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这才扫了一眼自己的绣花绷子,见上面果然沾上了血迹,殷红的一点就那么印在那儿,快要完成的一张帕子就这么毁了。

不过这个时候,一张帕子还有什么要紧的?反而她的针戳伤了朱礼,她才是该道歉才是。当下便是忙赔罪道:“是奴婢鲁莽,以至于伤了殿下。奴婢该死。”

“一点小伤,也不碍事。”朱礼一笑置之,用另一只手端起那碗银耳羹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随后朱礼一面看着杨云溪替他包扎,一面笑道:“方才见你面色很是难看,莫不是身子不舒服?”

杨云溪自然也不好解释自己是做了噩梦,含糊的“唔”了一声算是回答。

朱礼许是意识到她不想多说,便是没再多问。杨云溪便是微微松了一口气。

待到上了药包扎完毕,屋里便是传来太后起身的消息。朱礼便是进去了。

杨云溪忙收拾了残局,这才又进屋去服侍。一进屋她就感觉到了涂皇后看她的目光,登时心中一紧,莫名其妙的心里就紧张心虚起来。

“大郎,你手怎么了?”涂皇后笑着指了指朱礼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如此问了一句。

朱礼随口应道:“不小心弄伤了。”倒是没说到底是怎么弄伤了。

不过,朱礼想隐瞒,可是涂皇后却是不这么打算。就在涂皇后朝着她看过来的那一刻,她就心知肚明:涂皇后肯定知道这事儿了。

且不论涂皇后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她也没功夫去想那些,当下只是略一犹豫便是直接跪下请罪了:“是奴婢不小心弄伤了殿下,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杨云溪跪下后,便是感觉到涂皇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脊上,心中的怪异感和紧绷感便是又强了几分。

此时朱礼也是笑着开口说话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也犯不着这样。皇祖母,先叫人退下去罢,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说。”

杨云溪听了这话后心里便是很清楚,这是朱礼在帮她。毕竟这事儿再继续追究下去,她便是该受罚了。起因在她,她心里明白。她不仅不该乱放针线,更不该故意咳嗽一声,若非如此,朱礼怎么会受伤?

若是朱礼脾气不好,就是叫人将她拖下去打死,那也是没人敢质疑一句的。

不得不说,朱礼的确是极好了。尤其是在宫里呆久,她见得多了其他人的骄纵或者暴躁之后。朱礼这样的和气和宽容便是显得难能可贵起来。

涂皇后点了点头,到底还是没再继续追究下去。不过显然涂皇后也不打算事情就这般过去了,开口言道:“错了便是错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便是去外头跪一个时辰罢。”

杨云溪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忙应一声:“是。”这样的惩罚倒是不算重,反而也是轻巧了。只是她面子上终归不大好看就是了。

不过,本就是她做错了,她又哪里还需要计较面子好看不好看?

杨云溪退了出来之后便是直接去了屋外跪下,方才涂皇后只说罚跪,并不曾要求非要跪在太阳底下。不过她却也没敢钻空子,直接便是去了太阳底下跪着。

此时太阳虽说不如正午时分猛烈,不过却也不轻省,待到一个时辰过去之后,杨云溪便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头重脚轻,几乎不曾昏厥过去。

至于脸上,更是火辣辣一片刺疼,大约是晒伤了。不过最难受的还是膝盖,一个时辰不算短,加上夏衫轻薄根本就等于是光着膝盖跪在石板上,所以此时她只觉得两条腿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让小宫女将她扶了起来,云姑姑叹了一口气:“这次可长教训了?”

杨云溪勉强一笑:“以后却是再不敢犯了。”

云姑姑便是点点头,道:“你去娘娘跟前再请个罪,若是娘娘没别的吩咐,你便是回去歇一歇罢。”

眼下她也没法子当差,杨云溪自然也没打算强撑。

此时朱礼早已经离开了,涂皇后正在念佛经,见了杨云溪一瘸一拐的进来,便是扫了她一眼,见她形容狼狈,便是叹了一口气:“跪了一个时辰,你可知你哪里错了?”

“奴婢不该粗心大意,以至于弄伤了殿下。更不该妄图瞒天过海。”杨云溪老老实实的认错。

涂皇后定定的看了她好一阵子,最后才道:“你且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云溪总觉得涂皇后的语气像是有些失望。不过等到她再细细琢磨的时候,却是又觉得不像。

就这般的,杨云溪便是带着满腹狐疑回了自己的屋里。

没想到她这头刚卷起裤腿看伤处的时候,那头便是有小黄门过来送药了。

是太子宫的人,且是奉了古青羽的命令前来送药的。

只听了这话,杨云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朱礼提醒了古青羽,所以古青羽这才知道她受罚了,也才会送药过来。

古青羽统共送了两种药过来——一种是散瘀的,一种是处理晒伤的油膏。

杨云溪顿时就笑了:“这可真是及时雨。劳烦你回去后替我向长孙妃谢恩。”

小黄门又道:“太孙妃说了,还请姑姑按时涂药,再过些日子,宫中要举行宴会,就怕到时候没好的话不好看。”

杨云溪心中一暖,低声道谢:“我会记得涂药的。”

只是想起今儿自己鲁莽的行为,她便是又有些羞惭。待到人走后,她便是吩咐穗儿:“以后我还是别做针线了。横竖也做得不好。”

穗儿拿起药膏给她上药,刚一被碰到脸,杨云溪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疼!”

94.第94章 恍然

杨云溪这头刚上了药,那头云姑姑就亲自带着药过来了。

云姑姑一见她已是上了药,顿时就笑了:“却是来晚了一步。”说着眼睛往桌上还没收起来的药上扫了一眼,便猜到了药的来处:“这是太孙妃叫人送过来的罢?”

杨云溪点点头,随后感激的向云姑姑道谢:“多谢姑姑你想着我。”不管她是不是已经有药了,云姑姑这样带着药来看她,终归是好意。而且云姑姑之于她,还是师傅一样存在,更是值得她敬重。

“寻常药不管用,我给你上药。”云姑姑一面将药倒出来在手心揉散了,一面低声指使杨云溪将裤腿挽起来,然后便是将搓得热热的掌心往她膝盖上使劲一揉。

杨云溪登时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上更是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实在是太疼了。方才木然没有知觉的腿,此时已经完全是让她恨不得这双腿不是她自己的才好。

云姑姑“嘿嘿”笑了一声,不无幸灾乐祸的意思:“不下狠手怎么能好得快?只有使劲将血脉揉得通畅了,明儿才不会疼的走不动路。你们小姑娘家家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哪里下得去狠手?”

于是杨云溪在疼出一身冷汗的同时,还强撑着笑脸跟云姑姑道谢:“多谢姑姑。”一句话倒是说得断断续续,没办法实在是太疼了。

云姑姑见她疼得厉害,手上虽说没松缓几分,不过却是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帮着杨云溪分散注意力:“你可知今日皇后娘娘为何恼了你?”

杨云溪下意识的想答是因为她弄伤了朱礼。不过在话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却是又将话咽了回去。若是因为她想的那样,云姑姑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多此一问了。

云姑姑既然这个时候再开口,肯定是因为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所以……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几个念头滑过了她的脑海,却都最后被否决了。

就这样,她便是如此沉吟起来,倒是也感觉不到云姑姑替她推淤的疼了。不过想来想去,她想不到原因,所以最后只能是老实摇头:“还请姑姑替我解惑。”

云姑姑见她猜了半天也猜不到,便是微微笑了笑,一面加大了力气揉,一面缓缓解释出声:“今儿皇后娘娘看见你和殿下当时的情形了。娘娘觉得,你和殿下走得太近了。”

这话一出,杨云溪说不出来自己是觉得恍然大悟,还是觉得冤屈无比。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良久,她才认真的辩解道:“当时我只是紧张殿下伤势,并无别样心思。”

云姑姑一笑:“我自然知道。可你没有,却并不影响别人这样认为。尤其是,殿下似乎对你还有些在意。”

说这话的时候,云姑姑甚至还含笑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药。

杨云溪无力的辩解:“这是长孙妃叫人送来的。殿下他也只是看在长孙妃的份上——”

“咱们姑且不论这些。”云姑姑见她还明白,便又是一叹:“你对你的容貌觉得如何?”

杨云溪一怔,随后老老实实的中肯评价道:“尚可。”

云姑姑闻言顿时笑了:“岂止是尚可?你也太谦逊了一些。你这样的容貌,不说是上上乘,可却也是足够美貌了。而且,你这样的美貌对男子来说,却是大多数男人都喜欢的。若不是你平日作风清正,神色也是端庄,只怕这份容貌更是叫人觉得妖娆勾人。”

杨云溪很想张口辩解她的容貌虽然是艳丽了些,可是却也不至于就是妖娆勾人了。

然而云姑姑却没让她多说:“我在宫中虽不说阅人无数,可是这点眼力也是有的。娘娘她倒也不是真觉得你想如何,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做派,哪怕你是无心的。”

“宫中女子争宠者无数,可却绝不能出现在栖凤宫。”云姑姑索性将话挑明了:“就算娘娘将你赐给殿下,那也是因为娘娘她愿意做这个主,而不是你自己争取。这话你可明白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纵然是个木头也该明白了。杨云溪木然又委屈的点点头,心里暗暗以此为戒——她是疏忽了。

说了这么多,大抵是怕她心里有负担,于是云姑姑又道:“这事儿你也别太诚惶诚恐了,长个教训就成。娘娘她也就是这个意思,若真厌了你,连这样的提醒和警告也不会有,直接就将你打发了。”

杨云溪忙点头:“我知道的。”云姑姑这是在提点她,再去服侍的时候也别太害怕和扭捏,更不要心怀怨恨。

“以后好好当差罢。”云姑姑洗了手,拍了拍杨云溪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杨云溪听了这话心里未免有些怪异,不过她只当云姑姑说的是服侍涂皇后会给她带来无数好处,所以也没往深处想,只是恭敬的起身送云姑姑出门。

经过云姑姑这般狠手的推按一番,膝盖倒是松快了一些似的。

不过,饶是如此,她这膝盖也足足是四五日之后才彻底的完全不疼了,只是淤青却还没散完。至于她脸上的晒伤,脱了一层皮之后,脸上便是留下了一些轻微的红痕,虽说不明显,可是却也不那么的不显眼。

涂皇后便是又赐了一回药,笑道:“下次你可别这般实心眼了。这么好看一张脸,若是留下痕迹未免可惜了。”

的确,如同云姑姑所说,涂皇后那日虽罚了她,可并未真厌弃了她,再见她过去服侍时,态度一如既往。且还赐下药来。她心里自然也就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就这般又过数日,便是到了宫宴时分。这一次是涂皇后的千秋节。一国之母的诞辰,自然是不能马虎。不仅朝中命妇都要进宫朝贺,宫中也是要饮宴布置一番的。

这也是之前为什么古青羽还特地提醒她一回的原因。毕竟这样重要的场合,她顶着个花猫似的脸杵在涂皇后身边,那成什么样子?

宫宴前一日,杨云溪则是又见了陈归尘一面。这一次倒不是巧合,而是陈归尘主动想的法子。

95.第95章 欢喜

当见到她的那一瞬间,陈归尘就忍不住立刻开了口:“云溪,我已是将事情告诉了我娘。”

杨云溪闻言之后,心头便是狠狠一颤,几乎是惊恐的看住了陈归尘:“什么?”她是真吓到了,而且在这一刻,她只觉得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了一下,说不出的紧张。

“我说,我将想娶你为妻的事情告诉我娘。”陈归尘的声音里有股欢喜的味道:“我娘她已是同意了。”

这下杨云溪是真的被惊住了,几乎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惊讶无比:“什么!”

陈归尘似乎早已经预见到了她的反应,倒是也不奇怪,只是轻笑起来:“我娘她已是同意了!”

杨云溪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晃晃悠悠的浮了上来。只是她却仍是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是真的,只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追问:“果真?”

“自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陈归尘笑道,言语之中根本掩不住欢喜和期待。

杨云溪也是忍不住被感染,唇角就那般一点点的翘了起来。高兴自然是有的,可是更多的还是不可置信。是的,直到现在,她还是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她一直想的便是陈夫人不可能同意此事,就算陈归尘再怎么喜欢她,也不可能为了她和陈夫人真的决裂。所以她其实心里已经做好了那么一个断绝了自己痴心妄想的准备。

可是就在她放弃的时候,陈归尘却是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她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

陈归尘的语气里不乏得意:“我跟你说了,我娘定会随我心意的。”

杨云溪听他这样说,倒是忍不住的有些羞愧起来——的确,似乎是她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扭捏了一下,她便是软声道歉:“对不起,却是我太小心眼儿了。”

她这样一道歉,显然不知所措的便是陈归尘了:“我不是……你别……哎,我有事儿想问你。”

陈归尘说完这话之后,便是收了不知所措,取而代之的全是凝重和故作镇定了。

杨云溪被他这般逗得险些笑起来,抿了抿唇好歹忍住了。也是肃穆起来:“好,你问。”

她这样显然弄得陈归尘有点儿绷不住了,此时的陈归尘,倒不像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了,只显得青涩木愣,傻呆呆的叫人心中发软。

杨云溪笑着笑着,面上便是忍不住带上了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温柔娇怯来。

“明日皇后娘娘的千秋节,我想让我娘向皇后娘娘请求赐婚,你可愿意?”陈归尘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那副小心紧张的神色,倒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思。

杨云溪被问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这叫她怎么回答?

最终她也没好意思给出个明确的回答,只是嗔怪的跺脚:“你要怎样那是你的事儿,问我做什么?”

说完这话,她便是忍不住脸上发烧,忙不迭的转身跑走了。只是即便是跑出老远,她擂鼓一般的心跳却也是没平复下来。

而陈归尘自然也不至于真傻到听不出来她话里的意思,倒是也没追上来,留在原地“嘿嘿”的傻笑出声来。

杨云溪一路回了屋,关了门在窗前坐下,而后伸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她却是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欢喜,靠在桌上偷笑出声来。

原本的不可置信,终于是在这一刻全部转成了欢喜。而在这一刻,她之前想的那些,却也都是彻底的抛开了。不管如何,若是现在就有机会,她为什么不把握住?

这一天夜里,杨云溪辗转反侧了一整晚也没睡好。心情更是只能用亢奋来形容了。许是因为太过亢奋,所以以至于她纵是一夜没睡好,第二日倒是也不见疲乏,反而是容光焕发,精神百倍。

云姑姑见杨云溪后,倒是一脸诧异:“今儿怎的这般高兴?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杨云溪摸了摸脸颊,心道: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当即她忙收敛了几分,笑道:“哪里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就是想着今儿是娘娘的千秋节有寿面吃,还有赏赐拿罢了。”

云姑姑倒是也没多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里感叹:到底是小姑娘家家的,还在意这些事儿呢。

一直到命妇陆续进宫了,杨云溪心里的亢奋才算是渐渐的止住了。

不过饶是如此,她的异样也没逃过古青羽的眼睛。

古青羽也是笑着追问了一回。

杨云溪扭捏了一下,便是到底忍不住将这个好消息和古青羽分享了。

古青羽一脸讶然:“什么?!”

杨云溪顿时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当时也只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

“若是真的,你还真打算出宫不成?”古青羽的面色有些凝重。

杨云溪点了点头:“我想过了,与其将来留下遗憾,倒不如现在凭着自己的心思选一回。”

“你在犯傻。”古青羽沉声言道:“你明知道这事儿不可能——”

“归尘他不会骗我。”杨云溪打断了古青羽,甚至抢先道:“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但是这一次,不管如何,我想凭着我的心思去选。其他的,都暂且不去做考虑。”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笑了:“他以真心待我,我便是以真心回之。”

古青羽张了张口,到底是没再说出一句话来,末了也是微微一笑:“也罢,你便是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罢。你若真做了决定,我能帮你的,自会帮你。”

杨云溪心头一暖,忍不住握住了古青羽的手,低声道谢:“长生,谢谢你了。”

古青羽笑了笑,只是笑容却是有点无奈和勉强。

杨云溪没看见这一幕,自然也没多想什么。

正说着话,命妇们又到了一批,古青羽便是要过去安置。杨云溪也跟着一并去了,到了才发现,陈夫人赫然就在其中。

杨云溪顿时就有点儿忐忑和不自在起来,只觉得浑身都像是长了刺,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她心里很清楚,她这是太紧张了。是的,陈夫人看向她的目光,让她觉得很紧张。没办法,她一想到陈夫人已经答应陈归尘这话,她便是止不住的紧张起来。

陈夫人也似乎是知道她是谁,更是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

古青羽悄悄的拉了杨云溪一把,低声道:“镇定些,你是栖凤宫的女官,怎么身份也不算低了。拿出姿态来。”

96.第96章 清醒

杨云溪最终还是镇定了下来。也尽量不去看陈夫人。

宫宴正式开始。

杨云溪便是垂立在涂皇后身后不再四处行走了。站在这个位置,她倒是可以松一口气——此时她可以看见任何人,可是旁人也不敢看她。没办法,涂皇后挡在她前面呢,谁敢放肆?

众人先是在太子妃的带领之下给涂皇后祝寿,再接着便是诸人送上寿礼。

很快就轮到了陈夫人。

在陈夫人上前来的时候,杨云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甚至紧张得手心里都全是汗。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若是陈夫人想要请求涂皇后赐婚,此时是最好的时机。而十有八九,陈夫人会在此时开口。

陈夫人要开口说的话,即将决定她下半辈子,她怎么能不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

杨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以此来让几乎紧张得发颤的自己平复下来。

陈夫人很快就将寿礼呈现了上来。随后陈夫人也果然没有立刻退下去,反而留在原地,朗声道:“皇后娘娘,妾身有一事相求!”

涂皇后顿时笑了:“陈夫人不知有什么事儿想求本宫?且先说来听听罢。”

今儿是好日子,涂皇后自然也不会因为陈夫人这一点突兀的话就不高兴,反而态度是十分和蔼。

而杨云溪此时简直已经紧张得无法呼吸了,她忍不住紧紧的盯着陈夫人看。

陈夫人跪着笑道:“妾身的儿子陈归尘年岁已经不小了,上一次他出征,妾身心中便是十分担忧紧张。倒不是担忧儿子的安危,是担忧他万一出了事儿,陈家便是断了香火。好在他总算平安归来,妾身便是想着早日替他定下一门亲事,娶了媳妇生个孩子,给陈家留个香火也好。不知道妾身可否恳请皇后娘娘赏赐一个恩典,替妾身的儿子赐婚!”

陈夫人这话顿时惹得涂皇后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儿,本宫上次听皇上说起过,心中也是想着呢。只是不知你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陈夫人几乎是立刻回道:“回皇后娘娘,妾身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

“哦?说来听听。”涂皇后几乎是立刻就笑出了声来,大约是年纪越大便越是喜欢做媒这样的热闹事儿,涂皇后显得有些兴致勃勃的。

杨云溪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静静的等着陈夫人开口。她甚至心中已经忍不住的在想:若是一会儿皇后问起她愿意还是不愿意的时候,她该怎么才能表现得从容不迫镇定非常,又十分愿意呢?

兴高采烈自然是不行的,可太平淡了会不会让别人觉得她不情愿呢?还有,到时候她该怎么说呢。当然不能说她和陈归尘是两情相悦,那会叫人觉得他们没规矩的……

“妾身看中了石尚书家的千金,石三小姐。”陈夫人噙着笑意高声言道:“石三小姐自幼便是聪慧懂事,且端方贤淑,实在是让妾身再喜欢不过!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杨云溪脑子里的纷乱思绪戛然而止。她呆呆的看着陈夫人,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轻响之后,她便是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看见陈夫人满面笑容的说什么,可是却不知到底说了什么。

涂皇后侧头看向石夫人:“石夫人,陈夫人的话你也听见了,不知你意向如何?”

石夫人喜滋滋的站起来:“陈归尘品行端方,年轻有为,妾身先替小女谢过皇后娘娘恩典了!”

“那这事儿便是这么定下了。”涂皇后笑起来,虽说知道陈夫人开这个口肯定就是两家事先通过气了只是来她这里走个过场,不过这事儿还是让涂皇后心情极好。

陈夫人和石夫人便是对视一眼,然后齐齐拜倒谢恩。两人都有点喜不自胜的意思,无形之中更是多了几分亲热。

杨云溪呆呆的看着这么一幕,忽然之间就觉得像是被人从头上浇下来一盆冰水,登时就让她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而且是无比的清醒。

陈夫人向涂皇后开口请求赐婚了,可是这个人却不是她,而是石家三小姐。

而陈归尘昨儿傍晚还兴冲冲的跟她说,陈夫人同意了,他要让陈夫人在今日请求赐婚。

艰难的,杨云溪扯开了一点笑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是陈夫人骗了陈归尘,还是陈归尘骗了她?

多嘲讽啊。她刚才还那样高兴的等着陈夫人开口,甚至还想了那么多。可事实呢?事实却是给了她无比响亮的一个耳光!

多可笑啊!她那么期盼,那么欢喜!她甚至还喜滋滋的跟古青羽分享了这个“好消息”!还信誓旦旦的说“归尘不会骗我!”

她以为陈夫人会说她,可是结果却是听都没听过的石家三小姐。

陈归尘的婚事定下来了。可却不是她预期之中,那个新娘会是她。

她和陈归尘,至始至终,都没有半点的关系。是了,她又算什么呢?凭什么就会以为她真的能嫁给陈归尘那样的天之骄子呢?她哪里配得上陈归尘呢?

一个是天上的星辰,一个却是地上的砂砾。摆在一起都不会般配啊。可是她自己怎么就没想明白呢?还兴冲冲的抱着欢喜,做着梦。

陈夫人此番作为,却是彻底的一巴掌将她打得醒过来了。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杨云溪感觉眼眶有些发涩,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不过她却是强行忍了回去,微微垂下眼睑将那一点泪意彻底遮住,木然着一张脸站在原地。

有人开始恭喜陈夫人和石夫人,可听在她的耳朵里却是无比的刺耳和讥讽。她想离开,不想再听见一字一句。

可是她不能离开,她只能如同被钉在这里一样被迫的听着这些话,如同万箭穿心,如同酷刑折磨。

不过,听得多了,她却是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或许是因为疼得久了木然了的缘故,她甚至嘲讽的想:是啊,陈归尘和石家小姐才是天生一对,所有人都这样认为。自己又凭什么以为自己是特别那一个呢?

真真可笑,真真可笑。

97.第97章 说明

好不容易熬到了宴会结束。

涂皇后已是疲乏了,毕竟上了年纪,这般正经端坐又要打起全副精神应对命妇们,她受不住也是正常。

就是太子妃也多少有点儿倦意。

于是送命妇们出宫的差事就叫古青羽揽了去了。

古青羽推了杨云溪一把,而后道:“杨女官,你送陈夫人出宫去罢。”

杨云溪侧头看古青羽,却见古青羽一脸的坦然和正经,似乎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么多人看着,古青羽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能够违抗的。哪怕她心里再怎么抗拒,也只能无奈的应下:“是。”

而就在此时,古青羽则是低声道:“去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