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起这个事情,昭平公主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当下神色也是有些不大好看,迟疑了一下,她到底是问道:“你是不是还是怀疑是母后她做的手脚。”

虽昭平公主没说什么事儿,可是大家都心知肚明指的是朱礼遇袭的事儿。

看着昭平公主这般的神色,杨云溪知道昭平公主的确是十分在意此事儿,只是这件事情她也无法给昭平公主一个确切的答案,当下轻叹了一声,最后摇摇头道:“事情没明朗之前,我却是不敢妄加揣测。”

说完这话,杨云溪端起雨过天青色的描竹茶盅来轻轻抿了一口红枣茶,表示自己不愿再说这个话题。

昭平公主也是识趣的没再问。

薛治许是怕气氛难堪沉默,这个时候倒是插了一句嘴:“李大人倒是十分合适。而且他之前也被派去视察过,也有这样的经验。”

杨云溪点点头:“正是如此。”只是看一眼折子,她的好心情便是又不翼而飞:“说起来这几年也不知怎么了,怎的不是这样的灾,就是那样的灾?”

连杨云溪自己都是听出来,她话里分明就是带着焦虑的味道:可不得焦虑么?长此以往,日子可怎么过?

面对杨云溪这般的语气,昭平公主倒是显得不大在意这件事情,更是笑道:“不过是因为你现在整日看折子罢了,你想想九州有多大?也不是大面积的遇到天灾,倒是也不可怕。”

薛治也是点头:“这话却是实话。贵妃娘娘不必太过担心。”

杨云溪被劝了这么几句,倒是心头好受了许多,当即笑了笑:“却是我太过焦虑了。”

只是她还是多少心头是担忧的。若是频繁有天灾,做皇帝的是要祈福的,如今朱礼这般,到时候该如何?

微微垂下眸子,用睫毛将眼底的焦虑都遮住了,她心头想:但愿不过是她的杞人忧天罢。

待到看完了折子,杨云溪第一件事情却是叫了兰笙过来问话:“可有结果了没有?”

兰笙见杨云溪这般关切这个事情,倒是有些担忧起来:“主子听了可别激动——”

一听这话,杨云溪倒是禁不住苦笑了起来:看来事情,的确是如同她猜想的那般了?而王顺也没冤枉了好人……

“你说吧。”杨云溪看了兰笙一眼,倒是有些好笑:“若是我连这点事情都受不住,那还做什么贵妃?哪里还当得起别人叫我一声娘娘?”

兰笙点点头:“有问题的是菊心。”

“菊心做了什么?”想着菊心当时宠辱不惊的样子,杨云溪微微挑了挑眉。倒是觉得菊心隐藏得颇深。

兰笙压低了几分声音:“菊心见了一面祥嫔跟前的小宫女一面儿,却也是不知说了什么。不过神神秘秘避开人的样子,也不像是说什么好话。”

兰笙一面说着,一面替杨云溪用湿帕子擦手。这个时辰,杨云溪便是该用点心了:双身子的人,便是格外饿得快些。

杨云溪沉吟半晌也没立刻做出什么决断,反而最后只问了一句:“今儿准备的是什么点心?”

“是银耳羹配奶香酥皮绿豆饼。”兰笙笑盈盈的:“小虫儿先尝了,很是喜欢。巴巴的还想吃,被璟姑姑给哄住了。”

874.第874章 出淤泥而不染

杨云溪听着这话,便是忍不住笑:“是该克制她些。眼瞧着又胖了一圈儿了,我都抱不动了。再吃下去,真成了胖姑娘了。”

听见杨云溪这般取笑自己的女儿,兰笙倒是忍不住替小虫儿辩解:“正长身子的孩子呢,吃胖点也不妨事儿。怕什么?主子真真儿也不怕小虫儿听了伤心。哪有做娘的这样嫌弃自己闺女的。”

杨云溪闷笑一声,微微有些怅然:“倒不是嫌弃她,只不过是怕她长得太胖了,将来到了知道美丑的时候,她自己不痛快罢了。”

小姑娘家家的,总是爱美的。

兰笙只摇头,而后扬声叫了人端点心进来服侍杨云溪用:“还早呢。主子担心得太早了些。再说了,小虫儿哪里胖?皇上——”

刚起了个头,兰笙便是猛然的反应过来这会子是不好提起朱礼的,于是赶忙住了口。只是再偷偷打量杨云溪的神色,便是不难发现,杨云溪却已是有些怔神和兴味索然了。

杨云溪搅弄着勺子,半晌却也是没尝一口:“得空叫璟姑姑带着小虫儿过来一趟罢。皇上最是疼爱她,兴许听见她来了,就舍不得再睡下去了。”

这话听得兰笙心酸,却也是不忍反驳什么,忙应了一声,笑着附和一句:“正是如此呢。”只是背过去的时候,眼底却是有些酸涩起来。

杨云溪半晌不动口,宫人便是忍不住劝道:“娘娘好歹用两口。您是双身子的人呢——”这些日子,没见养丰盈起来,反倒是人似都清减了几分,看得人倒是着急。

被这么一提醒催促,杨云溪倒是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笑了笑将脑子里那些杂念都驱散开去,舀了一勺银耳羹喝了,随后便是笑起来:“里头加了枇杷果肉?”

宫人也是笑:“娘娘果然是口味刁钻,一下子就尝出来了。”

杨云溪笑笑,嘴里甜津津的,心里仿佛也是好受了一些。

等到用过了点心,叫人都撤下去之后,杨云溪便是打发了其他人,只留下兰笙道:“纵然菊心可疑一些,也别轻易忽略了竹心,可是明白了?”

兰笙自然是明白杨云溪的意思:这分明是对竹心不放心。

不过既杨云溪都吩咐了,兰笙自然也不会反驳什么,只是点头道:“主子放心吧。”横竖也不用她日夜盯着,只叫底下人留心着就是了。也不必费什么事儿,怕什么?

杨云溪点了点桌面:“叫底下人别马虎了,但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也别忽略了。还有,别惊动了惠妃。”

她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若真是那两个之中的一个,那么但凡那人做得稍微有些可疑,只怕徐熏早也就发现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而徐熏一直没怀疑过,反而是留着两人,便是也可见这两人一直都是表现极其好的。

而这样妥帖的人,虽说被她试探之下可能露出马脚,可也可能会更加谨慎深藏。

“好了,你去吧,叫王顺进来回话。”杨云溪摆摆手,也没再和兰笙多说。眼下每日时间都是不够用,她倒是真真的不敢耽搁时间。

王顺进来的时候,倒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

杨云溪便是给王顺赐了座,又赏了一杯茶,这才出声问道:“这是出宫去了?去的杨家?”

王顺一口气灌了一杯茶,此时刚缓过劲儿来,人也是精神了许多。听见杨云溪这样问,倒是禁不住的笑了一笑:“主子一猜便是着了。奴婢刚从宫外回来。”

杨云溪笑笑,收下了王顺这个小小的恭维:“说罢,杨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问完这话,杨云溪却是自己都没留意自己的神色都是严肃了几分,显然多少还是有些在意此事儿,而不是真半点不上心。

其实如何真的能够不在意?杨家是她恨之入骨的地方,可是不管是爱也好,还是恨也好,不也都是一种在意?

杨云溪自己不明白,可是王顺却是看得分明。于是心头念头一转,到了嘴边的话便是也变了个说法:意思是一个意思,可是婉转了许多。

“杨家夫人已是回了家了。不过老夫人的棺椁……怕是要尽快下葬才好。”王顺想着这么热的天儿,这么耗了几个月,哪怕是一直用香料掩盖,可是那味儿也是不小。

“还有杨大人,那腿怕是已经废掉了。”王顺想着他过去的时候,躺在床上那男人一脸谄媚的样子,没来由的有些恶心:“杨大人让奴婢向主子求情,说他错了,他也是被贱人蒙蔽了罢了。”

杨云溪听了这话却是禁不住的笑了起来:“被贱人蒙蔽了?这话倒是稀奇。”贱人?曾经被杨敬亭爱若珍宝,甚至不惜杀害发妻也要迎娶进门的人,如今倒是成了贱人了。听着这话,她心头怎么就觉得这么可笑呢?

至于蒙蔽——那倒是更可笑了。一个巴掌如何拍得响?

“叫什么杨大人?没有官职在身,这一声大人却是不大妥的。”杨云溪看了一眼王顺,倒是也隐约看出了一点王顺的心思,当下笑了笑:“吴氏当时的事儿,可问清楚了?还有景辉如何了?”

“小杨大人十分客气。”王顺最后却是只憋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杨景辉周身的气度,倒是真不像是那么一个烂泥潭的地方能养出来的人,就好比是淤泥里冒出来的莲花一般,压根就是云泥之别。叫人惊诧。

最后,王顺又补上一句:“小杨大人十分孝顺,杨夫人行动不便,身上也不大干净,小杨大人倒是浑然不在意。另外,小杨大人托奴婢向主子问好,说杨家的事儿,劳烦主子费心了。”

听着王顺这些话,杨云溪倒是几乎都能想象出来当时杨景辉的神色和语气来,便是忍不住笑了笑:“人都觉得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品质高洁,的确是如此。”杨家越是糟糕,便是越发让人觉得杨景辉长在这么一个地方,真真儿也是可惜了。

的确是可惜了,若是杨敬亭等人争气些,杨景辉……也不是今日这般光景。

875.第875章 关联

吴氏的情况很不好,据王顺说经过了这么一回狠狠的折磨,吴氏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对劲了,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

不过,吴氏当日寻死的事儿,却的确是有人挑拨的。这一点,已是确认无误。

而老夫人沈氏的死,也的确是和吴氏没半点关系。

王顺最后低声道:“小杨大人求奴婢告诉主子一声,说他无法帮衬主子,但是如今局势诡秘,还请主子千万小心。小杨大人还说,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再出现,他决心去蜀地做个小县丞,带着家眷一同赴任。”

杨云溪听了这话之后默然了许久,最后便是点点头:“也好。”如此一来,杨家便是彻底的远离了京城这一摊事儿。这样一来,其实变相的保全了杨家。否则再这么折腾一回,杨敬亭也好,吴氏也好,都是经受不住折腾了。

杨景辉对于这样的事儿,只怕也是彻底的觉得有心无力了罢?所以才会想着如此避让。

杨云溪垂眸,半晌又叹了一口气:“你明日再去,便是告诉景辉,就说我这个做姐姐的,到底是不称职。”

若杨景辉不是吴氏的儿子,而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她自然不会像是今日这般心思复杂,既想提拔帮衬,可是心里却也是总有一道坎过不去。

王顺应了一声,心头却是想:也是杨家人不争气,否则的话,哪里会如此?

“挑拨那人,确定是吴家的人?”杨云溪将心头那些情绪驱散,只捡了最要紧的问。当然那或许也有那么几分不想再谈论这些伤感话题的缘故。

王顺点点头,声音不由得都是压低了几分:“的确是吴家人,曾有人瞧见她和吴家的人接触。虽是杨夫人授意的,不过却是次数频繁了些。而且,那人家人也是突然富了一些,家中多了一些来历不明的银子。”

“这么说来,吴家倒是真参与了这件事情了。”杨云溪顿时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算是怎么回事儿?狗咬狗吗?”

吴家自己姑奶奶做的龌蹉事儿,倒是如今自己千方百计的揭出来给人看,真真也是百年难得一见了。

杨云溪这头笑完,那头便是语气都冷淡了三分:“那吴家和李家的关系如何?”

“吴家的一个小姐,之前和李家一个公子定了亲。”王顺明白了杨云溪的意思,当下便是忙说了个清楚明白:“不过有些时日了。大约是五个月之前的事儿。吴家那小姐,并不是十分美貌。不过李家那公子,容貌真真是出色。人都说,一朵鲜花这是插在了牛粪上。”

王顺自己说着都是忍不住笑了:“不过这鲜花却不是吴家小姐。”

杨云溪听着也是忍不住愕然了一下,随后“扑哧”一声的笑了出来:“这话倒是真真儿的促狭得不行,也不知是谁编排出来的?这样说一个姑娘家,可不是叫人没脸见人么?”

杨云溪这么一笑,头上的金凤翅膀便是微微震颤起来,仿若活了一般的几乎展翅飞走,而凤口衔着的那一颗蓝宝石更是摇晃不已。今日她头上除了这么一直钗,也只剩下几根细细的用来固定头发的金簪。为的就是凸显这么一只华贵精致的八尾凤钗。

然而任凭这只凤钗再怎么精致华贵,到底还是没能够压住杨云溪的风韵,更没能夺走任何光芒。最终也只不过是成了那乌黑鬓发上的点缀罢了。

王顺看得有些呆,随后仿佛被刺到了一般挪开目光,心头禁不住想:外头那些人,这是没看过自家贵妃娘娘这般的风韵。若是见过了,哪里还会觉得李家小公子那样的,就算是好看?虽说男人和女人不好比,可是真美得狠了,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倒是也无关紧要了。

杨云溪笑了一回,倒是心情好了不少,眼底也不那般的冷了:“既然是这般不相配,那倒是不如早些作罢得好。不然将来,也不过是怨偶一对。”

吴家小姐既是不美貌。那么“鲜花”似的李家公子为何要娶吴家小姐?要说里头没猫腻,她却是觉得不太可能。

自然,最大的可能,也不过是吴家和李家借由这桩婚事联姻,从而约定好共同进退罢了。

这样的手段,从来都是屡见不鲜的,也是最常用和最管用的。

而正因为如此,所以不管吴家小姐和李家公子是不是怨偶,这桩婚事,最好都是不能成得好。

而且,吴家敢这样动杨家……杨云溪微微一眯眼眸,眼尾轻挑便是露出了几分凌厉之色来:纵然她不喜杨家,可是她毕竟是姓杨!这般打脸的事儿,吴家既敢做,那就该好好承受这后果!她要叫吴家好好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顺纵然是知道杨云溪这般凌厉的神色和冰冷的语气不是对着他的,可是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猛然跳了一下,竟是生了一点惧意来。最后他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杨云溪见王顺这般,倒是心头满意,也不再多说只让王顺下去歇着了:“在外头跑了一日,想来你也累了,便是去罢。”

王顺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杨云溪走到了窗前,听着外头鸟啼和蝉鸣的声音,心头便是又渐渐的烦躁起来。不过被夏日里偶然经过的凉风一吹,又慢慢的沉静了下来。

伸手出去感受着那凉风从手指之间穿过,杨云溪看着自己那白净的手,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来以前,真真是太心慈手软了。

将杨家这件事情闹大了的缘故,是因为吴家的一个仆妇。而偏偏吴家和李家即将结亲。

而睿王妃身边那个控制着睿王妃的丫头,也和李家有关。

最后,宫中这一件事情,似乎和胡家有关。那么会不会,胡家和李家也有什么干系?

杨云溪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么一个问题,眼神倒是越来越冷。明明外头是六月的骄阳似火,可是她眼底,却分明是呵气成冰的严寒。

不管这件事情里头,李家到底是起了什么作用,杨云溪都不打算让李家得逞。

876.第876章 紧逼

新月如钩,月色姣姣。

杨云溪抱着小虫儿坐在廊下乘凉——如今她几乎是已经快要搬过来朱礼的寝宫这边住了。虽然于理不合,可是朱礼就在这里,她又如何愿意离开?

一开始她还尚且愿意做个样子给旁人看,可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到底是也顾不上了。

况且如今肚子又大了一圈,身子也更笨重了一些,她便是越发懒怠动弹了。

其实今日杨云溪心情并不怎么好。倒不是因为朱礼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而是因为眼看着朱礼昏睡的事儿要瞒不住了。

毕竟若真只是重伤,这都过去了半个月了,朱礼怎的始终都是不肯见人,也没个好转?

久不见帝王,群臣更是惶恐不安起来,各种揣测流水一般的四处流淌,怎么也堵不住。而堵不住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揣测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而最终便是有人上了折子请求面圣。

而且还不止一个。

这样一来,势必最终事情就会露馅。杨云溪几乎是已经可以预见到那时的情形。一则是人心浮动,二则是她也会被群臣唾骂。毕竟瞒住此事儿是她在里头运作,这点瞒不过众人。

小虫儿对于她的担忧和沉默却是一无所觉,只是自顾自的轻轻贴着杨云溪的肚子和“弟弟”说话。叽叽咕咕的自己就能笑起来。

小孩子不知愁,所以天天都是高高兴兴的。

杨云溪看着小虫儿,听着她奶声奶气绘声绘色的跟这个还没见过面的“弟弟”说话,倒是也禁不住轻笑出声来,她想了想,故意逗弄小虫儿:“小虫儿,弟弟都没有名字,不如你给他起一个怎么样?”

“名字?”小虫儿歪歪头,一脸的迷惑。又摸了摸杨云溪的肚子:“弟弟。”

“弟弟可不是名字。就像阿石也是你弟弟,可是阿石的名字可不叫弟弟,叫阿石。”杨云溪耐心解释,却是又被小虫儿这般的神色逗得忍不住捏了一把小虫儿的脸颊。

小虫儿被捏得有些不舒服,捂着脸扭来扭去的避。像是个肉滚滚的虫子在扭动,叫杨云溪越发的手痒痒。

不过小虫儿似乎显然也更在意她说的话,当即倒是也十分认真的肃穆了神色,开始思考起“名字”这个问题来。

杨云溪看着小虫儿想得认真,便是忍不住偷笑了一下,一时之间倒是也抛开了那些烦心事儿,暂时的放松下来。

月色如薄薄的轻纱,就这般的笼罩在母女二人身上,又隐隐的有光华流淌其上,一时间倒是恍如仙境一般。

云姑姑过来的时候,便是看见的是这一幕。

杨云溪这般怀抱着小虫儿静谧浅笑,面上温柔几乎都要流淌出来的样子,只让云姑姑想起了画上的仙子来。

这画面太过美好,云姑姑一时之间竟是舍不得打断半点,于是便是干脆的停住了脚步,悄悄的站在那儿看着母女两人。

不过杨云溪却是已经听见了云姑姑的脚步声,当下等了一阵子见脚步声再没响起,倒是心头纳闷侧过头来看。

见是云姑姑,杨云溪便是笑了笑:“姑姑来了怎么也不过来?站在那儿做什么?”

云姑姑见自己被发现了,自然也就没有再躲在那儿的必要,于是走了过来,笑着给杨云溪请安。

杨云溪示意云姑姑坐:“也没有旁人,姑姑何必如此见外?”

从她进宫没多久便是和云姑姑接触,云姑姑教了她良多,也帮了她不少。不管是因为这一层,还是因为已经故去的涂太后,她都是对云姑姑颇为敬重的。

云姑姑笑着坐了,然后朝着小虫儿伸手:“小虫儿来嬷嬷怀里可好?别压着你弟弟了。”

小虫儿舍不得离开杨云溪怀里,奶声奶气的辩解:“没压着。”还特地动了动身子,让云姑姑看清楚她是靠在杨云溪侧腰上,并没有压着杨云溪肚子。

她这般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杨云溪和云姑姑都是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

云姑姑见她不肯,也只得作罢:“好好好,是嬷嬷冤枉了小虫儿。嬷嬷给小虫儿赔不是。”

小虫儿点点头,表示自己接受了。那副样子,叫人心都软成了一塌糊涂,恨不得抱着小虫儿用力亲几口,如此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

云姑姑过来自然也不是为了小虫儿,或是说闲话。云姑姑坐了片刻,便是轻声开了口:“我听刘恩说,如今上折子请求面圣的人十分多。”

提起这个事情,一时之间仿佛温柔的月光都是清冷了几分,照在人身上,只让人觉得有些微微冷清。杨云溪看着栏杆上雕刻的吉祥如意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白日里看着金碧辉煌的雕花描漆,在夜里看来其实也不过只是模模糊糊一团黑影罢了。没有丝毫美感和华丽,倒是有些莫名的苍凉。

拍了拍小虫儿的背脊,杨云溪承认了这件事情:“是,大臣们心头怕都有所怀疑了。只是许多选择了再观望一番,而有些选择了试探。”

“这件事情瞒不住。”云姑姑几乎是笃定的做了判断,有些微微的不安:“这件事情一旦被他们知道真相,只怕对贵妃娘娘您不利。”

顿了顿,云姑姑又道:“而且古家那头,几次上了折子想要面圣,只怕也是不会站在娘娘这边的。”

杨云溪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古家那头自以为能避开她的耳目,然而他们却是根本不知道,如今的折子根本就是她看的。所以这件事情,她非但没被瞒着,反而知道得一清二楚。而驳斥回去的也是她。

“古家这是怕皇上真立太子,而太子不是阿石。”对于古家的心思,她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从墩儿每日过来这边呆着的那日起,古家就有了这个担忧和顾虑,也开始不安的想要采取各种法子,做了不少的小动作。

云姑姑看了一眼小虫儿,欲言又止。

杨云溪低头看一眼乖巧的不说话的小虫儿,便是招手叫了不远处的岁梅,示意岁梅先带着小虫儿离开。

小虫儿有些不乐意,杨云溪哄了两句,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走了。

877.第877章 私心

待到小虫儿被带走了,杨云溪这才又重新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来,仿佛之前的温柔其实不过是看花了眼,而冷淡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杨云溪低头浅浅一笑,然而即便是如此她的神色看起来也并不曾更温和些:“古家却是注定要失望了。从这件事情上,便是不难看出古家的确是在开始衰败了。”

从盛极一时,到如今比不上后起之秀,甚至隐隐有了狼狈之意,其实也不过就是短短几年的功夫。

“当初长生她那般不惜性命也要生个孩子巩固地位,如今我却是明白了几分。”杨云溪倏地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看了云姑姑一眼,而后笑了:“姑姑今日特特与我说起这件事,不知是想说什么?也是想替阿石来问问,是不是果真要立墩儿了?”

云姑姑被杨云溪这般一看,莫名心中便是有些歉然,面上更是有些发热起来。一时之间更是有点儿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杨云溪其实说对了,她今日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问这么一句话罢了。只是这会子,这句话如何还能问得出口?纵月色极美,可是也挡不住气氛越来越尴尬。

杨云溪缓缓收敛了笑容,伸手端起手边上的茶杯来,缓缓喝了一口热茶,又用手指百无聊赖的婆娑着如玉一般的薄胎茶杯,轻声开了口:“其实姑姑有这样的心思也不奇怪。毕竟姑姑一直带着阿石,心头更偏向阿石也是理所当然。”

云姑姑听着杨云溪这般说,看着杨云溪的手指和那玉色薄胎茶盏几乎都是分不清楚,倒是一时看呆了——当然心头却也是有些羞愧。

杨云溪越是什么都知道,越是替她找好了开脱的理由,她便是越发的无地自容。其实局势摆在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杨云溪的作法挑不出错来。只是奈何人都有私心……

杨云溪侧头看了一眼云姑姑,而后灿然一笑:“姑姑其实也不必觉得难为情,这本就是人之常情。”这样一笑,好比是春花初绽,除却娇媚鲜艳之外,竟是让人有些微微震撼。

而那样灿然的笑容,更是好比是猛然出现的阳光,叫人竟是有那么一瞬间都不敢直视。

云姑姑便是如此忍不住微微挪开了目光,而后苦笑一声:“娘娘又何必替我开脱,我也不过是私心罢了。只是阿石毕竟也是嫡子——”

“阿石的身子太差,而且年岁太小。”杨云溪轻叹一声,将茶盅搁下:“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是搁在朝政之中,两年时间,足以天翻地覆。姑姑在宫中多年,如何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立下墩儿,是为了预防万一朱礼果真就这般长睡不醒的局面。毕竟真到了那个局面,那时候太子需要担当的东西不仅沉重而且风险极大。而且更需要尽快的成长起来。

云姑姑沉默片刻,最终苦笑一声:“是啊,正是如此。”所以她连一句劝说的话也说不出口:局势已经这般艰难了,再说别的,也不过是在为难杨云溪罢了。

坐得久了,纵然是夏夜也是有些微微的凉意。杨云溪起身:“姑姑陪我回屋去罢,坐在这却是有些凉了。”

如今她且不说怀着孕不敢任性,就是冲着这个局面,她也不敢有半点马虎。这个时候,有个好身子是再重要不过的。

云姑姑听了这话这才陡然惊醒过来,倒是有些懊悔:“却是我的不是,竟是没想到这一层。”

“阿石这几日还好吧?”杨云溪一面走,一面这么问了一句。自从朱礼出事儿之后,她倒是都没见过阿石了,着实也是抽不出时间来。

云姑姑笑了笑,神色温柔:“阿石挺好的,虽说离了双鸾微微有些不大适应,不过小孩子很快也就缓过来了。不打紧。”

“双鸾……”杨云溪神色恍了一下,最后便是冷淡下来:“当初留下双鸾,便是我太过心软的缘故。”说完这话,她看了一眼云姑姑,意有所指道:“毕竟,就算是盼着她对阿石好。可是她却始终也是看不清楚局势,不知道什么才是对阿石真正的好。姑姑以后还请多管束阿石身边的人,双鸾这样的事儿这样的人,我却是不想再看见了。”

云姑姑心头微微一跳,忙敛容肃穆:“贵妃娘娘的话,我记下了。定不敢叫娘娘失望。”虽说杨云溪说这话咋然一听像是在说别人,可是她心头明白,其实也是有点儿在说她的意思的。

这是杨云溪的警告。

杨云溪见云姑姑这般态度,心头自然是满意,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好了,再说得过了,就有些难堪和伤感情了。

云姑姑既是为阿石而来,她便是干脆也给了云姑姑一颗定心丸:“不管太子是谁,阿石毕竟是皇上的嫡子,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怎么着阿石也是不会受半点的委屈。姑姑只管放心。其实以阿石的身子来说,闲散的享乐一生,未尝不是好事。”

云姑姑点点头,心里倒是也放下了那点纠结和私心来,叹了一口气道:“的确是如此。”

走了一路,杨云溪和云姑姑进屋后,杨云溪便是也叹了一口气:“姑姑如今照顾着皇上这头,阿石那头若是姑姑想念了,也可以随时过去看看的。”

当时朱礼刚出事儿,刘恩等内侍要顾着外头的情况,朱礼这边她不信任别人,便是叫了云姑姑过来照看着。如今这么久过去,其实倒是也不是非要云姑姑时刻在这里守着的。毕竟,如今其实也算是许多事情都上了轨道,也没一开始那般慌乱无措了。

云姑姑想着朱礼,倒是有些怅然:“皇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太医那头也拿不出个具体的法子来,真是叫人着急。”

杨云溪点点头,倒是没跟着叹气。从一开始的绝望和恐慌,她如今倒是已经麻木了许多了,有时候甚至庆幸的想,至少朱礼还活着,不是吗?这也就够了不是吗?

878.第878章 难受

同云姑姑走了一段后,杨云溪便是让云姑姑回去歇了。而她自己则是去见了朱礼。

坐在床榻边上,杨云溪依旧握住朱礼的手搁在自己的肚子上,笑道:“大郎你再不醒,肚子便是又要大一圈了。可别让我等到孩子出生了,那时候没有你护着,我们娘两该怎么办?”

如今怀着还好些,一旦生产,她坐月子的时候其实是最不能放心的。那时候她几乎只能休养,外头这些事情一概接触不到。而那时候,若是有人要做些什么,她也是无可奈何。虽说还有昭平公主等人,可是到底她也不能全然安心。

如今她说这些,自然也没指望朱礼能够回答,当下只是笑着继续说下去:“云姑姑方才来找我了,提起了立太子的事儿。大郎,若是情况不好,我怕是只能先立太子了。”好在朱礼当初剿匪之前将金印交给了刘恩,如今倒是也不怕露馅儿。

只是……“等你醒来,你会不会怪我?”伸手摸了摸朱礼的侧脸,朱礼的胡子茬便是刺得她手心一阵痒,她却是浑然不觉,只是轻轻婆娑:“我不知道你中意哪一个儿子,所以只能挑了一个对局势最有利的。你别怪我,可好?”

“如今我这般草率决定,他日不知墩儿和阿石会不会因这个起了龌语,到时候兄弟之间闹得不痛快?”她是真有些怕这个的。只是再怎么怕。这样的事情却也是无法改变和避免的。纵然这会子有人明确告诉她,以后墩儿和阿石必然会起了争执。可是她依然还是只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因为,她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

“大郎,我心头很怕。”杨云溪缩了缩肩膀,将自己整个人都挤进朱礼的怀里。露出了在人前丝毫不敢露出的脆弱和惶恐来:“大郎,我从未觉得害怕过。这种如履薄冰之感,叫人心慌意乱。”只有真正经历了,她才算是知道,原来后宫内宅的那些争斗算计,比起朝堂上这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如今她心头的害怕,比起当初她刚回京时候被吴氏等人算计要嫁给那样一个人的时候,还要更甚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