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咬咬牙,干脆豁出去了:“既方才母后都听见了。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太子殿下还要护着不成?”

朱礼凉笑了一声,双目幽深如深潭:“说起这个事情,我便是想叫了安王来问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朱礼那神色,安王妃忽然就被吓住了,当即呐呐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曾贵妃也是道:“如今事情已是这般,我也觉得是该弄清楚才好。”说完这番话后,几乎是故意的,曾贵妃看了一眼李皇后:“皇后娘娘如何看?”

李皇后自然是不愿意,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如何好护着朱启?只能是心中暗自将安王妃又骂了个狗血淋头,同时暗恨朱启不争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杨云溪自然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朱礼看了一眼杨云溪,沉声道:“既是和你有关,便是跟着一并来罢。”

杨云溪应了一声,乖顺的跟了上去。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这事情到了这里,显然也就该落下尘埃了。至少杨凤溪是不会有事儿了。

这样的事儿,自然还是得请皇帝来。

皇帝如今的脾气似乎又暴躁了几分,如今一过来便是拉着脸,看了一眼李皇后,语气颇有些不耐:“又是何事?”

不过在看向曾贵妃的时候,到底是温和了许多:“怎的你也在这里?”

曾贵妃便是浅笑着解释:“之前正好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碰到了太子殿下陪着皇后娘娘散步。我便是厚着脸皮跟了上去,谁知道却是听了一出戏,惊得我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曾贵妃这般一说,李皇后倒是不好再说了。只是悻悻看了曾贵妃一眼。

曾贵妃也只当是没瞧见。

皇帝倒是生出几分好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曾贵妃便是柔声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皇帝听着,自然越听越是脸色阴沉了下来。最终,皇帝看着安王妃冷笑一声:“好一个娶妻娶贤。皇后,你这选的是什么儿媳妇?今日毒死这个,明日毒死那个。没毒死朕,看来倒是朕还没碍着她的路了。”

这话不仅是诛心了,更是大逆不道了。安王妃听了,只就觉得整个人都是软了,忙磕头哭诉道:“并非如此,父皇还请听儿媳解释——”

“杨氏,墩儿和太后,果真都被下毒过?”皇帝在意的还是这个,并不去理会安王妃。

杨云溪便是叹了一口气:“回皇上的话,是真的。墩儿那次发现得早,倒是没出事端。只是也没查出个什么来。太后那儿,太后不愿您担心,便是什么也没说。”

皇帝沉默了良久,似有些唏嘘,又似有些感慨。最终才沉声道:“让安王滚进宫来。”

皇帝显是动了真怒。不过在火气发到了安王身上之前,这火却是先烧到了安王妃和杨云溪身上:“一个是太子宫的妾,一个是王妃。你们二人倒是如何勾搭上的?”

安王妃忙辩解道:“是杨氏不守妇道,所以臣媳便是想捉弄她一番罢了。”

安王妃这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颇有些混淆视听的意思。

杨云溪也不废话,只是磕头道:“妾是清白的。还请皇上查明此事,还妾一个清白。”

朱礼也是在此时开口:“父皇,儿臣也请父皇查明此事。否则,以后儿臣如何还能抬头做人?一个妾是小事,可是此番关系到儿臣的荣辱,若是不能查明,儿臣却是不能善罢甘休。”

李皇后又瞪了安王妃一眼,再也按捺不住出声训斥:“安王妃你还不闭嘴?满嘴胡说什么?你年岁小不懂事,我本也不欲和你多计较什么。你倒是越发的胡搅蛮缠起来!”

这件事情如何能查?若是没有,这般信口污蔑他人,皇帝不会痛快。若是有,那这件事情就更是不能让人痛快了——朱启竟是能对着自己大哥的女人下手,而且还得手了。这说明了什么?一则是朱启肆无忌惮,二则便是这宫中只怕也不知还有没有朱启不能去的地方了罢?

光是想想这个,皇帝只怕就该暴怒了。

更何况,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只这一次。当年朱礼还是皇长孙的时候,刚和古青羽成亲的时候,也闹过这么一出。

那一次皇帝偏心了朱启,将事情镇压下去。而这一次,皇帝还会偏心吗?

杨云溪只是想想,便是觉得不可能。尤其是现在朱启对皇帝用五石散的事儿还没查清楚,皇帝心里只怕对朱启还忌讳着呢。

果不其然。皇帝冷笑一声:“好一个安王爷,好一个风流王爷!”末了看了李皇后一眼:“这事儿皇后还是不出声得好。以免到时候不公允。”

李皇后一听这话,登时就是知道这事儿只怕是不会善了了。当下心头是真懊悔起来:怎么就选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一时又看朱礼,眼底满是狐疑。

杨云溪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的,便是心头叹了一口气:朱礼被这般,不知是否是心伤?怕怎么心灰意冷了,也是依旧会觉得有些难受的罢?

朱启倒是也来得十分快,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是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了,当即便是跪下了,“父皇,儿臣欲休妻,请父皇莫要阻拦!”

这话一出,便是满座皆惊。

谁也没想到,朱启竟然会唱这么一出。

尤其是安王妃,满脸的不可置信,盯着朱启几乎是失声尖叫:“朱启你说什么?!”

朱启却是看也不看安王妃一眼,只是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父皇,儿臣意欲休妻,还请父皇准许!”

朱启一脸肃穆,并不似玩笑。

553.第553章 黑锅

朱启一脸的肃穆,显然并不是开玩笑。

安王妃整个人都是木愣在了原地。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住了朱启。其他人也是神色差不多——谁都清楚,朱启说这话的原因何在。无非是想要让安王妃将这件事情全都揽了去罢了。

说白就是朱启想将自己摘出来。所以才会如是说。

这样的男人,简直已是不能用薄情来形容了。而是无情冷血了。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再不喜欢,总归也有些情谊的。可是朱启这般作法……

真是叫人齿寒。

对自己的妻子尚且如此,那对别人呢?杨云溪想着,倒是明白了为什么朱启会如此无情的给皇帝用五石散,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

而只是在这一点上,朱启便是输给了朱礼。

朱礼虽然手段也不少,虽然有时候也颇为冷酷,更会顾全大局牺牲一些东西。可是追根究底,朱礼的心还是热的,还是暖的。他对任何人都不是无情的。朱礼纵然对皇帝和李皇后失望,可是到底还是记着那是他的父母,始终心存孝心。而对太子宫一干女眷,更是也没有这般无情过。

朱礼信重熙和,也正是因为他顾念旧情。毕竟熙和做了那么多,换做是谁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杨云溪虽然心里不痛快,虽然介怀虽然失望,却也并非是觉得不能理解。

而今日看了朱启,杨云溪更是觉得朱礼难能可贵起来——至少朱礼什么时候也不会将女人推出其替他挡风遮雨,扛着责难。

朱启这时候却已有些痛哭流涕的味道:“儿臣不知她竟是背着儿臣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的毒妇,儿臣不敢再要!而且儿臣刚刚查明,那道士在丹丸里加五石散,是她所授意!人证物证齐全!”

这话一出,杨云溪原本的鄙夷更是加深了不少,更是震惊了一回:原来一个男人不要脸的时候,竟是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原来不只是平头百姓才会有不要脸的人,这样的权贵不要脸起来,更是可怕得厉害。

朱启这是要让安王妃彻底将黑锅全背了去。

安王妃已是缓过神来。听了这话也不去辩白了,当即只是冷笑一声:“好一个安王爷。我嫁给你果真是瞎了眼!”

从这句话,倒是可以看出安王妃果真不是什么娇弱温柔的女子。只是可惜却是……

皇帝看着朱启,良久才道:“此事当真?”

“句句属实,儿臣将人证也带来了。”朱启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正义凛然。只是这样的正义凛然在大家眼里看来,却是分明只有可笑。

就是皇帝,杨云溪觉得皇帝也未必不知。不过是冷眼看着朱启蹦跶罢了。

李皇后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什么。

朱礼一脸淡然,却是仿佛置身事外。

曾贵妃倒是一直微微含着一丝笑意,仿佛在看戏一般。

杨云溪忽然就觉得颇有些感慨: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着这样阴私龌蹉的事儿,她倒是好,一直都没有清净的时候。

宫里这种地方,似乎天生就有将这些东西放大无数倍的能力,举目望去,竟全都是这样的事情。

怪不得活在宫里,只让她觉得累。

朱启口中所谓的人证,竟是安王妃身边的丫头。那丫头还是安王妃的陪嫁丫头。在见了那个丫头的时候,安王妃还有些微微的失神,随即反应过来,便是惨笑:“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我竟是不知。”

那丫头看也不敢看安王妃一眼,只是跪着将事情说了。自然,责任还是都是安王妃的。安王朱启,不过是听了枕头风加上被迷惑,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情来,所以才会让安王妃有机可趁,把持住了府中。继而酿出了这样的大祸来。

就是让朱礼“死”的这件事情,也是安王妃一人策划的。而朱启不过是心动了,所以一时糊涂罢了。

果真朱启除了一个一时糊涂的罪过之外,竟是再无半点罪过。

安王妃听着那些话,面上全是木然。

皇帝听完之后,也是只盯着朱启:“果真如此?”

朱启言之凿凿:“果真如此。”

“那你和杨氏之间的阴私之事呢?安王妃说得言之凿凿,更有画像为证,你又如何解释?”皇帝倒是还记得这一茬,竟是问了出口。

杨云溪目不斜视,不过却是想听听朱启怎么说。

朱启的面上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后才道:“那并非杨氏,而是杨氏的姐姐——昔日我十分喜欢杨氏的姐姐,谁知她却并不肯从了我,便是一直念念不忘罢了。”

朱启居然会如此说,倒是叫杨云溪在那么一瞬间微微有些惊诧。朱启这样一说,纵然是今日之事传了出去,对杨凤溪也没什么影响。

乍然一看,朱启倒是有那么几分保护杨凤溪的味道了。难不成朱启对杨凤溪还是真心喜欢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杨云溪登时只觉得荒诞不经,旋即又抛开了去。

而同样朱启这话也是叫李皇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番李皇后终于是敢开口了:“我就说,四郎怎么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事情?皇上你怎么也不相信四郎?”

李皇后微微有些嗔怪的语气,让皇帝的面上也是软了一些。不过在看见安王妃的那一瞬间,皇帝的脸色便是重新又冷了下来。

毕竟比起这件事情,下毒什么的才是重头戏,才是最紧要的。

“大郎你怎么看这事儿?”皇帝出人意料的,最后竟是如此问了朱礼一句。

朱礼微微错愕了片刻,便是微微摇头:“父皇却是将儿臣问住了。儿臣觉得,这件事情儿臣却是不好插嘴。更不好多说什么。毕竟四郎是儿臣的弟弟,儿臣……怕有私心。”

朱礼之所以不肯说,怕自己有私心是假,怕自己说多了,又被皇帝迁怒才是真。

杨云溪同样也是觉得,这件事情朱礼最好是不要插嘴得好。否则只怕到时候,反倒是惹火烧身。

但是皇帝显然觉得朱礼这是在推脱。

554.第554章 诚意

皇帝显然觉得朱礼这是在推脱。正要发话的时候,曾贵妃却是忽然开了口:“太子殿下这话说得极是,其实别说太子他了,就是皇后娘娘也是不好多说的。若是要求个公允,皇上不如问问宗亲?”

曾贵妃这话说得柔和又公正,皇帝看了她一眼,到底面上神色是柔和下来:“便是如此罢。”

说着又看了一眼李皇后:“皇后教导无方,便是暂且在栖凤宫里好好反省罢。至于安王,先收进大理寺。安王妃也是如此。”

皇帝这样一说,谁都是明白这件事情皇帝这是不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件事情让李皇后心中发紧,可是杨云溪却是觉得微微松了一口气:只盼着这次之后安王便是再无翻身之日才好。不然以安王的野心,也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就在安王和安王妃都要被带下去的时候,曾贵妃却是叫住了人:“五石散这般吃下去,皇上会如何?”

朱启闪烁着目光不回答。

安王妃此时也并不敢放肆——她可以不要命,可是她还有家族呢。所以安王妃到底还是缓缓开口道:“按照王爷的意思,五石散吃得多了是能控制皇上的。让皇上神志不清。不过我最终留了些私心,只是让人用了一点点,只是让皇上上瘾一些罢了。若是此时不再服用,慢慢的也就没什么影响的。”

当然,若是继续服用下去,那结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而安王妃说这话,却也明显的有点儿拖朱启下水的意思,显然是并不打算护佑着朱启,替朱启背黑锅。

杨云溪看了一眼安王妃,忽然觉得有些悲凉:人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倘若安王妃不是嫁给了安王,以安王妃的家世地位,纵然人强势跋扈些,可也并非就会过得不舒心。

可惜了。

从皇帝那儿散了出来,曾贵妃看了杨云溪一眼,抿唇一笑:“回头你若是闲了,也不妨过来找我说说话。咱们后宫这些女人,成日也没什么可做的,不过只能如此打发时间罢了。”

杨云溪却是从曾贵妃那笑中看出了些许不同来。

当下杨云溪冲着曾贵妃微微一福:“是。”

待到曾贵妃走远,朱礼却是拉了杨云溪上了轿子。一上轿子,倒是沉了脸一声不吭。

杨云溪看着朱礼这般,倒是忽然就有些忐忑不安起来:“大郎这是怎么了?”顿了顿便是想到了一丝端倪:“莫不是大郎恼了我不直接告诉你?”

朱礼轻哼一声,凉凉的看了杨云溪一眼,仍是不开口。

杨云溪看着朱礼这般,倒是反而不忐忑了,“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来:“大郎怎的也这般小气起来?若真要计较,我岂不是也要计较大郎你往我身边安插眼线了?”

提起这个事情,气氛便是忽然就有些尴尬起来似的。朱礼的神色是有那么几分尴尬的,杨云溪更是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礼最终叹了一口气:“安排王顺在你身边,也并不是想要监视你。只是怕你总有什么事儿瞒着我罢了。而且你我之间,我并不觉得你会背着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儿。”

顿了顿,朱礼又道:“不过总归是做得不对,你若不喜,以后便是不叫王顺再做这样的事情便是。”

朱礼这番话说得杨云溪却是生不出什么计较的心思来,最终她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大郎你说的,大郎你相信我。我同样却也是觉得你我之间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只是王顺夹在中间却是可怜罢了。”

朱礼却是似笑非笑看了杨云溪一眼:“没什么可隐瞒的?这次那为何不肯直接告诉我?你试探了那么多回,却也不肯说。倒是让我好一顿着急。”

杨云溪以前只以为朱礼是没看出来什么的,却没想到朱礼原来早就看出来了,当即倒是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不好意思的呐呐:“原来大郎你早就看出来了。”

朱礼轻哼一声:“一开始倒是没看出来,几次三番的,是个木头也该觉察了。”顿了顿,朱礼却是不想再继续说这个话题,便是又问杨云溪:“不过,你和曾贵妃之间又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瞧着你们的关系,倒是不浅。”

朱礼问得自然,杨云溪也就没多少心虚,只是笑道:“那大郎你不如来猜一猜,为何曾贵妃会与我交好?”

她自然是知道曾贵妃之所以肯帮忙,是因为什么。但是这话如何能够对朱礼实说?涂太后已是说过,这件事情决不可对朱礼提说。她也很清楚,朱礼知道真相后也不过是为难罢了。所以更是拿定了主意是不能说的。

朱礼微一沉吟,便是笑道:“是为了她的孩子罢?这是想要找个靠山?”

朱礼会这样猜也不奇怪。

杨云溪心头暗暗叹息一声,面上却是含笑点点头:“曾贵妃十分有诚意。此事儿我只是略微露了一点风声,她便是十分主动。我是觉得不错的,不过这事儿还是得大郎你拿主意。其实这事儿曾贵妃很早之前就提说过,大郎你出征的时候,曾贵妃也帮了我们几次。”

朱礼看了一眼杨云溪,唇角微微含笑:“你都如此说了,我若是不同意,倒是显得我不近人情了。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也须得小心。”

那味道,倒是纵容更多几分,至于和曾贵妃合作——朱礼只怕也没真看在眼底。

杨云溪心头便是又叹息了一声。

一对母子走到了今日这一步,倒是颇有些造化弄人的味道了。不过,这样其实总算也是一个好的开始,至少以后交集多了,按照朱礼的性格来说,总归是不会对曾贵妃太差的。

只要朱礼能对曾贵妃有几分敬重之心,日后曾贵妃在皇帝百年之后,日子也就难过不到哪里去。

而对曾贵妃来说,也算是心里有个安慰了。比起母子二人形同陌路,总归是好上太多了。

555.第555章 心酸

这头刚回了太子宫,还没进门呢,便是有人从里头出来,直接便是跪下了。

杨云溪定睛一看,却是娜尔迦。婆萝布却是没跟着一起来。娜尔迦的眼睛红肿得几乎跟个桃子一样,显然是不知哭过了多久。

娜尔迦冲着朱礼不住磕头,哽咽哀求道:“求殿下去看看婆萝布罢。”

朱礼一怔,下意识的便是皱眉:“起来好好说话,这是怎么了?”

“婆萝布她病了。”娜尔迦哭着道,许是心急之下便是不那么刻意说得清晰,便是带了几分古怪的音调,让人听得有些费力。不过好在这句话倒是也简单易懂,不至于听不明白。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怕他没听清,便是提醒了一句:“她说婆萝布病了。”

朱礼点点头,“既是这样,便是该请太医才是。”倒是也没主动提起要过去看看的意思。

娜尔迦哭道:“她不肯,还请殿下去看看罢。”

娜尔迦哭得伤心,杨云溪看着也有些不落忍,加上婆萝布那日执意要想带发修行。杨云溪便是出声道:“要不咱们去看看罢。”横竖也不费多大的事儿不是?

朱礼看了杨云溪一眼,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是去看看吧。”又看一眼娜尔迦:“你也别哭了,好好说话。”

娜尔迦便是慌忙去擦泪,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叫人看得颇有些好笑。只是细细一想,又觉得十分可怜。

杨云溪拿出手帕递给娜尔迦,娜尔迦接过,呐呐的道谢。脚下却是急切。显然是着急得不行。

一路到了娜尔迦她们住的那个院子,朱礼一直也没什么表情的面上便是露出了几分恍然来。

杨云溪刚好看见了朱礼这般神色,便是一怔,随后明白过来:朱礼或许是根本不记得婆萝布是谁了。

也是,婆萝布素来低调,不管做什么事儿,都更像是娜尔迦身后的一个影子。着实很难让人记得住。

而朱礼去的次数又少,每次也不会呆很久,加上事情又多,不上心没记住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样的事情,对于婆萝布来说,却是显得有些太过凄惨了一些。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忽然就有些庆幸起来:幸而她和朱礼认识得早,幸而朱礼是在意她的,幸而她不是婆萝布。

杨云溪觉得自己着实是该知足了。毕竟还有什么可不知足的?不对比还不觉得,一对比她才发现,她在这太子宫中,俨然已是十分幸福之人了。

待到见了婆萝布,杨云溪倒是被婆萝布吓了一大跳:婆萝布显然已不仅仅是病了,而是病得要死了。那般骨瘦如柴的样子,看得倒是有些渗人。

朱礼亦是皱眉:“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之前没请太医?”

娜尔迦哭着不说话,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我们这样的人,如何敢频频劳烦太医?又如何敢三两日的就折腾?而且婆萝布她也不愿意——”

朱礼沉了脸,侧头吩咐:“去叫李良娣过来。”

杨云溪一听这话,便是明白朱礼这只怕是要追究责任的意思了。熙和管着宫,婆萝布都这般了她却不知情,熙和自然是有责任的。

不仅是有责任,而是有极大的责任才对。

杨云溪抿了抿唇,也不打算开口。只是提醒了朱礼一句:“人都这样了,先叫太医来看看。”

朱礼这才又叫人去请太医过来。

而他们在旁边又说话又是走动,婆萝布却是始终闭着眼睛没有醒来,若不是还有胸口的起伏,杨云溪只怕都是要以为人已是没了。

不过这样其实和人没了也没有多大的区别了。不过是还剩下一口气吊着的罢了。杨云溪很怀疑,觉得只怕太医来了也是不管多大的用处。不过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想着婆萝布那日的绝决,杨云溪无声的叹息了一声,觉得婆萝布只怕是一心求死的。当下她便是拉过朱礼悄悄到了一边儿,将婆萝布那日的事情说了。

朱礼自是一脸震惊,不过却也是一声叹息:“的确是真的,此事……也是叫人觉得遗憾。”一整个族群,就因为瘟疫,竟是死伤过半,最终不得不依附他人,仰人鼻息。

顿了顿,朱礼又看了一眼婆萝布:“她如此,倒也是说明了她的确是个极好的。女子能有这般情怀,却也是十分难得了。不过……”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如今她这般,可见其心意坚定,大郎你看?”

朱礼略一犹豫:“带发修行也不是不可。”

这么一说,朱礼便是等于同意了。事实上,到了这一步,即便是不同意又如何?婆萝布此番能否被救回来也已是未知数,而且一人心存死志了,还怎么勉强?纵然这次不死,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杨云溪便是去寻了娜尔迦,问她道:“婆萝布这是一心求死,殿下已是答应她,若是此番能熬过去,便是答应了她想带发修行的心愿。”

这么一说,倒是娜尔迦也是哭了:“若是早知如此,那我当时就不该拦着她。打发修行也好,不带发修行也好,总比送了命强。”

杨云溪沉默了片刻,最终便是苦笑一声:“我们哪里又能想到那一茬呢?再说了,这个事儿也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如今弄成这样,也不过是只能够叹一声造化弄人罢了。”

“像是我们这样被送来和亲的公主,其实最是凄惨不过。在进宫之前,我们便是被灌了绝嗣药的。终其一生,我们都不会有孩子。孤零零的到死都是那般。唯一的念想便是家乡和族人。”娜尔迦一面说一面哭,却又在提到了家乡的时候露出笑容来。

只是那笑容太过苦涩,看着便是叫人觉得心酸。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和婆萝布便是一起聊天,聊家乡的月亮,聊家乡的骆驼,聊家乡的美酒,有时候聊着聊着,便是忍不住抱在一起哭。”娜尔迦说着说着,眼泪便是又落下来。最后便是一把捂住了脸。

556.第556章 退让

然而最终婆萝布还是没能熬过去。太医用尽了法子,也没能再让婆萝布睁开眼睛来。婆萝布就那么睡着了一般的走了,无知无觉。叫人感伤。

朱礼沉默了许久,最终才轻叹了一声,道:“我叫人将她的棺椁送归她家乡罢。”

然而娜尔迦却是轻轻摇头出声道:“殿下却是不必如此。将她火葬了罢。撒在大河里,她的灵魂已经回归了父神的怀抱。”

朱礼看了一眼娜尔迦,到底还是决定照着娜尔迦说的去做。

只是从娜尔迦那儿出来后,朱礼便是看向了熙和:“熙和,这是怎么回事儿?”

熙和一声不吭的便是跪下了:“请殿下责罚,此事是我疏忽了。”

“你不仅是疏忽,更是失职了。”朱礼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来:“我临走之前将整个太子宫托付与你,结果我回来时候是什么情形?熙和你素来聪慧,想来不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母后那儿,到底是谁提了陪葬的事儿,你我也是心知肚明。若非你在我回京时候助我一臂之力,此事我却是不会轻易揭过去。我以为我点到为止,你便是该明白我的意思。可如今我看着,你却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朱礼说这番话的时候,杨云溪却也是在一旁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