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可转了转眼珠,“既然你会空间魔法,我们不能直接到冰寒极地吗?”既然是魔法师,也许老师会有办法对付他。至少有办法把她从他手里救出来。

“我不能用空间转移到我没到过的地方。”他迈步朝巷口走去。

罗可微感失望,不过很快振作起来,跟上去道:“我还没来过皮特里城,每次都是从另一条绕过去,难得有机会,开开眼界也好。”

“你饿吗?”在转角,他突然停下步子。

罗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正好是一家餐厅。“其实…快饿到没知觉了。”

四肢的力气在进餐厅闻到烤牛排香味的时候就消失无踪,她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别人口中的美食。

“这样很没礼貌。”海诺尔斯优雅地轻啜甜酒。

罗可缩了缩脖子,立刻危襟正坐。和传说级人物同桌进餐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当烤牛排上来的那刻,适才的谨慎又被抛到九霄云外,刀与叉在这一刻被发挥到极至,盘中食物风卷残云般消失。

只是几眨眼的工夫,她已经用餐前面包沾着盘中的剩汁清理盘子了。

“唔,吃得真爽。”她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又用甜酒漱口,才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咦?你怎么什么都不吃?”人在酒足饭饱后,胆子也会大一点。

海诺尔斯面前依然只有一杯被动了几口的甜酒。

“走吧。”他站起身,在桌上放下一枚金币。

罗可眼睛陡然瞪大,“你不等他找钱?”

“不必。”

“这是浪费!”她义正词严。

“没关系。只是货币而已。”

罗可顿时发现自己在他耀眼而高贵的光芒下,显得又市侩又俗气。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其实…我刚出来的时候也很潇洒的。”她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

海诺尔斯没有回头,她感觉得到他在听。“但大手大脚地花完所有钱以后,才知道原来一个铜板就可以换很多东西。”

“等找到剑以后,我可以留给你一笔钱。”海诺尔斯道。

她不是这个意思。

罗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羞辱

夕阳下,皮特里城华灯渐起,漫天橘黄与星星灿红相应成趣,共同挥毫出一幅柔和温暖的画卷。

大街小巷轻轻荡漾着竖琴与长笛交鸣的乐曲,缱绻缠绵,频频传递出慈母向远处子女的思念。

罗可想起老师临行前的担忧不舍,脚步渐行渐缓。

“你怎么了?”海诺尔斯用手掌挡在她的额头和一家小旅馆的招牌之间,免去她的撞壁之灾。

罗可尴尬地退了两步,轻声道谢,见他还是奇怪地望着自己,只好解释道:“我很想家。”

教堂钟楼上红日半轮,映得周围云彩红彤彤一片。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冰寒极地的落日,看上去比这个还大,还漂亮。”

飘扬的乐曲缓缓转入□,思念中带着点絮絮不止的叨念,催人泪下。

海诺尔斯若有所思,“你是不是想睡觉?”

脑海中来回盘旋的感人音符顿时被驱散。罗可哭笑不得道:“冕下觉得我这个时候应该想睡觉?”

“我不知道。睡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顿了顿,“无须称我为冕下,我叫海诺尔斯。”

平常的一句话自他嘴里说出来,犹带几分孤傲不羁。

他是海诺尔斯。

——不同与其他任何强者。即使冕下这个词代表着他是世人公认的绝世强者,充满恭维和赞美。

这个念头在罗可脑中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咒语般让她深信不疑。

似乎每当她觉得他似乎很温和可亲时,那个在衡生堂傲睥群雄的身影便会不期然得跳出来,将她原先的想法尽数推翻。

他的温和可亲只是因为她能帮他拿到那把剑。

她转头看他,才发现自己竟跟着他站在某个小旅馆里。

“一间。”海诺尔斯淡淡道。

旅馆老板抿嘴无声一笑,从墙上取下一大串钥匙,“尊贵的先生夫人,请随小人来。”

夫人?罗可发现自己在恍惚中好象错过许多细节。

海诺尔斯面无表情地跟在旅馆老板身后,泰然处之的模样让她不敢多问。

“先生和夫人如果有其他吩咐,可以摇一下挂在床头的铃铛。”旅馆老板打开走廊尽头房间的门,又将油灯点亮放在房间里唯一一张小圆桌上,才蹑手蹑脚地走出去。

关门声刹那,罗可的心蓦地提到喉咙。

难道…刚才她听的‘一间’,是指只要一间房间?!

她小心翼翼地盯着一进门从容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海诺尔斯,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让他相信,即使不在同一个房间,她也不会趁机逃跑。

“你可以睡了。”他嘴唇动了这几下,便不再说话。圆桌上的火光从下映照着他的侧脸,深刻的轮廓在明暗交织中显得格外冷峻。

这份冷峻与记忆中的傲然身影重叠,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泄了出去。

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张让她饱受折磨。终于抵抗不住床的诱惑,她小心翼翼地爬到床上蜷缩在一角。

这张床比想象中还要柔软舒适。躺在上面,她很快把自身处境遗忘到九霄云外,沉沉睡去。

海诺尔斯听着她的呼吸慢慢趋于平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床上陷落的那一角。

巴掌大的鹅蛋小脸深深地陷在鹅绒枕里,没有时时生动又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到处眨巴眨巴地张着,她看起来既温柔又娇小。

威廉姆坐在书桌后。

这个书房是他们帕克拉家族历代族长才有资格使用的地方。

犹记得在童年时,他的父亲曾威严地坐在这里,盛气凌人地将他的叔伯们骂得狗血淋头。叔伯们不但不敢回嘴,甚至还卑微地低头倒歉。

就是那时,他心里对这个位置涌现出无穷的渴望。

直到他真的坐上这个位置,他才发现,因为那个人的出现,这个位置也不再如想象中的那样高高在上。

正对书桌的门开了。

一个瘦高的身影慢慢走进来。

如藤蔓般生气盎然又微卷的绿色长发静静地披在那件白色金边的盔甲上。

威廉姆的目光很快从绿发移到胸前那两轮位置对称的日月上。九十九道工序绣出来的金丝图案果然不同凡响。

按在扶手上的手指慢慢紧缩,在他心里嘎吱嘎吱作响。

“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亲爱的威廉姆哥哥。”来人一撩长发,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

威廉姆当然明白这抹笑容背后的含义。但他很快将怒气压了下去,“好久不见了,梅芬尔。看来这几年你在神殿过得相当如意。”

梅芬尔微微一笑,“那还要谢谢你啊,我亲爱的哥哥。如果没有你向父亲建议让我去教堂接受光明神的沐浴,洗涤我这个私生子身上的肮脏与污垢,我不会有今天的荣光。”

威廉姆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一本正经地接下去道:“你知道感恩就好。我现在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梅芬尔似乎也被他的厚脸皮吓了一跳,细长的双眼在他脸上密密地扫视了一圈才笑道:“我真是佩服你啊,哥哥。连求人的时候都可以用命令的口气。”

威廉姆恼羞成怒道:“我只问你,做还是不做?”

“你还没告诉我什么事呢,亲爱的哥哥。”

威廉姆看着自己的双手,“我要你杀了海诺尔斯。”

“可以。”

梅芬尔的答案大出他的意料,也让他松出口气。

“不过我有条件。”

威廉姆戒备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我要你…”梅芬尔嘴角微扬,“让出帕克拉家主的位置!”

“你做梦!”威廉姆被踩到尾巴般跳起来,“你这个该死的私生子!你和你母亲一样是个见不得人的东西!你凭什么要我让出位置!你只不过是个□娘养的!”

梅芬尔一动不动地听着他骂,眼中的讥诮让威廉姆骤然想起海诺尔斯那双冰冷的眼睛,寒意打从心底升了起来,“总之,我,我不会把家主让给你的!”

梅芬尔轻轻抚摩着胸前的长发,“你觉得帕克拉家族与神圣骑士团…谁更高贵?谁更强大?谁更受人尊敬?”

威廉姆说不出话来。

大陆有无数个怕克拉家族,有无数个比帕克拉家族更强大的家族,却只有一个让全大陆景仰的神圣骑士团。

“你不过是想羞辱我!你休想!”他怒吼道。

梅芬尔点点头,“你猜对了,我就是羞辱你。你也可以不答应我的条件,不过…家族祖传的石中剑在你手上损毁,有这条罪名,就算你不让位,家族其他人恐怕也不会答应。”

威廉姆身体如筛子一样抖起来,“你,你,我我…”

“那就这样说定了。”梅芬尔昂起头,“毕竟…放眼整个大陆,也只有神殿敢与东海裂剑台一较长短!”

他说完,又志得意满地瞥了眼威廉姆,似乎想把他此刻的沮丧与绝望牢牢刻在记忆里。

死罪

“你是个贱种,你的母亲是个下贱的野鸡,而你就是下贱的小鸡!”

“你应该感谢帕克拉大人的仁慈,除了他,谁会承认你这样来历不明的野种?”

“你要记住。在这里,威廉姆少爷是天,你就是草。威廉姆少爷让你干什么,你都必须照做!”

“你这个贱种!居然敢背地里偷东西吃,贱种就是贱种,就算穿上衣服,也不过条披着高贵人皮的狗!”

“呕。”梅芬尔单手撑在墙上,默默地吐了起来。

夜极深。

明月挂在天上,用清冷的月辉勾勒着墙角孤寂的背影。

梅芬尔慢慢舒了口气,从墙角里出来。

上挑的细眼在皎色中流露出几许愤世的冷然。

“梅芬尔大人!”

街道另一头,一个神圣骑士脚步匆匆。

梅芬尔回过头,眼中的冷芒立刻化为温柔的轻笑,“有事吗?沙克。”

沙克跑到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恭敬地递上一封信,“是耶鲁大人的信。”

“谢谢。”梅芬尔抽出信,慢慢展开,动作优雅轻柔。

沙克手掌一摊,一团白银色的斗气在手心正中翻滚,正好照亮梅芬尔手中的信。

梅芬尔侧头感激地笑笑。

沙克看着梅芬尔清俊的容颜越来越沉重,忍不住问道:“是耶鲁大人出什么事了吗?”

“恩,他受伤了。”梅芬尔将信轻轻折起,“你愿意跟我去一趟冰寒极地吗?”

沙克放下手,单膝跪地,“誓死为梅芬尔大人效劳!”

“我接受你的忠诚。”梅芬尔将他双手扶起,“不过你必须先去各地调一整队的神圣骑士到皮特里城待命。”

沙克疑惑道:“虽然冰寒极地是人类四大禁地之一,但仍有不少佣兵团出入,危险程度远远不及甘勒多夫大沙漠,有必要带一队神圣骑士吗?”

“这次不一样。”梅芬尔轻笑道,“我们的对手…是东海裂剑台,海诺尔斯。”

沙克倒抽一口凉气。

四大禁地中,冰寒极地只要熟悉地形、天气变化,就能自由出入。

甘勒多夫沙漠最恐怖的不是天气,而是魔兽,需要的是强横的实力。

而东海裂剑台…

只是一个存在于记载和传说的地方。

“难道海诺尔斯出手伤了耶鲁大人?”

梅芬尔挑眉。其实从耶鲁的口气来看,他是强行使用圣光斗气被自己震伤的,不过…

“是的。”有神圣骑士团的加入,他对付海诺尔斯的筹码会更多,至于真相,有时候并不重要。

他展眉而笑。

落在沙克眼里,立刻解读成梅芬尔大人对如何对付海诺尔斯信心十足,心里顿时为自己刚才的失措而羞愧不已。

天蒙蒙亮。

罗可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正要坐起,转头看到一双湛蓝的眸子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迟缓的思绪慢慢开动起来。

这双眼睛的主人好象是叫…

“啊!”她猛然惊醒,一个翻身跌到地上,指着缓缓起身的海诺尔斯,结巴道:“你,你,怎么会睡在床上?”

海诺尔斯定定地看着她,“你昨夜睡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嘴角,尴尬道,“难道我说梦话了?”对自己睡相的担忧很快盖过了他为什么也躺在床上这个问题的疑问。

“不,你睡得很沉。”

罗可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我先去洗漱…”

大约一刻钟后,她突然抬起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好象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躺在床上…”

快步从旅馆逃出来,罗可的脸红得几乎可以榨出血汁。

旅馆老板暧昧的眼神不断在眼前浮现,尤其是当她把钥匙递过去的时候,他就差没问昨夜满不满意了。若是平常,她或许不会这样在意,偏偏今天早上…

“你怎么了?”

海诺尔斯看着她聚集出一个水球,打在她红通通的小脸上。

罗可回过神,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水滴,“没什么,太热了。”

海诺尔斯伸出手,在她肩上轻轻一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