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气人,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被司马文骗到呢?兄弟你别灰心,咱们以后慢慢想办法收拾他。”

见我不再做声,金敏吉也沉默着跟着我回到了男生宿舍。

之后的几天我的心情一直不好。星空社在学校网站上发过几次活动通知,我都没有去。几个月过去了,我也没有再看到过孟菲,湖边的那件事在我心中也渐渐淡了下去。

一天早上,我被寝室的欢呼声吵醒。往下一看,只见他们几个正围在窗前议论纷纷。顺着他们的视线,哇,校园里一片银妆素裹,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原来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啊。起床后,我翻出羽绒服,看来现在得加厚衣服了。

雪后的空气格外清冽,这场初雪也让我心情格外舒畅。中午下课的时候,我跟金敏吉正说笑着走出教室,“秦关!”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回头一看,原来是司马文。只见他穿着一件浅褐色的大衣,两手揣在口袋里,不住地跺脚,看样子好像在这有一会了。

“司马文?你在等人吗?”

“等你啊,秦关,咱们社这几次活动你怎么一直没来参加啊?”

“是啊,那几次我正好有事,所以没去。不好意思没跟你打招呼。”

司马文托了托眼镜:“秦关,我想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你第一次来星空社的时候,我就感觉跟你挺投缘的。至于咱们的误会,我会慢慢跟你解释。”

没想到司马文说出这番话来,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并没有误会你什么,真的。我不参加活动真的是跟别的事冲突了。”

司马文笑了笑:“那就好,今天下午,咱们这里正好能观测到日全食,我特地来邀请你参加,你不会还有事吧?”

司马文如此盛情,我怎么好拒绝。“当然了,我正想下午去社里参加活动呢,你怎么还亲自跑过来了。”

“呵呵,我找你还有点别的事,可能下午除了咱们社的同学,还会有很多人去咱们那儿参加活动。你知道,咱们的器材有限,到时候恐怕不够,我想麻烦你跟我去买一些电焊的护目镜之类的预备着。”

我看了一眼金敏吉:“我当然是义不容辞了,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司马文过去拍了一下金敏吉:“好啊,一起去吧,人多好办事。”

金敏吉抬头看了看太阳,对司马文说:“下午有日食吗?要是真有我也参加你们的活动,不过,中午饭可得你安排哦。”

“呵呵,没问题,咱们这就走吧,先去买护目镜。”

就这样,我们踏着厚厚的积雪走出了校门。校外依然很热闹,天气非常冷,我们三个都缩着脖子,说说笑笑地走着。

没走多远,司马文忽然站住了。他向马路对面望过去,然后回过头来对我俩说:“你们在这等我一下,对面有人叫我,我过去看看。”

“谁呀?”

“不知道,你们稍等一会,我马上回来。”说着,司马文边躲避车辆边小步跑向立交桥的通道里去了。

金敏吉问道:“刚才谁在喊他?我怎么没听到?”

我也很奇怪:“你也没听到吗?我还以为只有我心不在焉呢。”

我们正说着,只见司马文满脸惊惧,飞快地从桥下通道里向我们这边跑了出来。与此同时一辆拉着钢管的汽车从他的侧面飞快地开过来。我俩大吃一惊,不约而同地大喊:“司马,小心车!”

我们的叫声和刺耳的刹车声好像惊醒了司马文,他站在马路中央惊恐地望着迎面而来的汽车。因为刹车太急,一根钢管从车后飞了出来,急速而来的钢管斜斜地正打在呆若木鸡的司马文的头上。

干冷的空气中一团热汽从司马文碎裂的头颅中升起,刺眼的阳光下,红白相间的脑浆天女散花般随着司马文倒下的身躯洒落满地。

我们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像惊呆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本来就热闹的街道此时一片混乱,人群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有人已经报警,肇事的司机傻傻地坐在驾驶室里发愣,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谁会把司马文吓成这样,以致他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完全忘记还要通过机动车道。

我跟金敏吉商量了一下,他去通知学校,我在现场守着。我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桥下通道向内张望,那里居然有一个白衣女子隐在阴暗的通道角落,我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她身材娇小,衣着单薄,黑发披面看不清长相。我向她跑过去想一看究竟。那女孩见我跑来,一转身,便拐到一边不见了。我急得喊了一声:“你等等。”

我加快脚步跑到她刚刚拐过去的地方,想继续追赶。可眼前的一堵墙让我毛骨悚然。我明明看到她从这里拐了进去,这里怎么会是一堵墙呢?她难道不是人吗?我越想心里越发毛,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我发疯般跑向通道的出口。

警察这时已经过来了,他们用尺子在丈量着,地上司马文的尸体已经盖上一块白布,但是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在白布边缘的雪地上浸润出来。我的头一阵发麻,今天的事太吓人了,我不敢再看,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这件事在学校里已经传开了,好多学生都出来看,我一个人逆着人流向学校走去。这时,我感觉到阳光暗了好多,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依旧刺眼,可能日食要开始了吧。

“嘀嘀……”我的手机在响。打开手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你能不能来一下星空社,帮我收拾一下司马的遗物。”落款是:“孟菲”。

这么快孟菲就知道了?她能受得了这个打击吗?我来不及清理心中混乱的情绪,赶紧向实验楼的方向跑了过去。

一路上,阳光越来越暗,当我走到大厅门口的时候,感觉已经是黄昏时候了,我快速跑向楼梯,楼道里的灯光应声而亮。终于到了十层星空设,我气喘吁吁地推开门,室内空无一人。

“孟菲,你在吗?”我喊了一声。

没有人答应,难道她不在?我环视四周,房间后面旋转楼梯上的门好像开着,她在观测室吗?我拾阶而上,观测室的门半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推门进去,我还是第一次到这个房间来,只见里面有一架很大的天文望远镜,镜头对着天空,只是圆形的屋顶上所有的窗户都关闭着,这里还是不见孟菲的身影。观测室另一边的小门也半掩着。

我走过去拉开门,门外便是实验楼的楼顶,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很黑了,我抬头看了看太阳,这时的太阳就像一弯新月一样,天空中也已经出现星星了。孟菲就站在不远处。她背对着我,身上只穿着我初次见到她时她穿的那件黑色长裙,长发和裙摆在寒风中轻轻飘动着。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孟菲。”

她慢慢地转回头,还是那样忧伤熟悉的眼神,只是此时充满了泪光。

“孟菲,你不要太难过了,司马地事我们都很伤心。你怎么穿得这样少?外面太冷,咱们还是先进来再说吧。”

只听她幽幽地说:“我不冷,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司马时穿的衣服,这里是我第一次见到司马时的地方,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快,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是呀,今天地事太突然了,出事地时候我刚好和他在一起,还有一件怪事,咱们先进去,我跟你慢慢说。”

“我什么也不想听,我接受不了再也见不到他的事实,我要去找他。秦关,我知道你喜欢我,叫你来,我只想跟你最后道别。”

听她说完后我大吃一惊:“孟菲,你千万别做傻事,你还这么年轻,这世上还有好多你没有经历过的事呢,你千万别想不开。”

孟菲慢慢转过去头去,走到楼顶的边缘:“秦关,没有他我的生活毫无意义。再见了!”

此时我跟孟菲近在咫尺,无暇多想,我向前冲了过去,想拦腰将她抱过来。

正当我的手刚触及她腰际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双臂从她的身体中穿过,紧接着我整个身体也穿过她窈窕美丽的身躯,从楼顶直栽下去。我的身体旋转着,我看到满天的星斗,楼顶上空无一人。

眼看着实验楼的楼顶急速地离我而去,四下无处着力的陌生感觉,使我的心猛然一紧。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生命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身旁的窗口飞速而过,我毫无准备地等待死亡的降临。随着轰然一声巨响,背部一阵剧痛。眼前的一切从模糊渐渐变成一片漆黑。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金敏吉的一张大脸。他笑得合不拢嘴,不住地回头跟周围的人说:“他醒了,他活过来了。”

我一时理不出头绪,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明明记得自己从十层楼重重地摔在地上,难道我没摔死?这怎么可能!难道那是南柯一梦不成?我想坐起来问问金敏吉。但身体稍稍一动,全身就像散了一样的剧痛,疼得我天旋地转,忍不住大声呻吟。这时我才发现浑身到处都裹着厚厚的石膏。

周围的人这时全围了上来,有同学、老师、医生、护士。医生关切地说,“你现在重伤,千万别乱动。”

金敏吉两眼含泪地笑着说:“你知道痛就好,我们都以为这次你肯定挂了,真没想到,你小子大难不死啊!”

我还是懵懵懂懂,看着这么多人,吃力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我这么问,金敏吉的脸色马上沉了下来:“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你为什么自杀?有什么事跟同学们说说,难道我们会不管你吗?”

“我没有,真的没有!”这时我从楼顶跌落瞬间的怪事在我的脑海中重新清晰起来了,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的梦中情人,我青涩的初恋,难道她……是鬼吗?想到这,我不寒而栗,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来。

医生见状赶紧阻止正在议论纷纷的大家:“病人现在可能有些激动,我看你们最好暂时先回避吧,改天再来,这里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他既然清醒过来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大家这才静下来,纷纷走到床头安慰我,之后便纷纷告辞。我叫了金敏吉一声,示意他留下来。金敏吉看了看医生,医生笑了笑:“看得出来,你们俩最铁,你陪他说说话也好,不过不要太刺激他。”说完,他跟护士们也出去了。

病房中这时只有我们两个人,顿时清静了许多。金敏吉坐在我的床头,握着我的手:“秦关,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你先说说,我怎么到的这?”

“好吧,那天中午我去学校通知司马文出车祸,后来就跟着他们跑前跑后的一起瞎忙。果然那天是日全食,大白天的就像深夜一样,街上的路灯全亮了。那时候我才想起你来,到处找你不到,我找到湖边的时候,见一个小女生哭着跑过来,说实验楼那边有人自杀。我赶紧跑过去看,心里还想,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这么不吉利!我跑到楼里的时候发现自杀的人居然是你,当时把我吓坏了,赶紧过去,发现你已经气若游丝,我赶紧拨了120,后来他们就把你送到这来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再醒过来了呢。”

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没摔死呢?我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

“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多亏一楼大厅的房顶救了你。你忘了?那个房顶不是铝合金骨架加玻璃的透明房顶吗。你整个把那个房顶砸了一个大窟窿。你真是太命大了,现在你身上七处骨折,还有内伤。但小命总算保住了。你这是何苦呢?秦关。你为什么想不开啊?那天中午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跳楼自杀啊?”

“我真的不是自杀,我是为阻止别人自杀才掉下来的。”

“哦?这么说自杀者另有其人了,那个人是谁呀?你舍命相救,这么多天他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啊?这也太没人性了吧!”

我把从立交桥下通道内看到女鬼,到我从楼顶跌落的事详细地说给金敏吉。他听后大叫离奇:“这样奇怪的事怎么都让你遇到了,我怎么没遇到。真是太可惜了。”

“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还羡慕起我来了?难道还不够惨吗?”

“呵呵,也是啊,不过我有办法,我这就回去打探,如果中文系没有你说的那个叫孟菲的女孩,那她一定是鬼!司马文肯定也是她害死的。如果有我就把她揪来,看他有什么脸面见你!明天等我的消息吧。”

我此时也非常想知道孟菲的身份:“好,那就拜托你了。”

金敏吉走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只有我一个人的房间异常安静,就连输液管中的液体滴下来的声音都显得很大。我看了一眼这间病房,四白落地,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床头放着氧气瓶。角落里还散放着一些医疗器材,看样子是间急救病房。

我想了很多,还是理不出头绪,期间护士过来换过几次药。房间里好像越来越静了。我也不愿多想,只等明天金敏吉的消息。

我昏昏欲睡。护士又过来换药了,换好药,她帮我掖了掖被子。看我睁着眼睛看着她,对我笑了笑:“不早了,该休息了,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说完她关掉病房的灯,出去时轻轻地关上了门。

感觉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的光线从门上的玻璃窗照进来,屋子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我的思绪也渐渐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女人的抽泣声伴着滴滴嗒嗒的流水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静夜中,杂乱的水声让人心烦。我睁开眼睛,声音好像是从门外传来的。会是谁在门外呢?

我不禁心生惧意,这时一阵风从门缝中吹进来,吹得我头发根发乍。紧接着,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出现在门口,地上看不到她的影子,只听到她的抽泣。

我惊呆了,那不就是我在立交桥下曾经追赶过的女孩吗?她还是那一身白色的裙子,裙子湿漉漉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她的长头发从头上披下来,不住地往下淌着水。我感觉她那乌黑的头发后面,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我。

这女鬼还不肯放过我吗?我全身紧张,但只要一动就剧痛难忍。这时的我就好像待宰的羔羊,只能侧着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团团白雾在我面前升起。

她带着寒气慢慢地移了过来,看不见她的脸,只有走廊里的灯照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反射着阴森森的光。

“秦关,你为什么还不死?~~”她移到了我的床前,一句幽幽的话从她的头发后面传出来,这声音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你……,你是谁?为什么恨我死?”面对我平生从未见到过的东西,我鼓足勇气反问她。

良久,她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寒气逼人。我感觉身上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突然,眼前一花。面前出现了一个婷婷玉立的身影,黑色长裙,飘逸的长发,忧伤的眼神,孟菲!

只见她嘴角一丝浅笑:“秦关,你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

不出所料,她果然是女鬼,见到她以此形像示人,我的惧意一下子去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愤怒:“孟菲,你为什么要害死司马文?”

“哼哼,岂止是他!他那个贱人女友也是我带走的!”孟菲的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微笑。

“你为什么要害人?他们怎么得罪你了?”

孟菲的眼神此时充满了怨恨:“我就是要他们死!当初就是他俩,司马文不顾怀孕的我,弃我而去,那时,无助的我,徘徊在深夜的湖边,我已经没脸见人,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除了投湖自尽,我还能怎么办。你说他们该不该死?”

听她这么说,我仿佛明白了。原来她就是那个传说中在湖边自尽的女学生啊,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故事呢。但随之而来的怒火我却按捺不住,我要是能动的话,早就过去抽她几巴掌了:“那我又怎么惹着你了?你却要置我于死地?”

孟菲这时眼露凶光,我从没见她这样过,她的目光寒冷无比:“你说你怎么惹着我了?你们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从你第一次见到我开始,你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身体,你们都是色鬼!那时候我就想好也弄死你,省得留在世上祸害无知少女!碰上我算你倒霉,今晚我就是来取你狗命的!”

这个恶毒无可救药的女鬼,此时我惧意全无:“你放屁!我虽然同情你的遭遇,但你也不能把所有男人想成一样啊?你知道吗,我一直在暗恋着你,关心着你,否则我也不会上你的当,从楼顶摔下去了!你这个糊涂的鬼东西,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给我来个痛快的!”我把眼睛一闭,让这个女鬼缠上真够倒霉的,死了也许更痛快。

半天,没有动静,只是寒意犹在,我知道她就在旁边。哭泣声再次传来。我慢慢地睁开眼睛,只见她又恢复那副湿漉漉的样子了,垂着头。不知是水还是眼泪,不断地从头发上滴下来。我不禁大动恻隐,这时我眼里的女鬼是那么楚楚可怜,不再可怕。想想她的遭遇也真是让人心酸啊,司马文的行径的确死有余辜。我轻声说:“你为什么不动手?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长发后又传来轻轻的叹息:“唉~,秦关,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含蓄的好男孩,都是我不好才害得你变成现在这样。我叫魏媛,是法律系的学生,跟司马文后来的女友是同班同学。”

听她这么一说,我隐隐能感觉出来眼前的女鬼生前一定是一个胆小害羞的女孩。可她死后却做出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可见她怨气之深。

“魏媛,我想你生前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既然司马文他们都已经死了,你的怨气也出了,你就不必太执著留恋尘世了。”

她止住了哭声:“秦关,谢谢你,我想明白了,你是好人,你比那个烂人强多了。你说得没错,他们都死了,我也没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想我要是活着的话一定会爱上你,可现在咱们人鬼殊途,如果有缘咱们来世再见吧。”

我正要说些什么,只见魏媛的身影已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久,我傻傻地张着嘴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

房间里慢慢变得温暖起来,我一夜辗转不眠。我实在不敢相信这么多离奇的经历是真正曾经发生过。

第二天下午,金敏吉匆匆赶来,见我就大惊小怪地说:“兄弟,你真的遇到鬼了,中文系根本就没有那个叫什么孟菲的人。”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外面又下雪了,没想到,我的大学生活竟然是这么开始的。

几个月后,我独自来到已经长满嫩绿青草的湖边,树林中的龙须柳也在摆动着柔软的枝条。我将手中的一束菊花放在湖岸,一阵清风吹过,湖面上荡起了层层波澜,嫩绿的荷叶们仿佛也在向我点头致意。

故事圆满结束,可现实中的人,此时并没有得到的美好结局。秦关不发一言,重新背起月光上路。他在猜想,自己所要承受的诅咒将是什么?神秘失踪、车祸身亡,还是身患绝症?

无论是什么,既然已经重看了故事,他就无法回头。沉沉的夜低得像要砸下来一样,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当中。

重返月光家中,他俩默契地不去提小说的事。月光累了,她倒在床上很快便睡去。而秦关则破例没有离开,他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若有所思。

黎明前夕,黑色的天空无边无际,像是一张谜网,网住了所有谜局中的人。寂静,崩溃在一串急促的敲门声中。首先被惊醒的,是秦关。他抬起头,发现自己昨夜竟不知不觉地伏在月光床边,睡了一宿。

由不得他多想,沉重的敲门声再度响起,如同从地狱传来一般,力量之大,像是要强行破门而入。

榻上的月光也醒了,黑暗中,她与秦关对视着。玄关处近乎撞门的声音逼迫着他们做出决择。

“我去开。”月光淡淡说了一句,随即起身向房门走去。

在她就快走到门前时,秦关忽地一把抓住她。见月光回过头,默默看着自己,秦关一时无言以对,他别无选择,只得放手。

月光笑,笑得有一丝无奈。走至门前,她低下头,伸手转动门锁。

锁一经打开,房门瞬间从外被猛地推开,重重地撞在墙上。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了进来,尽管室内光线微弱,但房里的两个人均看清了来者的容貌。

她是陶子!

眼前的陶子显然带伤,她嘴角微肿,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绷带。进到房内,她一步步逼向月光,两人的眼神相互撞击着,针锋相对、电光火石。

啪!一记耳光声猝然响起,响亮却不清脆。

月光似被那突然的一击给扇懵了,她站在原地,目中带恨,死死地瞪向陶子。

“一记耳光就受不了了吗?怎么不想想被你害过的那些人?”

说这句话时,陶子的眼泪顺言而落,她紧咬牙关,像是那一巴掌还不解恨,又狠狠地掴了过去。

“够了,给她一点时间!”秦关适时冲出,想要拦住陶子,不料她迅速转身,反手竟又给了秦关一巴掌。

“秦关!”陶子怒吼:“你可以醒醒了!这个女魔头害死了小菲,绑架我和宋梁吟,装成护士惊吓于天吉,搞得人心惶惶,她罪无可赦!”

心头像是经历了一场暴炸,无数画面从秦关脑海中飞掠。今晚来月光家前,出现在他租屋公共厨房的人,就是侥幸逃生的陶子。她告诉他,就在她第一天从月光住处出门后,坐上了一辆被人事先安排好的出租车。

出租车上,司机在调频中播放了,她为《校园怪谈》所写的短篇《弃婴》。碍于困在开动的车内,无法逃脱,陶子被迫听完全文。接着,诅咒像是上身了,她产生了严重的幻听、幻视。现今,当谜底慢慢浮出水面时,陶子才知道,纠其原因,不是弃婴的复仇,也并非鬼由心生,而是她在月光家喝过的那杯水!

出租车疾速驶向郊外,陶子被扔在一个废弃的土屋里,惊愕间,她看清了出租车司机的脸。她,就是月光!

秦关终于明白,当天自己出门购物回来,为什么月光迟迟没来开门。那段时间,她并不是在午睡,而是利用了这个时间差,把陶子绑去了郊外。

被囚禁的几天里,陶子四肢被缚,嘴上贴了封条,想要逃走如同痴人说梦。而令她更为畏惧的是,月光拿走了她的手机,目的是为猎取下一个目标——宋梁吟!

当天夜里,昏睡过去的陶子被一声声含糊的呜咽扰醒,她睁开双眼,赫然发现身边多了一具浑身尽湿的身体。陶子颤抖着用被束的双手,推动那人。两人目光一触,皆流下泪来。宋梁吟也被绑架了!

两个女人在死亡面前,表现出绝决的求生毅志,她们互相扶持,撕开了对方嘴上的封条。宋梁吟被抓来前,曾被月光推入水中,险些丧命,粘在身上的湿衣服让她冷得发抖,很快便发起高烧来。

几经努力,终于解开了捆绑四肢的麻绳,陶、宋两人顺利逃出了魔窟。

把宋梁吟紧急送入医院后,陶子强撑着欲垮的身体,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字条,上面记录着秦关的地址。在报警前,她知道,必须要让那个迷恋着凶手的人知晓这一切。

在秦关那里,陶子得知了于天吉的病情及小菲的死讯。在她提起电话,准备报警结束这一切时,秦关握住了她的手,对她说,再给月光一次机会,他会劝她自首。

“可是你没有做到!我给了你一整夜的时间,她还是没有被绳之以法!”

陶子的大叫,打碎了秦关所有的思绪,他痛苦地看向月光,沉声问道:“你不是她,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月光在哪里?”

刹那间,月光听到一记破碎的声音,而声源正是来自她的心头。她咧开嘴苦笑,笑得满面是泪:“月光?偏偏只能是月光吗?”此言一落,她用力推开面前的两个人,夺门而出。

天旋地转!秦关像是接受了一次心灵的拷问,他爱的不是一直就是月光吗?可为什么当另一个女人质问起这个简单的问题,他却答不上来?

身体一下子又被另一股力量,拽到门外,秦关回过神,听到陶子严肃且清楚地说道:“如果你还想找到真正的月光,想为死去的小菲、躺在医院里的宋梁吟和于天吉做一点事,就去抓住那个凶手!”

迷雾第七重 三夜

月光飞奔着,用整个生命飞奔于笼罩在迷雾中的清晨。等等,不该再叫她月光了。自己的真名叫什么,她也有些想不起来了。三年来,月光是她唯一的代号。

她是月光,月光就是她!

肌肤上所谓的齿痕,随着汗湿而慢慢脱落,就如脱掉她一直带着的面具。游戏结束了,她输得一败涂地,输在了自己设下的圈套里。原来,无论她怎样努力,还是超不过真正的月光,她死也代替不了月光在秦关心里的位置。

飞奔间,眼前出现了一块空置的工地。她心头暗叹:终于还是来到了这里!

这块工地本是一座风景优美的公园,三年前,就是在这里,她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自己最爱的作者——月光!

可是,月光失约了。那一天,她一直等到公园关门,工作人员勒令她出园,也不见月光出现。

第二天,新闻报导了一则年轻女子服药自杀的事件。模糊的现场照片中,她认出了死者手腕上的一根细绳,那是她亲手编制,送给月光的手链!

她无法相信这一切,几次跑去警方那里,要求辨认那条手链。终于,她看到见尸体上的手链。心,霎时间像被撕成两半,自杀的人的确是月光!

那起事件,让夜站骚动起来。她的月光真的不再出现,她每天登录网站,等待她更新文章,等待她灌水调侃,可无论如何等,结局只是一场空。

月光说,她们是孤单的,这个世界抛弃了她们,因此只能与鬼神为伍。可现在,就连她最爱的月光也终于支撑不了,离她而去。她的脑中赫然出现一个骇人的念头:月光不会死!她将永远活在《校园怪谈》里!永远活在那个虚拟世界中!

不得不承认,她与月光有太多相像点,彼此了解。她轻易地猜出了月光ID密码,成了新的月光!

月光的文字,由她来续写。她亲手解散了夜站,开创了新的天地。月光是被这个冷漠的世界所逼致死,在她的秘密日志中,记录着无数辛酸苦痛。

她读到了月光临死前写下的一段小说大纲,背景时间是在未来的三年后,小说的主角,正是夜站的所有作者!她要完成月光的心愿,她执著地认为,人的灵魂都是扭曲的,如若那几个人心中真的有鬼,那他们也该下地狱!

游戏开始了,没想到的是,连身为操纵者的她也陷了下去。她想得到月光的全部,才情、气度、性格、所有所有……可是她发现,她得不到月光拥有的爱情。

她张嘴大口呼吸,抬头那一瞬,只见一抹人影在空旷的工地上,飞速闪过。她略微有些吃惊,随后深吸一口气,又见到了!

从三天前起,她便时刻看到那抹飘忽的人影。镜子里、窗户外、水池中……无所不在。她知道那是谁,一个指领她走出黑夜、带她离开这复杂世界的人。

“月光姐!”对着天空,她大声呼喊着。

哦,想起来了,还有一道必备的程序没有执行。她早有准备,整个人倒在满是废铁的工地上,口中念念有辞。那是她写的第一个鬼故事,给月光看过,她说写得非常好。以致自己把那文章看了无数遍,早已会背。

“那个故事的名字叫《三夜》。”她轻轻说道……

我不该回去的。

我知道,她一直在等着我。

大学毕业后,我因为党组织关系没有办好,离校半个月后再一次返校。故事,就发生在我返校的那三天里,确切地说,是在那三个夜晚里。

第一夜。

那天,A城下了一天的雨。当我走下出租车,立刻就被裹在一种又湿又冷的气息里面。

火车晚点,我回到学校大约是夜里十点多钟。因为要加盖宿舍楼,所以学生公寓周围的道路,几乎都是尘土飞扬的,恰好那天下了雨,所以一地的泥泞。

学校规定公寓十点熄灯,偌大的女学生公寓楼这个时候只在楼外的月亮门前有半盏门灯晕黄地亮着,我借着灯光,小心地跳过泥泞的水洼,来到了公寓楼的月亮门前。

掏出手机,我播打小凤的电话。

小凤比我低一届,是我的老乡,当我在校报做副刊的时候她常去投稿,算是蛮熟的朋友。这次返校,弄好党组织关系就走,应该不会逗留很长的日子,所以我打电话给她,请她帮忙,安排我在她的寝室里留住几个晚上,她很愉快地答应了。

本来讲我下午到的,不想火车晚点,也没有来得及通知她,不知她还会不会等我。

小凤的手机,播了好久都不通。

我立在月亮门的门灯下。灯光晕黄。

月亮门上扶壁的藤蔓在夜里舒张着它的生命,暗色的光芒下,张牙舞爪。

手机中传来的等待的铃声越来越刺耳。周遭空气中湿漉漉的寒意像长了手臂,若有似无的触摸着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背后袭来,就像是一股寒风,冷冽地向我奔来,硬生生地吹入我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带来彻骨的寒。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却只是看到夜色下的一片空场,还有不远处那刚刚起了一层地皮的女二舍施工地。

“你回来啦……,”手机那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颤微微的,没有一丝生气。

我全身打了个机灵,“你是谁?”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终于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