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请古大人过来,是为了立太子的事儿。”杨云溪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丝毫不介意展露自己的怅然和担忧:“皇上这般情况,立太子已经迫在眉睫了。您是阿石的外公,是先皇后的父亲,自然是要问问你们的意思的。”

若是同意也就罢了,若是不同意——

古知瑾听这话心头便是莫名的一紧,几乎是觉得有些不安。

这样的事情,一旦朱礼下定了决心,古家就算竭尽全力反对,难道又能逆转乾坤?或许以前能,可是现在……

想着汝宁郡主如今的情形,古知瑾心头默默的叹了一口气,最后只如此答了一句:“臣等之于阿石,虽是有血缘之亲,可是到底比不得娘娘之于他的养育之恩。娘娘既是养着阿石,此事儿自然还得娘娘做主,臣等并无别的意见。”

这话倒是将责任全都推给了杨云溪。他们古家倒像是真半点干系都没了——若阿石是太子,他们自然是鼎力相助,若不是,他们也没有什么造反的意思。

古知瑾说得豁达,倒是让杨云溪有些讶然,她忍不住挑眉,随后笑了:“这话说得,若真是如此,那郡主怕是又要恼了。”

汝宁郡主之前费了那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阿石能坐上太子之位?如今古知瑾这么一番话,倒是将汝宁郡主的功夫都白费了。而且立场也是截然不同。

想着汝宁郡主做的那些事儿,古知瑾倒是有些老脸微红,甚至有些歉然的朝着屏风看了一眼。说起来这还是今日古知瑾第一次看过来。

再开口,古知瑾也是有些尴尬不已:“这件事情,自然是不用管郡主的。毕竟只是妇人之见——”

“只是妇人之见吗?”杨云溪微微笑了,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眼底却是有情绪微微一闪:“原来古大人觉得那是妇人之见。既是如此,那么一开始为何古大人没拦着郡主呢?”

杨云溪没说是什么事儿,不过古知瑾却是心知肚明杨云溪说的是什么事儿的。当下越发的尴尬起来了——杨云溪这话太过尖锐,他倒是不好接话了。不过不管怎么说,的确都是古家对不起杨云溪的。

想着当初古青羽临去之前的安排,古知瑾最终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竟然是朝着杨云溪再郑重不过的俯身一揖到底,诚恳道:“那件事情,的确是我古家的过错,是我古家对不起贵妃娘娘。也是我们自己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提起古青羽,杨云溪便是沉默了一番。最后才道:“的确是辜负了。”

古青羽为了古家付出多少?可是最终……却都是被辜负了。古家颓势难挽,只怕再也回不去以往的荣光了。

“事到如今,我提起这件事情也并无追究的意思。”杨云溪大度的笑了笑,语气平和:“否则今日也不会是我来见古大人你了。”

893.第893章 警告

“否则今日便也不是我来见古大人你了。”杨云溪笑了笑,倒是也不在意古知瑾是否能瞧见:“今日请古大人来,是真心实意想问问古大人对立太子这事儿是怎么看的。就像是你说的,我养着阿石,自然也是不愿意他吃亏的。”

杨云溪这话说得模棱两可的,一时之间古知瑾在心头细细的琢磨了一回,倒是有点儿拿捏不定杨云溪的意思了。

古知瑾忍不住又看向了那副金凤展翅的屏风。自然而然的,却是除了那一副金凤展翅之外,什么也没看见。他没法从杨云溪的神色上去猜度杨云溪的心头的意思。

古知瑾沉默了。

杨云溪自也是不催促,只是端起莲子青的薄胎描兰的茶杯来,捏了盖子轻轻的吹了一口浮沫,然后慢慢的饮一口,登时只觉得满口都是花香,不由得惬意的眯了眯眼睛,然后露出一丝赞许来。

此时她倒像是在自家庭院中喝茶品茗,半点也没有古知瑾的蹙眉犹豫,以及焦躁。只有从容和淡然。

她是在试探古知瑾的想法,或者是试探整个古家的想法。

这个太子之位就像是一块几乎流油的肥肉,人人都是垂涎。古知瑾果真就不在意?之前汝宁郡主那些作为,难道就真的是汝宁郡主一人的意思?

只有弄清楚了古家的心思,她才能对症下药不是?

杨云溪慢慢悠悠的品着香醇的花茶,一面心不在焉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和孩子玩耍——如今孩子对外头已是有感觉了。她若是一直抚摸一个地方,不大一会儿孩子就会也在那一块儿动起来。就像是一种回应。

虽然经历过许多次了,可是她却还是不知疲倦,还是乐在其中。而且每一次依旧觉得无比的神奇。

古知瑾却是渐渐的有些维持不住温和平静的模样。他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都是散发出一种情绪来,无不在宣告着:他此时很犹豫,很心烦。

不过事情总归是要解决的,这般也不可能拖一辈子。

杨云溪虽说没催促古知瑾,可是古知瑾自己最后却是不好意思再沉默下去了。他到底还是开了口,如同下了大决心一般:“此事儿,还得看皇上的意思。不管皇上是什么决定,臣等都是没有任何异议,必是鼎力支持的。”

说出这番话,倒是等于古家默许已经放弃太子之位了。

顿了顿,似乎又怕杨云溪用话来堵她,古知瑾便是又道:“至于郡主那头,她之前是钻了牛角尖,所以便是做了些失格的事儿。如今她已是想明白了,自是不会再那般了。臣回头也会仔细和郡主说明白,断不会重蹈覆辙。”

这话是在跟杨云溪保证,这件事情不会怪她。也绝不会再让汝宁郡主在她这里闹出什么事端来。

杨云溪挑眉笑了:“哦?这么说来,古大人倒是半点不在意阿石是不是能当上太子了。”

古知瑾见杨云溪这样说,温和的脸上倒是闪过了一丝怒气来,随后连语气也是重了几分。不过到底大抵还是性子温和的人,连发火也是没多吓人:“贵妃娘娘到底想如何?阿石能否当上太子,古家又能做什么不曾?贵妃娘娘到底是想要臣做点什么,还是不想呢?”

若真是面对朱礼,古知瑾断然是不敢说这样的话的。正因为清楚知道自己面前站着的不过是个后宫女子,正是因为知道今日这些话也并非出自朱礼的授意,所以他才敢这般。才敢这般的去反过去试探杨云溪。

杨云溪轻轻拍了拍手掌,笑道:“好一个以退为进,古大人到底是古大人。我就说,古大人怎会真只是个温和的书生?果不其然,倒是没叫我失望。”

古知瑾倒是有点儿纳闷了。他从未觉得杨云溪好拿捏好糊弄,可是杨云溪这般的做派,却是叫他有些看不懂了。

杨云溪自然是看出了古知瑾的情绪,当下便是继续言道:“其实若是古大人一开始就直接问我阿石有没有可能做太子,我倒是愿意相信古大人的话。毕竟……人都有私欲。只是大人却是选择了那样说——我既替阿石觉得失望,又觉得古大人真是聪明,半点破绽也不肯露。”

古知瑾被这话说得百口莫辩,最终颓然一笑:“我甚至,都没见过阿石。虽然他是长生的儿子,可是我却是要为古家考虑。”

“是啊。”杨云溪颇有些感慨,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所以送长生进宫也好,还是任由汝宁郡主她折腾也好,其实大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大人不过是为了古家罢了。所以,此时真立下墩儿为太子,想来大人也是不会再做什么糊涂的事儿对吧?”

古知瑾面上温和散去,最终只剩下面无表情的清淡冷漠。他的语气也是十分镇定:“是。”

“那我便是放心了。”杨云溪抿唇一笑,也是收敛了情绪,直接告诉了古知瑾:“皇上的确是要立墩儿为太子。不管哪一方面,墩儿都比阿石更适合,这一点,古大人可有异议?”

古知瑾摇头,神色依旧冷漠:“没有。”从当初汝宁郡主那般折腾也没折腾出个结果,他就知道了阿石大约是坐不上太子之位了。只是他以为会是杨云溪的孩子,可没想到如今……

“古大人是聪明人。”杨云溪点了点椅子扶手,语气笃定:“所以我想古大人心里也是有些猜测。我今日也不将这些挑明了。立太子一事儿委屈了阿石,皇上日后自然会弥补。古大人若是真为古家着

想,便是上个折子,替新太子请命罢。唯有如此,朝政才会安安稳稳的,大家都才会高兴舒服,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古知瑾面上气得微微有些发红,不过眼神却是越发沉静。扫了屏风一眼,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贵妃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

“古家安安分分,才不会辜负了长生一番心血。”杨云溪近乎敲打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有些事儿,可一可二,却是决不可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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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4.第894章 吃力不讨好

杨云溪近乎敲打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意味深长:“有些事儿,可一可二,却是决不可再三。”

这话落在了古知瑾的耳朵里,登时便是让他面皮滚烫涨红起来。

这些话,就像是狠辣的鞭子,猛然一下子抽在了他那所谓脸面和自尊上,登时鲜血淋淋,痛彻心扉。

古知瑾攥紧了手指,却是没再多做反应,正是沉着温和的告退。也是难为他了,这个时候还能维持得住这般的神色。真真儿也是养气功夫极好了。

杨云溪含笑允了古知瑾告退。待到古知瑾告退出去之后,她便是这才猛然一下子松懈下来,只觉得整个人都是难受,尤其是腰那个地方,又酸又疼,更是有些撑不住了。

她忙将自己靠在了软软的枕头上。

兰笙和染心从后头小偏殿出来,便是看见杨云溪这般形象全无的样子。一身绛色纱裙本该是衬托的人庄重肃穆,可是如今这般一歪,倒是只剩下了慵懒来。

看着杨云溪不住揉着后腰的样子,兰笙心疼得紧,忙上前去替杨云溪轻轻推揉:“主子若是累了,要不躺一躺?”

杨云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摇摇头:“这么大的肚子,躺着也是艰难。我歪一阵子便是了。不打紧的。”

兰笙自然也知道杨云溪这般辛苦,他们也是着实帮不上忙,心里倒是又懊恼又心疼,甚至又有一点怨恨朱礼:若是皇上一直不醒来,主子大可安心养胎,哪里需要这般折腾?

说起折腾,兰笙倒是想起了古知瑾的态度和他的那些话来,倒是有些纳闷:“主子方才和古大人说的那些话,倒是叫人糊涂。主子到底是和古大人套近乎,还是想拿捏古大人呢?”

杨云溪见兰笙是真好奇和迷茫,倒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自是两者都有的。”先是拉拢,可是古知瑾并没有那个意思,所以便是就改成了警告罢了。不过……“古知瑾的确是聪明人。只可惜,这聪明得太过了,又太迂腐算计了些。”

今日和古知瑾这般接触下来,其实她心里倒是有些心寒的。

当年送古青羽进宫的事情,虽说没人跟她仔细说过,可是她听着那些只言片语,到底心头还是有了模糊大概的推测。

古青羽当年进宫,宫里是为了牵制古家,给朱礼添加助力,而古家……却也是为了利益。这本就是一笔交易,一个合谋。只是却对古青羽说,这是宫里的意思。

就像是汝宁郡主对她做的那些事情一般,明明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可是古家却是偏偏要做出他们才是最委屈的那个的姿态来。

而古知瑾身为汝宁郡主的丈夫,身为古家的家主,对汝宁郡主的作法不闻不问,这本身也是一种默许。

况且,有些事情若是没有古家的力量做后盾,汝宁郡主哪里就办得成?所以有些事情,她何尝不是心知肚明?

最后的敲打,自然也不算是冤枉了古知瑾——就算他是真的不知情又如何?谁让他是古家的家主呢?谁让他是古家古家的家主?古家人犯的错,自然是只能他来担着。

出于对古青羽的感激,她或许能忍耐和纵容古家一次两次,可是若再有第三次呢?自然是不可能了。她又不是真是被人算计可以一笑泯恩仇的大度之人。所以,根本就做不到这样。

杨云溪很确定,若是再有下一次,她必是不会再纵容的。就算古青羽有恩与她又如何?为了永绝后患,她却也是不介意用一些手段……

杨云溪的神色太过冷厉,染心偷偷瞥了一眼便是吓得手底下微微一颤,然后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杨云溪觉察到了染心的神态,倒是也不在意,只是有一搭子没一搭子的摸着自己的肚子,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晚上叫刘恩过来说话罢。”

刘恩过来的时候,正是杨云溪用晚膳的时辰。

这些日子的确是不轻松,刘恩整个人都是憔悴变瘦了一些。

杨云溪心头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浅浅一笑,吩咐兰笙:“兰笙,你给刘恩拨些菜,让他也在一旁用膳罢。不然一会儿说完话回去,哪里还吃得上热乎的饭菜?”

兰笙笑盈盈的应了,随后便是叫宫人端了盘盏来,每样菜都给刘恩拨了一半。虽说分量也不多,不过所有的凑在一起,却也是不少了,至少刘恩一个人是吃不完的。

杨云溪这般的做派自然算是恩赐和奖赏。

刘恩毕恭毕敬的谢了恩典,这才在一旁的矮凳子上坐下用膳。不过却也是十分拘谨。

杨云溪轻笑一声,率先动了筷子:“先用膳罢,等到用了膳咱们在说话。”因怕刘恩拘谨,所以她便是也不看刘恩,用膳速度也是慢了几分。等到觉得刘恩应是吃饱了,她这才缓缓搁了筷子。

刘恩显然也是饿了,加上也并不算太拘谨,所以倒是添了两次饭,用饭速度也是十分快。

杨云溪则是胃口不大好——自从怀孕后,她每次用膳吃得都不算多,不过就是额的勤,中间得吃点心或是喝汤垫着肚子。天底下的孕妇大约也都是这般,所以也没什么打紧的。

搁了筷子又用清水漱了口,她这才看着刘恩笑道:“这几日朝中立太子的呼声不小,你可都打听清楚了?是谁沉不住气了?”

“是胡家。”刘恩吃饱了,人看着也是精神了些许,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胡家煽动了不少人,加上他们如今本来就是势力大,所以许多人选择了支持。”

这也是人之常情,每次立太子,朝中都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并不让人觉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胡家……墩儿如今是跟着徐熏的,连玉谍上都写的是徐熏为母,按理说也该是徐家奔走得更厉害才是,胡家这般,倒是有点儿费力不讨好的意思了。

难不成,胡家还指望着将墩儿要回去?又或者是打着血缘亲情的名号,想和墩儿套近乎?可是墩儿才多大?

杨云溪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细的将脉络都梳理了一遍,才又问刘恩:“那胡家和徐家可有接触?”

895.第895章 决心

杨云溪微微眯了眯眼睛,仔细的将脉络都梳理了一遍,才又问刘恩:“那胡家和徐家可有接触?”

刘恩摇摇头,又点点头:“虽说有接触,也不过是朝堂上的那些接触,私底下却是没什么接触的。更别说书信往来,或是偷偷摸摸的传递消息了。”

顿了顿,刘恩说出自己的见解来:“我私心里想着,只怕这两家,都是在互相防备着呢。而且他们这般都鼎力支持墩儿殿下,只怕也是打着长远的主意。”

杨云溪明白了刘恩的意思:互相借力,却又互相防备,现在他们两家大可齐心协力的将墩儿拱上太子之位,将来等到墩儿坐稳了太子之位之后,再一决高下也不迟到。

这样的话,也着实是人之常情。当然也是最合情合理最有利的作法。

横竖至少现在,两家人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将墩儿送上太子之位。

杨云溪笑着看一眼刘恩,而后缓缓的道出自己的心思:“你觉得,将这两位大人都分别请过来,叫他们看看皇上的情况你看如何?”

刘恩倒是被杨云溪这般的念头惊了一惊。好半晌才道:“娘娘怎的突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来?”他觉得皇上如今这般样子……着实不适合让旁人瞧见,尤其是这些一肚子心思算计的人。

“刘恩,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杨云溪看着刘恩一脸惊吓莫名的样子,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便是不由得唇角都是微微翘起来了几分:“可是你以为,这样的事情又瞒得住谁呢?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不是么?而且那些一个个的都跟老狐狸似的,真当他们半点猜测也没有?”

只从今儿古知瑾的态度来看,便是知道,古知瑾心头是早已经有怀疑的。

只是,古知瑾选择了观望,以此保全古家。

古家没落,着实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为古知瑾这般的中庸态度,如何能被人喜欢?当初也正是古家的中庸态度,才被不喜,逐渐没落了不是么?

若她是朱礼,有朝一日醒来,面对今日古家这般观望的决定,心中自是寒冷异常,绝不会再重用古家。不然怎么说,患难见真情?

纵然是君臣,只有忠心一说,那么古家这般着实算不得什么忠心耿耿。这样的臣子,可用,却不可亲信和重用。因为关键的时候,只怕是靠不住的。

面对杨云溪的话,刘恩却是被问得哑口无言。

杨云溪笑了一笑,“刘恩,你心里比我明白多了。如何会不知我心头的想法和盘算呢?”

刘恩沉默了这般久,此时被杨云溪这般一说,最终还是苦笑了一下:“娘娘的盘算我心里明白。”可正因为明白,所以才更震惊和诧异。

此时将事情摊开给了支持墩儿的人看,自然是有好处的:那就是知道了实情之后,那两家人为了墩儿地位稳固,自是会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来。但是如此也是有坏处:将来那两家大可以用这件事情来拿捏杨云溪,甚至把持朝政。

“事情还没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娘娘又何必这般冒险。”最终刘恩还是如此的劝杨云溪道,依旧是十分的不赞同这件事情。

“难为你却是替我操心,”杨云溪捧了热茶,看着那白色的雾气一点点袅袅升起又徐徐消散,无比诚恳的对着刘恩说了这么一句话。

刘恩心头猛然一缩,只觉得心底像是有什么炸裂开来,闷闷的有些难受,更多的却又是无奈。最终他轻声道:“娘娘又何必如此?倒是让我惶恐。”他做这些,本也是理所应当的。他帮她,也并不是图这些。谁说宦官不是完整之人,便是没了人情味?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会知恩图报,也是盼着能有人对他们高看一眼的。

杨云溪那时不经意一句话,他一直都是记着的。就冲着那一句话,他心底也是盼着她好的。

杨云溪听着刘恩的话,不由得浅浅的笑:“我说这话,也不是想如何,只是觉得应该如此罢了。你也不必不自在。我既这般说,自是诚心诚意。”

因怕了刘恩在这件事上纠缠起来,她便是很快将话题转了回去:“这件事情就这般定了吧。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先将这一个难关度过去才是。至于以后……今日我能叫他们知道这些,他日自然也有法子能治得了他们。”

想要拿捏她,还得看他们本事够不够!

刘恩见杨云溪态度坚决,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最终只得叹了一口气:“贵妃娘娘既是下定决心,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娘娘还得小心才好。”

“我自是省得。”杨云溪微微颔首,然后搁下茶杯,随后问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来:“我让你寻访名医,你寻访得如何了?可有收获?”

朱礼就那么躺在那儿,所有人都是束手无策,她心急如焚,所以便是让刘恩着人在宫外寻找名医。只盼着能有什么圣手,能治好朱礼才是。

面对杨云溪那双满含了期待的眸子,刘恩却是一下子闪躲开来,唇角都是苦涩的耷拉下去,而后支支吾吾的摇摇头,连话也没多说几句。

其实在外头找名医这种行为,不过是更多图个心理安慰罢了。天底下医术拔尖的,至少有一大半儿都在宫中。至于剩下的那些……大多数行踪不定,哪里又是那么好找的?天下这么大,没点时间和功夫,哪里能找得着?

看着刘恩这般,杨云溪哪里还有不知道结果的?当下只是轻叹了一声,而后便是不再多说什么了。苦笑一声,她冲着刘恩摆摆手:“好了,你回去歇着罢。明日早朝之后,便是让胡大人和徐大人一起进宫来。”

刘恩听着这话,便是知道这件事情断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心头默默一声叹息,轻手轻脚的告退出去了。

只是退了出去之后,站在殿前偌大空旷的广场上,看着远处如血一般的夕阳,却是怔怔出神了许久。他想:到底皇上还能不能醒来呢?他们这些瞒天过海之人,最后又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896.第896章 甘心

他们这些瞒天过海之人,究竟最后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刘恩垂下头,闭了一闭眼。即便是夕阳,总归还是有些刺目的,看得久了,眼睛便是有些受不住。他轻叹一声,再睁开眼睛也就没再去看,只是缓缓轻步往外走去。不过他那副背脊微微弯曲,双肩也是有些下垂的姿态,却是无一不是透露了他的疲惫和沉重。

其实也没什么下场可言,最坏的,也不过是没了命罢了。

刘恩心道:可那又有什么要紧?他虽算不得男人了,可是总归不至于连个弱质女流都不如。

而杨云溪略坐了一阵子之后,也是站起身来:“出去走走罢,今儿多用了两口,总觉得心口都堵得慌。”

兰笙便是扶着杨云溪去后头小院子里散步消食。

夕阳如血,天空渐暗的时候,那金红的颜色便是越发的瑰丽耀眼,几乎叫人看得挪不开眼睛。

杨云溪看着,连眼睛微微有些不舒服了,却也是舍不得移开。痴痴的看着,轻声与兰笙道:“这样好的景色,倒是许久都不曾好好的欣赏过了。”

兰笙轻声应了一声,又怕杨云溪难受,便是提醒一声:“再好看主子也别这般看才是,仔细伤了眼睛,想看的话,明日再来看就是了。这般巴巴的仰望着,主子也不嫌脖子累。”

杨云溪被兰笙这般数落了一番,倒是也不觉得恼,反而是轻声笑:“有什么累的?能看得这般美景,哪里还会觉得累呢?”

兰笙见杨云溪这般,倒是无话可说了。扁扁嘴,良久道:“主子如今越发叫人看不明白了。”

杨云溪没听清兰笙的嘀咕,微微一挑眉追问了一句,不过兰笙却是摇头不肯再说了。

“明日你早些去请徐熏过来罢。就说,皇上想要见她。”杨云溪看得直到太阳彻底的沉入了地底,这才收回了目光如此的吩咐了一句。

这事儿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儿,兰笙不敢马虎,郑重的应了。

“主子可想过一件事?”兰笙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便是紧接着又这么问了一句:“宫中如今都开始传闻,若是真立了墩儿为太子,只怕下一步便是立皇后了。”

杨云溪沉默了许久。

她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她甚至很早之前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个情况。可是,她还是选择了墩儿。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墩儿比阿石更合适。

墩儿年岁更大些,成长起来的日子更早些,而墩儿背后可以拉拢的势力也多些。只凭着这两点,这件事情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了。

至于立后一事儿——她顾不上去想,或者说也是故意不去多想。

其实想想,这也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罢了。因为徐熏是养育墩儿之人,是墩儿玉谍上记录的母亲,所以……墩儿是太子,徐熏必然是皇后。

而徐熏若是皇后,她的地位就尴尬了。至少就算她还管着宫务,还把持着朝政,可是到底不是名正言顺了。

然而如今,她却压根顾不上这些,只能够走一步再说一步的话。

这就是无奈。也可以说是逃避。

杨云溪最终一笑,搭在兰笙胳膊上的手微微紧了一紧,在感觉到了兰笙胳膊上的骨头时候,她又忙将手松开来,随后轻声道:“这件事情就算要办,也要等到墩儿这个太子之位坐实了才行。倒是不用着急,慢慢来罢。”

兰笙一听这话登时就急了,几乎是连眼睛都瞪大了,语气更是焦灼和恨铁不成钢:“奴婢哪里是想提醒主子要立惠妃娘娘?奴婢是想让主子心里早些有个准备,别到时候真叫人踩下去了——而且……”

而且,难道主子你又愿意将这皇后之位拱手相让?谁不知皇上的意思,是将皇后之位留给主子你的?

这话是兰笙的心声,可是到底是有些太过大逆不道不合规矩了,所以最终兰笙也没能说出口,只是又生生的咽下去。

不过即便是没说出口,杨云溪却也是知道兰笙想要说什么的:那些情绪都是写在了脸上的,完全就是一看便知。

兰笙是为了她好,她心知肚明,兰笙这样的想法,服侍她的人,说不得都有。可是……这件事情又哪里是她如今能够决定的?

“这件事情一时半会的也不会有人提起,现在都还盯着太子之位呢。所以不着急。不管是我也好,还是徐熏也好,此时着急也是没用。倒不如安安生生过日子。再说了……真那般了,也是天经地义,咱们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是天意罢了。”杨云溪如是言道,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公正:“就是你们,私底下也不许嚼舌头,可清楚明白了?”

兰笙也知道自己说这些是逾越了,当下看着杨云溪平和的样子,倒是就有些忍不住心虚起来。虽说心头还是不甘心,可是到底最后还是将那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主仆二人散了一阵子步,杨云溪觉得好受些了,这才又回了屋里。

杨云溪自然还是去看朱礼。

依旧是将朱礼的手放在她肚子上轻轻握着抚摸,好让他感受那明显的弧度和偶尔的胎动,声音轻柔舒缓的将她这一整日做的事儿跟朱礼细细的说。不厌其烦,事无巨细都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说到了好笑的事儿,她自己倒是禁不住笑一声,说起烦心的事儿,她便是叹一口气道:“大郎你快醒来才是,我是真为难和害怕。”

朱礼却都是没有回应。

杨云溪说完了话,说无可说的时候,便是侧过头去,窝在朱礼肩膀上静静的看他的侧脸,只觉得他这般“睡着”真真儿也是说不出来的安静祥和,看得人心里的浮躁都是一点点的被撇去了一般。

“你到底,还要歇多久呢?”她伸出手指来,轻轻描绘朱礼的眉眼鼻尖:“我这头,真要扛不住。大郎,今日兰笙问我,甘心不甘心将皇后之位拱手让人。我自然是不想也不愿的。可是……没了你撑腰做主,我又能如何说呢?”

897.第897章 不寒而栗

“没了你撑腰,我又能如何说呢?”杨云溪一声轻叹,却是又带着几分埋怨。“我如何不愿做那个能与你比肩而立的人?以前长生也就罢了,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可是现在……我不愿,我不想。可是……我却没法。”

这种感觉无奈而锥心。叫她只觉得难过煎熬,仿佛心头是有一把火在烧,可是她却是又没办法舒缓下来,甚至她只能无助又无奈的看着这把火越烧越旺。

“不过却也是我小气了。”难受到了最后,面对朱礼无法回应甚至半点波澜也没有的样子,她心里却是又忽然就赌气起来,瞪着朱礼道:“若你一直是这般,谁当这个皇后有什么要紧?到时候,横竖之前给先帝修建的宫殿也没用过,如今倒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到时候,她带着几个孩子和朱礼一起搬过去,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也就罢了。

与朱礼单独呆了其实也没多久,很快岁梅便是在外头禀告:“娘娘,安太医过来了。说是有要紧的事儿禀告。”

杨云溪直起身来,替朱礼掖好了被子,自己又将脸上的狼狈都敛去了,确信看不出来半点异样,这才走了出去见安经。

其实这么晚了,安经大可等到明日再来的,此时过来,怕不是什么小事儿。

所以杨云溪见了安经,也不等安经多说一句话,便是直接道:“无需多礼,这会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再过一小会儿宫中就要下钥,在那之前还是最好能让安经出宫去的。否则麻烦不说,也怕有闲话。

呼吸微微一顿,她倒是忽然一下子就猜到了安经过来是为了什么了:“可是太后那头的事儿有结果了?”

安经微微一颔首:“正是此事儿。”

“香里的确是有问题。”杨云溪看着安经的神色,便是如此笃定的下了论断。

安经仍是微微颔首:“贵妃娘娘猜得的确是不错的。”香里不仅有问题,更是有大问题。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略沉吟了片刻,最后道:“我猜,那香剂量其实也不算大,也得日久才能看出效果来。而且,那香不是针对我的。”

这个安经倒是不好说了,斟酌了片刻只是道:“这个微臣却是不知,还得娘娘查明才能知晓。不过香的剂量的确是不大,不过****使用,长此以往只怕整个人都会失了心智,变得暴躁不安。如此心浮气躁之下,人都是会……做不出冷静的决断,便是看起来性情大变。”

说白了,就是人也变得冲动愚蠢。就比如……李太后。

杨云溪听着安经的形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缓缓升起,随即让她整个人都是坠入冰窟一般。

是谁要害李太后?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和太后最不对付就是她了。可是,她却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生平第一次下毒,也是对朱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