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师也有这样小心眼的一面。罗可感慨。
“当时父皇虽然感到遗憾，但同时也觉得兰林冕下有些小题大做。”默特尼二世道，“但是当安东尼开始实验后，他才知道，兰林冕下所做所为背后的真意。”
罗可眼珠一转，“难道这个实验有问题？”
“不错。由于安东尼无法接触到神，所以他只能在活人的身上做各种实验。”黛西夫人眼睛蒙上一层恐惧和厌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帝都在晚上可以听到各种怪物似的哀叫声，极为的凄厉惨绝。”
房间里的温度陡然下降。
罗可不禁打了个寒战。
默特尼二世用下巴示意高拉索接下去。
“我曾受陛下之命前去魔法公会勘察，与他交过手。”高拉索冰冷的声音让室内冷气直线上升，“他是圣阶强者。”
“他是圣魔导师？”罗可一楞。为什么老师从来没有提过？
黛西夫人缓缓道：“我们猜测，他一直在隐藏实力。”
梅芬尔突然冒出一句，“你和他交手输了？”菲利普只和他说了事情的大概，没来得及提到细节。
高拉索冷峻的面孔更显阴寒。
他虽然没有回答，却是默认。
默特尼二世叹气道：“从那以后，我父皇和我一直与他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不过梅芬尔的加入显然让他对我重新起了警戒心。在一年前，光明神会刚刚离开，他就偷偷潜入皇宫，妄图盗窃黑暗神的神器。幸好高拉索及时发现，才没有让他得手。后来，为了保护神器，宫廷魔法师和菲利普的魔法师一起，在亲王官邸共同绘制上古魔法阵来守护。但是没想到，还是没有保住。”
罗可想起海诺尔斯曾说过，神器之所以是神器，全仰赖于神格的缘故。“你们知道为什么安东尼要抢夺神器吗？”
黛西夫人道：“安东尼主修黑暗系魔法。有了黑暗神的神器，他更是如虎添翼。”
“所以，即使我和高拉索冕下联手，也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才需要请罗可的老师兰林出马。梅芬尔显然对安东尼能打败高拉索而耿耿于怀。这意味着，同是圣阶强者，但圣魔导师却比圣骑士高出不止一筹。
默特尼二世立刻安抚道：“我需要百分之百的赢面。毕竟，安东尼是魔法公会的会长，他掌握着整个魔法公会。若是不能一击即中，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我感谢命运之神，在最关键的时刻送来了罗可小姐。”
的确，魔法公会掌握着整个大陆大多数魔法师。如果帝国要铲除魔法公会会长的事情走漏风声，那引起的暴动就不单单只是一个卡兰帝国，甚至可能会在整个大陆牵连起一场无法想像的巨大风暴。所以必须在风暴掀起前，就让所有的事情干脆利落地结束。
罗可有点理解黛西夫人先前的谨慎了。不过她担心的要比他们更多一层——
安东尼现在拿走了黑暗神的神器，万一让他不小心研究出了神格的秘密，那到时候，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就不是圣魔导师，而是第二个黑暗神了！
“我想，这件事我必须要先问问老师。”这样重大的事情，罗可不敢私自下定论。
默特尼二世微笑道：“这是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离开请你与菲利普一起去见兰林冕下，以显示我的诚意。”
“这个…”罗可为难地皱眉。没想到出来这一趟，不但神器没偷到，反倒背上大麻烦。老师若是知道的话，大概会哭得很难看。
菲利普终于打破沉默，“除了这件事外，我还有件重要的事情想亲自拜会兰林冕下。”
罗可警戒道：“什么事？”
“我想请兰林冕下允许…将他心爱的学生的终身托付于我。”菲利普执起她的手，缓缓凑向嘴边。
狼窟
手一定会烂掉！
罗可陡然瞪大眼珠，看着他品尝过无数人的红唇正渐渐接近自己的手，“等下！”她几乎是用吼得出声。
红唇定住。
——与手背三厘米处。
罗可干笑着将手从他的掌中一寸一寸拔出，然后迅速藏到身后，“菲利普殿下真是越来越幽默了，哈哈…居然能幽默得如此颤动人心，真是令人敬佩。”
的确是颤动人心。她的心脏差点被颤动停了。
菲利普不动声色地缩回手，看她的目光有些莫测高深。
默特尼二世大笑道：“我倒不希望这只是一场幽默。其实在菲利普三岁摸钢琴老师的屁股时，我就开始期盼有这样一天的到来。”
三岁摸钢琴老师的屁股？陛下，你确定不是因为他太饿，把屁股看成面包？罗可没好气地想。
“如您所愿，这并不是幽默，而是我的真心。”菲利普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罗可看，仿佛要把瞳孔中的真诚毫无保留的散发出来。
“其实，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了。”她怕众人不信，又连忙加了一句，“黛西夫人为证。”
黛西夫人的目光从浪花印记移到她的脸上，别有深意道：“不错，你手背上的的确是海族情人之间的盟誓，但是…”
她猛然的大转折让罗可的心吊得老高。
“这并不等于婚约。”黛西夫人缓缓道，“我说过，若一方实力远远高于另一方的话，也可以做到这个盟誓的。”她话锋一转，“事实上，我很好奇哪位海族的兄弟居然能够征服伟大的圣魔导师——兰林冕下的爱徒。”
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罗可无奈地将目光扫向在场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战友。
梅芬尔似乎仍对她安排他喜欢菲利普的剧情而耿耿于怀，因此十分‘自然’地移开目光，没有接受她的求助。
“呃，这个嘛，其实…他本人很低调，所以我答应过要对他的身份保密。”下意识的，她不想让他们知道海诺尔斯与她的瓜葛。
光是老师就已经让他们千方百计地寻找着各种可以利用的途径，更何况海神。她可没忘记，魔法公会会长安东尼的造神计划是通过默特尼一世首肯的。
“或者，这个印记只是某位强者的恶作剧？”黛西夫人抛出一个大胆的假设，“据我所知，海妖族是海族中最强大的族群之一，而且他们酷爱恶作剧。”
海妖族？
罗可面颊微抽。
老师曾给她看过海妖族的图片。
总体来说，在海族中，他与人类算是接近的了。不过前提是要忽略他头上蠕动的触角，脸上一开一合的鱼鳃，身上水蛇似的鳞片，还有下面海马般的尾巴。
黛西夫人看着她苍白的面色，捉住她的手，安抚道：“或许菲利普先前的名声并不太好，但是我相信他这次是认真的。况且，比去海妖族，他实在是英俊得多，不是么？”
她显然认为罗可根本没有生死相许的情人，这一切都只是罗可为了拒绝菲利普而编排出来的借口。
罗可听着她的话向菲利普看去，然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的确，以外表而论，他的确比海妖…
咦？等等…她为什么要把菲利普拿去和海妖族比？！
要比也是和海诺尔斯比好不好！
原本大比分胜出的菲利普立刻从胜利者的宝座上重重摔下。
“其实在我出发前，老师曾给了我能够远距离通讯的魔法水晶球。所以，我并不需要回去。”本来她并不想把老师的这项发明曝露出来，但现在兵临城下，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默特尼二世眼睛一亮，“能够远距离通讯的魔法水晶球？呵呵，兰林冕下真不愧是兰林冕下啊。”
“呃，我看事情紧急，还是先回去向老师报告这件事比较重要。”再呆下去，她迟早连皮带骨被拆得一点不剩。
默特尼二世微笑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兰林冕下亲自通话。”
“这个…”魔法水晶球极耗费能量，所以她一直都舍不得用。好不容易决定用一次，她还想趁机问问海诺尔斯的近况，但这点又不能当着默特尼二世等人的面。
默特你二世默默地看着她犹疑的神情，既不追问，也不主动撤回要求。
黛西夫人轻轻理着她的裙子，温声道：“这件事情牵扯着卡兰帝国和魔法公会，关系重大。我想理应请陛下亲自邀请兰林冕下的援手。”
罗可目光从左到右一一掠过。
菲利普、梅芬尔、默特尼二世、黛西夫人、高拉索…
每个人脸上不是挂着虚伪的笑容就是拉长脸看不出心思。
此刻的自己就像落入狼窟的小白兔，想不任人宰割也难。她突然很后悔没有带空空一起出来，不然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逃出去。
“…我想既然是陛下的要求，老师应该也不会太介意的。”她说完这句话，明显感到房间内压迫的气息面前舒散。
“呵呵，这真是太好了。”默特尼二世露出儿童般真挚的微笑，“自当初冕下离开以后，我已经有几十年没有见到他了。”
不过对于经历了适才一幕的罗可来说，她只看到笑容背后的欲望和算计。
“使用魔法水晶球是很费周章的，我必须先回去准备一下。”罗可道。
“这是当然。”默特尼二世向菲利普笑道，“好好看护我们的小神使，她现在可肩负着拯救帝国的艰巨任务呢。”
菲利普意味深长道：“与其说神使，我倒觉得更像是精灵。还是很顽皮的那种。”
真是抱歉，她对这两种比喻都相当的不感冒。
罗可装作不经意地抬头看天花板。
幸好，这个房间里还有一处是洁白又干净的。
从房间里出来，罗可故意和菲利普拉开距离，落后他三步左右。
梅芬尔追在后面，低声笑道：“看来与菲利普殿下有一腿的并不是我。”
罗可没好气道：“我现在是皇帝陛下眼前的红人，惹火我对你没好处。”
“我以为你应该感激我。”他从容道，“至少我帮你掩饰了海诺尔斯的存在。”
罗可心头一颤，表面却很无所谓道：“那又怎么样？”她记得海诺尔斯是海神的身份并没有曝露给他。
“难道你不知道？”梅芬尔看着菲利普的背影，声音压得更低，“海诺尔斯曾经断裂默特尼一世陛下收藏的许多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张通缉书应该至今有效。”
“…”罗可无语。
“不过，他不是一直与你在一起的吗？”这句话他早就想问了，先前都没找到机会，“你们…分开了？”
罗可停下脚步，用极轻的颤音道：“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只是你看不到罢了。”他们的精神与爱同在！
“什么？”梅芬尔楞住。
廊道突然吹过一阵凉风。他蓦然感到背后有些阴冷。
走廊另一头。
一个侍者重新将窗户关上，低喃道：“还是妈妈说得对。肥肉吃太多的话，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恶心的感觉就会没了。”
虎穴
罗可察觉到梅芬尔并没有跟上来，心里不禁有些后悔。经过菲利普刚才的那番告白后，她十分不愿意与他单独相处。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甚至宁可单独面对高拉索那张被雪藏了几百年没见过阳光的冷脸，或是琳达常被妒火和怒火双重燃烧的美艳面孔。
步下皇宫前长长的台阶，她抬起头。
菲利普正站在马车旁等着她。
“呃，我想四处走走，您先回去吧。”她在离他三步处停下。
菲利普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然后轻轻打开门。
罗可撇撇嘴，无奈地坐上马车早该知道以菲利普的阴险为人，刚才在众人面前的沉默只是为了稍候的爆发储蓄力量。
车内不算狭小的空间却因菲利普的进入而让她骤然感到窒息。
“去哪？”
“恩？”罗可蓦然回神，发现马车并没有动。
“你想去哪里？”他极为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呃，市集好了。”像桑德莱这样的帝都市集总该有的吧。
车轮缓缓滚动。
菲利普却没有如罗可想像的那般发难，而是悠然闭目养神。
不过她并未因此而放松警惕。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会留出一段宁静的空白。
马车渐渐离皇宫越来越远，街上逐渐热闹起来。道两旁经常能看到打扮时髦的夫人小姐们撑着一把把色彩鲜艳的花布伞结伴同行，或是来去匆匆的小伙子像游鱼一样灵活地穿梭在人群的缝隙中。
“安居乐业的百姓，繁华喧闹的帝都…”菲利普的声音像在提醒她，她与他们正处于车窗里外的不同世界。“如果安东尼所谓的造神成功的话，这样的景象就不复存在。”
“即使安东尼造神成功，与帝都又有什么关系？”安东尼若是真的造神成功，最多不过是这世界又多了一个神祗。反正已经有美神这个先例存在。
“安东尼并不是一个胸襟开阔的人。这些年来，我们与他明里暗里的较量足以让他怀恨在心。”菲利普英俊的脸像是打了一层寒霜，又冷又硬。
恐怕这才是他们想除掉安东尼的真正原因吧？
不是因为什么造神计划。
也不是因为什么以人为实验。
只是因为安东尼是他们的敌人。
罗可心里不屑地想。
“罗可小姐难道觉得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受到制裁？”菲利普从她脸上读出了她此刻的心思。
“这真是个深奥又复杂的问题。”她深沉道，“我觉得我的老师更有资格回答。”如果真要她来说，那接受制裁的名单上他绝对排第一个。
菲利普微笑道：“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兰林冕下了。”
罗可敷衍地回笑，目光飘移到窗外。
马车慢慢停下。
菲利普率先下车，绅士地迎接她。
罗可兴奋得从马车上跳下，完全忽视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仿佛被街旁的鲜花摊吸引住全部心神。
菲利普好脾气地收回，跟在她身后，低声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罗可小姐最喜欢的是富贵花吧？”
她楞了下，刚想转身回答，视线便被他背后的那一排少女手中的月白如夜明珠般皎洁纯美的鲜花深深黏住。
她们手中的富贵花少说也有几千朵吧？
堪比黄金的花价…
天。
此刻倒映在罗可眼中的，绝对不是什么美丽的花瓣，而是一堆堆像小山高的黄澄澄金子。
菲利普双手交叠在胸前，轻轻向后退了半步，温声道：“我，菲利普·德·亚历山大·默特尼·保罗亲王，在桑德莱热情的见证下，谨以诚挚之心向美丽的罗可小姐求婚，请允许我陪伴你剩下的岁月，直到永远…”
周围先是震惊到无声的安谧，随即欢呼声、鼓掌声、口哨声渐渐从沉寂中复苏，片刻后响彻这条只有五六米宽的街道上空。
三面围观的队伍越来越庞大，但人数依然在增长，甚至有些人是听到风声专门从不远处赶来的。
如果不是当事人，也许罗可也会加入起哄的那一族去，但现在她只是紧紧地握住拳头。
这样的场景她不是没有肖想过的，尤其是遇到海诺尔斯之后。
但事实是，无论场面多么宏大，措词多么动人，如果站在那里的人不是那亮丽金发、湛蓝眼眸的主人的话，那么这一切对她来说，充其量只是一场别扭又荒唐的闹剧而已。
“保罗亲王殿下…”她尽量把声音放柔。无论她以前有多么讨厌他的虚伪阴险，但此刻，他满足了她身为女人的虚荣心。“虽然是错爱，但我依然感到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