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要求其实却是有些太过强势霸道,甚至是显得不那么诚心了——素来做交易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哪里有这样的?李太后就算真有解药,也是会害怕给了杨云溪后,杨云溪反悔罢?

所以当下李太后便是摇头:“这绝不可能,若是你反悔又当如何?”

杨云溪看着李太后蹙眉的样子,轻轻点了点椅子扶手,感觉指尖点在温润的木头上,心中倒是一片宁静澄澈。她就这么看着李太后的面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几分轻嘲来:“太后娘娘是真的有解药么?还是想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李太后被这般一问,眼底微微一闪,随后便是道:“说交易的是你,可不是我。这会子你倒是又说我没有了,既是贵妃你不信,那咱们就这般耗着罢。能让皇帝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陪葬,倒是他的脸面了。”

说完了这话,李太后倒是一改之前的处处被掣肘的无奈样子,反而有了那么几分反过来威胁杨云溪的意思。

杨云溪听了这话便是笑了。看着李太后道:“皇上如今的情形太后也瞧见了。皇上这般下去,其实在不在又有什么区别?若是太后您这般舍得,那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无非是比谁更狠一些罢了。李太后以为那番话能震摄住她,可是实际上,杨云溪这话却是说得半点也不假的。虽然她想要朱礼活着,可是朱礼这般活着,和死了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不是么?尤其是对于别人来说。

而且,狠话谁不会说呢?真要论起来,至少朱启还是活蹦乱跳的——光是这一点,就比朱礼强了不知多少倍。

李太后被这话反问得沉默下来,眼底微微闪烁,却全都是不甘心的光。

杨云溪定定的和李太后对视片刻,最终轻叹了一声:“太后娘娘何必挣扎?没有就是没有。非要这般下去,最后倒是说不定让我心头不痛快,到时候……”要了朱启的命虽说不至于,可是让朱启吃些苦头却再是轻而易举不过的。

杨云溪明晃晃的威胁越发让李太后恨得咬牙切齿,最终冷笑一声:“贵妃娘娘不信,我却是又有什么法子?”

“天后娘娘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告诉我就是。”杨云溪浅浅一笑,也不欲再多说,提了提裙摆,就着王顺的手便是撑着腰站起身来。如今她身子笨重,没有旁人帮忙,倒是真真儿的是艰难。

起身之后,她也不再多看李太后,更不管李太后面色有多难看,只是缓缓往外走去。她如今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去和李太后消耗?况且走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试探李太后。

如今结果已经达到了。她又何必再多浪费时间?

出了屋子,杨云溪刚要踩上楼梯,却是陡然被王顺一下子就拉住了胳膊。当即一个趔趄,倒是险些摔了。

兰笙又惊又怒,几乎是克制不住语气:“王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是敢如此?!”

杨云溪一把按住兰笙,压下惊悸看住王顺:“怎么了?”

王顺神色凝重,压低了声音:“地上被涂了蜂蜡。”

杨云溪登时一惊,几乎是忍不住的扣紧了兰笙的手腕,一种名为后怕的情绪,更是猛然翻腾起来。蜂蜡涂在地上,乍然一看似乎什么痕迹也是没有,可是等到踩上去了,便是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了。

她如今身子笨,若是一脚踩滑……只怕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摔个结结实实。

她现在摔一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的动了胎气受惊一场,重则一尸两命也不是没有可能。

杨云溪太过用力,倒是掐得兰笙轻哼了一声。不过却也是没敢动,反而将杨云溪扶得更紧了。

“兰笙,你去试试。”杨云溪回过神来,将情绪都压制下去,压低声音如此吩咐了一句。只是心底却还是又惊又怒的。

她从李太后屋里出来,必然要从这里过,刚才进去时这里还毫无异样,此时却是成了这般……这是针对谁的,便是再明显不过,压根就让人生不出其他心思来。

兰笙得了杨云溪的吩咐,便是松开杨云溪,小心翼翼的用脚尖试了试。当下踩在地面上,果然是只觉得有些滑腻非常。若是没有个防备直接踩上去,怕是很难不摔。

兰笙抿着唇看向了杨云溪:“王顺说得不假。”

王顺看了一眼杨云溪,低声询问:“这事儿主子是想闹大还是不想闹大?”

杨云溪的犹豫只是微微一瞬间,很快她便是冷厉了眸色,淡淡吩咐:“王顺,你去请太后出来看看罢。这件事情是在太后这里发生的,自然还是得问问太后,她这是什么意思。”

事情不太可能是李太后做的,这一点众人都是心知肚明。可是这件事情,偏偏李太后还逃不了干系——谁叫这里是她的地盘?

884.第884章 惊悸

杨云溪这一声令下,王顺自然也就没再迟疑,当即便是转身进去请了李太后出来。

王顺见了李太后,也不多说,只是不卑不亢道:“方才在外头遇到一些事儿,贵妃娘娘想请太后您去瞧一瞧,拿个主意。”

李太后正不痛快呢,闻言便是语气不善:“贵妃一言九鼎,连朝堂大事儿都做得主了,怎的现在倒是忽然就要我去拿主意了?”

王顺也不多说,只是又重复了一遍:“请太后出去看看,拿个主意才是。”

对上王顺这种态度,其实才是最让人觉得牙疼的——好比人攒足了劲的打出一巴掌,可是却是打在了软软的棉花团上,非但没让对方觉得疼,反倒是险些带了自己一个趔趄。

这种感觉怎么可能会好?

李太后倒是想不理会王顺来着,可是看着王顺这个架势,就知道自己是非要出去不可的——若是不出去,杨云溪一恼之下,指不定又要拿着朱启撒火。

光是想想这个。李太后便是心里一疼。那日朱启毒发的时候,那模样至今她还记着呢。若不是朱启毒发的样子太过惨烈,她又何至于如此心有余悸?

到底是顾虑着朱启,李太后只能压下火气沉了脸从屋里出来了。

杨云溪也懒怠和李太后废话,只是指着那一片被涂了蜂蜡的地问道:“不知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李太后年迈,眼神自然是比不得王顺,所以猛然看了一眼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我竟是不明白贵妃你的意思。”

“太后既然是不明白,便是亲自过来走一走就明白了。”杨云溪淡淡的扫了一眼那地面,如此不置可否的提了个建议。

李太后听着这话,再不明白也是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了。当下便是惊疑不定的抬脚试了试,一试之下,便是一下子变了脸色。

李太后自然明白若是刚才杨云溪踩上去出了意外是个什么结果。而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惊怒:她尚且顾虑着朱启那一层不敢轻易对杨云溪下手,倒是被别人捷足先登了!且还是在她的地盘上!若是杨云溪有个三长两短,朱启怎么办?

李太后越想越是惊怒,又看一眼在旁边面容沉静然而却是始终没开口说上多余一个字的杨云溪,旋即便是狠狠的瞪了一眼入云:“查!若是查不出此事儿来,便是都不必再来见我了!”

李太后的怒气倒不像是假的。只是太过明显了些。

而对于李太后的怒气为何这般明显,杨云溪心知肚明,却也是不点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李太后,而后出声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还请太后娘娘务必给臣妾一个交代。臣妾还有些事儿,便是不多留了。”

经过了这么一茬子,她其实也是有些吓到了,倒是不愿再久留,唯恐再出点什么事儿——有了一次算计,自然还会有第二次。这一次王顺眼尖发现了让她躲过一劫,那么下一次呢?

这一次是涂蜂蜡,下一次呢?

待到出了李太后的宫殿,上了软轿之后,杨云溪这才出声问王顺:“你怎么瞧见的?那蜂蜡涂在那儿,倒是也看不太出来。”

王顺却是摇头:“哪里是瞧见的,是闻到的。蜂蜡有股子蜂蜜的甜香味,虽然味道很淡,可是小时候奴婢家中就曾养过蜂,所以对这股味道再熟悉不过。于是便是多了几分心思。”

杨云溪点点头,勉强笑了笑:“看来也是天意。”

“主子福运当头,哪里是那些魑魅魍魉能算计的?”兰笙此时也是定下心神来,“倒是该叫那些背后算计的人都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呢。”

杨云溪依旧笑容勉强:“若是能这般自是再好不过。”

兰笙瞧出了杨云溪的不对劲儿来:“主子这是怎么了?面色瞧着可不大好。要不请太医来看看——”

王顺闻言也是看了一眼杨云溪,登时也是皱了眉:“主子可是受了惊吓,所以人不舒服?若是这般,便是让太医开一副安神茶罢。”

杨云溪刚想说不用,然而却是觉得肚子里的孩子轻轻动了动,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迟疑了一下便是改成了:“也好。”

孕妇多思心悸,对孩子却是不好。说不得就因为这个动了胎气,反倒是得不偿失。

杨云溪摸了摸肚子,心头倒是也有些纳闷:怎的自己以前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偏偏这一次倒是吓得这般厉害。按说也是不应该才对……

这么一想,她便是心头忽的微微一动:“兰笙你记得不记得,上一次我怀小虫儿的时候,也是遇到过这么一个情况。”

杨云溪不说还好,一说兰笙倒是立刻皱起眉头来,“是啊,还不只是一次——第一次没得逞,虚惊一场,第二次却是因了那个,让小虫儿早产了一些时日,说起来,虽说方法不完全一样,可是效果倒是差不多。”

兰笙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的凝固,她瞪大眼睛,几乎僵硬的发出了自己都听着有些不像自己的声音:“或许,背后动手的人,却是同一个——”

凉风吹过,带来一丝丝不属于这酷热的清凉之感。杨云溪伸手拨弄了一下被风得微微摇动的步摇流苏,而后垂眸敛去情绪,浅浅淡淡道:“我却是也不知,不过我猜,可能还真的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如此频繁出现的一个手段,如此雷同,的确像是某个人的偏好:当然其实这也是最简单粗暴的法子:只需要动动手脚,便是可以看一场好戏。至于追查起来,只需要灭口一两个人,这件事情便是能彻底的成了无头公案——

当初可不就是这样?

许是提起了当初生小虫儿时候的情形触动了情绪,杨云溪便是觉得整个人越发的不舒服了,心中隐隐更是有些烦躁。便是出声催促一句:“快些回去,然后叫安经过来。”

兰笙瞧着杨云溪情况不对劲儿,便是也催促起来:“都快着些,不过却要稳当,别颠了主子。”

王顺也跟着吩咐:“一定要稳,留神脚下,千万别再出了差池。”

885.第885章 不得解决

安经如今就指着杨云溪呢,所以一听说杨云溪情况不大好,自然是急了,也顾不得形象了,忙不迭的就收拾了东西飞快的过去了。

等到安经满头大汗到了,杨云溪的情况倒是也没怎么好转,反而是有越发严重的迹象。

安经连请安也顾不上,忙给杨云溪诊脉。

这一诊,不多时安经便是皱了眉头:“娘娘这是去了何处。”

杨云溪一看安经是这般反应,便是一下子倒是明白了几分:“你先直接说,到底是有什么问题。为何我会如此心慌心悸,像是惊吓过度一般。”

“娘娘怕是被人算计了。有些药物药性猛烈,接触之后便是叫人躁动不安,脾气也是见长,长久以往,便像是移了性情一般。然而实则不过是药物的作用。有些药物药性不够猛烈,得日积月累一段时日才会如此,然而有些,则是闻见味道或是误服后,反应极大。”安经取出银针来,蹙眉解释一番后又道:“娘娘现在身子不宜用药,便是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娘娘莫要害怕。”

杨云溪点点头,不去看那吓人的银针,只是扭开头去:“不管用药也好,施针也好,孩子都是最紧要的。”

安经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不过此时却也是顾不上多说什么,将针用火烤过之后,他便是沉声道:“许是有些疼,还请娘娘忍耐一二。”

杨云溪轻应了一声。

安经便是全神贯注开始施针。

一时之间,杨云溪便是体会到了或是胀痛或是刺疼之感,最后的时候,她瞧见安经用略粗一些的针在她手指尖上一刺,许是刺得有些深,又或者是十指连心的缘故,当即她只觉得一阵尖锐的疼,便是情不自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不过这还不算完事,待到刺过之后,安经便是隔着锦帕用力的去挤压手指。

一点血珠便是飞快的沁了出来。只是颜色不同于鲜红,而是略略有些暗沉。安经也不管,只是兀自继续挤压手指,半点也不肯放松。

杨云溪疼得不由得攥紧了几分手指。若是方才刺那一下算是疼了,那么现在这般挤压,倒是比那疼十倍不止。

杨云溪忍着这股疼,却是身上几乎都是见了汗。养尊处优惯了,倒是有点儿受不得半点的疼痛委屈了。

不过这样做的效果倒是也是十分明显。待到十来次之后,倒是明显就能看出挤出来的血珠已经和之前的颜色大不相同了。

待到安经收了手之后,她倒是松了一口气,悄悄的放松了另一只手组攥得紧紧的帕子,而后才问安经道:“这般可是就妥当了?”

“这几日娘娘可以多饮茶水,只是睡前却是不可多喝。茶能解毒,如此一来便是不必再服用药物。”安经做了这么一番动作,额上也是见了汗,此时也顾不得擦一擦,一面收拾工具,一面问了一句:“只是娘娘日后却是千万小心,不可再中了这般的招数。”

杨云溪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后才又问:“这么说来,今日我会这般惊悸不安,倒不是因为被吓到了,而是接触了一些不该接触的东西。”

安经点点头,不过到底没将话说死了:“这个也说不太准。多少可能还是有受了惊吓的缘故。”

杨云溪沉吟片刻,看向王顺和兰笙:“你们觉得,我到底是在何处接触了不该接触的东西?”

两人都是迟疑的想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兰笙先开了口:“主子在别处都不曾有半点异状态,只怕是在太后那儿。”

王顺也是跟着附和:“奴婢也是这个意思。”

杨云溪其实心里头也是这么一个想法。

说句实话,除却在李太后那儿有机会被人这般算计之外,她在别处还真的就没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有一点叫她不明白的是:“我在太后那儿,一口茶水也不曾用过,点心更是碰都不碰,怎么会——”

“也有可能是气味。”不等杨云溪说完,安经便是如此的说了一句:“或者是熏香,或者就是直接摆在那儿,让娘娘闻见了那味道就行。”

杨云溪皱了皱眉头,而后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做这件事情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太后了。只是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

这一点是叫人有些猜不透。她就去那么一小会,纵然李太后成功了,可是那又如何?效果也不过就是这般罢了。这样的效果,既不会叫她性情大变,也不会叫她有性命威胁,更不至于动了胎气……

杨云溪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却只能将这个问题暂且抛开去,只是去想另外一个问题:“那蜂蜡,会不会就是李太后叫人做的。然后……贼喊捉贼?”

若是她情绪不对是因为李太后的缘故,那么后头的事儿,倒是也有可能。

这些事情错综复杂,看似杂乱可又仿佛被一根透明的线牵绊在一起。

“娘娘还是莫要如此思虑过重得好。”安经叹了一口气:“今日娘娘耗损心神太多,此时最好还是先睡一觉才好。等到养足了精神,再慢慢想这些最好。另外,娘娘该多进补了,否则您亏了身子,到时候也是不妥。”

杨云溪这些日子瘦了一圈,大家自都是看在眼底的。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腹部上,轻轻的摸了摸,也是没多说什么,只让安经退下,而她自己则是往内室而去。

说实话,此时她也的确是觉得有些精神不济。睡一觉养养神,倒是最好的。

只是走了两步,不知怎么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摆着的铜雀熏香炉,她倒是心头猛然一动,而后出声拦住安经:“安经,你等等。”

安经忙停住脚步,“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杨云溪抿了抿唇,有些不知自己的猜测是不是正确,最终便是叹了一口气,还是出了声:“既然可能是熏香,那若是弄到了香灰,不知你是否能分辨出来到底是不是熏香出了问题?”

安经心头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能耐,最后也不敢保证,只道:“五五的可能罢了。”

“那好,王顺你想法子去弄些香灰罢。”杨云溪也没多说,只这般吩咐了一句,便是继续往内室走去。

886.第886章 奖赏

弄了香灰来,自然也就能够知道到底是不是在李太后那儿着了道。

但是杨云溪心里却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才非要弄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而是她心头有着另外一个猜测。

这个猜测,需要弄清楚到底是不是熏香出了问题才好。

因一时半会也睡不着,杨云溪便是有些烦躁,翻来覆去的。

最后染心看不下去,轻声道:“要不喝一杯安神茶?”

杨云溪点点头,看了染心一眼:“去泡一杯茶罢。”

染心出去泡茶,杨云溪则是半靠在床头盯着帐子上的芙蓉花枝纹样出神:她今日去试探李太后是临时起意,要说提前算计应该是不可能。所以怎么看都是李太后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有一点却是叫人觉得奇怪:李太后既是在意朱启,又怎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儿?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朱启难道又能活命不成?

虽说李太后最后表现得过于愤怒以至于有些假了,可是她心头其实比谁都清楚,那几句话,也不全是假的。

李太后既是要这般给她一颗定心丸,表示一定会查出结果,那么自然也就不至于还要来算计她。

还有熏香的事儿——虽说如今还没确定到底是不是熏香的问题,可是他心里头确实有七八成的把握,认定了的确是熏香出的问题。

而若是熏香出的问题,那么就带出了另一个问题:那熏香,是针对她的,还是针对李太后的?李太后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想着如今李太后越发掩盖不住的脾气,以及每每都冷静不了的样子,杨云溪觉得答案分明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又或许,她这一次倒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等杨云溪将这些丝丝缕缕的事情整理出个明显的脉络来,染心便是捧着茶进来了。

一盏热茶下了肚,杨云溪倒是真觉得有些舒服平和了下来:或许是安神茶起了效果,又或者是心里觉得应该有效果,反正合眼躺着,倒是没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染心也不敢走开了,就在窗边的椅子上做女红,守着杨云溪,就怕杨云溪醒来有话要吩咐。

杨云溪这一觉,倒是整整的睡了一下午。所以她倒是不知道,李太后宫里出了一件大事儿。

李太后宫里有两个宫女死了。一个是被谋害了,另一个则是自尽身亡。被谋害的那个是被人用东西刺破了脖子,死状颇为凄惨,听说那血几乎是溅满了整个屋子,当时开门进去一看,几乎触目都是腥红的颜色。

而自尽那个,就吊死在屋里的房梁上,浅青色的宫女裙上,也全是血迹,地上更是用血写了一行字:人乃吾杀之。

这般惨案,如同旋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宫闱,一时之间宫中全都在谈论此事,任凭管事们如何呵斥也是压制不住。

人心惶惶。这四个字十分形象的形容了如今宫中的情况。

要知道,宫中虽说残酷,可是却也不怎么经常出人命——犯错了打死或是生病了病死那些自然是不算的。无缘无故死人的情况,几乎是没有,被人杀害更是不大可能了。

毕竟,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而且还是死得如此惨烈。

怎么能不怕?

更叫人猜测是为何凶手杀人之后又吊死在屋里,还要留下那样一句话。难道是畏罪自杀?可是那既是怕成这般,那一开始为何却是又要杀人呢?是误杀还是蓄意谋杀?

这个问题,大概除了凶手和死者,也没人知道了。

这样的事情引起了轩然大波,比起杨云溪险些被害,更是让李太后惊怒不已:刚出了那样的事儿证明了她连自己的地盘都是管不住,一转头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叫旁人怎么看?

李太后惊怒交加,自然是命令人往死里查,务必还原真相。

入云作为李太后如今信任的心腹,又担当着太后宫中大宫女一职,自然是义不容辞的担起了这个责任来。

入云一时之间几乎将李太后的宫中掀了个遍。自然更是闹得满城风雨。

杨云溪醒来后便是听了这么一出大戏,倒是惊得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最后她轻抿了一口茶压了压惊,又在心头仔细的梳理了一番这件事儿,才出声问岁梅:“那如今入云查出结果没有?”

岁梅有心卖关子,便是抿唇挑眉故意道:“主子不妨猜一猜。”

杨云溪哭笑不得,白了岁梅一眼:“你也跟着王顺学坏了,倒是学会卖关子了。”

岁梅“嘿嘿”一笑,随后才摇头道:“可惜的是,如今还没消息。想来入云虽是有本事,倒是没查出这件事的原委来。”

杨云溪摇摇头:“若是入云有本事,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了。只从这一点看,入云倒是比不上你和兰笙的。至少有你们在,我却是可以安枕无忧。”

杨云溪鲜少夸人,而现在这么一夸赞,倒是将岁梅夸了个大红脸,以至于她连说话都有些不自在了:“主子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这些都是我和兰笙该做的。”

杨云溪抿唇一笑:“可不是应该夸你们?若不是太后那儿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倒是都不觉得咱们这边你们费了这么多心思,也是这样的能干。”

顿了顿,杨云溪笑道:“只是再多的赏赐也没了,我也不知你们还缺什么。这样罢,便是许你们一人一个要求,想要什么,便是可以趁机来跟我提。我自是尽力满足你们。”

这倒不是杨云溪一时兴起,而是这段时间她冷眼看着岁梅和兰笙两个,是真心明白她们的忠心和劳累。这段时间,这两个丫头眼睛底下的淤青便是一直不曾消退过。

兰笙也就罢了,毕竟是打小的情分,是旁人无法比的。

可是岁梅不一样。岁梅在她身边服侍还不到三年。可倒是不必兰笙差多少——有错要罚,有功就该赏。如此才不会寒了人心,又能让人明白什么叫规矩。

对于岁梅这样忠心耿耿的,她是不介意狠狠奖赏一回的,既是给岁梅脸面,也是叫别人看看,好心头羡慕,从而更加努力忠心。

887.第887章 着急

岁梅倒是没想到天上会忽然掉下来这么一个大馅饼,一时之间倒是将她整个人几乎都是砸得有些昏头了,讷讷的倒是完全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杨云溪看着岁梅这样,便是莞尔一笑:“罢了,一时之间想来你却是也想不出要什么,这样吧,先存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便是再来告诉我。”

岁梅这时候才算是冷静下来,忙跪下谢恩,一时之间激动得倒是连眼底都有了水光:做宫女的,得了主子器重本来就是大好事,让主子这般重视,真真却也是修来的福分了。旁的宫女,纵是在主子跟前服侍的宫女,有时候也不过是看着风光罢了。私底下主子恼的时候拿着撒气也是有的。可是跟着贵妃,她何曾受过委屈?如今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杨云溪不喜这般场景,只让岁梅起来,有嗔怪她:“你也是,不过是这般,你倒是如此起来。反而叫我不自在了,好了,出去洗把脸罢,不然旁人倒是以为我委屈你了。”

“主子菩萨心肠,那些小宫人们知道了,必是对主子越发忠心的。”岁梅破涕而笑,忙用帕子擦擦脸,又喜滋滋的如此说了这一句,这才走了出去。

杨云溪含笑提醒;“可别忘了去打探事情。”

岁梅应了一声,撩了帘子出去。恰逢遇到兰笙,兰笙见她一脸笑容怎么都是收不住,倒是好奇又纳闷:“这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捡到了金子不成?”

岁梅冲着兰笙直笑,伸手在兰笙脸颊上抹了一把:“等下你也就该笑了。快进去吧,主子今儿中午没用多少,此时想来也是该饿了。”

这种欢喜的事情,还是得兰笙自己去听一回,才算是美呢。她这会子若先说了,倒是反而让兰笙少了些激动欢喜,何必来着?而且,她也得故意卖个关子不是?

岁梅笑呵呵的越过兰笙走了,自然是让兰笙莫名其妙得紧张。以至于进了屋子,还忍不住问了杨云溪一句:“主子可知道岁梅遇到什么好事儿了?平日可不见她笑得如此高兴。”

顿了顿,也不等杨云溪说话,倒是她自己心中一顿登时“嘿嘿”的笑出声来,挤眉弄眼道:“莫不是主子与她找了如意郎君,若以她便是忍不住高兴了?”

杨云溪听得好笑,一面取了筷子,一面将方才的事儿跟兰笙说了。末了又郑重看着兰笙道:“我与岁梅那般说的,如今也与你是一样的。等你想好了,便是来跟我说,只要我能做到,我自是尽力。断不会委屈了。”

兰笙一怔,似也是有些不自在:“主子好好的怎么就说起了这件事情来?倒是没得叫人难为情。不过我倒是真有一件事情想要求着主子,还请主子答应我才是。”

杨云溪也是有些诧异,目光从粥上头转到了兰笙的面上,见兰笙一脸的郑重其事,便是也道:“好,你说。”

“请主子允我将头发梳成妇人样式罢。”兰笙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还替杨云溪盛了一碗粥。

杨云溪捏着筷子的手指登时微微一紧,随后蹙眉:“胡闹什么?”

兰笙登时嘟嘴:“主子方才还说定会满足我,这会子倒是又这般说话了。”

杨云溪哭笑不得,却是又严厉训斥:“这事儿是闹着玩儿的?这事儿容后再说,你回去仔细再考虑两个月,若那之后还这般……”

杨云溪本想说“那我便是准了”,只是看着兰笙那乌油油的头发,到底是将话咽回去,改成了“那时我再认真考虑此事儿。”

兰笙轻叹一声,倒是早料到是这么个结果。因早就预料到,所以她心头倒是也没多失落,很快便是收拾了情绪服侍杨云溪用膳:“今儿这鱼肉粥熬得极好。主子多用些才是。”

不用兰笙说,杨云溪也是瞧见了粥里雪白的肉丸,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个时节的鱼倒是鲜美,不过这般的作法,倒是不常见。”

一般来说,都做鱼片粥。鱼丸粥却是少见——鱼丸也是难做,需得巨大的耐心才可。就算是御膳房,也不可能这般总是费心劳神的选了合适的鱼,又花好几个时辰来做一碗这样的粥。

兰笙倒是不以为意:“他们整日里闲着,不得想方设法的琢磨怎么做饭么?主子若是胃口开了,也是他们的荣光。”

杨云溪先吃两口小菜,这才舀了一勺粥。粥几乎都快熬得化了,几乎连米粒的样子都没了,粘稠又浓厚。用舌尖轻轻一抿,便是只觉得那粥就化成了汁水,直接淌进了胃里。而后满口都只剩下鱼的鲜美味道,几乎让人恨不得将舌尖都吞下去。

杨云溪这么一口粥下去,倒是真觉得饿了,胃口也是开了。当下又舀起一个鱼肉丸子来吃——鱼肉丸子比珍珠也就略大一些,吃着却是十分有嚼劲。

一个浓稠鲜美,一个弹性十足,一时之间简直香得几乎叫人分不出时间来称赞:因为都忙着去品味那鲜美的滋味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