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凌天清丢下这一个字,跟着小五迅速离开。

花开在走廊上站了片刻,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主子。”拐角处,人影一闪,一个侍卫紧紧的跟上来,似乎等了很久。

“朝内出事,雪侯修书请呈……”那侍卫等走到安全地带,确定周围没有任何隐藏的机关,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花开微微抬手,止住那侍卫的话:“叶城的身份可查明?”

“主子,叶城再重,也不上朝内之事。”账房先生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

“明日一早,船到鲨口岛,您务必回宫一次。”账房先生轻叹口气,这群人就像影子一样,平时藏在阴影中,谁也看不到,出现的时候,也无声无息。

“只怕皇叔那日没有将娘娘强行带走,心有不甘,依他的脾气,无论如何,也要……”账房先生很清楚皇叔的作风,只因……他们是师兄弟。

没错,他就是清虚上人。

“逼我回宫吗?”花开冷笑。

“从鲨口岛至王城,只需半日时间……”那侍卫也低声说道。

“鲨口岛至关重要,我不会离开此船。”花开轻轻捻着手上的那小小的红笺,直到化为粉末,随风飘散。

那红笺,正是叶城第三次放出的消息。

第一次是在东海。

第二次是在上一个小岛--盘螺岛。

第三次,就是在昨夜。

若是顺利,此信早就到了王宫……

虽不知叶城究竟要什么,但花开确定,叶城在用尽方法引龙出洞。

他一向不喜欢被人牵着走。

所以,叶城也永远没有料到,那条他心心念念的龙……早就在这艘船上。

没错,花开,正是凌谨遇。

他第二次用这种方式靠近凌天清,一来是因为不想让叶城知道自己的身份,以便查探他的用心。

二来,凌天清如此聪明,但是,绝对……绝对想不出,他会使用同样的计策来接近。

所谓兵不厌诈,正是此意!

三来,他吸取了上次教训,已调整战略,所以这一次的伪装,无论从什么方面,都极尽完美。

从失败中吸取的教训,才是成功的关键。

凌谨遇很擅长反思,更擅长观摩和学习,他唯一不擅长,就是失败。

引龙出洞。

“这边,我会尽力保证娘娘安危……主上不能再放任,万一酿出大祸……”账房先生很担心。

“既然叶城其心叵测,不如……趁机拿下,也了却心头之事。”侍卫也建议道。

“主上是怕暴露身份吗?还是认为此刻不宜行动?”账房先生见花开一直沉默不语,问道。

的确最近看上去花开和凌天清进展顺利,所以舍不得在此刻放弃也情有可原。

可对理智的凌谨遇而言,他最会权衡轻重,这样置江山不顾不像他之前的性格。

“其实此事大可办的神不知鬼不觉,待明日上岛,将叶城一并收押天牢,娘娘心病也除……”账房先生还想说服。

“我说过,明日,不会回宫。”花开皱皱眉头,强调。

“主子,大师父不肯临政帮辅,只靠四侯,撑不了太久。”那侍卫有些苦闷的说道,“再者,这种易容之术若过了三个月,可能会……”

“故意给我惹事。”花开打断侍卫的话,突然叹了口气,皇爷爷就是被他及时阻拦,没能顺利带走王后娘娘,所以才在朝中闹事,想逼他回宫。

对清虚上人来说,师出同门的胖老头的身份还停留在皇叔上面,只因能做皇家道观观主的清虚上人,血统自然纯净,他的世俗身份,是凌谨遇父亲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393章 想为她放弃

只因不是凤身所出,当年一出生,便被道观接手,让他跳出红尘外,不在宫斗中,才如此顺利的成为王族道观的头头。

不过清虚上人的师父很碉堡,有足够能力保护王族道观这一派不受朝廷的血雨腥风影响,当年胖老头就因为情伤,被这位吊炸天的师父收为弟子,才没有酿出大祸……

当年……朝廷风云比现在要精彩百倍。

自从凌谨遇成了凤身独子之后,再没有那么多的派系暗斗,朝廷已平静了数十年。

平静之下,才滋生了那么多安逸腐烂的官员。

而现在,温寒也被控制住,之前剿杀党羽,朝中大换血,政事渐渐清明,只要有皇爷爷盯着点,四侯辅政,一年半载根本出不了什么事。

所以,所谓的朝中出事,不过是胖老头想再逼他回宫。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人知道,国君不在朝中……”清虚上人轻声说道。

“我意已决,无可回旋。”花开打断清虚上人的话,淡淡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暴露出一丝凌谨遇身上的气势。

扮作账房先生的清虚上人和那位侍卫对视一眼,无奈的摇摇头。

突然,一道人影飞驰而来,竟是花开的“船医”,他脸色微有紧张,低声说道:“那边情况不妙……”

什么叫情况不妙?

在这艘船上,最不妙的情况是什么?

大概就是凌天清被绑架了。

而且,被锁在自己防御最好的实验室里,外人根本无法进入。

实验室的一侧,有个透明度很高的金玉屏障,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这是凌天清平时做危险实验时的隔绝房间,就像手术室外的观看台一样,只可惜,金玉屏障更是坚固,与那扇门一样,根本无法打开。

凌天清如今就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脸色很正常,从外表看来,完全不像个被挟持的人。

“是因为我上次揍了你,所以你觉得没面子,才这么对我的?”凌天清问道。

“不是。”叶城摇头。

“那是因为我要让你下船,你很不高兴,所以干脆绑了我?”凌天清又问道。

“不是。”叶城摇头。

“是因为……”凌天清还想说话。

“不必浪费时间了,你的防御全部被我破除,再拖延时间也没有用。”叶城淡淡说道。

“所以,这三天来,你就一直在我的船上搞破坏?”凌天清叹了口气,“叶城,何必如此执念过往?我对你不好吗?”

“抱歉。”叶城定定的看着凌天清,一贯平静的声音,涌上了一丝淡淡的难过。

的确很好。

但……若是你的亲人、兄弟、臣民,在你的面前一一死去……

你的国家,尸横遍野,烽烟弥漫……

你的一切,都被人剥夺……

怎么可能原谅?

叶城不可能因为任何人,丢下复仇的心。

“好吧,至少在我死之前,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凌天清问道。

她从帝都逃离时,就知道自己身边都是一群怀揣梦想,各有目的的人。

所以,他们不过是为了一时的目标,而与她结盟。

随即,也会奔赴各自的梦想,不可能与她在这浩瀚的海上流浪。

“你不会死。”叶城也端坐在她的对面,隔着实验桌,看着她,“我只想让凌谨遇出现。”

“他诛了你的九族?”凌天清竟毫不惊讶,问道。

“岂止。”叶城脸色一凛,似是回忆到痛苦的过往,眸中有淡淡血色,“他夺走了我的一切。”

“那么……其实你是……南海某个小国的王子?”凌天清搜索着脑中的资料。

当初她在御书房,看到过许多王宫内部的资料。

其中就有不可对外人言传的王族秘史。

“珍珠国!”凌天清终于在脑中找到了那份资料。

秘史记载,当年鲨口岛,隶属珍珠国,以盛产各类珍珠出名,如盘螺岛一样,被诸多强国觊觎,烽火连天,最终成为大晟天朝的领土……

算算时间,那时候,还是凌谨遇他爹当朝,快有十多年的历史了。

秘史所记,奉命征伐珍珠国的人,其中就有太子凌谨遇与凌雪。

当年他们尚是十三四岁的少年。

而先帝为了早日磨练太子,常常将这等残忍血腥的任务交付给凌谨遇。

少年征伐,积累的不止是宝贵的经验,还有各国驭军之道,看到亡国之凄惨,也增加日后强国之心。

而凌谨遇的确不负所望,他所到之地,绝对寸草不生……

只因,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尤其是其他国家,若不斩尽杀绝,必留后患。

凌谨遇当时虽年幼,但必定会杜绝一切后患之忧,皇室成员必定全灭,无论是否有人投降求饶,他绝不心软。

之后,派兵驻扎,引入自己国家百姓,对待他国的平民百姓也十分严苛,若有反叛苗头,定会株连九族,不留后代。

这样残忍的作法,帮助天朝很快扩大领土,只要凌谨遇亲征之处,绝无叛党,留下的真正都是“良民”。

凌谨遇当年的做法受到朝内争议,但无论如何,他所征伐后的土地,虽被鲜血洗过,但日后必会繁荣数十年甚至百年,不会再有任何幺蛾子出现。

而后,太子登基,凌谨遇更是确立了前所未有的王权威力,众人从他铁血手腕上,知道与他作对的下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除了太后之子温寒……

凌天清犹记得,当她看到那厚厚的鲜血写下的凌谨遇历史时,曾问过他--为何如此残忍?

那些王国之中也有良善之人,为何全要赶尽杀绝。

而凌谨遇回答她的却是:“你若是看见亲人一一死于我军剑下,定有悲痛,若有悲痛,定会复仇,掀起更多的血雨腥风。若无悲痛,必是奸邪之人。最好的结局,就是一起离开这残忍的世界。”

凌谨遇的逻辑,经常让她无话可说。

虽残忍,却让人无可辩驳。

“你竟知道。”叶城听到这个灭绝已久的国家名字,脸色终于痛苦起来,“我以为……世人只会歌功颂德,将君王暴行抹掉美化……”

“珍珠国的国君姓程,你莫非是……”说来可笑,凌天清虽然不苟同暴君的残忍作法,但却相信暴君若是诛了别人九族,绝不会遗落任何人。

尤其是王族的直系血脉,以凌谨遇的严谨作风,根本不会遗漏。

“一叶蔽目,不见孤城。”叶城闭上眼睛,整颗心都在地狱里煎熬。

他来到王城十年,日日夜夜在寻找机会报仇。

甚至成功的接近了花解语,以为总会有个时机,可以混入王宫中成为侍卫……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血洗宫殿,冰冷的长剑准确的刺穿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甚至那还不够,为了确保死亡,只要是王姓之人,和王宫之人,会再被割掉头颅,确保死亡。

当年,他的幸运就是因为私生子的身份。

因为母亲只是个婢女,隐忍多年,不敢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身份。

因为连君主,也不愿承认他的身份。

他的母亲,即使只是个宫中无足轻重受尽欺压的婢女,也被斩首焚死。

叶城无法形容,当他远远看着城门上密密麻麻如同蚂蚁般的数千颗人头时,他的世界有多荒凉。

他更无法忘记,城墙上,站着的那个少年,眉眼冷肃,君临天下的模样……

就像这个世界,本该就是他的!

就像这个世界,本该就任由他处置。

别人的性命,别人的幸福,别人的家……

“我看过。”凌天清突然轻声说道,“那场屠杀,记载在王族秘史中,王宫八百余人全被处斩,宫外有程姓子民四百余人,无一生存,朝野震惊,四海之国口诛笔伐,也未能阻止太子残暴之行……”

她问过凌谨遇,为什么要连平民程姓之人都要杀尽。

他说,世人有谋逆之心,总会找个借口,比如,借用王姓东山再起……

而他,从不会给别人这种机会。

她问凌谨遇,为何不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想……想自己有残忍。

凌谨遇回答,正是因为想过,所以更要做绝。

因为他若是苟延残喘幸存下来的那个人,这一生,只怕都会在复仇之路上艰辛行走,不管下场如何,带来的都会在另一场灾难。

而他,只要征战一次,就要永远结束这样的灾难。

他可以不杀人,但必须无人敢犯他的王朝,他的子民。

可惜,这种和平是有条件的。

首先,他要够强,足以威慑天下。

其次,外人永远不知你的实力如何,强大,就必须昭显。

而他从太子时期,就开始昭显强国风范。

虽然对其他国家来说是很残忍,但,他也成功确保了自己的子民和领土。

否则,以当年先帝的仁慈作法,西北部的国土,早就拱手赠给那些野蛮的蛮夷之人。

而那些人得到自己的领土又会做什么?

也是无尽的欺压他的百姓……

所以,凌谨遇宁可自己做那个欺压别人之人,也决不许他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也所以,凌谨遇这一次不顾江山,弃宫来寻她,让身边一众亲信不理解。

当年那个杀伐果断,宁斩万人,不失寸土,强护臣民的凌谨遇,已从众人心中的神,渐渐变成为情所困的凡人。

第394章 江山美人

“凌谨遇的确残暴。”凌天清发现自己竟回忆的那么清楚,甚至潜意识里无法判定凌谨遇的想法是否正确,她不觉有些沮丧。

凌谨遇作为强国君王的行为,她无法去评价。

就像中日关系一样,若国弱,势必被欺压,若国善,也会被欺压。

无论何时,作为统领者,对外态度坚决而强硬,对本国的百姓来说,却是一种幸运。

世界太多面,每个人眼中看到的,都是不同,无法用黑白来直接定义黑白。

“所以,请原谅,我必须用你做诱饵,让他现身。”叶城顿了顿,说道,“我已放出消息,他既对你如此上心,想必明日便能抵达此处。”

“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动手?”凌天清突然问道。

“他身边高手云集,我不过是丧家之犬,怎赢得过他?”叶城冷笑一声,自嘲的说道,“而且,我也想多了解你。”

当时凌谨遇被凌天清的态度折磨着,叶城很乐意看到。

更何况,他当时也把握不住凌天清,不像现在,对她的一切都了若指掌。

“所以,挑选在我的船上,只因我的船自带防御,可以消除他们体内的真气,让你成功率加大?”凌天清像是喃喃自语,“但你最想在东海动手,因为东海距离帝都极远,他的势力范围波及不到,再加上端木修野心勃勃,即使你失败了,只要放出消息,端木修或许会趁机起兵,无意中做了你的剑,给他致命一击?再不济,也可让他尝尝失去子民和亲人的痛苦?”

“我以为,你不会承认自己还是他的亲人。”叶城突然笑了。

他几乎从来没有笑过,这一笑,有些像血色的花,绽放在无尽的黑暗中。

“你说过,感情就是羁绊,你还承认他的身份,事情更好办了。”叶城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