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午,小胡都没有再出现。

我看到崔经理每隔一段时间就拎起电话打一通,但每次又都匆匆放下话筒。

眼看就要下班了,小胡还没回来。终于,崔经理朝我走过来。

“对了,你中午跟小胡吃完饭以后,他去哪了?”他问我。

“我们出去说吧。”我给他使了个眼色,然后先走了出去。

我走到走廊的一个拐角,他跟过来,急问我:“怎么了?!”

我就把小胡要去买纸钱的事跟他说了。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他说。

“我……我也没敢往坏的地方想……”

崔经理没说话,轻轻点了点头,表情开始有些慌乱。

“先进去工作吧,我再想办法联系一下。”他说。

于是我们两个有些不自然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感觉同事在奇怪地看着我们。

到下班时间了,小胡还没回来。

其他同事陆续走了,只剩下我和崔经理,局促不安的两个人。

我走过去,见他正靠在椅子上,凝神盯着OA系统里的那封信在看,皱着眉头。

“死亡水仙花……水仙花……”他自言自语。

我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对他说:“崔经理,我先回去了。”

他点点头,然后对我说:“你最好也小心一点。”

一句话说得我有些不自在,我朝他点点头,就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我没带伞,雨点打在身上让我有些发冷。四周的人都把头埋在伞里,脚步匆匆地往前赶。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觉得脑子里有些发沉,太阳穴突突突跳得厉害,可能是这几天神经太紧张了吧。我闭上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按了按,待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把白伞,在黑沉沉的夜幕里格外显眼。我仔细看去,伞下似乎是个男人,身上灰色的衣服刚好裹住他干瘦的身体,他的脚步并不灵活,蹒跚中又有些零碎,朝我的方向慢慢走来。

我有些诧异,这人为什么慢吞吞地走在雨里?我顾不上多想,快步往前走去,谁知离他一米多远的时候,他的伞沿突然抬起,只见一张全无血色的枯瘦的脸朝我转了过来。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是谁,擦身而过后,我扭头再往回看时,那人已不见了。

我揉了揉眼,左右看了看,真的是不见了。我打了个寒战,努力回想刚才那人的样子,终于,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合了——刘文军!那个刚刚死去的植物人!

想到这我再也没法冷静下来,撒腿就往人多的地方跑,边跑边不住地回头,惟恐有什么东西跟上来。

我一口气钻上一辆满载着人的公车,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回到家,我赶紧扔下包,冲到卫生间里冲了一个热水澡。体内的寒气被热水逼了出来,激得我阵阵发冷。我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摸着脸,看到自己的牙在不住打颤。

妈的,难道刚才真见鬼了?

十一

晚上没睡踏实,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走出家门,我先惦记着给小胡打了个电话,但结果让我更加不安——电话还是关机。

到公司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急着朝小胡的座位上扫了一眼——还是没人。我把包扔在桌子上,走到崔经理旁边悄悄问他:“小胡还没来?”

他往小胡的座位看了看,摇了摇头,面露焦色。

我满腹心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只见桌子上又是一叠赔案资料。我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又是几个新接的报案。我拎起电话,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照例要求对方先把事故经过和现场照片传真过来。

过了一会,我估摸好时间,走到传真机旁,准备接收传真。没过多久,传真机果然传出了“嗡嗡嗡”的启动声音,我把手伸到出纸口,准备接纸。谁知就在这时,传真机突然熄火了。

我拍了拍传真机,然而它没反应。我又检查了下插头和连接线,也没有问题。于是我重新按动了一下传真机的电源开关,传真机再次传出“嗡嗡嗡”的启动声音,然而没过几秒又熄火了。

看来不是电源方面的问题,可能是里面卡纸了,传真机自动保护关机了。

我打开传真机的进纸盒,只见最上面的一张纸果然被卡住了,挤成皱巴巴的一团。我往下拉了拉那张纸,可卡得太紧,从下面拉不出来。于是我又打开传真机上面的塑料盖子,小心地抽出墨盒,下面就是卡到纸的卷轴了,只见一截皱巴巴的传真纸露了出来。我伸手进去往上提那张纸,起初拉得很费力,看来被什么东西卡得很紧,我又继续加了把力,突然,那截纸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随着我的手就噌地一下窜了出来。与此同时,几件零碎的小东西被同时带了出来,掉在了桌子上。

我还以为是拉出了传真机的什么部件,急忙看去,却立刻冒了冷汗——竟是两颗人牙!

我一把扔掉手里的传真纸,“啊”地一声失声喊了出来。周围的同事急忙围了过来。

“怎么了?触电了?”他们问。

我指着桌子上的两颗牙,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当他们看清楚以后,好几个女同事同时惊叫了起来,其中有一个大喊:“这……这怎么那么像小胡的?!”

一句话喊得我脑子里“嗡”地一胀,我凝神看去,只见那两颗牙果然有些眼熟——牙有些大,显然是门牙,而且牙端还有两道一般人没有的锯齿状凹槽——我记得小胡说,那是他小时候嗑瓜子儿嗑出来的……

那两颗牙并没连着牙龈,看来是被人活生生从嘴里敲下来的……

小胡他……

我感觉被劈头盖脸泼了一盆冷水。

崔经理走过来,弄清状况以后,赶忙大喊:“都别乱动!赶快报警!”

这时候大家才赶忙散开,争先恐后地打电话。

不到十分钟,警方就赶到了。整个公司鸦雀无声,同事们静静地站成一个半圈,看着警察拍照、提取证物,并询问在场人员。小胡的两颗牙被警察封进一个小小的塑料袋,然后放到一个牛皮纸袋里。最后,崔经理和我被要求随车去派出所做笔录。

在警车上,我和崔经理坐在最后一排,一语不发。快到派出所的时候,他突然碰了我胳膊一下,我转过头看他,只见他一脸骇然,含糊不清地朝我吐出几个字。

“什么?”我没听清,低声问他。

“牙……‘以牙还牙’……”他说。

我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小胡收到的那封邮件。

这就是所谓的“以牙还牙”么?为什么小胡要遭到报复?更重要的是,这真的是那个死去的刘文军的意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要这帮警察恐怕也无济于事了……

在派出所接受询问的时候,我和崔总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并且都不可回避地提到了一个人——新希望模具厂的朱厂长,在我们眼里,他有脱不开的嫌疑——小胡作为保险公司业务员,做了他们工厂的业务,然而到了出险赔付的时候,朱厂长却迟迟拿不到保险公司的赔款,于是自然要将气出在经办人小胡的身上。而且朱厂长负担了太多费用,还被死者家属逼债,于是可能出此下策,绑架小胡,来威胁保险公司赔钱。

我们也将自己的这些想法表达给了警方。

想到这些的同时,我不免感到有些自责——如果我们当初尽快赔出这笔原本就该赔的钱,小胡不就没事了么?

现在小胡下落不明,这是最让我揪心的。他的牙已经被敲掉了,那他身上的其他部位会不会还完整呢?

或许,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十二

第二天朱厂长就被带到了警察局,警方叫我和崔经理过去指认。警察没有抓错人,我和崔经理隔着玻璃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坐在椅子上,神情平静,这时旁边走过一位警察和他说了句什么,他一下子变得有些愤怒,和那警察大声说着什么,仿佛在指责警方的无端抓人。

接下来的几天,审讯工作开展得并不顺利,朱厂长一口咬定他与小胡的失踪无关,也更没有可能连夜将小胡的牙齿放到传真机里。

物证方面更是寥寥,这让警方陷入困境。

同时,在小胡的搜救方面也没有丝毫进展,朱厂长的工厂、仓库、住所以及小胡的住所等所有相关的地方,都被搜了几遍,但是遗憾的是,连小胡的人影都没有找到。

恐惧瞬间传遍了我们理赔部的每一个人,谁也不知道下一次会轮到谁的头上,更不知道导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的,是一种什么力量。

每个人都想尽早了结那个案子,了结那份整日整夜的提心吊胆。压力之下,公司高层终于同意赔款,于是,案子很快就结掉了,包括医疗费、死亡赔偿金、丧葬费、被抚养人生活费等100多万的赔款一次性支付给了新希望模具厂,又由新希望模具厂转付给了死者的父亲。从此没人愿意再提起这件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小胡没有再回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春节快来了,警方每天都在努力做着搜救工作,却仍没有得到小胡的半点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总让我觉得有些难受。我们部门招聘了新来的同事接替了小胡以前的职位,但是我每次看到那位新同事的身影时,始终觉得那是小胡在我眼前晃动。

我怀疑自己被这件事搞得神经衰弱了。

还差几天就是春节了,深圳的每个外乡人都急着往家赶,我也不例外,赶着置办年货,收拾行李,买火车票。2005年的火车票很不好买,由于电话订票订不着,于是我不得不在腊月二十七那天的晚上,连夜守候在售票窗口,排队买票。

售票的窗口有十几个,每个窗口前都排了一队长龙,一直排到黑漆漆的室外。出票频率很慢,于是队伍在蠕动中缓慢前进,不知不觉中我有了倦意。我左右看了看,发现排了半天,自己还在长龙的后端,周围是黑糊糊的天。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半夜两点了,前后左右排队的人,都被冻得不停地跺脚搓手,吸了吸湿冷的空气,我不禁也觉得凉从心生。

这时,队伍又往前挪动了一点,可能是又出了一张票。紧接着,一个人拿着票,从前面的售票厅里快步走了出来。我无意中一看,居然发现那个人走路的姿势很熟悉。正当我仔细看去的时候,那人却拐了下弯,隐没在人丛里不见了。

这时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小胡?

我想朝那个方向喊一声,却又觉得有些荒唐,于是暗自摇了摇头,又转过了身。

我想我真的是神经衰弱了。

别想太多了,还是节哀顺便吧。想起小胡,我对自己说。

十三

春节过后,繁忙的工作又开始了。上班的第一天,我打开公司的OA系统,这一次,里面没有再出现什么奇怪的邮件,倒是看到分公司领导给我们部门每个人发来的消息说,两周后,总公司要来我们分公司抽查赔案,要我们做好案卷的整理工作。

两周以后,总公司的人来了。新希望模具厂的那个案子,在去年的责任险里,是赔付数额最大的,总公司的抽查人员果然选中了这个案子,要下午检查。

于是我上午去档案室拿案卷。

案卷很厚很重,我小心地从保险柜里托出这摞资料,拿到办公桌上,细细翻看,看是否有遗漏什么文件。

资料很多,里面的医疗票据就有几十张之多,医疗票据的后面是索赔申请、死者身份证明、死者家属身份证明……一切资料都很完备。最后一张资料是保险单副本,我看了看右下角,“经办人及联系方式”一栏里还写着小胡的名字和他的手机号码。

再一次想起小胡,我又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要把案卷合上。

无意间,我的目光停在了那串手机号码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这个号码好像有些眼熟。

这张保单是小胡做业务员时签的,这保单上的手机号码,也是他那个时候用的。他来到了理赔部以后,我才知道他现在的手机号码。

想到这,我赶忙拿出手机,翻到小胡的手机号码,一核对——居然是一样的!

但我记得小胡曾对我说,“我手机换号了,新希望模具厂的人也找不到我,省得他们让我做中间人来处理,我就更难办了……”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换手机号。也就是说,新希望模具厂的人如果想联系他,是可以找得到的。

他为什么要骗我?

想起春节前我在火车站见到的酷似小胡的身影,我隐约觉得事情好像在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我赶紧向崔经理说明了情况,他立刻打电话过去给新希望模具厂,但是那边的电话无人接听了。

下午,我和崔经理驱车往新希望模具厂开去。

一路上,谁也不言语。我们都觉得要坏事。

当我们把车开到两个月前我们曾来过的地方时,我们顿时惊住了——原先的厂房、仓库已经人去楼空,大楼的正门上了一道大锁,上面横着一条白纸,上面写着“厂房招租”四个字,下面留了一串电话号码。

我们赶紧照着号码打过去,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他说他是厂房的主人。我们问他这栋厂房以前的租户去哪里了,他说新希望模具厂春节前后就变卖了财产关门了。

春节前后,正是他们刚刚获得赔款的时候。

崔经理和我挂掉电话,迅速奔回公司,报了警。

警方立即调整了侦查方向,追加小胡为犯罪嫌疑人。

……

……

……

一个月后,小胡在兰州的老家被抓获,被捕的时候,他那两颗新的烤瓷门牙,才刚装上去一个礼拜。

经过接连三个昼夜的审讯后,小胡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

原来,他利用自己保险业务员的身份,与“朱厂长”相勾结,低价租赁厂房、设备建起了名义上的工厂,然后迅速签订了保险合同,试图寻找机会共同骗取保费。小胡进入理赔部门后,觉得时机已到,于是开始着手人为制造保险案件。一个新来的名叫刘文军的外地员工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经了解,他是个孤儿,且刚来深圳不久,无依无靠。于是朱厂长瞄上了他,并在出事当天把机器的防漏电装置偷偷关闭,使其被高压电打成植物人,后来死亡。出事之后,朱厂长立刻给被害人伪造了深圳本地的身份证,开始向保险公司索赔。索赔过程中出现的所谓的伤者的“父亲”,只不过是朱厂长随便找来的一个农民工罢了。

至于公司OA系统里那些神秘的邮件、小胡生日上出现的刘文军的牙齿,还有传真机里出现的小胡的牙齿……那都是小胡自导自演的情节。

小胡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没敢坐飞机回家过年,可惜得是,他在买火车票的时候,居然被我撞见了。

很快,小胡被从兰州押解到深圳,交到了深圳警方手里。朱厂长因见小胡已坦白交待,只好供认自己的犯罪罪行。

几个月后,各种报纸上传来了新的消息——因故意杀人罪,“朱厂长”和小胡被双双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执行死刑的时候,深圳已经进入了晴朗的夏天了,在这城市某一个不知名的角落,两颗子弹射穿了“朱厂长”和小胡的后脑。我猜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一定是面部朝下倒地的,不知道这有没有让他们磕掉门牙。不过我想,即使有的话,他们那时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没想到,到头来,以命偿命,以牙还牙的,竟是他们俩。

CD内的故事已经讲完,恐怖的气氛却还弥漫在整个驾驶室内。把持着方向盘的双手,早已颤抖得不像话。金丝边的眼镜下,透出谢飞惊慌的眸光。

刚听到乔君娅给他的CD,竟是恐怖故事时,谢飞原还淡然一笑,以为是她搞的小恶作剧。想不到随着剧情的发展,音响内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却真像从地狱传来一般。在他伸手想去关掉汽车音响时,发现那盘CD竟像是死死地嵌在里面一样,高速运转着。

谢飞害怕了,第一次如此莫名地感到害怕。

这个城市已经完全被吞入了夜色中,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竟驶离了回家的路线,鬼使神差地开到了空旷的郊区。

烦躁,充斥着谢飞的整个身心。他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尿意,驱车转了许久,周边净是荒芜的工地,也不见一个公共厕所。

车速正在不断加快,谢飞看着车窗外那些未竣工的建筑,它们在以光秃秃的身躯阻挡他的去路,嘲笑着他的愚蠢。

鬼打墙!

谢飞吁了一口气,再度踩下了油门。就在车子加速的一瞬间,他忽见一个白影从左边的车窗外飞掠而过。他的心跳瞬间加快起来,虽然只有一瞬,但他敢肯定他看见了乔君娅。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能跟得上如此快的车速。

谢飞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上方的反光镜,忽见乔君娅浑身是血地坐在了后车座上!

“君娅!”谢飞急忙回头,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他的车内,除了他自己以外,别无他人。

谢飞狐疑地回过头,而下一秒,一声尖锐的刹车声顿时撕破了寂静的夜空。整个过程极短极短,对谢飞而言却是一个惊心动魄的过程。在他确认了后座没有人,重新看向前方时,他赫然发现乔君娅竟已站在了他的车前!

“快让开!”

撕心裂肺的呐喊,伴随着巨大的撞击声,谢飞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孩被撞飞而起,再度猛地掉落在他的车前盖上。乱发贴在她扭曲的脸颊上,眼睛直直地与车内的谢飞对视着!

哐!又是一阵巨大的撞击,过快的车速使得车身猛撞上路边的水泥墩。油箱内流漏而出的汽油,如同一根引燃死亡的导火索。

“轰——”

冲天的火焰顿时吞没了整部汽车,大火熊熊燃烧着,烧尽了刚萌芽的爱情,烧尽了年轻的人生,同时也烧尽了153心底一些支离破碎的东西。

火光之中,一个机械的身影正在缓缓爬出。乔君娅的皮肤正在熔化,电线已从她细嫩的手臂上暴露而出。

褪去了那身完美的皮囊,153露出了它的原型,一个以钢筋、集成电路组装而成丑陋的机器人!

仰望着像要压下来的天空,153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谢飞死了,又一个爱她的人也被洗涤了,她再一次成功地完成了主人交付的任务。

153从不知道,原来成功的滋味竟是这样骇人。

六瓣水仙花 玩偶

今天是陶子出院的日子,报社机动部的不少同事,都特地赶来接她。住院期间,倔犟的陶记者只把自己脱离险境的事,告诉了为她担惊受怕的家人,却拒绝去警方那里消案,讲出失踪几天内所发生的事。因此,直到现在,在警方的案卷上,陶子还是一个行踪不明、生死未卜的公民。

周围的人大多不明白陶子的用意,但全尊重了她的决定。之所以这么做,陶子自有她的想法。一些事情如果直接交由警方去处理,将变得十分公式化,陶子不愿她所生活的城市上演一出人与机器的大火拼。

在被囚禁在实验室的几天里,陶子目睹了无数个机器复制人。它们有的芯片外露,均为一个代号——153!

想必乔君娅正是153的最优良品。如若警方得知,有这么一个具有强大威胁的生命存在,陶子不敢想像后果将会如何。那些惊险的激战场面,还是只发生在电影里的好。有几个结,陶子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解开。

在来医院接自己出院的同事里,陶子并没有看到师弟胡子。大家与她的谈话时,也刻意不去提到他,这很快就让陶子产生了怀疑。

“小孙,胡子今天怎么没来?”整理好衣服,陶子拉住一个刚进入机动部的年轻女孩,问道。

小孙显然没料到,师姐竟会选择问她,支吾道:“胡子啊,他……好像去顶替时政部的同事,参加记者招待会了。”

“他到底现在在哪里?”

陶子的声音突然抬高了八度,她意识到胡子出事了。这个傻孩子一定是受她连累,被秦川操控的153所袭击了。

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人敢吱声,陶子望着他们,克制住情绪,说道:“我希望你们告诉我实情。”

胡子的安危,紧紧牵动着她。陶子不安、内疚,她无法坐视一个无辜的朋友,被卷入这场恐怖的谜团中。

在她的一再追问下,《申报》机动部的同事终于道出,前些天胡子在编辑部内,因为被人袭击,后脑受到重创,现今仍然昏迷在这家医院。

陶子不曾想到,在她渐渐康复的同时,师弟竟挣扎在生死的边缘。胡子受袭当日,正是将她从秦川的实验室内救出来的那一天!

所有当天在场的同事,都一致肯定,胡子出事的那段时间,编辑部内没有进入过外人。当邻座的小孙发现他趴在桌前,头部涌血时,胡子已经没了意识。

指甲深深地刺痛掌心,陶子紧咬牙关,她知道一定是153幻化成了报社员工的模样,混入了编辑部,暗中偷袭了胡子。

秦川!这个所谓的科学家不仅性格扭曲,而且疯狂、变态。他想要洗涤世界,不仅是想那存有贪欲的人会有血光之灾,连与他意见相悖之人,他也不放过!

陶子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医院以后,她请同事们一起来到家中小聚。等到人潮尽散,家人也睡下以后,陶子独自坐在电脑前,输入了一封长信。

她已将被困几天的情况,以及她所知道的全部写入信中。储存在一个私人的网站内,48小时后,如果没有陶子本人来点击这封邮件,它就将直接发去《申报》的编辑部。

午夜,万籁俱静。

对陶子而言,这个晚上却是无眠的。洗去了白天的喧闹,深夜里的公路畅通无阻。此时此刻,一辆白色的本田正载着陶子驶向那个带给她无数噩梦的地方——秦川的153实验室。

再一次站在这栋阴森的实验室外,陶子只感到悲愤大过恐惧。月亮已躲入了云层之中,周边隐约可听见远处的狗吠声。

吱咯——

秦川的老宅竟自行向这位不素之客敞开了门,夜风袭过,冲得木门不住作响。没人想得到,就是在这落破的表相下,隐居在此的秦川竟建立了一个他自己的王国。在陶子被153绑架来这里时,这一切令她震惊极了。

陶子没有犹豫,直接走入了老宅。一踏入实验室的甬道,忽感脚裸处被人拽住,陶子随手打开了墙上的照明灯,惊呆在原地。

在通往实验室的甬道内,遍布着次品153的肢体。它们许是在制造的过程中,发生了错误,导致形体的变异,就如人类所生的畸型儿一样。陶子永远忘不了,她在被囚的几天,是如何与这群怪物一起度过的。

这些机器人虽是次品,但秦川还是将它们养在实验室里。是谁胆敢将它们五马分尸?

陶子接着往实验室走去,这一次,她终于找到了她想见的人,代号153的智能机器人,乔君娅!

“所有的次品153,都是你毁掉的?”陶子问。

乔君娅的背影确实很漂亮,即使在人类之中,也是一个千里挑一的绝色佳人。她背对着陶子,说:“为什么植入我体内的人格里,会有爱这种东西?为什么清空不了?”

“那是人类才有的感情,你配拥有吗?”陶子冷言说道,“我的同事与你、秦川毫无瓜葛!你们却连他也不放过,像你这样机器人有资格懂什么叫爱吗?”

乔君娅突然笑了,疯狂大笑。那面嵌在墙上的巨大显示器应声亮起,上面正播放着一部视频文件。

“我的身上安有针孔摄像机。”乔君娅转身,从脖子处变魔术般地抽出了一枚小小的摄像机。“弑杀每个渴望占有我的人时,它都会忠实地记录下来。”

屏幕上,乔君娅正坐在办公室内,和一个白领丽人没有任何差别。像孤傲美丽的水仙,正在屏幕上绽放。陶子沉住气,凝望着屏幕。

与多数的必经步骤一样,这一次旅程,同样有一个意义不同的名字。显示屏上,两个血红的大字正在缓缓向起,仅有二字,却概括了153的一生,它注定是一个“玩偶”!

太无聊了。

我关掉电脑屏幕上的故事网页,有点昏昏欲睡。

对一个保险公司来说,这几天的确是太清静了一点。没有什么业务,甚至连理赔的案子也没有,轻松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不安。大家都是各自开着电脑偷偷地上网或者玩游戏。我的座位在角落里,正好靠着落地窗,后面就是墙,算是最安全的位置了,也就更加肆无忌惮地在网上看恐怖故事打发时间。不过也只有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出单员清闲些,业务员们就惨了,天天在外面跑。

“君娅,你又看什么恐怖小说啊,成天看,怎么没见把你吓死?”旁边的同事兼好友莫如百无聊赖地凑过来问我,将缠着我的瞌睡虫赶跑了大半。

“哦,这个不怎么恐怖,不过还可以看。”我道。

“什么名字?给我看看。”莫如兴奋起来。

“自己看。”我把网页地址复制下来,发送到她的QQ上。

“莫如!”

两人正忙着,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我们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然是我们业务二部的美女经理杨莉莉,正满面怒容地站在电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