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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你过分妖孽/良师如此多娇》作者:席江

【内容简介】

腹黑师父萌宠笨徒儿世上的人都说,宁闯阎王殿,不见楼袭月,漫天黄沙火场中,看着站在身前这位美如谪仙的男子,唐絮颤巍巍地将自己的小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朝朝暮暮,十年光景,唐絮终于搞明白,有的人无论他的笑容有多么的美,但是他天生无情无心。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虐恋情深。

主角:唐絮,楼袭月 ┃ 配角:苏莫飞,紫嫣,赵单,白谦,叶灵 ┃ 其它:师徒恋。

【正文】

第一章 楼袭月

无论过去多少年,我也不会忘记与楼袭月的那次初见。那是我所有噩梦或者美梦里,永远最鲜活的一幕。

我记得是娘抢在那些人闯进来前,把我藏进了水缸里面,然后娘的哭声在我耳畔响了好久,等我奋力扒开顶上沉沉的缸盖,从那一条小缝儿里往外瞧时,娘就那样一丝-不挂地光着身子瘫在地上,布满惊恐的眼睛瞪大了看向我,再也没有了气息。

那时的我读懂了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所以我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所有的酒缸砸碎点燃,火舌被大风鼓起倏忽腾高,整个客栈瞬间变成汪洋火海。火光映在那一张张狰狞的笑脸上,仿若我已经身在炼狱。

那些盗贼做完这些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嬉笑着走出了客栈。我藏身的水缸被大火烤的发烫,甚至已经能闻到尸体皮肉被烧焦后的恶心味道,我忍住胃里的翻涌,使尽了全身力气去推开那块铁盖,然后爬了出去趴在地上不停喘息,直到,一双精致的锦履出现在我一片血红的视野里。

那鞋面上绣着的暗纹,好看的仿佛天边最漂亮的云彩,不粘半点纤尘。我不由得抬起眼往上瞧,却在这时听见上方一道如同仙乐般的嗓音柔柔地道:“竟然还有活口。”

我肩膀猛地一抖,低下头整个人往后缩去。原来是盗贼的同伙!

忽然间,两根微凉的手指粗鲁地勾起了我的下巴,那人的脸庞猝不及防地撞入我的眼帘。对上他清澈眼眸的那一瞬,似乎四周烈烈的火光都黯淡了下去。

那人对我浅浅一笑,“你姓唐?”

我浑然忘记了呼吸看着他,许久后嘶哑着声音问:“你是…神仙?”

那人听我这么说再笑了笑,眼眸里光华流转如波,“我帮你杀光了那些害你娘的人,你…”

“楼袭月,你又大开杀戒!”

忽然间,一道蕴含着怒气的温润嗓音从天而降,自火光后飞掠进一个天青色的人影。来人瞧见我时,脸上神色顿变,手腕一转一剑刺出!

犀利的剑风直击他的后背,连我的脸颊都被刮得生疼。我害怕得闭上眼睛,下意识的往身前那人的怀里躲去,只觉腰际一紧,接着身体轻盈地腾起。

我感觉到那只环在我腰际的手,震惊地睁开眼望着他微尖的下巴。那人抱着我在空中转了个圈,似鹤舞般轻灵,披散的黑发随着他这个动作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楼袭月,放下那个女孩!”

那人低眸一瞥我,抬起看向说话的人,“苏莫飞,是你让我放的。”话音未落,抱着我的手臂猛地垂下。

“蔼!”感觉到仅有的依托突然消失,我吓得双臂死劲的圈住那人的颈项,拼命把自己挂在他的胸前。

那人轻笑出声,笑声若深涧清泉般动听,“苏大侠,你吓到小孩了。”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心脏砰砰直跳把脸深埋在他胸口,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比娘用的胭脂还要香,想到娘,我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娘死了,李妈死了,小麻子也死了,这世上就剩下我一个人…

后背衣服忽然一紧,那人像拎一只小猫一样把我扯了下来悬在空中,我一边哭一边扭头看向那张神仙般好看的脸,垂着手脚愣愣的没有挣扎。

“楼袭月,你要做什么?”青衣人低沉地问。我听出青衣人语调里的紧张,不由得又调头看向他。火光耀耀中,一袭青衣清洌俊朗,星子般的眼眸紧盯我,目光里满是关切,甚至还微微皱着眉头。

我当时不懂他为什么皱眉,却觉得身旁这个笑得那么温柔好看的大哥哥一定会救我。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时的自己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

两人就那样僵持着,谁也没动一下。火势越来越大,屋顶的横梁被大火烧成了黑炭,燃烧着的碎块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我被烈焰灼的额头全是汗水,一颗颗汗珠滴在地面,“滋”的窜起一团青烟,渐渐的我眼睛被熏得看不清东西了,我害怕起来,开始挣扎,张嘴想叫嚷却先忍不住猛烈地呛咳,滚滚浓烟,我用手使劲捂住口鼻也没有用,胸口痛苦憋闷得快要窒息。

那个青衣人终于忍不住了,挥剑刺了过来,情急地大声喊道:“楼袭月,我不信你是那种卑鄙小人,连个孩子也不放过!”

我耳畔响起一道清越嗓音徐徐地回答他:“苏大侠不怕看走了眼?”

“楼袭月!”暴吼声后,剑锋急遽逼近,激起漫天刺目的蓝色光芒。

我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被拎着拔地跃起冲破屋顶飞了出去,身子像飘在云端上般轻盈平稳的落在客栈外的空地上,接着被他随手丢在了一旁。后背坠地的瞬间我浑身都像被撞散了,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手边却忽然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我收回手,揉了揉被烟雾熏得难受的眼睛,努力地往身边一瞧,顿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这真的不是地狱?

横七竖八的尸体,缺手断脚,没了脑袋的,各种死状极其可怕。而我,就坐在这一堆尸体中间…我猛地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让自己尖叫出声。他们都是坏人,他们都该死!我不停的对自己说,可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和心中无边的恐惧仍然勾得我想吐。

“小姑娘!”

那个青衣人迅速结束打斗朝我飞扑过来,探出的手却在碰到我的那一瞬间,被另一人悠悠然伸臂拦下。

“苏莫飞,是我先看到她的。”温柔清软地嗓音,不容置疑的口吻。

“我不会让你伤害她!”同样坚决的口气。

那人勾唇一笑,“我怎么会伤害她呢,”衣袂翩飞,仿佛乘风徐步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呆滞的脸上抚了一下,“她可是我楼袭月选定的弟子。”

“楼袭月,你休想!”青衣人身形一晃,人已经袭到那人身旁,言辞决断道:“今日我带她走。”

“你们紫宸派什么时候收女弟子了?”那人眸光一转,透亮的黑眸里闪过促狭的光芒,“还是,你苏大侠守不住清规,看上这只‘小猫’了?”

“楼袭月,你…”

一只的手优雅地递到我面前,修长白皙的像玉雕做的一样,话却是对那个青衣人说的:“不如,我们让她自己决定跟谁走?”

我蓦然愣住,来回看了身前的两人好久。眼前熊熊的火海,焚毁了我的家,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黄沙戈壁,还有野兽的嘶叫隐约传来,我知道我必须选择一人才能活下去。

我的目光定在那张美得惊人的笑靥上,仿佛被蛊惑了一般,颤巍巍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那人的掌心。

“乖,我的好徒儿。”那人赞赏的口吻说,将手脚僵硬的我拉了起来,柔笑着揉揉我的发顶后,转身便要带着我离开。

“等等!”那个青衣人猛地拦在我们前面,清俊的脸上正色道:“我…”

他返袖一挥逼得青衣人直往后退去,启唇道:“苏莫飞,别逼我毁了那八年之约。”嗓音就像结上了冰,冷得吓人。

我不知道青衣人为什么要来拦着我们,不解地扬起头看向牵着我的人,当看到他此刻的脸色时,心底生生打了个激灵。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有这么可怕的眼神!我莫来由的涌起一阵恐惧。

他似乎察觉到我在发抖,收回与青衣人对视的目光,低垂下浓长的眼睫瞧着我,微微一笑,宛若春风拂过褪去了脸上所有的阴冷。他柔声问我:“对了,你叫什么?”

“唐絮。”我对上他莹玉般的眼睛,脑子一下懵了,“你…”

“你该叫我什么?”他打断我,眼眸一弯,眼角好看的往上微翘着。

我愣愣地回答:“楼袭月…”话音未落,额头突然生疼。原来是他屈指在我额上敲了一记,还板着脸责备般地说:“笨,连师父都不会叫。”

我捂住痛处发怔地盯着他,却直觉的觉得他并没有真的生我的气。瞧我这般反应,他乐得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如新月,清越的笑声像一股清泉将我心中的恐惧驱散的无影无踪。随后,我顺从的被他牵着手,跨过那一地令我毛骨悚然的残肢断骸,往前面漆黑的沙漠中走去。

夜晚降临的沙漠里凶机四伏,仿佛一只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可以吞噬所有闯进他禁区的旅人。我很清楚这个,那是每个来客栈住店的旅客最经常谈起的话题。可今日…我收回望向身后滔天大火的目光,泪流满面的随着那人一步步往这可怖之地行去,奇怪的是我心里并不觉得有多害怕,因为有他在。

他是我的师父,从今以后,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

第二章 师父的微笑

对于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地方我还是有些害怕的。我从小的活动范围是天门客栈外不出十里,再远点的地方根本没有去过。这次随着他,我的师父穿过沙漠又用了整整十日到了这处山清水秀的姚城。

这里和以前我住的戈壁沙漠真的不太一样,阳光是柔柔暖暖的,鸟儿的叫声是清脆宛转,连风里都带着甜甜的花香。沿途我被他裹在披风里抱在身前,从他的怀里露出一双好奇的眼睛到处打望。

“师父,那是在做什么?”我指着一处人流攒动的地方兴奋地扭头问他。

楼袭月随意一瞥,简短地回答我:“娶亲。”

“娶亲?”我眼睛发亮的盯着吹吹打打而来的那群人,他们穿着大红色的衣服,笑得那么喜庆,连我也不由得高兴起来,抓住他的衣襟对着那顶花轿露出艳羡的目光,“我们那里娶新娘子没这么好看。”

“哦,那你们怎么做?”

我没有察觉楼袭月话里的异样,仍然兴致勃勃地道,“我们那里的新娘子是骑着毛驴嫁出去的。”

“毛驴?”楼袭月忽然低下头,冲我展颜一笑,眼波温柔至极,“小絮想不想看更热闹好看的?”

“好呀好呀。”我高兴得直拍手,还在想他会给我看什么更好看的,他突然毫无征兆地腾身跃起。此刻那一行迎亲的人刚好要走到我们的马前,楼袭月身子在空中如翩蝶般掠过,等我回过神,他已经飞到那花轿的上空,手里不知何时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宝剑,阳光折射在几乎透明的剑身上,刺得我眼睛发疼,却又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忽然,楼袭月手腕一转,剑锋带着千钧之势猛力斩下,“轰的”一声巨响将那顶新娘花轿生生劈成了两半。我惊得张大了嘴巴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从破碎的花轿里飞出的一道人影与他在空中打斗起来。

他们两人的动作都太快,到后来我甚至连他们谁是谁都瞧不清,紧接着又听见一声闷响,空中的两人猝然分开,一人轻盈地翩翩落地,一人如被折断了双翼的大鸟重重砸在地面。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等迎亲的那群人反应过来,倒地的那个男子已经呕出好几大口鲜血,粘着血迹的嘴唇颤抖着,指着他对其他人嘶吼:“他就是楼袭月,杀了他为师父报仇!”他话语刚落,连我都察觉到在场的气氛顿时冷了下去,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的人立时跑得不见了踪影。

空荡荡的大街上,楼袭月被那群迎亲的人团团围困在中间。看着对方那么多人,哪一个不比我这师父强壮魁梧,我不由得有些担心起他来。

下一瞬,那些人大喊着齐齐挥舞刀剑往楼袭月身上砍去!我紧张得连心跳都停住了。“师…”我惊恐的呼喊还没出口,楼袭月俊美无双的脸上笑容全失,澄澈的眼中仿佛闪过一道冷光,手中剑尖往上刺出。接下来,我只看见一片刀光剑影,还有人影攒动间喷溅在空中的殷红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萦绕在鼻端,我猛地捂住鼻子,拼命按压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眼前的环境忽然间天旋地转,母亲死时的那双眼睛,那一场烈烈的大火,那一片布满残尸的血池地狱,鲜活的浮现在我眼前。我脑子一阵眩晕,身子往侧边一歪,待迷失的意识回归身体时,我已经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望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坚硬地面,我吓得紧闭上双眼,可迎接我的却不是冰冷的地面和剧痛,而是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温润的嗓音带着热热的吐息拂过我的耳朵,“我怎么有这么笨的徒弟,连骑个马都会摔。”

他话里的戏谑让我的脸霎时涨得通红,我窘迫地蜷缩在他怀里,耳中听见那些人嚷嚷着我和师父是一伙儿的,一个也别放过。楼袭月不能再把我放在一边,他便那样一只手搂着我,另外一只手挥舞着长剑,手腕微转,眼都没抬的一个斜刺,割断了那个朝我举刀砍下来的人的喉咙。

我耳中听见异响,并不知道这是利剑刺入皮肉的钝响,还好奇的转脸去看,然后彻底傻转—就在我面前,我看着那人不瞑目的大瞪着眼睛,喉间喷涌的血流如注,仰倒了下去。

随后充盈我耳朵里的只剩下嘶吼声,惨叫声,呻吟声…可这些仿佛都与我毫无关系似地,楼袭月单臂抱着止不住浑身哆嗦的我,将那些人攻击他的人全部斩杀在剑下,白璧无暇的脸庞上不带任何表情。

我愣愣望着他的侧脸许久,心头涌起莫名的恐惧和害怕,下意识的想要逃开他的怀抱。楼袭月稍微用力把我禁锢在胸前,手中剑花一挽,刺穿最后站着的人的胸膛。

这一刺并非正对着那人的心脏,所以那人只是痛苦的捂住胸口跌跪在地。楼袭月居高临下的冷冷打量着他,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暴戾,嘴角却是带着笑,不紧不慢地从他体内往外拔出宝剑。

“啊啊啊——”那人被他折磨得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我脸色都吓白了,死劲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不再去听。楼袭月扒下我的手,把嘴唇挨着我耳边柔声道:“小絮,睁开眼睛。”我使劲摇头。楼袭月的嗓音沉了下去,我甚至能体会到他压抑的怒气,“师父的话,你不听了?”我浑身僵住,咬着下唇把眼睛虚开了一条缝儿。

触目的只余下红色,刺目的红。

鲜血染透了那些人喜庆的红衣,像小河流淌在他们身下的地面,有一些人在血泊中扭动残喘呻吟。

“混蛋!”方才坐在轿里的那个青年拼命地爬站起来,摇摇晃晃的往我们走来,一脸血迹,双眼通红的对着楼袭月嘶声大喊:“住手!你放过我三师伯,你…”我清楚看见楼袭月将手里的剑柄轻轻拧转,神色自若地听着那人忽然爆发出的更大声的哀鸣,莹润的黑眸一瞥那个青年,露出一抹再残忍不过的笑来。

“好,我‘放过’他。”他手臂猛地一沉,鲜血随着剑身从那人体内激射而出。楼袭月轻巧的错身避开,血半点没粘到他身上,倒是我被一滴温热的液体意外的飞溅到眉心。

我被震得忘了任何反应。楼袭月低眸瞧了我一眼,扶正我站好,低喃着“脏了。”垂手轻轻拭去了我脸上的血迹。我瞳仁霍然紧缩,若不是亲眼瞧见那一幕,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这个笑容温柔如风的师父会是刚才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修罗。

楼袭月帮我擦干净后,将那张沾血的锦帕随手丢在地上,把手掌伸到我的面前,“走吧小絮。”我怔怔的瞧着他没有回应。楼袭月眼眸弯了一弯,眸底噙着笑意极其温柔地说:“小絮该在乎的,难道不只是师父?”

我心头剧烈震动,望着他那双漂亮眼睛里映出的自己小小的倒影,情不自禁的把手递给了他。楼袭月蜷指握住,牵着我走到马前抱腰让我先坐了上去,接着翻身坐在了我身后。

“楼袭月!”

身后传来的凄厉喊叫让我忍不住回过头去,只见那个青年头发散乱的扑倒在血泊中,眼睛里射出的光让我心惊胆颤。他死盯着楼袭月的背影,发狂般嘶声咒骂:“楼袭月,你个畜生!你会遭报应的!总有一天,你会众叛亲离,死无葬身之地!你…”

我被他话音里几乎是要把楼袭月挫骨扬灰的恨意吓住了,浑身打着冷战。这时,一件披风自身后将我从肩到脚全部裹住。“小絮怕了?”楼袭月偏头看着我问我。我怔怔地点头,攥着他的衣袖抖着嗓子说:“师父,他疯了,别杀他了。”楼袭月对我温柔地笑了一笑,“师父没想杀他呀。”我顿时松了口气,“师父…”我心有余悸地仰起头,楼袭月漂亮的眼眸里全是温柔神色,看得我心跳怦然加快。

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壮起胆子问:“师父,如果小絮做错了事,你也会像对他们一样…对我吗?”话语刚落,额上又是一疼。楼袭月屈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我额头一下,悦耳动听的嗓音缓缓地道:“笨小絮,你是师父的乖徒儿,师父怎么舍得伤你?”

我眼都不眨地望了他许久,“哦”了一声转回头去,身子却悄悄往他怀里更缩了进去。心中想是呀,那些人想害师父所以师父才那样对他们的。我不会害师父,又怎会去惹他生气呢?刚才那个害怕得想要逃离他怀抱的念头早被我抛在了脑后。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楼袭月的本性其实还是好的,对那样辱骂自己的人他都能放过。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他并非对这个青年发了善心,而是他最大的兴趣便是毁掉别人珍视的一切,然后在一旁冷眼观赏。

山间的雾气遮蔽了视线,我睁大了眼睛费力的往前看,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靠向身后温热的胸膛,我一直拉着楼袭月的衣袖,虽然看不见也不觉得心里发慌。

再往前走了半个时辰的样子,浓雾渐渐淡去,我已经能清楚看见小道两侧葱郁的参天大树,茂盛的枝叶高高伸入天空,遮天蔽日。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大片用手臂都抱不过来的大树,一时呆呆地仰头望着树顶处狭窄的天空。忽而,往后移动着的天空突然停止,我还没反应过来,楼袭月已经抱着我翻身下马,“到了小絮。”

我乖巧的被他抱下马背,目光定定的望着前方那一座宅院。“师父,”我仰起头问他,“你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吗?”楼袭月笑了笑说:“小絮,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了。”我一听心中不知有多感动,眼眶都有些发烫,不由得攥的他的手更紧。

就在这时,不远处那扇大门自内缓缓打开,一片淡紫色的裙摆像云彩般飘现在我的眼前,随之步出的那抹身影,婀娜娉婷,仿佛乘风而来的翩翩仙子。我眼都不眨得看着这个极好看的大姐姐往这边走进,垂首对着楼袭月款款拜下,“公子一路辛苦了。”她说话的嗓音又轻又柔,听在耳中舒服极了。等抬起头时她似乎才注意到楼袭月身旁还多出了一个我,略带困惑的目光将我上下窥视了一遍,随即恢复了平淡。

楼袭月将我拉到身前,俯下身笑着对我说:“小絮,她叫紫嫣,今后就由她照顾你的起居。” 我连忙点头叫了一声,“紫嫣姐姐好。”

紫嫣回我一笑,眼眸清媚动人,“你好。小妹妹叫什么?”

“我叫唐絮。”我乖乖地一问一答。

“紫嫣,你带小絮下去沐浴更衣。”楼袭月出声接下了话头,“我忘了山中天寒,没有准备她合身的御寒衣服。”说着揉了揉我的头发,嘴角的笑意更浓。紫嫣低眸应道:“是,公子。”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拉起我,“小絮随我来。”

我望了望楼袭月,又望了望紫嫣,有些依依不舍地松开了他的手,由紫嫣牵着往大门内走去。没走出几步我就忍不住回头去看楼袭月,他就站在那里,冲我温柔地一笑,阳光照耀在他俊美的脸庞上,玉石般灿然生辉。

我心口像抱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想到以后能与师父一直生活在一起,一路上困扰我的不安和担忧瞬间荡然无存,我甚至还生出些高兴期待的心情。

第三章 师父的味道

紫嫣身上有股幽香,连她赠给我的衣服上也带着那种好闻的香味。我沐浴过后,捧着那套淡紫色的衣衫闻了又闻,再从屏风后探出头去四顾打量着屋子,只觉得什么都那么有趣。

“阿嚏!”我打了个喷嚏,这才回过神自己还是光溜溜的站着,被热水泡得微红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凉,我连忙将衣服裹在了身上。紫嫣比我高,她临时为我备的衣服自然不会很合身,我只好把长裙扯得高高的,再把两边的袖子都挽起来,总算穿好了衣服。

到晚饭时,紫嫣再来了一趟,在桌上放下我的饭菜后对我说,楼袭月叫我明早去他房内,让我今晚早点休息。可我哪里睡得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终于憋不住坐了起来。那十几天我白天晚上都跟楼袭月在一起,忽然一下不见了他,我只觉得不习惯起来,再加上变故后噩梦总是纠缠着我不放,挥散不去,我便更不敢入睡了。

我捧着脸坐了好久,蓦然想到今日下午我随口问了句紫嫣师父住在哪儿,她指了指树木掩映后一角精致的飞檐告诉我在那一座小楼里。我望望窗外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深吸口气打定了主意,掀开被子下了床。

夜晚山里的风很凉,呼呼的从敞开的衣领袖口窜进来,冻得我瑟瑟哆嗦使劲抱住手臂,身上的那件紫衫薄得就跟纸片一样。好在楼袭月住的那小楼就一直在我眼前,我每次想要调头回去的时候就抬起眼瞧一瞧,立时就打消了打退堂鼓的心思。

我顶住风往前挪脚,终于远远瞧见那座小楼的院门,心头一阵欣喜,脚步不由加快了些。楼袭月似乎还没睡,暖黄的烛光从屋子窗纸内透出来,照在院子里光滑的石板路上。我激动的呼吸微微急促,快步往亮着光的那间屋子小跑过去,举手要敲门时,手忽然间僵在了半空。

我透过虚开的那条门缝,瞧见了倚坐在长榻上的楼袭月,此时他脱去外衫只着了件中衣,就着烛台单手支头看着手里的书,黑亮的长发随着他侧头的姿势如水般垂泄在他臂弯处。

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书,没有多余的举动,可我依旧瞧得脸发烫。

那时的我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却已经知道楼袭月是个很美的男人,虽然也一边自责的觉得用美来形容自己师父实在太不应该,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他比我曾经见过的所有男人,甚至女人都要好看。一个眼神,一个微笑,总是让我面红耳赤,就连他生气时皱眉的样子,我都觉得是好看的。

如今偷偷看着这样闲静悠然的他,我心口似乎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心跳得几乎不能自已。过了一刻,我终于回过魂来准备敲门,却在这时瞧见一道纤美的身影从内室里步了出来,莲步款款,衣袂飘香,翩然停在了楼袭月的身旁。

“公子,夜深了。”紫嫣背对着我,对楼袭月轻柔地缓声道。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她说这句话时的口吻和白天时有些不一样,到底哪儿不一样我又说不上来。

房内的烛光摇曳生姿,忽明忽暗的光芒照耀楼袭月身上,却在他抬眼目光看向身前的紫嫣时,仿佛整个屋子都亮了一瞬。

紫嫣不露痕迹地往他身上再靠近了些,嗓音变得更柔更软,像江南秀美的水面氤氲着的薄雾,让人无限遐想。“公子,”她低喃了一声,柔媚地软下腰肢,“公子…”颤抖着,将自己的嘴唇覆在了那微薄的唇瓣上,身子顺势一软,化作一汪春水融在楼袭月怀里。楼袭月便那样倚坐着没有动作,浓长的眼睫在他白玉般的脸颊上投下一抹淡影,点漆双眸看向正施展浑身解数取悦着自己的紫嫣,既不推拒也不相迎。

紫嫣的吻在他形状好看的唇上流连了许久,见楼袭月没有不快的意思,她壮着胆子将嘴唇慢慢往下移…

一室暖香,春光四溢。

我瞪圆眼睛已经忘了呼吸,直到胸口被憋得像有团火在烧,我才猛地一颤清醒过来。双手捂着嘴巴,腿无意识的往后退——

“你在做什么?”

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搭在我肩膀上。我嗓子里爆发出一声变形的尖叫,三魂去了六魄,猝然脚下一打滑,下意识的胡乱挥舞双手在空中乱抓,使劲扒住一个东西稳住了。堵在喉咙的那口气还没舒出去,我猛然发现,我扒住的那个东西在自己向前移动,呆若木鸡的我被它带着往屋内扑去,待察觉什么正在发生时,我手臂一软已经跌趴在了地面上。

被撞得生疼的手肘额头我都顾不得了,那一瞬间,我只希望地上有条裂缝把我塞进去。门户大开的屋内,洋溢的春光、缠绵的嘤咛,被灌进来的夜风一吹,顿然消弭了。我耳畔静寂得只剩下自己疯狂的心跳,一下下仿若要撞碎我的胸腔。而随后我听见的,却是一声极为悦耳的轻笑。

对,是轻笑。我傻愣愣地抬起头,仰望着坐在长榻上衣衫不整的楼袭月,中衣滑落他光洁的肩膀半勾在手臂上他也没去拉扯一下,就那样看着狼狈不堪趴在地上的我笑得乐不可支。

“小絮,过来。”他像往常一样眼眸噙着温柔的笑意对我招招手。我手足僵硬的连爬都爬不起来,双腿使劲蹬了几下地,一紧张越发站不起身。楼袭月见状,竟然一把推开坐在他腿上的紫嫣,在紫嫣目瞪口呆中,他赤着双足走到我面前,弯腰将我搀了起来。

顺滑如水的发丝随着他低腰的动作拂过我的脸颊,仿佛清凉的雨丝飘过,带着清新的水香。我当然知道,这是他身上的味道,十几日来我便是靠这种清香的安抚进入梦乡,它淡雅却压过了我梦中最浓烈的血腥味。

可今日,它的里面参杂上了另一种幽香,变得无比的刺鼻。

心口堵着块大石头一样难受。

“小絮这么晚还不睡,是想师父了吗?”楼袭月温润的嗓音在我耳旁响起,温柔如初。我下意识的点头,随即,用力地摇头。

“哦,不想吗。”楼袭月用指端轻抚着我的脸颊,带起我阵阵战栗。忽然,他挑起我的下巴逼我直视着他,黑玉般的瞳仁里异彩流转,在跳跃的烛光中印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除了师父,小絮还会想谁呢?”他问我。我被他的目光瞧得手脚发凉,颤声说道:“是,小絮想师父了。”

楼袭月一听,明眸弯了弯,嘴角微微上翘漾起笑容,“这才是师父的乖徒儿。”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从今以后,小絮对师父不能有所隐瞒,师父问什么,小絮就乖乖的回答什么。知道了吗?”

“知道了。”我傻傻地看着他,仿佛被他的笑蛊惑了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

楼袭月说完,瞥了一眼黑漆漆的门外,突然揽着我的腰将我抱了起来,笑着对我道:“小絮刚到这儿,一个人睡会害怕吧,今晚就在师父屋内休息吧。”我的手不意间碰触到他□的胸膛,脸顿时烫得像要烧了起来,低垂着脑袋任由他抱着我往内室走去。

窝在他光滑舒适的被褥里,我把头完全包住。我能感觉到楼袭月掀开被角坐上了床,接着躺在了我身边,那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我鼻端。可这一次,我却不能像往常一样觉得心安。我的心脏反而跳动得更快更乱。

“小絮今年九岁吧?”楼袭月突然问起。

“嗯。”我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应道。下一瞬,楼袭月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揽入怀里,有力地抱住。“再过几年,小絮就是大姑娘了。” 楼袭月轻声笑了笑,没再说话。我忍不住从被子里窜出半个脑袋,从下往上打量着他俊美的脸颊。楼袭月的下巴微尖,鼻梁高挺,眼睫又长又密,所以即使这么看去也觉得他五官精致,好看的不得了。

或许是察觉到我在偷窥他,楼袭月眼眸一转,清透如水的眸光落在我的脸上。我顿时窘得往被子里直钻,就像以前偷吃最喜欢的糖果被娘撞见时一样惊慌失措。可楼袭月却不肯让我逃脱,大掌一捞将我扯到了他面前,笑吟吟地眯着眼道:“等小絮长成大姑娘时,师父送给你一个惊喜。”

我咽了口唾沫,试探地问:“什么惊喜?”楼袭月眼底笑意更浓,“到时候,小絮自然知道了。”随后没多久,又累又困的我便带着这个疑惑蜷在他怀里沉入了梦乡。睡梦中我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衫,一宿都没有松开。

翌日清晨睁开眼睛时,我猝然应对上的是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我呆了一下,猛地惊叫着弹坐起来,裹着被子缩到床角,盯着那个抱起双臂一脸老成站在我床边的男孩?

“你、你是谁?”我话刚出口,那个和我差不般大的男孩歪了歪头,沉着脸抢话道:“喂,你是公子新收的弟子?”我脑子一转,暗想他说的公子应该就是师父了,于是我点点头,再问:“请问,我师父呢?”

“师父、师父的,叫得倒挺顺。”男孩撇嘴嘟囔道。听出他话里有些不甘心地口吻,我不禁困惑的打量起他,端眉秀目,唇红齿白,长得挺好的,可惜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说话的语气也咄咄逼人。在我的注视下,他更是不快,“喂,懒虫,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下床,是不是要公子亲自来叫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