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重新翻动，却是朝四面散开。
天空露出水洗般的湛蓝。
所有人同时长长吐出一口气，向光明神会教堂所在处虔诚膜拜。在他们心目中，光明女神神法无边，无所不能，刚才的恶魔就是因此败退。
一群匍匐的人群中，罗可四人像灯塔般屹立，格外显眼。
“我想现在是离开的好时候。”兰林悄悄取出空间转移魔法卷轴。
菲利普眼疾手快地跟在他身后，“谨以默特尼二世陛下之名，恭请兰林冕下，海诺尔斯阁下和罗可小姐前往皇宫小住。”
罗可抬头看天道：“万一我手痒又偷了皇后的什么东西怎么办？”
菲利普微笑道：“除了神器，皇宫还有什么能入罗可小姐之眼？”
“…”这世界上无趣的事情很多，其中一件就是和菲利普说话。
“何况，”他拖长声音，浅笑道：“令兄还在府上呢。”
空空…
罗可猛然想起这世上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海诺尔斯？”她眼巴巴地看着他。
兰林不满地哇哇叫道：“我才是决策者吧？”最应该问他的意见才对！
他喇叭似的大嗓门立刻将众人的视线齐齐引了过来。
海诺尔斯弹指。
蓝盈盈的光芒倏地笼罩四人。
兰林气得往外冲，“太不尊重我了，我不去，我不去！”
海诺尔斯从善如流。
蓝光闪逝后，兰林仍在原地。
空气经过片刻的凝滞后——
街道中央，一个红帽黄袍的小老头在一群跪拜的人群中间，愤怒地踩着自己的胡子跳脚，“…你尊重的太不是地方了！”
变脸
这是哪里？龙的宝库吗？
罗可随手拿起身边的一块巴掌大绿水晶，放在手心把玩。
菲利普苦笑道：“海诺尔斯阁下对皇宫的宝库真是熟悉啊。”居然不用卷轴就能使用空间转移魔法，怪不得当初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海诺尔斯环顾四周，指着西面的墙壁道：“以前这里有一架子的宝剑。”
如果默特尼二世听到这句话一定会捶墙大哭。没想到海诺尔斯碎裂他一半的收藏后，竟然还惦记着剩下的一半。
“呃，这些年皇兄的喜好有所改变。”菲利普含糊道。
“是么？”海诺尔斯侧头想了想，“其实宝剑挺好的。”
…在没碎裂之前的确很好。
菲利普叹出口气。
虽然知道海诺尔斯裂剑的真正原因，但罗可还是忍不住为那些莫名逝去的好剑掬一把同情泪。
“我想皇兄一定很迫不及待见到你和兰林冕下。”为免话题一直绕着默特尼二世的收藏打转，菲利普转身打开宝库的门。
宝库门口两个守卫见有人从里面出来顿时吓得脸色发白，看清楚是菲利普后才悄悄松出口气，“保罗亲王殿下，您怎么会…”
菲利普沉色道：“守卫需要加强。”
守卫骇得立即跪倒在地，“请殿下降罪。”
罗可看不过去，吐槽道：“不如让亲王殿下亲自示范怎么样才是万无一失的守卫？”除非全天二十四小时支持结界，不然就算是兰林、梅芬尔这种级别的超级强者也不可能阻止对方的进入。
菲利普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张大眼瞪了回去。
只要在海诺尔斯的身边，她的胆子就像吹了气的气球，惊人膨胀。
菲利普坦然收回目光，从容道：“既然罗可小姐求情，那这次就算了。”
守卫立刻向罗可道谢。
罗可干笑着收下。
菲利普真是狐狸，连下台阶都像在送人情。
海诺尔斯淡然道：“皇帝又多等了一你两句话的时间。”
…明明刚才罗可也有说话。菲利普嘴角的笑容微滞。
书房内。
默特尼二世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兰林，手中的笔顿在纸上半晌，才霍然站起，展颜道：“兰林冕下！”
兰林边打量房间边摇头道：“啧啧，默特尼家族的品位永远让人在叹息中郁闷。”
默特尼二世不怒反笑，“尖刻又一针见血的评语，总是能打从心眼里引起人的共鸣。怪不得父皇在临终前依然对冕下念念不忘。”
“我就是怕他太念念不忘才躲那么远，没想到躲那么远他还是念念不忘。”兰林的心情开始恶劣起来。
对于如此明显的讥讽，默特尼二世脸皮再厚也扛不下去，只得干笑着转移话题道：“是罗可小姐通知您来的吗？传讯水晶球果然很方便。”语气大是艳羡。
兰林胡子一吹，瞪眼道：“第一，我来是因为无聊出来散散步，不是因为罗可的通知。第二，水晶球是我的宝贝，你少打主意！”
默特尼二世含笑默认他的不轨居心，“伟大的发明应该广泛地普及才能发挥它最高的价值，不是么？”
“巨额的财富也只有广泛地普及才能发挥它最高的价值…我怎么不见你把你的金库平分出去？”
“呃，呵呵。”默特尼二世用笑含糊应付着。
差点忘记眼前这个可是拥有与魔法水准等若口才的兰林圣魔导师。用对付罗可的方法显然是完全行不通的。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父皇和我都一直在打听冕下的行踪…”
兰林双眼眯成一条缝，“你是说，这么多年来，卡兰帝国一直在通缉我？”
“不不不，您误会了。”默特尼二世见他的胡子有飘起来的趋势，连忙摇头道，“我们是诚心诚意地寻访冕下的行踪，想为当年的误会道歉。”
“既然是误会，为什么要道歉？既然要道歉，就不是误会咯？”
“这个…”在多年的政治暗涛浸淫下，默特尼二世早已应付惯那些虚伪做作的阿谀客套，反倒对兰林这样毫不留情的直击感到技穷。
幸好侍从及时通报保罗亲王求见。
菲利普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出现竟然让默特尼二世喜上眉梢。“哈哈，我亲爱的弟弟，你快来看看，是谁大驾光临了。”
兰林冲着罗可和海诺尔斯悄悄眨了眨眼睛，然后肃容道：“不用看了，我们在刚才就已经把对方的鼻子眼睛嘴巴研究得很清楚了。”
罗可好奇道：“老师怎么到的这么快？”
“因为我直达。”
“哦，我们是从宝库过来的。”
“宝库？”兰林眼睛一亮，然后朝海诺尔斯悄悄竖起拇指。
看默特尼二世略僵的表情，菲利普很快将刚才遇到的一幕简要的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啊。”书房沉寂了大约半刻钟，默特尼二世才徐徐开口。
其实当他听到海诺尔斯这个名字开始，脸色就渐渐难看起来。当菲利普说到魔法公会出现那道红光时，那脸色已经可以用相当难看来形容了。“恩，我原本想派梅芬尔和高拉索过去看看，不过…”他顿了下，“光明神会解决得很好。”
光明神会解决得很好其实就是帝国大大的不好，经此一役，光明神会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气焰很快又会抬头。
这个关联罗可和海诺尔斯不明白，但兰林却清楚得很。“我离开的时候，看到整个帝都的人都在朝光明神殿的方向膜拜呢。”
不过阴云是暂时的，默特尼二世的脸很快又明亮起来，“哈哈，这是个好消息，不是么？这样一来，我们又多了一个对付安东尼的强援。”
昨天的敌人只是在昨天，只要有共同的利害关系，他们也可以变成今天的战友。这是默特尼二世的信条。
菲利普接道：“我想以梅芬尔和耶鲁教皇的交情，这件事并不难。”
默特尼二世欣慰道：“兰林冕下、高拉索圣骑士、梅芬尔圣骑士、光明神会，还有…”他目光在海诺尔斯面上一顿，然后微笑道，“东海裂剑台的海诺尔斯冕下，再加上我帝国军队，这样的阵容，我想应付任何灾难都绰绰有余。”
兰林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加入你的阵容了？我怎么不知道。”
海诺尔斯同样疑惑，“这也是我的问题。”
兰林是他的长辈，又是全大陆景仰的强者，他戏谑默特尼二世，默特尼二世还不能如何。但海诺尔斯不但当年闯入宝库，将他最心爱的宝剑裂成碎铁，如今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眼中寒意渐浓。
一味的软弱只会让敌手更加轻视。倒不如适当的强硬，反倒有震慑效果。“海诺尔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曾经到我的宝库…”他突然说不下去。
因为海诺尔斯当着他的面开门出去了。
罗可抓着他的袖子，踮小脚跑在后面。
“你们去哪里？”默特尼二世再好的修养也有点挂不住脸了。
菲利普想起海诺尔斯神出鬼没般的空间转移，干咳道：“我想，海诺尔斯阁下可能有急事吧。”
默特尼二世挑眉。
菲利普微一点头。
他的怒气马上压了下去，“你派人跟着他，或许海诺尔斯冕下会有什么需要。”
“是。”菲利普立刻领命出去。
兰林从刚才便看他那张脸像变色龙般不停变换，此刻终于忍不住大笑道：“你比你父皇强，至少他变脸的速度绝对没有你快。”
默特尼二世看着抱肚狂笑的兰林，突然觉得其实安东尼也没那么可怕和讨厌。
新神
看海诺尔斯急走的背影，罗可觉得似曾相识。
上次在皮特里城他急走的结果是带回一条美人鱼，那这次是什么？难道又一条？大陆哪来这么多美人鱼啊？
刚感慨完，她脑海猛地灵光一闪。
黛西夫人？
长长走廊的尽头是一座弧形花园。
罗可在迷路的时候从楼上眺望过。
雪白宽敞的甬道，两旁绿茵如毯，正中的喷泉日夜喷洒，飞溅的水滴如米粒大小的珍珠般细碎光洁。
面对这样的美景，她的心情还来不及飞扬，就落了下去。
原因无他，正是喷泉后，被水幕隐约遮挡住的三个人。
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黛西夫人、皇后、琳达…
她吞了口口水，正要怯步，海诺尔斯已经走了过去。
…有个称职的海神，海族还是相当幸福的。
罗可小心跟在他身后。靠近时，听到皇后犹如被刀削过的尖锐嗓音在撕裂所有人的耳膜，“如果你不想我把这个秘密公布天下的话，最好马上离开！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容忍，也是最后的仁慈！”
琳达帮腔道：“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不然等待你的，将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惩罚。”她说话的时候口齿不太清晰，似乎特意将嘴巴幅度动得很小。
虽然之前罗可曾打定主要要站到皇后的对立面去，但见识过黛西夫人后，她又觉得命运之神让这两个女人成为对手，实在是对其他女人最大的恩赐。
黛西夫人坐在轮椅上，一把做工精致的金色剪刀斜斜划破她的长裙，刺入她的鳞片。
阳光洒下，鳞片泛起霓虹般彩光。让整个帝都男子神魂颠倒的美貌上隐隐带着不屑，这是胜利者在失败者面前独有的专利。
皇后的指甲掐着手心。
嫉妒、挫败、愤恨、厌恶…各种负面情绪排山倒海地冲击着她仅有的理智。
自从这条不人不鱼的怪物出现后，她的人生就从高台坠落下来。
爱慕、荣耀、赞美…被她一一抽走，最后连默特尼二世也是。
她曾以为那个男人会永远像条随叫随到的哈巴狗，但他却选择换主人。
不可饶恕！
皇后突然怪叫一声，双手像发了疯似的朝黛西夫人的脖子掐去。
琳达楞了下，很快搂住她的腰肢想将她拖开。
她相信以默特尼二世的为人绝对不会干涉女人之间的口舌之争，甚至还会为有美人为他争风吃醋而洋洋得意，但如果争斗升级为身体上的伤害那就另当别论了。
无论如何，黛西夫人都是他最宠爱的情人。
正当她想将向后使力的刹那，一股强大的气流将她带皇后一同弹了开去。
身为魔法师的本能，她迅速支起一道结界，免于四脚朝天的命运。
但皇后的运气则要差得多，她感到自己的双手麻痹得像两块僵硬的石头。
黛西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缓缓走来的男子。
刚才的波动是…
这怎么可能？！
海诺尔斯锐利的目光直射皇后，须臾才缓缓移到琳达身上。
罗可扒着他的肩头，小声道：“右边那个是皇后，左边那个是七阶魔法师。坐轮椅的是黛西夫人…”顿了吨，补充道，“和皇帝有一腿的。”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在只有轻微水声的园子里，还是有点突出。
不过黛西夫人在震撼，皇后在惊恐，琳达在猜疑，一时谁都没想起说话。
海诺尔斯歪头想了一会，才侧身问道：“什么是有一腿？”
罗可想了想，才答道：“就是在独处的时候，他们会把四条腿纠缠在一起。”
“美人鱼没有腿。”
“呃，没关系，皇帝有。”
“那是有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