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想死……”凌天清脑子里一片混乱,全是光影掠过,她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只知道自己经历了一场无尽的痛苦。

她的身体虽然能吸收灵泉的力量,也在逐渐适应这个世界。

可元气一破,自身的防御系统全部崩溃,这时候随便什么病毒都能让她死机。

“我不想死……不想……”凌天清想缩到角落里,她身上每一寸肌肤都很痛,那是朱颜丹留下的后遗症。

这种针扎的痛苦,就像是用药物提高每个神经细胞的敏感度,只要轻轻一碰,就像揭了一层皮似的难熬。

被男人碰到的腰部,也闪过尖锐的疼,让凌天清冷汗直冒。

凌谨遇见她脸色苍白的想避开自己的手,似乎极为讨厌他的碰触,他不由沉下脸,甩开手,看着她跌跌撞撞的缩到一边。

“既然不想死,就学学别人怎么活下来。”说完,凌谨遇转过身,不想在看到她那张脸。

从龙楼上空投影下的八卦仪来看,现在应该是上午九点左右。

而凌谨遇已经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天,连早朝都没有去。

“你……你……别走……”

凌谨遇正要离开灵泉,突然听到身后细不可闻的哀求声。

凌天清不想被丢下。

朱颜丹发作的时候,那无尽悲惨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承受痛苦。

无论怎么挣扎,怎么呼救,都没有人来帮她。

直到最后,她以为自己真的在地狱里无法得救时,一只温暖的手,将那些痛苦一一压下……

凌天清现在神智尚不清楚,比初生的婴儿还要脆弱,只知凌谨遇是她的救命稻草,却忘了朱颜丹是谁喂她吃下的。

凌谨遇停下脚步,却并未转身。

他只顿了顿,伸手勾起挂在一边的龙袍,披在身上离开。

凌天清眼睁睁的看着救命稻草绝情的离去,也不再吭声,缩在灵泉一角,空荡荡的眼神里浮起一层雾水。

她一个人……很害怕……

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怎么逃都逃不掉,又害怕又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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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寒性子冰冷,喜好玄学,和清虚上人关系颇好。

他时常去道观中,与清虚上人对弈,四象五行随意聊聊,倒也算半个道友。

最近,王上大婚,诸侯无事,更是来的勤。

“上人似乎心有烦忧?”冷漠如霜的男子,落下一子后,目光落在亭外的白云上,淡淡道。

“这一招走的好。”清虚上人看着棋局,喃喃说道。

“上人有何烦恼,不妨说来听听。”温寒的视线终于从亭外收回,落在了清虚上人矍铄的脸上。

“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说。”清虚上人拈棋而笑,眉宇间的忧色却并未褪去几分。

“上人越发的喜欢故弄玄虚。”温寒摇摇头,面色依旧寒冷如冰,没有分毫的表情变化,让人猜不透他冰冷的面容下,有着怎样的心。

“并非故弄玄虚,只是……唉……”清虚道长叹了口气,只是这事怎么说呢?

若只是帝后床帏间的私事,也就罢了,但最近越来越不对劲。

“如今,凤身称后,江山永固,还有什么好叹气的?”温寒瞥了眼清虚上人,淡淡问道。

“虽说如此……可你看那东宫。”清虚上人突然往东边虚空一指。

东边的天空上,有一颗淡紫色的星球若隐若现。

那就是凰星。

从立后开始,这个紫色的巨大凰星会一直漂浮在空中,直到凤身产子,才会慢慢消失。

“紫气东来,是好事。”温寒瞥了眼凰星,依旧毫无表情,甚至连语调都没有改变,说道。

“后宫明明有主,可是……”清虚上人摇摇头,打住了下面的话,“一年前,贫道曾见迟暮宫有居压后宫之势,可如今,总觉得哪里不对。”

“哪里不对?”温寒追问道。

清虚上人摇摇头,落棋,不再说下去。

温寒结束此局,便起身离开。

他知道今日在御花园里不可能看见凌天清,因为她朱颜丹发作,被送入灵泉已有一天一夜。

太后远远的看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正喁喁独行。

四侯中,花解语和闻人莫笑都属于爱热闹的人,无论到哪里去,都要前呼后拥,花团锦簇。

而当初最受先王赏识的凌雪,性子沉稳,忠心不二,也居功不傲,做事低调。

只有这温侯,最为冷漠古怪,无论去哪里,都不喜人多。

也只有太后知道,当初先王狩猎,温寒的本事,要比凌雪厉害的多。

他原本能够最得到先王的赏识,但那时,只是少年的温寒便知道,若是这种赏识无法变成权利,不要也罢,否则只能招人眼红。

这个孩子,从小心机就深得可怕。

只可惜,这个世上,还有个凌谨遇。

先帝唯一的子嗣,从一出生,就被当成天朝帝国的唯一继承人来培养,在登基之前,他早有治世之谋略,温寒想赢他,恐怕不易。

而登基之后,凌谨遇的一系列牵制臣子和拉拢人心的手段,更是让人不敢有谋反之心。

比之宽厚仁慈的先帝,凌谨遇的手段要狠厉许多。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先帝那时国库流失的大量金银,一笔笔从官员身上清算回来,渐渐国库充盈,政事清明。

“温侯,又去道观静坐了?”太后迎向温寒,笑着问道。

“臣叩见太后。”温寒似乎正想着心事,一直低头看着脚下,蓦然听到太后说话,急忙跪拜。

第148章 凤身之位

“免礼。”太后的脸上挂着盈盈笑意,有一丝隐隐的心疼,“温侯近日似乎消瘦许多,是南下之事操劳的原因?”

若是有明白人,细听此话,便能听出一些蹊跷。

后宫从不涉政,太后却对温寒的行踪了若指掌。

凌谨遇在太后面前,也从不谈国事,花解语也应该不会提到这些无聊的细枝末节……

只是,太后的身边跟着的,都是亲信心腹,就算是说出再奇怪离谱的话,也不会传到其他人的耳中。

绿影和白衣顿住脚,看着远处的太后和温寒,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绿影立刻领着一队巡逻的御林军,先往交谈的两人那边巡逻而去。

“……没想到温侯还喜欢谈经论道,恰好哀家准备请高僧前来……”

“太后似乎每年都会请高僧讲道, 真乃向佛之人。”

“若是国事不忙,你与锦儿他们一道前来,哀家好久没有看见你们这几个孩子聚在一起,你小时候就不喜热闹,现在除了锦儿和小可时常来看哀家,一年也只能在哀家寿辰之时见到你们……”太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怜爱和无奈。

绿影还没走上前,就听见两个人的对话,似乎只是聊些家常,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不过众人皆知,小时候最受太后宠爱的,其实不是她的侄儿花解语,也不是凌雪,而是温寒。

王上自小便被先王带走,从婴儿时,便让他在国子院听先生读圣贤书,悉心指导,凌谨遇当时一年才得见太后数面。

那时,太后与其表妹交好,温寒便是太后表妹的儿子。

每日温夫人都抱着温寒去见太后,陪其聊天。

直到温寒做了王子伴读之后,还经常被太后召见,加上温夫人在温寒六岁那年去世,太后更是对温寒视如己出。

只是这种情况并未持续很久。

一来因为温寒渐渐长大,要陪伴凌谨遇习文练武,二来,因为温寒过了十一岁之后,性子越发的冰冷,忽有一日,不愿再受太后召见,渐渐的就生疏了。

太后知道温寒的心思不同常人,他在幼时,便知收敛锋芒。

十岁那年,他的父亲,也是一代功臣去世,温寒知道深受太后宠爱,也会为自己招致横祸,毅然断了这如母子般的感情,从此寡言少语,冷漠如冰,绝不会卷入任何的是非中,极为识时务。

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世,或许也就明白,为何温寒会如此自律。

“听说,最近四海诸侯全在王城,温侯怎不多陪陪他们?”太后笑着问道。

“臣不善交游,这种事有花侯一人足够。”温寒淡淡说道。

“锦儿虽喜热闹,不过性子太急,恐怕……”太后语气一顿,突然不说下去了。

“太后,臣还有其他公务要忙,先告退了。”温寒看了眼太后的神色,立刻躬身告退。

“温侯多多保重身子,隔段时间,哀家让人给你送些温补的圣品。”太后微微颔首,也不再寒暄。

“多谢太后恩赐。”温寒脸上无波无浪,一双眸中更是如冰原一般冷漠。

再好的圣品,也补救不了他。

只有一个人,能让他荒原冰川般的心里,有一丝丝温暖。

而她,却被他亲手推到这地狱王宫中,遭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他发誓,一定要让她所受的痛苦,十倍还给那人!

“啊,还有,你知道,哀家对立后一事,极为反对。”太后见御林军走远了,又说道。

“凤身已定,多说无益。”温寒听到这句话,突然又冷又硬的顶了一句。

而太后毫无愠色,只是叹了口气:“但你可知,这天赐之女,无法承恩?”

温寒微微一愣:“此话怎讲?”

“太医院的消息,天赐之女身子古怪,初 夜差点死在龙床上。”太后低声对温寒说道,“若是调理不好,她的身子,是无法诞下龙子的。”

“初 夜?不是因为朱颜丹吗?”温寒的表情终于变了。

“听说朱颜丹只是后来发作,总之,她身子奇异,所以,凤身之位,还有斡旋余地。”太后一直想扶周芳衣上位,对她来说,周芳衣心思玲珑,训练有素,比那冒失的天赐之女更适合王后之位。

“寒儿……温侯!”太后正说着,突见温寒神色凄然的转身,恍若未闻的离开,忍不住喊道。

为什么……

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她?

那个听起来很可笑的约定,他为什么没有答应?

永远不回地球了,永远陪着他……

那个少女可爱的笑颜,想四月温暖的风,等他想抓住的时候,却发现已经从指缝中溜走。

他为什么当时没有答应?

温寒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王宫的,只觉得心脏像是雪山裂开了一道口子,然后开始可怕的雪崩。

他无法抑制这样的冰雪风暴,身体里的血液都变成了冰,将脆弱的五脏六腑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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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楼。

凌天清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

她的大脑处于损伤状态,正在缓慢的自我修复。

有些记忆,处于断层状态。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初 夜的原因。

她是220伏的充电宝,而凌谨遇是一万伏的电压,猛然通电,当然会承受不住强大的电流,没烧毁作废已经谢天谢地。

龙楼的大门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的踏入楼内。

天光,从龙楼顶的卦象上倾洒而下,正落在蜷在一角的小丫头身上。

已是日落时分,那光线泛着金色的光芒,再经过黄金八卦盘,更是金灿灿的镀在凌天清的身上。

她坐在浅水处,抱着膝盖,尽量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是一种受伤后的防御姿势,最无助无用的防御姿势。

灵泉水面上浮着淡淡的金色光芒,她只露出了膝盖和一截雪白的肩臂,乌黑的发丝漂浮在水面上,乌黑湿润的双眸失去了往日的灵动,依旧死气沉沉,像是被遗落在人间的精灵。

凌谨遇的脸色也不好,眉眼中带着淡淡的阴郁。

他只晃了晃身,就闪到了凌天清的面前。

“你……来了……”凌天清看到眼前一双绣金龙靴,在抬头,只见天光散落,神祗般的男子逆光而站,一张俊秀无双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你来了!”凌天清突然快速的重复,紧接着,飞快的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别丢下我……别让我死……”

她一个人,又孤独又害怕……

“凌天清,你在失踪之后的事情,再对本王说一次。”凌谨遇踩在水面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死死抓着自己衣衫的少女,黑眸中闪着危险的光芒,说道。

凌天清若是在平时,早就将对此倒背如流,不会出此案任何错误和纰漏。

但是现在,她大脑受损,记忆也断层,意识不清楚,听到凌谨遇的问话,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只模模糊糊的感觉到危险。

还有……模模糊糊的想起一个人……

那个人身上冰冰凉凉的,说话也冰冰凉凉的,但看她的眼神总是暖暖的。

那个人……似乎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是,对她很好很好……

凌谨遇看到她迷茫的脸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幸福,心底猛然抽紧。

这样的表情……果然是隐瞒了他什么。

“凌天清,听到本王的话没有?”凌谨遇索性踏入水中,将她一把拽起,逼视着她的眼睛,冷声问道。

据凌天清以前所说,凤凰飞出孤绝山将她救走,但是他的情报可不是这样说的。

也没人看到凤凰出山。

“疼……”凌天清的肩胛骨被他捏住,感觉像是被老虎钳钳住一样,她忍不住蹙眉,刚才脸上那一丝回忆的幸福被痛苦代替。

“灵鸟离不开灵树,凤凰怎会出山?你再对本王说一次是如何藏在孤绝山里。”凌谨遇的手上力道更大,面色有薄薄的愠怒。

今日,一封密奏,让他对凌天清的话再次生了疑。

帝王的御下手段有很多,而凌谨遇从即位起,便创造了一种接近理想的君臣交流方式,也是可以互相牵制大臣间关系的方式--一对一的密奏。

君臣之间的奏折,只有两人可知,外人无从得知奏折里究竟写了什么,而且御笔亲批,封好后交还臣子,完全保密的方式,和王上与臣亲自对话,让凌谨遇很容易就能拉拢人心,还能牵制势力过大的臣子,让其不敢轻举妄动。

谁都不知道,那一封封亲自由御前侍卫送去御书房的密奏,有没有弹劾自己。

“凤凰……”凌天清脑中的断层记忆接上了一部分,她想将自己再藏进灵泉里,“凤凰……我不记得了……”

凌谨遇见她一副头疼欲裂的样子,终于松开手。

或许现在不是逼问的好时候。

“不对……凤凰飞出过……”凌天清蹲在灵泉里,低着头看着泛着金光的水面,突然低低说道。

“凤凰在最近一千年中,曾飞出孤绝山三次,有史料记载的三次,至于它什么时候会心血来潮出去遛遛,没有被记载入史料,那就不得而知。”

凌天清突然冒出一句很完整的话来。

第149章 拷问

关于凤凰的部分资料,终于从受损的大脑里调出来了。

她熟读了天朝的所有正史野史,所以对这种书本上记载过的事情,很快就回忆起来。

凤凰八百年前飞出孤绝山一次,在王城上空盘桓,那时,正是天朝最杰出的帝王执政,迎娶王后之时,神鸟出山,所有子民仰望五彩灵鸟,自此,天朝开创三百年盛世。

第二次,是五百年前,经历数百年的安定繁荣,天朝渐渐走向衰败,内忧外患战争频发。

天朝出了个传奇王后,文武双全,领兵三千人,赶走入侵者,马不停蹄的奔波,剿抚并用,将疮痍满目四分五裂的江山重新统一。

只可惜,王上昏庸好色,在王后亲自征战时,却与众美人饮酒作乐,不理国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