先有个心理准备了。胡宗仁问他说你为什么这么晚都还要去拿东西,他苦笑着说,因为第二天你再去找就不一定在那里了,工地上工具失窃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有时候确实是被别的工友给拿错了因为长得都差不多,有时候真的是有三只手的家伙。

考虑到先前那个偷材料的工人,他这么说我也就没有任何怀疑了。他继续说,因为是新楼,晚上没有接电,所以楼道里非常黑,反倒是快到一楼楼梯口的时候,户外的光源还要充足许多,就是这个时候,自己迎面撞上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最他还以为是边上堆的东西,但是却没想过自己上楼的时候也是这么走的,却没东西,由于看不清,于是他就伸手去摸,就在摸到那个毛茸茸东西的时候,他才惊觉那是动物身上的皮毛。

他说,摸上去毛很粗,也不顺滑,但是毛并不长。就在他还在辨认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一阵低吼声,接着自己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扑到了,随之而来的就是看见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因为在此之前有两人在这个位置身受重伤,工地上也传言有野兽,所以自己才开始拼命呼救,大家赶到得非常及时,在那个妖怪还没伤害到他很深的时候,就被大家看见了,而这个时候,随着手电筒的灯光,他才注意到原来攻击自己的这个,是一个狗的形状,身上冒着黑烟,准确的说是整个身子都好像被一堆黑雾包裹着一样。

他说,看到的人很多,大家都吓坏了,也不敢上前来,就在这个时候那团黑雾就消失了,那个妖怪也跟着不见了,我就只知道这些。胡宗仁问他说,那你身上受伤了吗?他点头说有伤口。胡宗仁说你把伤口给我们看看。

那个工人于是就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把胸口缠住的纱布给拆了下来,我看到三道平行的爪痕,足足有十公分长。

第七十二章 【案十二】上楼诱灵

作为一个小时候曾无数次和猫狗搏斗并在身上留下惨烈伤痕的人来说,这三道爪痕我一眼就能够认出是犬类的。从三道抓痕相互间隔的距离来看,果真如起初张总描述的那样,这个狗的体形至少也是类似于金毛犬或者狼狗一类的大型犬。但同时我也知道,除了藏獒这种六亲不认的家伙之外,大多数大型犬只都只是徒有其表,性子实际上非常温和,是很好的陪伴犬,其中大部分还能够担当保姆照顾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凶狠的狗会连续几次攻击人,还把两个人都弄到重伤呢。

考虑到可能想要找到先前那个小偷和被开除的偷东西的那个工人也许会比较困难,人家也没有理由配合我做出这类的调查,于是我能够掌握更多线索的唯一途径,就只有眼前这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工人。我问他说,你说你看到那个黑影的时候,好像是被一团浓雾包围着,是不是好像周身都是黑漆漆的,然后在黑影的外部轮廓上吗,有好像热气散发出来一样,但是那个热气却是黑色的?那个工人点头说是。

于是我基本上确定了,这肯定是一只动物灵,动物灵不少都是类似这样的形态或者是半透明的样子,在此之前我曾给狗,牛,马等动物处理过动物灵的事件,所以我很了解它们身上所谓散发出来的黑色“热气”,是属于即将散去但是却被它们强行控制住以便维持形态的表达方式,因为动物的智力程度和人类是有差距的,它们在死后始终是知道自己的形态究竟是怎么样,即便灵魂已经开始四下飘散,却还是要努力将其聚集在一起。准确的说,他们非常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或者说之前自己死亡的过程,只不过是一个让它们觉得不舒服的事情罢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对那个工人说,你能不能带着我们去看看你当时被攻击的那个地方?那个工人听我这么说,似乎是有点抗拒,毕竟他自己是在那里受伤的这我也能理解,于是我对他说,有我们俩在边上护着你,你不用这么害怕。犹豫了好半天,那个工人才说,我可以带着你们到那里去,但是我不会靠近,只能给你们指个地方。胡宗仁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于是我对那个工人说,好吧,就这么办。

原本有不少工人想要跟着我们一起,却被我一一拦下拒绝了,我说你们跟我一起我还得抽空来照顾你们,别给我们增加压力了。好说歹说那些工人才没继续跟着我们,那位工人带着我们从板房区朝着建筑工地里边走,绕过了好几堆钢架之后,到了一栋楼的底下,这栋楼只建设了不到三分之一的高度,地基是已经回填了的,但是裸露在五层左右的钢筋还张牙舞爪的伸在半空中。我问那位工人是不是就是这栋楼,他说是的,不过这里是楼的背后,想要上楼,得绕到另一侧去。我仔细看了下地形,这个地方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的话,板房区那边是直接看不到的,因为楼道的入口刚好隔了这栋楼,于是我也渐渐明白为什么之前两个受重伤的人都是在倒地之后才被发现,可能是因为本身是偷东西,已经是理亏了,再加上隔得远,逃跑人可肯定跑不过狗,且当时时间很晚,呼救的话等人来了,也未必能救得到。而这个工人回去拿工具的时间比较早,其他的工人很多都在那个时间段还没有休息,所以一呼救就得到了大家的应援,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受伤了。

绕过那栋楼,在距离楼道口大约几十米的距离,那个工人就不肯走了。他指着那里跟我们说,就是这里,我当时从楼上下来,刚转过来就遇到攻击了,我只能把你们带到这里,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我对他点点头说,那你现在是要回去和大伙呆在一起还是在这里等着我们?他迟疑了一下说,我还是回去吧。

于是我和胡宗仁就独自走向了楼道口,途中我把红绳取了出来,在左手的手掌上反复缠绕,正因为是动物灵的关系,我才不知道具体要用到多少红绳才足够,缠好以后,我就右手摸出罗盘在手心里端着。胡宗仁却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他甚至来问我该用什么养的东西好,我说你不是有香灰吗,就用香灰试试吧,这大白天的咱们又是两个人,就算是打不过,咱们跑还跑不过吗。

那栋楼的楼道口大概是在那天晚上这个工人出事以后,就用警示牌给蓝了起来,地上散落着许多烟蒂,从烟蒂上积压的灰尘来看,这里已经是好几天没人敢走过来了。这也难怪,工地上本来业余生活就比较贫瘠,大家下工之后吃完饭聊天的内容无非也都是这个小圈子里的事,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情以后,这个话题就必然是工人们谈论得最热烈的一个,并且肯定有许多千奇百怪奇葩的猜测,我和胡宗仁的到来,要么是证实他们的猜测,要么就是打破他们的传言了。

在距离楼道口约十米远的地方,我和胡宗仁开始放慢脚步,并微微侧身靠近,因为人在侧身的时候被攻击的目标会比较小,相对逃生的几率也就更大。楼道口大约高两米多,宽三米多,我能够偷狗楼道口看到里边的还没有装上防火门的安全楼梯和已经挖好但却黑洞洞的电梯井,试想了一下当时这个工人遇袭时候的情景,楼梯的位置大约在两点钟方向正对着楼道的门,站在外头能够轻易的看见从一楼上二楼的大约四分之一的楼梯,这也就不难解释当初那个工人在刚刚下楼后就迎面撞上东西的可能性了。所以我断定,在楼梯口到楼道之间的距离里,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这个动物灵的蜘丝马迹。

地面上是新填好的水泥,水泥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脚印,我们慢慢靠近以后,眼看罗盘上开始出现一些轻微的反应,我和胡宗仁也就更加提高了警惕。但是出乎我预料的是,罗盘上的灵动反应并没有很夸张,至少不是我想像得到的那种会攻击人的灵动。于是我才有机会稍微放松一下,和胡宗仁一起蹲下,开始查看地上的脚印。正如之前张总说的那样,众多人的脚印里,偏偏夹杂着好几个梅花瓣似的狗爪印。而当我把罗盘凑到这些脚印上的时候,反应出现了比较大的波动,与此同时,我耳朵边突然传来一声犬类即将发怒的那种低吼的喉音。

这个声音我是熟悉的,虽然我自己没养狗,但是我不少朋友家里都养狗,甚至连我妈都养了两只狗。而基于我从小到大都比较调皮的个性,我身边的狗大多对我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我常常因为某些举动而激怒狗儿而导致被咬。于是听到这个喉音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狗在对我发出警告,如果我再有进一步的举动或是我还不赶紧离开的话,它就会对我发起攻击了。

由于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赶紧站起身来问胡宗仁,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胡宗仁说听到了。说这话的时候,胡宗仁也是警惕的打量着四周,以前抓鬼也没见他这么认真过,所以我觉得胡宗仁这家伙没准和我一样害怕狗。我问他说,那现在怎么办?撤吗?胡宗仁说撤了你待会还不是照样得过来,咱们还是继续试探着往前走吧。我说那要是待会咱们被攻击了怎么办?胡宗仁想了想说,那就到时候再跑吧。

于是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地面的脚印,想象了一下那些杂乱的人脚印就是当时第二个受重伤的工人在被攻击之后,胡乱蹬腿所造成的。接着我们继续慢慢的朝前走,打算上楼去,考虑到之前遭到攻击的三个人,无论是不是偷东西,都是通过了这个楼道的,所以我们如果在上楼或者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危险,那就能够比较大程度的缩小动物灵所在的范围。

脚步刚刚踏上第一步楼梯,罗盘上的灵动就开始快速的旋转起来,再上一步就转动得更猛烈,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赶紧叫住胡宗仁,我说咱们不上去了吧,这里的反应已经证明它就在周围了,直接在这里抓了好不?胡宗仁看着我说,现在抓,你是抓不到的,还差一步。我问他还差什么,他说你只知道之前受到攻击的三个人都是从这个楼道下来过,那你没有注意到,这三个人也都是从楼上拿了东西下来才遇到的攻击,否则他们上楼的时候怎么没被攻击呢?

我心想胡宗仁说得也对,小时候我叔叔家也养了一只狗,每次拜年的时候我提着东西上他们家去,那只狗总会对我摇头摆尾的,但是如果我试图从叔叔家拿一样东西走哪怕只是个桔子,也会被那只狗一阵堵门狂咬。所以我心想如果这个狗的动物灵本身是防贼的话,我们不拿点东西走,恐怕它也不会现身。趁着天色还亮堂,我对胡宗仁说,那好吧,咱们上去。

说完我就把罗盘揣回了包里,反正都这样了,看不看也无所谓了。

第七十三章 【案十二】困兽之斗

果然如胡宗仁所料,从一楼到三楼这期间,我和胡宗仁几乎耳边都一直听到那种犬类的吼叫声,尽管一次比一次好像更靠近了一点,但我们身体上却没有遭受到什么攻击。因为工程进度的关系,每一层楼几乎都是一个样,空荡荡的,我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天空,楼梯的边缘没有防护网,如果待会在这里发生了搏斗的话,还要提防着不被那股子怪力给推下楼去,尽管不算很高,但是摔下去也一样很疼。

一楼二楼显得比较赶紧,可能是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关系,三楼开始则杂乱的堆放了不少东西,有工人们遗落在现场的安全帽安全绳,地上还有锤子铲子等,胡宗仁对我说,就是这里了。等一下我去拿东西,你什么都别拿,就跟在我身后,拿着绳子就好,如果我被攻击了,我想你也能马上察觉到,总之别让我老胡掉下去摔死就行了。我点点头答应,心想既然胡宗仁想到了这一步,那么这可能是我们唯一一种不靠招魂的方式把这个动物灵逼出原形的方式,而事实上用召唤的方式我们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召唤人还行,狗,实在不敢保证。

胡宗仁问我准备好了吗,我说好了。于是他就捡起了地上的一个榔头,他拿起来的时候,那个吼叫声再次在耳边响起,胡宗仁又捡起了地上的一个安全帽,吼叫声开始变成拖得很长,愤怒不已的那种。于是胡宗仁开始走在前面朝着下楼的方向,我则手里捏着红绳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从三楼到一楼的过程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情况,反到是刚刚走到一楼的楼梯口时,胡宗仁突然“唉哟”地叫了一声,接着就站定了脚步。我由于刹车不及时一下子撞到胡宗仁的背上,我正想问他干嘛突然停下的时候,却越过胡宗仁的身影,看到他面前大约在腰部的位置上,有一团黑色的雾气萦绕的东西。

怎么说呢,那外形,有点像之前我们在塔子山文峰塔那里遇到的那个山猫,也是浑身上下散发着黑色的东西,和我以往看到的有一点区别但具体在哪儿我也说不上来,我只看到黑色的一大团,从形状上来看,根本就分不出那是一只狗,直到那种吼叫声再度在耳边清晰的响起,加上楼道里原本就因为狭窄而产生的回音,那个黑影突然改变了一下姿势,这下我看清楚了,一个脑袋缓缓从较远的一侧转动过来,有耳朵,有鼻子,但是看不到咧开的牙齿,有两只绿色的眼睛,颜色很像是酒精灯燃烧时候外焰的颜色,浅绿色,但从眼睛的形状来看,有点像杏仁,呈一个倒八字的样子排列,没有眼仁,但光是从这些表象来看,它非常凶狠。体形比我预想的要大,我指的是如果以一只金毛犬为参照物的话,它的耳朵是竖着的,本着小时候接受过非常良好的教育,于是我深知无论是猫狗还是兔子耗子,当它们的耳朵竖起来的时候,就表示他们此刻是非常警觉的。而从这个黑影的外形和头的轮廓来看,我甚至根本无法分辨出这究竟是一只什么品种的狗。

我赶紧伸手去拉胡宗仁,想把他拉到梯子的上方来,他靠得太近,近得足以被分分钟秒杀的样子。却在我伸手出去的时候,突然哇的一声,那个黑影就直接咬住了我刚刚按住胡宗仁肩膀的右手。剧痛之下,我明白如果此刻我奋力缩回手的话,它一定会把我的手朝着反方向拉扯,这样我的伤口就会越撕越大,情急之下,我丢掉左手的红绳,然后伸手到包里迅速抓起一把坟土,朝着这种狗的眼睛丢了过去。听到一声呜呜受痛的哀鸣声后,我的手就从它嘴巴里给吐了出来。我赶紧看了一下伤口,还好,只是有咬痕,还没有破皮,不过皮下被咬到的部分已经迅速淤青了起来。而那家伙在松口以后竟然直接扑向了胡宗仁,胡宗仁被它的两只前爪推到了胸口,一下子没能站稳就摔到在楼梯上,“咚”的一声闷响,他的后脑勺重重撞在了楼梯的边缘。接着那只狗的前爪在胡宗仁的手臂上抓扯着,嘴里呜呜叫唤,并且看上去好像作势要去咬胡宗仁的脖子。我心想这要是咬下去的话胡宗仁八成也得去医院了,于是顾不得多想,赶紧捡起地上的红绳,双手各捏住一段,计算好围过来的长度能够把这个狗的脑袋给拴住,接着我也一个鱼跃,扑向了正在撕咬胡宗仁的大黑狗。

我想我当时扑出的姿势一定特别帅,可惜的是观众只有胡宗仁而已,没准他还没看见。以前还在念书的时候踢足球,我曾经客串过一段时间的守门员,所以对于这个扑到的动作,我还是比较熟悉。就在我伸出红绳打算绕住黑狗脖子把它拴住的时候,它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开始死命挣扎,并且两只后腿开始在我的肚子上狠狠的蹬了几脚。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在我看来都是灵魂和肉体相互组成的部分,灵魂的潜力是巨大的,但是肉体的能力却是有极限的,这也是为什么通常鬼魂能够比活人造成的惊吓感和伤害大许多的原因。眼前的这个大黑狗也许生前只是一条寻常的恶狗,但是死后却变得大力了很多。所以当我肚子被连续蹬踏了好几下之后,心里也有点冒火了,我和胡宗仁相比之下,我稍微冷静一些,但是那是在我没生气的前提下。这会儿我已经有点生气了,我心想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对付不了一只狗吗,于是就开始下狠手,把绕住狗脖子的绳子开始朝着两头拉扯以便收紧,如果是一条活狗的话,此刻也许会因为我这个动作而窒息死亡,但是这本来就是死掉的鬼魂,我这么做用处似乎不大,但能够让它很疼,这我是清楚的。

就在我觉得眼看就要制服它的时候,它突然安静了一点,接着突然把两条后腿着地以便借力,接着两只前爪加上狗头就朝着我的脸扑了过来,我原本已经躺在地上了,根本没有办法躲开,加上两只手也抓着红绳,腾不出多余的手来阻挡,就在狗头离我的脸越来越近,好像下一秒我的整张脸都会被它吃掉的时候,突然我眼前一阵雾茫茫的,鼻子里也闻到了一阵粉尘的味道,这个巨大的黑狗就这么在我眼前消失了。我双手的红绳因为用力过猛的关系此刻绷成了一条直线,而黑狗消失的时候也正如先前那个工人描述的那样,好像烟雾散去一样,变得无影无踪。

眼前的黑影消失了,我也看到了原本被黑影挡住的胡宗仁,他正一只脚站在台阶上,一只脚踩在我身边,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上却脏兮兮的,不断喘气。我知道,刚才我眼前那一片雾茫茫的感觉,是因为胡宗仁朝着大黑狗的方向撒了一把香灰,迫使它不再挣扎,而是选择了消失逃散。

我仔细听了听,四周围安安静静,只有我和胡宗仁呼呼喘气的声音,再没有先前大黑狗的那种低吼声。胡宗仁问我,你怎么样?我惊魂未定的说,没事,一点皮外伤。说完我伸手撩起自己的衣服,我肚子的左侧肋骨附近已经在刚才的厮打中,被那只大黑狗的后腿蹬出了好几道伤痕,好在伤口并不深,只是擦破了表皮,伤痕的边缘有点微肿。人就是这样,当你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时候,也许还察觉不到有多疼,当你看到自己的伤口的时候,哪怕并不深你也会觉得疼得要死。

胡宗仁拿开捂住自己脖子的手,看了看掌心,我看到他右侧的脖子上也有和我肚子上差不多的伤痕,不过也确实只是小伤而已。我问胡宗仁你没事吧?胡宗仁笑着说,事儿到是没事儿,就是刚才还真他妈吓人啊,我倒下的时候撞到脑袋了,没忍住,放了个屁。我其实是很佩服胡宗仁这种脑子里少根筋的人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开玩笑。他朝着我伸手,我借力站了起来,胡宗仁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工地的楼道里灰尘比任何地方都大了很多,我们俩如果现在戴个安全帽的话,混到工人堆里肯定找不出来了。胡宗仁笑着对我说,这死狗还挺厉害的啊,咱们先撤吧,这回抓不抓得到是一回事,我估计既然没抓到,一时半会就抓不到了。我点点头,也没别的办法,于是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和胡宗仁走出了楼道。

刚走过这栋楼的转角,就发现一堆工人站在远处望着我们。这感觉还真是挺丢脸的,本来是来收拾鬼魂的,反倒被收拾了一顿,而且还是动物的鬼魂。走到工人堆当中,装作听不见大家的窃窃私议一般,我们俩就直接朝着水龙头的方向走过去打算洗一下伤口,再好好想想怎么办。当胡宗仁正在冲洗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然后问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那个张总跟我们说过的话?

我很纳闷,问他,什么话呀?胡宗仁没理我,而是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转身朝着那些围观的工人大声喊道:

“工友们!快过来,让我问你们个问题!”

第七十四章 【案十二】土狗团团

我也胡乱把手上的水在身上擦干,这个姿势比较不雅,我知道,接着我就跟着胡宗仁一起走了过去。当下周围的工人已经没有起初我们刚刚从张总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那么多了,但是也有不少人,包括了那个之前带我们到出事的楼梯口的那位年轻工人。大概是大家看到我们身上脏兮兮的,胡宗仁的脖子上还有伤痕,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于是不断的窃窃私语着。

胡宗仁问大家说,你们工地上以前是不是养过狗?大家议论了一会儿后,终于有个人站出来带着不解的语气说,最早还没开建,只是在准备建筑材料的时候,工地上的确养过一条狗,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于是我突然想到,之前在张总办公室的时候,他曾提起过很早以前有人养狗用来看门,但是一直都是养在大门进出口的地方。胡宗仁赶紧追问那个工人说,这个狗现在是死了还是跑丢了?

那个工人说,是死了。胡宗仁又问怎么死的,那个工人看了身边的工友们一眼说,因为咬到了人,所以被打死了。胡宗仁想了想又问,那没死之前呢,是谁负责在喂食这些?这时候另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比较矮小皮肤黝黑的人举起手来说,当时工人大部分都还没有进场,工地上的事不多,我那时候就负责在门口给进出拉货的货车登记,狗也是我在喂养。我插嘴问他说,那狗是怎么来的,是你抱来的吗?那个工人摇摇头说不是,是当初张总的司机抱来的,具体的事情你就得问问他了。不过这个狗起初小时候还算乖,因为就是一只土狗,也比较会看门。

土狗?你是说那种鼻子是黑色的,毛是屎黄色的那种吗?胡宗仁问道。那个工人说是啊,就是那种一般的土狗而已。胡宗仁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土狗的个头会比较小,远远不如我们刚才遇到的那个那么大,最重要的是,刚才我们遇到的那个是一条大黑狗啊!那个工人听到胡宗仁这么问,于是就笑着说,你们两个年轻人该不会以为那条黑色大狗就是我们工地门口养过的那条小黄狗吧,你们还真的是有点扯哟。说完哈哈大笑起来,连周围的其他工人也跟着笑起来。

我仔细一想,其实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因为鬼魂本身就有把自己的能力放大的本事,狗也不例外,结合了之前的一些迹象,加上我本身在现场也只找到了那一个鬼魂踪迹,而这工地上恰好之前也死过一条狗,重点是那条狗是被打死的,所以这相对而言算得上是增加了这只狗鬼魂出现的可能性。只不过是颜色和大小的问题,这些作为死后的亡灵是有可能办得到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拉了拉胡宗仁的袖子说,看来咱们要搞清楚的话,最起码还得跟那个司机打听打听。

胡宗仁点了点头说,那就这么办吧,我电话里还有刚才他来接咱们的时候的来电记录,这就问问他吧。实际上我还是挺欣慰的,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胡宗仁和我在一块厮混的这么长时间里,我们彼此都在改变着对方。他让我明白了很多时候讲道理不一定有用,该强硬的时候还得强硬一下的道理,我也让他明白了凡事必有因果,与其强制性的去改变结果,不如找到根子上的原因,给活人和死人都一个合力的交代和妥帖的处理态度。一味的凭蛮力始终只是治标不治本,胡宗仁从一开始的我行我素,动不动就打,到现在能够冷静下来寻根溯源,这的确是让我非常欣慰。

胡宗仁摸出电话给那位司机打了过去,一边打电话,一边跟我一起朝着人群之外的方向走,很快胡宗仁挂了电话后说,那个司机现在就在门岗那边,在驾驶员休息室里呢,咱们这就过去找他吧。于是我和胡宗仁一起朝着门口走,然后在门岗打听了驾驶员休息室的具体位置后,就敲门进去了。休息室里除了之前接我们来的那个驾驶员以外,还有两个人,见我们进来了,那位驾驶员就把另外俩人给支开了说单独谈点事情。等那两人出去后他笑呵呵的告诉我们说,那俩人是货车司机。看样子给老总开轿车的人是比较能使唤开货车的人。关上门后胡宗仁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他,之前这工地上有一条看门狗,我听工人们说最初就是你抱来的,你能跟我说说这只狗的情况吗?

驾驶员先楞了一下,显然他没料到我们会找他来配合调查。见他有点不知道从何开口,我就对他说,你们张总说了,这件事情我们可以询问所有知道情况的人,只要能够把事情调查清楚,虽然我们不确定你说的会有用,但是既然问到了你还是说说吧。驾驶员说,那条狗的确是自己抱来的,起因是这样,因为他们家里自己没养狗,有一天他在两路某小区参加一个长辈的寿宴时捡到的这只狗。

驾驶员说,因为这种寿宴当地人喜欢摆坝坝席,就是大家一起来朝贺,所以他吃完饭后看到有只小狗儿蹲在附近,自己一时贪玩就用吃剩下的骨头和肉逗那条小狗,逗了好几次以后,那只小狗就自己跟着他走了。驾驶员笑着说,当时离席后,我打算开车回家,那条小狗就一直跟着我,我走到哪儿它就跟到哪儿,看样子也就两个月左右的奶狗儿,只有两个巴掌的大小。我看着可爱,心想自己在这么多参与宴席的人当中,唯独给了它一口肉吃,它就自己跟着了,也算是有缘,于是就把狗带回了家。带回家养了大约半年后,自己老婆的舅舅又送给了自己一条吉娃娃狗,一条土狗,一条吉娃娃,两只狗在家里要争宠,吉娃娃又打不过土狗,于是老婆就和他商量,打算淘汰一个。驾驶员说,恰好这个时候单位的工地即将开建,心想自己也没地方送,总不能把狗就这么遗弃了,养了这么久也很有感情了,于是就带来了工地,让它帮忙看守材料。

驾驶员说,起初他们还给这只土狗起了个名字,叫团团。团团在重庆话的意思里,大概就是圆滚滚胖乎乎的意思。驾驶员继续说,抱来工地以后,因为长得比较难看,所以大家也都不怎么太喜欢这条狗,直到有一天夜里,我听说团团在工地上成功的阻止了一场盗窃案,当时小偷是被我们好几个工人因为狗叫声而警觉,接着抓了个现形,也就是因为那天开始,团团第一次尝到了咬人的滋味。

原本大家也把团团当成立功的小英雄,但是时间久了以后,团团因为之前抓小偷咬过人,后来就会时不时的咬人了,有时候是因为它吃东西的时候有人去逗它,有时候是因为它被其他工人欺负了,也会咬人,但是也没有咬得很严重,不过大家都有点不喜欢了。胡宗仁问驾驶员说,那后来又具体因为什么事才被打死的?驾驶员说,还是因为咬人啊,把我们当时其中一个工人的腿给咬伤了,那个工人就把狗抓住捆住,告诉其他工友说这个狗自己人都咬,恐怕要变成疯狗了,于是当天就被那个工人给带头打死了。说到这里的时候驾驶员有点黯然,我理解他的心情,毕竟是自己养大的狗。他说,本来我和张总都会时不时来工地,所以我以为养在这里自己还能常常看到,结果那天我来的时候,就没见到狗,还是我后来打听才知道头一晚让人给打死了。

胡宗仁想了想又问,那打死这条狗的这个工人,现在还在这儿吗?驾驶员摇摇头说,前段时间还在,这会已经被开除了,就是那个偷东西受伤的那个。说到这里,驾驶员停了下来,然后反复看着我们俩。而我和胡宗仁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于是胡宗仁站起身来,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说,看样子现在在工地反复闹事的,就是你家里的团团啊,错不了了,都死了这么长时间,依然记得自己的职责是防盗,这不,我刚才作势拿了个锤子下楼,都被抓了好几道伤痕呢。说完胡宗仁拉开自己的衣领,指着脖子上的伤口说。

驾驶员有点恍惚的说,你们的意思是,团团死了但是变成鬼了是吗?我纠正他说,不是变成鬼,是它因为是被打死的,即便是狗也会有怨念的。你当时家里来了新的小狗,把团团给淘汰了,它怨恨过你吗?每次你来的时候是不是照样也摇头摆尾的?它死后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去报复那些当初打死它的人,否则你们那个工人早就出事了,何必要等到他偷东西的时候才被咬呢?等到我说完以后,胡宗仁用非常肯定语气强调是哦,就算是条狗,也是你们这些人辜负了它,它就算死掉了,也在帮着你们看守工地,你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做得到吗?

胡宗仁一直是比较喜欢动物这我是知道的,他是我见过唯一一个可以给自己家厨房里的耗子起名字的家伙,而且起的名字还巨土。我有一次跟彩姐去他们家吃饭,和他去厨房端汤的时候,就听到胡宗仁以一副训小孩的口吻望着他们家橱柜上的那堆杂乱的东西语重心长的说,小惠,你不乖,你偷东西吃…当时我简直是五雷轰顶啊真想装作不认识他。所以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不免情绪有点激动。本来我和胡宗仁是没有立场去教训任何人的,不过驾驶员也垂下头,叹了口气说,现在我还能做点什么吗?

我看了看胡宗仁,然后对驾驶员说,团团最喜欢吃什么?驾驶员说,喜欢吃我啃剩下的排骨,当时我在寿宴上逗它的时候,就是给它吃的骨头。我看了看时间,快到饭点了,于是我对他说,那咱们今天晚上就吃排骨去。

胡宗仁让驾驶员跟张总汇报了一下,说他要跟我一起配合处理点事,让张总能不能自己开车回家。也许是之前我和胡宗仁对张总的态度比较不客气,所以他也知道此刻刁难我们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于是他也就答应了。当晚7点多,我们在距离工地附近不算很远的一家家常菜馆吃了晚饭,特别点了一份排骨汤,我告诉驾驶员,你不用刻意留下什么肉,有点骨头就行了,只是一个心意罢了。

这个季节的重庆天黑得已经比较早了,到了8点,天已经完全黑了。于是我们三个又提着一个塑料口袋,口袋里装着吃剩下的骨头回到了工地上。在门岗处问保卫借了几个手电,因为我们知道那边的楼道口是没有电灯的。虽然许多工人也都还没有睡觉,但是此刻户外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我们打着手电筒朝着出事的那栋楼走过去,路上我问驾驶员,你害不害怕。他说害怕。我说你放心吧,团团不会伤害你的,有我们俩在呢。

其实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心虚的,我并不了解狗的世界,尤其不懂死狗的世界。走到楼道口的时候,我依旧一手端着罗盘,一手拿着电筒,我们三个开始缓缓走了进去。罗盘上开始出现了反应,从反应上来看,和最初我和胡宗仁单独进来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我们那次罗盘上的反应是警惕和警告,此刻却变得非常的雀跃和兴奋,这更加佐证了我和胡宗仁当初的猜测,这里的这个大黑狗,其实就是团团。

我示意驾驶员可以按照我们吃饭时候的约定,开始喊一喊了。于是他站在楼道的中间,大声喊道,团团,快来啊,来吃东西了,嘬嘬嘬。“嘬嘬嘬”一般是我们唤狗儿发出的唇音,喊了几声之后,反应更大了一些,除了兴奋之外,还有点害怕,害怕什么?可能是害怕再一次被这个驾驶员丢掉吧。驾驶员说,团团,你在哪里,这里有你最爱吃的肉骨头。

就在这个时候,在漆黑而且狭小的环境里,我耳朵里传来一阵带着楼道回音的“呜呜”声,这个声音就是狗儿闭着嘴巴,用鼻腔发出的那种轻微的声音,通常这种声音就是在撒娇了。接着胡宗仁碰了我一下,然后朝着驾驶员身后努了努嘴。我顺着方向看过去,驾驶员的身后站着一个黑色雾气环绕着的大狗。作为防范,我还是抓紧时间放好了罗盘,再摸出了红绳,电筒的光柱始终照射着那团黑影。

驾驶员转过身来,他看上去很害怕,但是还是故作镇定地摊开塑料袋里的肉骨头,微微颤抖的说,这是你最爱吃的,你快吃吧。黑影站着不动,那呜呜声还在耳边环绕,它的眼睛依旧是绿色,却没了最初的那种凶狠。接着,那个大黑狗趴下身子伏在地上,身上的黑雾竟然开始散掉,当黑雾散尽后,我看到了一直两三个月大的小奶土狗,黄色的毛,肉乎乎的身子,傻乎乎的样子,趴在那儿一动不动,耳朵耷拉着,像是等着人去抚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