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越来越刷颜值的时代,这种长相无疑很吸引人。

不过凌天清一直没有因他的色相而动过心,她第一眼看中的,是花开身上那股矛盾而又独特的气质。

仿佛花开的灵魂和长相,是分离的。

花开这幅皮囊下,住着一个孤独的灵魂。

孤独,渴望着温暖,却不屑开口去恳求别人给与这温暖。

而温暖也从未眷恋过他的灵魂。

就像穿越过来的凌天清,拼命的找寻回家的路、拼命的寻找温暖的家,可温暖,也从未眷恋过她。

“大概吧。”凌天清盯了他好久,才伸出手,微微一笑,“如果你能在我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又能带上最美的面具。”

“你的要求……真高。”花开握住她的手,“我只能努力做到。”

“那么,想喝什么酒?”凌天清拉着他往前走。

“你真的想与我进一步发生关系的话,那就喝烈酒。”花开认真的建议,“越烈越好。”

“都说了花看半开,酒喝微醺,醉了什么都干不了。”凌天清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你是真的准备今晚……”花开的掌心竟渗出一丝汗来,黏在凌天清的手上,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

但不管是兴奋,还是紧张,都不该在他身上发生。

因为花开的性格,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会有过激反应。

“期待吗?”凌天清察觉到他的反常,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花开沉默半晌,终于说道。

“我就是在开玩笑。”凌天清哈哈大笑起来,举起他的手,俏皮的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眸。

“……呵。”花开有点如释重负,又有点失落,但好歹松了口气。

今晚……他可什么都做不了。

光是要维持花开这副模样,就已经痛苦的浑身冷汗迭出。

……他的衣袍全湿,并非厚重的露水,而是虚汗所致。

寒毒每每发作,都耗尽他的气力,再加上这艘船上必须靠药物维持小部分内力,导致现在每走一步都气虚的想晕,要真的上床……

凌谨遇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第一次对这件事有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不过,你果真是性、冷、淡。”凌天清一副“被我试出来”的表情,笑道。

“……什么?”花开还没松完一口气,差点又呼吸不畅了。

“你这种人,只想恋爱,享受女人冲淡孤独感,对两性关系接受度,也仅限于此吧?”凌天清凑近他,黑色的眼睛像是被浓云也挡不住的星辰,又亮又美。

真是冤枉!

凌谨遇连“恋爱”这个词都是以前从凌天清这里学到的,在此之前,他对两性之间的关系,看的超级简单。

“……”凌谨遇无言以对。

他快维持不住花开这幅模样,尽力敛住身上的气息,连话都很难说出。

今晚,他真的有心无力……

若是换做之前任何一天,他都可以以花开的身份,花开的容貌,和她做任何事。

他不会嫉妒,不会抓狂,因为在他成为花开之前,他已经从上一次的失败中,吸取了太多的经验。

凌谨遇……是真的想用一个新的身份,与她有一个新的开始。

这个身份,可以是永久的。

他在凌天清离去之后,有狂怒,有失望,甚至有无法抑制的恨……

但最终,他从种种复杂痛苦的感情中,找到那被隐藏在怒火和恨之后的本心--爱。

若非是爱,他为何会痛苦?

若非是爱,他为何放不下?

恨一个人,他可轻易灭掉对方,或无尽的折磨。

可若对凌天清如此,最终受到折磨的,还是自己。

凌谨遇在龙楼内静思了七天七夜,在毫无凌天清消息的日子里,他想寻找……寻找他们关系的本源。

他不想再错过和失去什么,因凌天清走后,再无东西可失去。

凌谨遇永远记得,凌天清那一夜对他说的话。

“碎了的东西,即使再拼凑,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了。”

“强行去修复、粘合,只可能划伤到自己。”

“我给你的心,被你摔碎了,你以为,只要哄哄,就可以将就着拼回去?”

“凌谨遇,这个世界最珍贵的东西,就是感情。”

“越珍贵的,越独一无二的,若是碎了,就越无法还原复刻。”

“你丢掉的,我不会……替你捡起来。”

“人生的珍贵之处,就在于……不能重新回到过去……”

“一旦发生了,经历了,就无法再改变那轨道……”

“抱歉,你要的东西,我也没有了……”

那些话,在她消失的日子里,日日夜夜在耳边盘旋着,提醒着他再也无法拼回那颗独一无二的心。

但!

若是他放弃呢?

放弃去捡那一地的碎瓷片。

放弃去修复,放弃强行将她重新组装回来呢?

他可以……将这些已经打碎了的,丢到熔炉里,重新制造出胚身,在上面,一点点打磨出美丽的花纹……

是的,他决意重造。

只是,跳入熔炉里的,还有他自己碎了的心。

所以,扮作花开,他已做了重生的觉悟。

或者说……牺牲的觉悟。

人生就像一个瓶子,装的东西有限,想得到什么,就必须放弃另外的东西。

而他,终于知道,此生,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装一个女人在里面。

“你是不是不舒服?”凌天清又盯了花开的脸很久,突然又问道。

“只是觉得你突然愿意喝酒上床……有些意想不到。”花开真的不舒服,已经不舒服的想死了。

因为没有多余的内力维持肌肉,导致肋下的肌肉不停的颤抖,让绿影处理过的伤口又有崩开的危险。

“恋爱的最终目地不就是为了上床?”凌天清见他额上有些虚汗,伸手替他擦了擦,反问。

而凌谨遇已无力阻止她的任何举动,只轻声道:“灵与肉,我更想要前者。”

“所以,你是性、冷、淡。”凌天清突然笑了。

此刻,凌谨遇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他怎么也不可能和这三个字挂上钩!

真想立刻提枪上马,大战一场,让她瞧瞧究竟谁到最后会哭。

但今晚……他轻微一动,就要血崩了……

“不过,灵与肉,我也会要前者。”凌天清笑眯眯的拍拍他,“咱们不愧合拍,我也是性冷淡……”

请不要再说这三个字!

凌谨遇差点被她拍的吐血,只觉得肌肉绷紧,肋下的伤口已经撕裂了……

“主子,船医四处寻您,到服药时间了。”

就在凌谨遇真的撑不住的时候,账房先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握住凌谨遇的手,急急道。

一股热流从清虚上人的掌心传到凌谨遇的内力,帮他勉强维持着花开的模样。

即使这样,凌谨遇也觉得支撑的四肢百骸都痛苦难耐。

“我尚未……”花开轻轻浅浅的开口。

“你先去吃药,我去餐厅等你。”凌天清倒是体贴的挥挥手,说道。

第398章 天清花开

花开想了想,矜持的点点头,被账房先生急吼吼的“拉”走了。

而凌天清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也松了口气,转身往实验室方向跑去。

她还是不放心叶城,得在观察室加把锁先。

他们前脚刚走,豆大的雨点就从天而落,噼里啪啦的砸在发着光芒的花草树木上,溅起一颗颗亮晶晶的水花。

这些天然的无根淡水,会流经整个船身,最终收集到淡水贮存室里。

而此刻,从楼顶倾泻而下的积水,竟带着一股悠远而淡雅的清香,将这一片海域都染的芬芳无比。

船上有人好奇的去查看香味的来源,却发现,流水沟内,漂浮着朵朵碧青色的花朵,犹如翡翠碎落水中。

“少爷,天清树开花了!”

“少主,天清树活了!”

几个小姑娘纷纷用衣裙兜取那芳香四溢的落花,兴奋的喊叫着。

月光树下,不足一人高的天清树,在洁净的雨水下,紫色的枝干流光溢彩,里面鼓出一颗颗小小的绿芽,绽放出晶莹的花瓣来。

疯狂的绽放,疯狂的凋谢,犹如生命的一场盛宴……

***

凌谨遇白色的外袍内,是冰蚕丝所做的内 衣,防水隔火效果一流,以至于血只能顺着他的肌肤,一直往下蜿蜒。

待绿影替他再次上药时,不得不提醒凌谨遇:“王上,今夜不宜再维持花开的模样,静养一夜,明日再见娘娘吧。”

船上的所有人,都被他们暗中盯着,叶城也被锁在实验室内,不会再出什么事了。

而凌谨遇的寒毒平日没有机会反噬,如今趁着他体虚,终于爆发,绿影的神药也这艘船上的效果太差,根本无法完全抑制住。

“既要卸下所有的伪装,又要带上最美的面具……”凌谨遇在自己的房间,已撑不住花开的样子,早就恢复了原貌,脸色苍白的喃喃自语。

小狐狸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见凌谨遇根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绿影叹了口气,求助的看向清虚上人。

这里,只有清虚上人有资格强行劝阻凌谨遇的行为。

“微臣以为,娘娘……是希望自己爱上花开。”

清虚上人一直在楼顶护驾,所以听到两人所有对话,他沉吟片刻,也不怕凌谨遇生气,说道。

“我还是不明白……她想要的最美的面具,是什么样的……”凌谨遇觉得凌天清话中有话。

当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里有他也看不懂的遗憾。

凌谨遇不明白,为何有遗憾。

“娘娘想要的,也许不是最美的面具,而是卸下所有的伪装。”清虚上人轻叹一声,“王上,您……还不愿以真身示人吗?”

“她绝不是想见到我。”凌谨遇闭上眼睛,端坐在椅子上,抬起胳膊,任由绿影再一层层包裹起伤口,哑声说道。

“娘娘或许……心有悔意,所以才将船开来南海……”一边还用内力维持着陌生侍卫模样的墨阳说道。

“是想让王上找到凤身吗?”绿影听到这个猜测,难得高兴起来,忍不住打断墨阳的话,问道。

“王上可曾想过,试探娘娘的态度?若娘娘有意破镜重圆,那……”

“破镜……怎能重圆?”凌谨遇听到这四个字,又想起当初凌天清说的决绝之话。

再者,他现在要的不是破镜重圆。

他要的是浑然一体。

不要有任何裂痕、崭新完好的镜子。

“王上莫不是……真的准备在此船用花开的身份,与娘娘……共度一生?”

清虚上人原本不想问,但上次凌谨遇回宫的反应的确奇怪,如今连胖老头逼驾,也置若罔闻,这让他不得不替大凌江山担心。

担心凌谨遇真的萌生退位之心。

他如今尚且年少,精力充沛,意气风发,大刀阔斧的革新王朝残留的陈旧腐烂之处,眼看凌氏王朝又要在他手中步入数百年来最为辉煌的时刻,重现当年太祖开国盛况,可竟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抛弃大好江山。

即使是蠢蛋,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退位。

更何况精明冷血的让人敬畏的凌谨遇?

他自出生,接触的便是帝王之学,视江山子民为一生守护之物,绝不会因任何情感,而放弃祖上千年基业。

清虚上人是他的老师,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伯伯,清楚的知道凌谨遇的性格,所以在胖老头嚷嚷的时候,才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

如果他知道,凌谨遇真的有退位之心,绝对会站在胖老头的那边。

凌氏王朝自从数百年前凤凰出山之后,只能勉强维稳,毕竟国土太大,加上最近几代皇帝不是固步自封安于享乐,便是太过仁慈,导致不少地方割据严重,一片骄奢腐败。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铁血征伐的凌谨遇,眼看能再度恢复凌氏王朝的辉煌,怎能让他为了一个女子,耽误国家大事?

“我这一生,从记事起,便只知学习如何坐稳王座。”凌谨遇待绿影包扎好伤口,才缓缓开口。

王座之上,的确有黄金和鲜花,但那之下,却遍布荆棘和铁钉,坐在上面,如立薄冰之上,让他一刻也不敢松懈,更无暇分心于王座之外的事情。

“只知,如何让自己的人民更为强壮,如何能保护国土不被战火侵扰,为这江山社稷,耗费所有精血……”

屋内三人,虽是陪伴凌谨遇最长久的人,但也从未听他谈论过自己的内心,不觉互相对视一眼。

“八岁随老将军出征,我虽贵为太子,却主动请缨冲在前锋,杀了整整一百二十人。”凌谨遇继续缓缓说道。

“那时,就有人暗中称我为‘修罗’,他们认为,我是地狱的孩子,我定会成为这个国家的梦魇。”凌谨遇扬了扬唇角,似乎想笑,却笑不出来,“也不配得到幸福。”

“此后,杀敌,屠城,灭国……我从不手软,更不会因为迂腐的世人言论而退让一步。”

“直到,再无人敢说我一句不是。”凌谨遇仰起头,看着屋顶的那颗夜明珠,漆黑的眼里,反射出明珠的亮芒。

“但我知道,王座之上,依旧是荆棘,即使我已为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依旧会有许多人,在背后咒骂我是个魔鬼,以鲜血铸就王国的魔鬼。”

“王上,世人的眼睛,看到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您只是秉行作为国君的正法,明正典刑,此乃国之幸事。”清虚上人安慰道。

“我从未,为自己而活过。”凌谨遇合上眼眸,平日俊美威严的让人不敢正视的面庞,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竟染上一丝脆弱的气息。

“我从未,想过自己……微小的幸福。”凌谨遇轻声说道。

“国泰民安,江山稳固,不就是王的幸福?”清虚上人也觉得很不妙,凌谨遇的话风不对。

“是,”凌谨遇终于掠过一丝苦笑,“是王的幸福。”

却不是……不是一个普通人所想要的幸福。

大情小爱,他不可兼得。

江山之情,与个人私情,世人往往会取前者,而他当初也是毫不迟疑的抛弃私情……

为这个江山,为别人而活,最终成为神或者魔鬼一样的存在。

她已认真接受自己和凌谨遇的故事落幕,从她出宫那天……就画上了鲜明的休止符。

所以,她无法想象,新的生活,新的恋人,如果依旧带着过往的味道,依旧有凌谨遇的阴影……

那和过往有什么区别?

她又何必费劲精力,从他身边一次次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