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礼允了。目送陈归尘下了城楼之后,他便是也收回了目光,而后让刘恩扶着他下了城楼——说实话,在这里坐镇这么久,他却也是没好受到哪里去。此时人也疲惫。不过……

想到朱启,朱礼的背脊便是又挺直了三分。

杨云溪看到了朱启的时候,便是微微的皱了眉,随即瞪了刘恩一眼:“夜里露气重。你怎的也不给皇上拿个披风?”

刘恩倒是还真没想起这一茬来。此时被杨云溪这么一责备,他也是忙认错:“却是我忘记了,娘娘只管责罚。”

杨云溪自然也不会真责罚刘恩,便是只道:“下次却是要记着。今日事多,想来你也不是故意忘记的,便是算了。”

朱礼也不顾其他人也都在,只是伸手握住了杨云溪的手,而后笑道:“你瞧瞧你,鸡毛蒜皮一点小事儿,倒是比谁都上心。”

朱礼这话分明就是打趣,除了打趣之外……却是满意和得意了。

昭平公主就算心中再多的思绪,此时听着这话,却也是不由得笑出声来,而后白了朱启一眼,又故意打趣杨云溪:“哎哟,我以后可是不敢再来了。听听这语气,打量谁不知你是心里得意你有这么一个贴心的人呢?你得意也就罢了,何苦戳我心窝子?欺负我孤家寡人不成?”

杨云溪羞得满脸通红,而朱礼则是不在意,反而笑道:“阿姐若是不想孤家寡人也是成的。世上那么多好男儿,任你挑选。”

这话的意思,自然是再明白不过了。

昭平公主登时变了脸色。

杨云溪也是看了一眼朱礼,倒是有些诧异他怎么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提这些。就算是有那样的心思,也不好这样大张旗鼓的说出来不是?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当口……

昭平公主看那脸色是有些微恼,杨云溪怕二人起了不痛快,便是故意插话道:“好好的说这些,眼下还是先想想安王的事儿才是。对了,安王可捉住了?”

这么一来,倒是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朱礼笑了笑:“自然是抓住了。若是没抓住,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杨云溪松了一口气,却是又看了昭平公主一眼,果不然见昭平公主神色有些复杂。当下她心头叹了一口气,试探着便问了一句:“要不阿姐回避一二?”

昭平公主明白杨云溪也是为了她好,不过她自己却是不愿意,所以当下便是摇摇头,而后又叹道:“我听听也好。”

朱礼也就是歇了一口气,喝了一盏热汤的功夫,朱启便是被人带到了。

听见外头人禀告说是安王带到的时候,众人都是手上动作一顿。接着便是听见朱礼平静的声声音:“带进来罢。”

朱礼说这话的时候,却也是不由自主一般挺直了背脊,神色也是冷凝了三分,看着威严又……冷漠。

朱启的形容有些狼狈。带进来的时候,杨云溪一时之间倒是还没认出来朱启。

974.第974章 鸠占鹊巢

朱启实在是太过狼狈,所以杨云溪一时之间倒是还没立刻认出来。

待到来人伸手将朱启披散的头发拨开,杨云溪这才看清楚了朱启的样子,也才将他认了出来。

朱启哪里还有做王爷的样子?脸上抹得跟乞丐似的,一块块的脏污,就是头发也和乞丐的差不多,衣裳虽不至于破得不能蔽体,却也是一股子味儿,全是补丁。

这样的人在街头上瞧见了,大约也都不会多看两眼,更不会怀疑这是体面风光的王爷。

杨云溪自然也清楚朱启这样打扮是为了什么,显然是想要隐瞒身份而后瞒天过海。也不知道是谁给朱礼说了这样的法子,倒是很别出心裁。

不过可惜的是,却是没什么效果和作用,到底他还是被抓住了。

杨云溪淡淡的别开了眼睛,掩下心头的厌恶。

朱礼倒是多看了两眼,而后淡淡笑了:“怪道找了你这半日。”装扮成这样,倒是的确是能够蒙混旁人。

朱启脸上也有挨打的痕迹——至于是谁打的,杨云溪猜想应该是找到他的时候,朱启分离反抗所致。当然,也不排除旁人有泄恨之嫌。

朱启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十分惹人讨厌。

面对朱礼的话,朱启显然并不打算回,所以便是直接扭开了头,一言不发沉默相对。

“四郎就没什么要交代的?”朱礼也不恼。或是恼了也不曾表现出来,所以看上去仍是十分平静:“四郎这次好大的手比,我倒是小瞧了你。”

朱启仍是只当没听见,不过神色上却是露出了一丝不甘心。

“母后病了。”朱礼又道,这次终于也是带出了几分情绪:“她的身子如今很不好,她中毒了。”

“什么?”朱启这下倒是没再沉默了,几乎是立刻出了声,而且明显的十分恼怒:“是谁下的毒?”

“却是你的好搭档。”朱礼冷笑一声,灼灼的看住了朱启:“你倒是选了个好搭档。”

朱启一怔,随后色变:“你故意诈我的话罢了。”

朱礼的确是有些诈朱启的意思,不过……“我犯不着拿着母后的性命开玩笑。你纵容不在意,我却是还在意母后的安危。”

朱启沉吟了片刻,倒是猜了一个人出来,随后他有些暴怒异常:“是熙和?”

朱启一猜就中。可见人倒是半点都不傻。

杨云溪忍不住的冷笑了一下。

朱礼慢悠悠得看一眼朱启:“你倒是猜得准。的确是熙和。我只问你,下毒的事儿,是你们二人的意思,还是他一人的意思?”

“我纵再不是人,也不会对自己母后出手。”朱启被污蔑,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是开口这般反驳了一句。

朱礼轻笑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你不是人。为了一己之私,此番死了多少人?当年又死了多少人?你虽未对母后下手,可是父皇呢?”

当初那五石散……可是朱启亲自与先皇的。先皇的死,何尝是没有那关系?

“父皇……父皇自己想要长生不老,怪得了谁?”朱启冷笑:“他是许多的人的父皇,哪里又是我我一个人的?”

朱启虽然说得混乱,可是众人都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皇儿子太多了。

杨云溪几乎是有些忍不住的嗤笑了。

朱礼也是笑了,不过却也是没再多说半个字。

“母后的毒,要紧么?”朱启却似是十分关心李太后的身子,看了一眼昭平公主如此问了一句。

昭平公主却是不愿和朱启说话,径直扭开头去。

朱启一怔,随后也是低下头去,看不清楚他面上神色,自然也无从揣测他的心情。

朱礼叹了一口气,“你若乖乖配合,我便是让你再见母后一面。”

朱启的眼珠子都是忍不住随着这话转了一转。他心头几乎是忍不住的有点发热:看着朱礼的样子,似乎对母后还是十分在意的,若是自己能再见母后一面,让母后再与朱礼说些哀求的话……

朱启到底动了心,而后看了一眼朱礼,想要确认朱礼是不是在骗她。

而朱礼似笑非笑:“我犯不着在这点小事儿上骗你。”

朱启便是低下头去,缓缓开了口:“却是不知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何时动了争夺大权的心思的?”朱礼倒是也直接,直接就步入了正题,只是问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么一句话。

朱启笑了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事实上整理了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毕竟实在是太蓬乱了。

“有一次,父皇醉了,我听见他说了一句话。”朱启慢吞吞的言道,整理头发的手指白皙而又修长,和其他地方的脏乱简直是天和地的对比。

朱礼沉吟片刻,倒是自己接了话:“那话和我身世有关。”甚至语气都不是询问,而是十分笃定。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心头也是觉得朱礼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父皇含糊说了一句,说他对不住我,让我受了委屈,是他当年做了糊涂事儿。若非当年,如今不该是这个情景。”朱启摇头,说得依旧缓慢。“我留了心,自己试探两回,又偷偷的查了。”

“所以,你便是知道了当年的内幕。”朱礼挑眉,看不出情绪:“所以,你便是动了心思。”

朱启不满朱礼那副责问的语气,冷笑一声蓦然抬头,灼灼的看住了朱礼:“我不过是想要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这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又何苦摆出这幅嘴脸来?”

朱礼顿了一下,旁人也都怔了一下:似乎这样的话,倒是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毕竟,当年若不是朱礼是皇长孙,不是嫡子,只怕皇太孙的位置,真还不一定会落到朱礼身上。就算朱礼再怎么过人,只怕也是不会轻易获得认可。

而朱启其实才是唯一的嫡子。按照旧例,的确是最有资格的人。

朱礼与朱启对视半晌,最后才开了口:“谬论罢了。纵然我不是嫡子又如何?你那般,根本就不是托付江山的最好人选。皇祖父却是绝不会选你的。”

“可若是我也从小养在皇祖父跟前,由皇祖父悉心教导,那又怎么会一样?!”朱启显是不甘心。

975.第975章 失望

朱启显是不甘心,几乎是喊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杨云溪几乎是忍不住的笑了。而后她忍不住开口问了朱启这么一句话:“金子放在何处都是金子,烂泥放在何处都是烂泥,不是么?”

朱礼看了杨云溪一眼,虽说因了她替他说话高兴,可是却到底还是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他又看一眼愤怒的朱启,只问了朱启一句:“祖父日理万机,哪里真有那么多功夫教导与我?况且父皇又何尝不是将你带在身边?”

虽说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肯定多少有些不同。可是能在他们身上学的,也不过就是治国之道罢了。

“父皇偏疼你,不管老师也好,还是什么地方也好,何曾让你差过太多?”朱礼几乎是平静的说了这么一番话,更像是替朱启分析缘故:既然是差不多太多,为何到底他还是比不过呢?原因又是什么?

朱启有些呆怔,似乎被朱礼这番话触动了心底某些东西。

昭平公主此时也是苦笑了一声,然后问了朱启这么一句话:“四郎,你以为凭借皇祖父的能耐,会不知当年的事儿?”

朱启被这话问得又是一呆。

杨云溪登时记起来,之前涂太后也是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的。自然,如今就是她想着,也是差不多一个想法。只怕也真的未必是不知道,不过是将错就错罢了。

朱礼抿了抿唇,倒是没说话,不过看他的神色,眼滚西心头估摸着,只怕他也是因这句话松了一口气,心中疙瘩也松了一些的。以她对朱礼的了解,朱礼只怕对那一句鸠占鹊巢是十分在意的。

如此也好。

杨云溪重新看向朱启。

朱启整个人似乎都是有些魔障了,口中不住的喃喃:“不可能,我是嫡子,我才是嫡子。”

“嫡子与否,素来就不甚重要。说句不好听的,父皇虽是嫡子,可若是几个叔叔里但凡有比他更优秀的,只怕皇祖父当初也不会真选父皇了。”朱礼一直跟着他皇祖父,自然是一直都知道先皇一直就不太热他皇祖父满意的。

“再说皇祖父,也并非是嫡子。就是墩儿,也不是嫡子。”朱礼揉了揉眉心,冷冷的看住朱启:“事到如今,你若还是在意嫡庶,那我只能说一句,你连与我做对手都不配。就算你是嫡子,我一开始就只是太妃的儿子,我却是同样的也不会输给你,你信与不信?”

这一番话,朱礼却是说得再是自信不过。那副样子,倒是无端端就让人觉得他异常耀眼了起来。

杨云溪忍不住将目光落在朱礼身上,而后便是觉得自己心跳都似是加快了几分,更是整个人都忍不住想要去靠近朱礼。

杨云溪目光太过灼灼,朱礼便是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当即便是看了一眼杨云溪,随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登时唇角一勾便是笑了。

朱礼这么一笑,倒是让杨云溪一下子就又忍不住心跳都加快了几分,随后她面上一红,忍不住有些羞恼的瞪了朱礼一眼。而后也不敢再看他,只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别开了眼睛。

朱启此时却似乎是回过神来,呵呵的笑了一声:“如今我已经是成王败寇沦为阶下囚,再说这些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了。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也不过是无法挽回了罢了。你想如何处置我都可以。”

朱礼听了这话,倒是也不由得笑了一笑:“你倒是看得明白。”

朱启只是嘲讽一笑。

“那熙和呢?你们又是如何勾结上的?”朱礼微微挑眉,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他自然也是在意。

“她是我正经的表妹,有联系也不奇怪。”朱启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倒是古怪的笑了一下:“她倒是个心思玲珑的。找上我的时候,便是提了一个要求,只说她要做皇后。倒是真真的不知廉耻。她虽美貌,可惜……我却是瞧不上。”

这话一出。屋子里倒是静默了片刻。

杨云溪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朱礼,却是看见朱礼的神色完全就是一副冰冷的模样,当下便是心头叹了一口气。纵然朱礼再不喜欢熙和,可是他毕竟是男人。

别说朱礼,就是她听见这话,也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而她对熙和的印象,也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

甚至很意外的,她对这件事情半点的不相信也没有。反而朱启这么一说,她倒是一下子就觉得朱启的话的确是真的。这一番话,熙和的确是能说得出口的。

其实熙和的心思也不难猜。

无非就是想要多给她自己留一条后路罢了。若是朱启真成了事儿……她也不亏。

不过,熙和也应该看出来了,朱启他也不过是敷衍罢了。所以最后才将希望全放在了朱礼这里。只是熙和却是没想到,一切都是弄巧成拙了。

而后杨云溪叹了一口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朱礼垂眸,却是也没再多问熙和的事儿,只又问:“解药呢?既有蛊毒,你不会没解药罢?”

朱启讶然的看了一眼朱礼,而后慢慢笑了:“我要蛊毒的时候,还真没要解药。你这般厉害,想来不必解药,也能救得了自己吧?”

朱启笑容一点点拉大了:“若是解不了的话,其实也挺好的,咱们可以一同去地下问问皇祖父,当年他为何要选你,而不是我。黄泉路上,有你作陪,我倒是也不孤单了。”

朱启这典型的便是想要朱礼的性命。

朱礼缓缓笑了,挑眉看着朱启:“只怕却是要让你失望了。”

朱启不知可否的笑了。

“别的我也不必再多问了,刘恩,带他去见一见太后娘娘罢。”朱礼似乎也是疲了,摆摆手示意刘恩赶紧将人带走。

刘恩也没墨迹,忙不迭的将人带走了。

杨云溪看朱礼那样子,也没多说,只道:“时辰也不早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罢。先歇一歇。”

昭平公主自然也是知道朱礼身子情况的,当下便是也起身告退了。只是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往李太后那儿去了。

976.第976章 信口

待到昭平公主进了屋时,却是只听见李太后泣不成声。

旁人见了朱启这般模样或许也不过是觉得可笑罢了,看是在李太后看来,朱启这般样子,却是着实叫她心疼。

朱启更似小时一般,伏在李太后怀中亦是哭泣不止。

昭平公主看着眼前再熟悉没有的情形,不由自主的便是止了步。

从小时候起,每次朱启和李太后相处之时,她便是油然有一种自己乃是外人之感。这种感觉着实没道理,可却也是的确将她的亲近之心都压住了。

她和朱启始终没有对朱礼那样的亲近。

小时候如此,长大之后更是如此。小时候单纯只是觉得亲近不了多少,可大了看着朱启的人品,便是越发的觉得还是朱礼更好些。

而且此时看着朱启这般痛哭流涕,她心头却是只觉得嘲讽:哭什么呢?有今时今日,也不过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罢了。而且,哭了又如何?难不成还指望着谁心软不成?

李太后或许的确是会心软,可是旁人却不会。

李太后只顾着看怀中的朱启,却似恍然没看见昭平公主似的。

昭平公主也不恼怒,更不去计较。只是自己挑了椅子坐了,然后沉默的看着他们母子二人。到了今时今日,她也没什么可再计较的了。

毕竟,过了今日后,朱启的性命……便是要彻底的不保了。

李太后舍不得挪开眼睛也是正常。毕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可不得让李太后再好好看看她心心念念的儿子么?

朱启倒是看了一眼昭平公主,而后用那脏污的袖子擦了泪:“阿姐也在,母后快别哭了。”

那语气,倒像昭平公主就是个外人似的,所以被昭平公主看见了这般的做派,她就难为情得很。

昭平公主笑着看了一眼朱启,而后便是道:“难不成你还不好意思?我从小到大,看过多少回了?也不在乎多看一回了。”

朱启苦笑一声,到底慢慢将眼泪擦尽了:“阿姐想必还在恼我。”

昭平公主只是淡淡道:“前程往事成云烟,早已消散开去。”虽说说得豁达不在意,可是她到底心头的伤疤是好不了的了。

“阿姐是怪我让林萧彦丢了命。”朱启垂眸,靠在李太后怀中如此说道,倒是颇有些自知之明。不过不等昭平公主有片刻的感慨,他的话锋一转却是又意有所指道:“这件事情。阿姐又焉知是我之意呢?”

昭平公主听了这话登时便是笑了:“不是你的意思,难不成还是我的意思?”

朱启摇头:“我虽说是让人去阻拦阿姐和姑奶奶见面,可是并未下杀令。毕竟阿姐你是我的嫡亲姐姐,纵然偏向旁人一些,我又哪里愿意你守寡一辈子?”

昭平公主面上神色微微变换二分,最终看了朱启一眼,却是又将心头的躁动情绪都压了下去:“我说过,前程往事已经成了过眼云烟,我已是忘了。你又何必再说这样的话?况且到了今时今日,许多事情已经无可回转,你还是抓紧时间和母后话别罢。若有那些心愿未了之事,也快快交代了才是。只要不过分为难的,我和母后自然是会尽心尽力。”

朱启那一番话听了的确是叫人觉得心中疑惑,也会不由自主的多想。但是……当时的确是朱启的人做的事儿,顶多或许也就是底下人自作主张罢了。可是从小在皇家,她自然是比谁都清楚,底下人不可能胆大到连她这个公主都不放在心上的。

与其听朱启继续胡诌,以至于她心头百般不快,倒不如她干脆不听,也别叫她在朱启临死之前还对朱启心存怨恨。

只是她心头到底不明白,难道朱启做错了事儿,道个歉竟然是那般的艰难?

朱启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阿姐竟是不信我。”

昭平公主笑了笑,不甚在意:“没什么不相信的。”

“他处处占了先机,将我一步步压制,阿姐就真的半点不起疑?”朱启只是这般问了一句,仍是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神态。看得人心生烦躁。

昭平公主沉默的和朱启对视良久,然后只是说了一句话:“大郎不是那样的人。若他是那样的人,这个江山却是早就不是他的了。”

况且当时朱礼是什么处境?她比谁都清楚。若是朱礼真有那样的本事,那么就不会等到今日才出手了。更不会让朱启造成这样的局面。

只是朱启……这样的心思,却是叫她着实有些不齿。

成王败寇,既是有了那样的心思也做了那样的事儿,缘何就不能坦荡一些承受后果?横竖也并无什么冤屈。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而昭平公主这么一句话,却是噎住了朱启。朱启垂眸,苦笑一声:“阿姐从小便是偏心。如今果然还是偏心。只是,我又何曾说是他了?我说的是她,一个女子。”

几乎是在听见这话之后立刻的,她便是想起了一个女子的样子来。自然是杨云溪。

昭平公主呆了一呆,连心都是乱了一乱。

朱启看在眼里,随后便是笑了一笑:“阿姐,我知我命运不可逆转,可是临死之前,我却也是不愿意替人背过。这话你听着便是,仔细在心头想一想,看看我说得对不对。”

朱启这话,却是说得昭平公主越发的心乱如麻了。

末了只听得朱启又继续言道:“而如今我即将身死,却是不知我死后,陈氏等人命运如何。我虽无子嗣,可是好在染心怀了孕。不拘是男女,总算也是留下了一点血脉。待我身死,便是还请母后和阿姐替我多照应几分。”

“大郎宽厚,想来也不会与你后辈为难。纵然不给爵位封号,总不会短了富贵。”昭平公主定下心思,将那些纷杂都是压了下去,而后如此言道。一字一句,倒也都是真心——就算朱礼小气,她总也能护着自己的侄子侄女,不叫她们受了半点的委屈。

朱启笑了一笑:“如此一来,我也是没什么可不放心了。”

977.第977章 好事儿

朱启说完这话,倒像是真的已经没什么在意的,全然就已经放下了。

李太后本也是一直在哭着,此时听了这话,便几乎是忍不住的蓦然大哭出声,搂着朱启直喊道:“我的儿,四郎——”

朱启也难掩悲伤之色,只是黯然劝慰李太后:“母后何必悲伤?不过是我咎由自取罢了。是我自己不甘心,不肯就这般算了。母后日后也不必太难过,更要保重身子。儿子不孝,不能常在母后跟前尽孝。但皇上的确是个孝顺的,不管如何,母后也别总想着过去,将前尘往事都是尽数忘了罢。”

朱启这话倒是说得也是十分真切。

昭平公主一下子便是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最后李太后一下撅了过去,似有些承受不住这骨肉分离的情绪。

昭平公主惊了一惊,想着李太后已是有过中风的经历,此番又情绪激荡……心中唯恐李太后也就此不好了,便是忙不迭的叫人请太医来看。

朱启也是焦急非常。

不过再怎么慌乱,始终刘恩却也是没走开半点,只是守着朱启。

朱启看一眼刘恩,眼底闪过一丝狠戾。最终却是又压下去。

昭平公主本也没对朱启存有怀疑,奈何却是看到了朱启这么一个眼神,当时心头便是咯噔了一声。

李太后到底还是在太医的金针之下悠然醒转了。

李太后醒转之后,第一件事情却是忙不迭的伸手一把握住了朱启的手,虽说不出话来,目光却是将她的心思表达了个淋漓尽致。

李太后灼灼的看住了昭平公主。

昭平公主叹了一口气:“母后,皇上身子不好,已经是睡下了。着实也不好打扰——”

她心底自是明白李太后的意思的。李太后这就是想要她去叫朱礼过来,然后再替朱启求情。

她理解李太后作为母亲的拳拳心意,可是她同样替朱礼觉得为难。所以,最终她便是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李太后听闻了这话,登时灼灼的目光便是都彻底的黯淡下去,像是风中残烛,一下便是失去了所有的光芒。

朱启勉强一笑,放柔了声音宽慰:“母后何必如此?倒是没得让皇上对您老人家心生不满。再则,就算是您去求情,也不过是让皇上他为难罢了。天底下的人都知我行了那大逆不道的叛乱之事,天地下的人都要我死,我又如何能不死?”

朱启这一番话倒是说得人有点忍不住刮目相看。

随后朱启道:“如今我也不能再为母后做什么,且让我亲自再替母后熬药守夜一回罢。”说完这话,他便是看向了刘恩。

刘恩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拒绝——他若是拒绝。只怕日后太后说些不好听的话,到时候不是又让朱礼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