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纠葛了这么久,总归也是要过去送她最后一程,处理好她的尸身,不然我又怎么会安心呢?”杨云溪勾唇一笑,提起绯红的裙摆下一步步的下了台阶。

徐熏看着杨云溪的背影,看着她大衣裳后背绣的那只五彩鸾鸟,咬了咬唇眼底有了一瞬间的复杂。不过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很快她便是收拾了情绪,跟了上去。

因了距离远,所以是坐了轿子过去的。

熙和呆的地方,自然是不可能好得到哪里去。虽算不上破败,可是到底也却也是荒凉了。再好的屋子,几年不住人,看着也是荒凉凄惨的。

屋门口只有一个小太监守着,见了杨云溪倒是惊得不行,行礼都是战战兢兢的。

杨云溪看那小太监深秋了都还穿着单衣,薄得似乎连风都挡不住,便是侧头问兰笙:“怎么今年的棉衣还没发下来?”

兰笙摇头:“早就发了。哪里能不发呢?”

杨云溪便是问那小太监:“这样冷的天,怎么还穿这般单薄?”

小太监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回主子的话,奴婢在这里当差,衣裳容易脏,便是舍不得穿新衣。“

杨云溪哭笑不得,“纵然爱惜新衣裳,也更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小太监忙应了,那虔诚恭敬的样子看得人都有些忍不住生出怜惜来。

小太监看着也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算起来还是个孩子呢,这般守在这荒凉的地方,里头还有个死人,也不知怕不怕。

“兰笙,赏他些银子,让他买点心吃。”杨云溪心肠终归还是软,便是如此说了一句。而后便是要抬脚往屋里走。

小太监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是伸手去拦:“贵妃娘娘还是别进去得好。”

兰笙蹙眉:”怎的,你还想拦着贵妃娘娘?“

小太监忙摇头,又急忙的解释:“不是,里头的情形有些……奴婢怕吓着娘娘。”

杨云溪看着小太监急得头上汗都冒出来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笑了一笑:“不碍的。人都死了,又有什么可怕的?活着的时候,可比死了更让人害怕。”

可不是么?熙和活着的时候算计颇多,她被算计了多少次?如今熙和死了,她倒是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是么?至少以后不必再担忧,熙和再阴魂不散的一直对她算计不是么?

说完这话,杨云溪也不理会小太监了,直接便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里味道有些难闻,杨云溪便是忍不住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待到适应了屋中有些阴沉的光线后,她便是继续往里头走,熙和想来应该是停放在寝室的床上的。

1018.第1018章 痛苦

待到看见熙和的时候,杨云溪便是整个人都惊了一下。

熙和的眼睛并不曾闭上,而整个人都是处于一种泛青的样子,唇色乌黑,不难看出她是中毒身亡。

若只是这样,熙和这幅样子,倒是也不至于吓住了她。关键是,熙和的手脚关节,都是几乎反转,看着格外的渗人。被这么一个死状古怪的死人这么睁着眼瞪着,任谁也是不能够淡定如初。

不过纵然是惊吓,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很快便是恢复了平静,蹙了蹙眉头,侧头问跟进来的小太监:“怎么就弄成了这幅样子?“

”奴婢也是不知。“小太监到底年岁小,不敢多看一眼,害怕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声音里也透着颤抖:”之前还好好的。今日忽然便是躁动不安,疯了似的挣扎,不过因绑着手脚,最后倒是成了这般摸样。“

除此之外,其实也是吐了不少血的,都是黑色的,看着特别的渗人。味道也是腥臭。

不过那些场景小太监觉得却是太渗人了一些,也就没细细描述,只怕吓坏了贵人。

杨云溪想象了一下熙和痛苦挣扎的样子,直至于是自己挣得关节都扭曲,那该是什么样的痛苦才能将人逼得如此?当下她便是微微的打了一个寒噤,而后看住了徐熏。

这样烈性的毒药,徐熏却是从哪里弄来的?杨云溪侧头去看徐熏,却是发现徐熏根本就不敢看熙和一眼,始终是低着头,垂着眸子,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白。

”徐熏,你觉得该如何安置?“杨云溪问了徐熏这么一句。

徐熏一怔,微微皱眉:”这事儿……我却又如何知晓?按照规矩……“

”她如今什么也不是。李家也是败落。“杨云溪挑了挑眉,有些玩味儿的看了一眼熙和:”说起来,倒是真不好处置。其实这般轻易就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徐熏抿了抿唇,良久反问了杨云溪一句:”那你的意思——“

“扔在乱葬岗去吧。”杨云溪冷笑一声,收回目光淡淡的如此吩咐一句。

徐熏并未曾反对,不过还是心软:”好歹给口薄棺材——“

”既是你心善,我本不应该拒绝,只是……李家那些死了的人,连张草席也没混上呢。她何德何能,还能有口棺材?她害死的人不少,没将她挫骨扬灰,却也是便宜她了。“杨云溪却是没答应徐熏的意思,反而说了这么一番狠戾的话。

徐熏一怔,随后便是改了口:”既是如此,那就给她一张草席,好歹也是服侍过皇上的,这般到底不雅。“

杨云溪哂笑一下,到底是没再反驳。只是看了一眼徐熏:“既是如此,那这件事情便是交给你去办罢。我在熙和手里吃了太多亏,我的人去办这事儿,只怕未必会给熙和好下场。”

说完这话,杨云溪便是转身离去了

徐熏看了一眼熙和,不过目光还未触及熙和,便是又飞快的收了回来。那样子,倒是整个人都有些惶惶。

徐熏紧追着杨云溪的脚步出了屋子,背脊都是微微有些发凉。

杨云溪上了轿子,一路回了翔鸾宫,便是吩咐:“打水,我要沐浴。一会儿换下这身衣裳,便是直接拿去烧掉。”沾了晦气的衣裳,她却是没有再穿的欲望,不如索性烧毁了。

兰笙应了,而后又道:“叫厨房烧水的时候,在水里加几片柚子叶。”

杨云溪应了,而后看了一眼兰笙:“你回去喝一杯压惊茶罢。”

兰笙一怔:“喝那个做什么?”

“怕你今儿晚上做噩梦罢了。熙和那样子,倒是也的确是吓人。”杨云溪想着熙和那样子,倒是心里又有些膈应起来,而后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徐熏从哪里弄来那样烈性的毒药。”

“主子既然是生疑,不如叫王顺去查查,未免的确是太吓人了些。宫里头原不该有这样的东西才是。”兰笙有些后怕的想,幸而徐熏只是给了熙和,倒是没拿来害人。不然……

杨云溪一怔,随后思忖了许久,倒是真忽然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查一查这个事情了。

不过犹豫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将这个念头放下了——真查了,万一徐熏知道了,倒是她枉做小人了。要查,也不该她去查。

下午朱礼带着酒气过来的时候,杨云溪便是将这件事情与朱礼说了:”熙和没了。“

朱礼手上动作微微一顿:”没了?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中毒没了的。“杨云溪看着朱礼这般神色,倒是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了,皇上觉得心疼和不舍了么?“

朱礼一愣,而后便是明白了杨云溪为何脾性这般大了。当下不由得失笑:“怎么,你以为我没弄死她,是因为舍不得和心疼了?吃醋了还是小性儿又发作了?“

杨云溪倒是也没吃醋,就是对朱礼没将熙和处死,而是留了她一条命这件事情多少有些在意罢了,至于耿耿于怀,倒是也谈不上。

对于朱礼半是玩笑半是询问的话,她也没回应,只是将事情说了一遍:”徐熏给了熙和毒药,我默许了此事儿。熙和是自己服毒死的。不过……那毒药却是烈性得很,我今日去看了一眼,那情形很是可怖。“

朱礼倒是没太在意此事儿,反倒是仔细的看了杨云溪好几眼,直到确定了杨云溪的确是没恼,他这才伸手扳过了杨云溪的肩:”我留着她,本是想看看她还有没有隐瞒的事儿罢了,毕竟她的心思深沉,不知道还有没有后手。倒不是因为别的,你也不必放在心上。她算是什么东西?哪里值当如此?“

杨云溪反倒是被朱礼这般正儿八经解释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挣扎了一下,不过没挣开来,便是只白了他一眼:”和你说正经的,你倒是只注意到了不正经的事儿。熙和毒死了,你就没多想什么?“

“着人去查一查就是了。”朱礼自然也不是真没听见杨云溪的话,便是笑着如此说了一句。不过却也是真不大在意——宫里是不会有毒药的,自然也就是徐家送进来的。

1019.第1019章 耐人寻味

说完这话,朱礼便是冷笑了一下,眼底出现丝丝玩味:”你说说,若是去问徐逐年,他会是什么反应?“

杨云溪愕然片刻,便是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徐家是立后的最大阻力,若是徐家自己这头因为心虚主动退出了压迫朱礼的这一茬事儿,那么其他人坚持的立场就更小了。

而且徐熏明知宫规,却是故意去犯了,这本身也是污点。更不可能让徐家捧着她做皇后。

杨云溪反复的思量了一下朱礼这话,最后便是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还是算了罢,徐熏到底没犯多大的错。她这些年在宫中,也并未曾有过失,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将墩儿也养得尽心尽力。何必牵扯她进来——“

”你到底是心软了些。“朱礼失笑,微微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失望,只是无奈罢了。伸手捏了捏杨云溪的肩膀,他叹了一口气:“你这般心软,我总忍不住担心你被旁人欺负了去,这可怎么是好?”

徐家敢这样做,徐熏的默许何尝不是一种许可?若是徐熏不肯答应,墩儿毕竟是她养着,徐家怎么可能不顾虑她的心思和想法?

可是徐熏却是并不曾反对什么。

只是这话朱礼到底是没说出口来——他着实不愿意看到杨云溪失望难过的样子,所以宁可将这话咽下去,而后他自己多护着杨云溪几分,也不愿意因为这个杨云溪心情低落了。

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不过是想着墩儿罢了。”

朱礼却是并不相信,不过嘴上却还是附和道:”是是是,不过是为了墩儿罢了。你说得是,只是这件事情,既我知道了,总归要问一声。不然这毒下一次用在谁身上,谁说得清?只当是敲山震虎罢给他们个提醒罢了。”

“可徐熏……”杨云溪还有些迟疑。

“这事儿和你无关,熙和没了,我总要问个为什么。”朱礼笑着捏杨云溪的手指玩,口中的言语却是有些漫不经心。“你放心,纵然是徐熏,也不会知道我是从你这里知晓的事情。她自然也就无从怪罪你。”

杨云溪被朱礼这话说得微微一怔,而后叹了一口气:“我也并不是怕她怪罪我,就是怕她觉得是有些脸上过不去。而且毕竟这事儿她也是与我说过,我也默许了——”

而如今再来追究,徐熏脸上自然是觉得过不去。

“自己做的选择,自然是只能自己承担。”朱礼挑眉,又斜睨了杨云溪一眼:“不说徐熏,就是你,这件事情也是做得不妥。你当时就该想到,徐熏哪里来的毒药?这宫里,也该好好整顿了。“

杨云溪被朱礼这一句训斥,倒是说得有些没头没脑的,好半晌才明白了朱礼的意思,当下便是叹道:“既是如此,那就按照你的意思来。只是到时候,要斥责便是一起斥责了得好。也趁机整顿整顿宫中。”

整顿宫中的这个想法,从昨儿起她便是有了。如今这宫中,未免太散漫了些。若是再不整顿,只怕终有一日会酿成大祸。

朱礼应了一声,颇有些无奈。

杨云溪自觉也是有些矫情,面上微微烫,而后故意拿别的话题岔开了这个事儿。

这头杨云溪尚且还想着徐熏脸上不好看,谁知也没过两日,倒是王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的与她说了一件事情:“如今宫内外都在传一件事儿。说是主子您手段狠毒,毒死了熙和。”

杨云溪闻言便是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话音未落,她自己倒是已经反应了过来,脑中登时浮现出了好几种可能。每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的。最坏的,自然是栽赃嫁祸。

杨云溪闭了闭眼睛,将心底翻滚情绪都压下去,而后才道:“你说罢,这些话都是怎么传出来的?熙和最后又是怎么处置的?”

王顺却是不知,不过立刻便是道:“奴婢这就去查。”

杨云溪摆摆手示意王顺只管去,而后端起茶杯来,狠狠的喝了两口茶来,才将心头的情绪压了下去。这件事情在这个时候传出来,就算她能证明自己清白,可是她还能逢人便是去澄清不成?到时候,天下的百姓,一样还会觉得她是蛇蝎心肠。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垂眸思量了半晌,也没思量个结果出来,最后便是索性不再去想。只道:“去看看阿木他们。”

阿木他们现如今还小,自然是睡觉的时候居多。杨云溪过去的时候,他们便是睡着。

杨云溪自己看了一阵子,倒是也不腻味,反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对于这件事情,倒是也看淡了不少——名声这个东西,好与不好,在于一个经营。若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手段就让她翻身不得,那么她的确是不配为后。更不配站在朱礼身边与他比肩。

想着收在箱子里那一套袆衣,杨云溪便是深觉自己不该如此为了一件小事儿便是动怒,而且失了冷静从容。

熙和算什么?不过是个罪人罢了,赐毒而死,又如何?谁能说个不字?

杨云溪想明白了这一点,当下便是笑着起了身,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等着王顺回来禀告。

王顺回来得有些迟,看样子打听这些倒是费了不少功夫。不过这般却也是有原因的:“回禀主子,奴婢打听的时候,没叫人知道是咱们在打听,所以倒是也不怕旁人知道。”

杨云溪点点头,夸了王顺一句:“你办事儿妥当。做得不错。熙和尸身,最后是如何处置的?“

”一张草席裹着送出了宫,就那么丢在了乱葬岗。偏生叫人发现了她是中毒死的,加上身上衣裳料子好,还有首饰……所以便是叫人报官了。这事儿闹得颇有些大,所以才会传得如此厉害。“王顺蹙眉言道,有些不确定:”只是不知这发现他的人,到底真是偶然路过呢,还是……“实现安排好的呢?

王顺没说出口,不过杨云溪却是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当下冷笑一声:”这倒是耐人寻味了。“

1020.第1020章 负荆

不管如何,这件事似乎都是冲着徐熏去的。熙和的尸身是徐熏处置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可不是徐熏也有责任么?

杨云溪揉捏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指甲上圆润的弧度,最后倏地笑了:“王顺,你去走一趟,告诉衙门一声,只说四个字,罪婢赐死。”

只这四个字,足够衙门将这事儿偃旗息鼓了。衙门都不吱声,那些老百姓还能真就咬着这个事儿不放了?

“不,将这事儿闹大些。再斥衙门两句,责问他们办事不力。问问他们,积压了那么多案子不去办,是闲着没事儿做了不成?”衙门抓着这件事情迟迟没压下去,显然也是有人授意的。这般斥责几句,衙门倒是也不冤枉。

杨云溪连连冷笑,只替这些猪脑子的官员们担忧——被人当枪使,还以为能得好处呢?到头来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顺这头去了,那头徐熏却是过来了。

杨云溪听闻徐熏过来,倒是挑了挑眉,正要说请徐熏进来,却见岁梅脸色颇为有些难看,便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惠妃脱了钗环,正负荆请罪呢。诺,就跪在院子里。“岁梅的语气也不算好,看着便是知道她心里不痛快。

杨云溪愕然片刻,随后唇角一勾:可不是得不痛快吗?徐熏这么做,倒是她高高的架起来了。这还没怎么着呢,徐熏就来负荆请罪……这算是什么?何曾想过她的处境?

良久,她到底经不住叹了一口气:”情之一字,最是如水抓不住,终究东流去。“

她和徐熏之间……至此彻底是沦了陌路了。什么情分……只怕都是笑话了。

她是了解徐熏的,徐熏是极聪慧的,以往不争,不过是不肯罢了。如今……却是不知徐熏到底是要争,还是不争。

杨云溪神色淡淡的抚了一下裙上的褶皱,而后起身道:“走吧,出去看看。”

徐熏果然跪在院子里,花木萧瑟,她就那么淡裳素钗的跪在那儿,看着竟是有些别样的可怜之态。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紧走了两步上前去伸手去扶徐熏,口中半是嗔怨半是微恼:“徐熏你这是做什么?你这般可是要我没脸?再说了,你我相交多年,我何曾责过你什么?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往心里去。”

徐熏一怔,似乎从未想过杨云溪会这样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杨云溪左手没什么力气,扶了两下竟是扶不动,当下眸光便是有些冰冷的东西侵了进去,她垂下眸子,轻声问徐熏:“到底我是多凶恶?你竟是要如此。难道真就不肯起来?”

徐熏被这么一说,倒是越发的不知所措起来,当下便是不敢再继续跪着,站起身来呐呐道:“我只是怕娘娘恼了我罢了——”

杨云溪伸手握住徐熏的手,面上和煦的浅笑:“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如何会恼你?我说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恼你的。”

徐熏被杨云溪握在掌中的手指轻轻的颤了一颤,像是受了惊吓的蝴蝶轻轻的拍动翅膀。那细微的颤动,几乎不为人知。可是作为杨云溪,却是清晰无比的感知到了。

杨云溪拉着徐熏往屋里走,语气怜惜:“这样冷的天,竟也不知多穿一件衣裳,若是冻坏了你,我怎么跟皇上和太子交代?兰笙,去取我的衣裳来。”

后半句却是对兰笙说的。

兰笙应了一声,随后便是去取了一件杨云溪的衣裳来——橘红色的大衣,颜色近乎是丹枫,却又比丹枫多了几分娇柔和妩媚。衣裳下摆绣着细碎的金色银杏叶,走得快了,衣裳被风鼓荡而起,便让人有一种银杏叶随风舞动之感。

这件衣裳,杨云溪穿着甚为合适,可是披在了徐熏身上,却是有些太长了,精致的衣裳下摆拖在地上,让人忍不住心生可惜。而徐熏长相柔美,也并不能驾驭住这样浓烈鲜艳的颜色。反倒是将她的面色衬得有些不大好看。

杨云溪进了屋子那一刹那。便是松开了手,虽说看似无意,不过她自己心里却是明白的,她根本就是不愿意。

当着众人的面儿,她愿意去演戏。可是私底下,她却已是做不到再像是从前那样心无芥蒂的去对待徐熏了。不管徐熏是有意也好,或是无意也好,都是如此。

朱礼未说出口的话,她其实心知肚明。

徐熏只觉得自己被松开的手蓦然一凉,便是忍不住的缩紧了手指,而后看着杨云溪,有些无措的道歉:“熙和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的意思——”

“我说了,这件事情不要紧的。“杨云溪摆摆手,却是不愿意再听徐熏这些话,事实上,她也是真的已经不在意了:“不过是个罪人,怎么死的,都是该死。所以并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什么。”

徐熏错愕的看着杨云溪,而后飞快的低下头去:“却是我糊涂了。”

“好了,闹了这么一出,你便是也回去穿衣裳吧,别冻着了。这样冷的天儿,你一路过来,就不觉得难受?”杨云溪笑了一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曾到达眼底,不过语气却还是柔和的:“这样一路过来,你也不怕旁人笑话?你好歹是惠妃,更是太子养母,以后别这般了。”

杨云溪这话说得不轻不重的,乍一听像是提醒和抱怨,可是细细琢磨,却也不难知道这是抱怨。

徐熏低着头,也不知心头想什么,亦或是可否觉得难堪,横竖最终只是细细的应了一声,而后便是告辞离去了。

徐熏一路这般过来,又穿着杨云溪的衣裳回去,宫中便是多了议论的事儿。

不多时,就是连墩儿也是知道这件事情了。墩儿下学回来,便是听见小宫女们议论此事儿,当下脸色都吓得白了几分,蹬蹬的跑到了徐熏跟前,悄悄问:“母妃惹贵妃娘娘生气了?”

徐熏正歪在榻上,闻言睁开眼睛勉强一笑:“墩儿回来了?今儿读书累不累?”却是岔开了话题。

1021.第1021章 一网打尽

小孩子毕竟忘性大,又或者墩儿太过懂事,所以见徐熏不说,便是也就没再追问下去。

只是第二日,墩儿便是在齐悬教导课业的时候,悄悄的问了齐悬:“我母妃似乎惹怒了贵妃娘娘,先生与我出个主意罢?”

齐悬一怔:“殿下如何知晓此事儿?”

墩儿小脸上有些难过:“小宫女们都是这般说。说贵妃娘娘跋扈——先生,跋扈是什么?”

齐悬又是一怔,踌躇半晌也是没能够开得了那个口解释什么叫“跋扈”。最后他只犹豫一番,与墩儿说了这么一句话:“旁人说的话也不可尽心。至于跋扈……这个词不太好,殿下日后便是明白了。或许,您可以问问皇上。”

顿了顿,齐悬看了一眼旁边两个服侍墩儿读书的小太监,到底是将那一句:“那你母妃现在过得如何?“咽了下去。

墩儿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嘟了嘟嘴有些不高兴,“先生不肯说,这是为何?”

齐悬咳嗽一声,最后只道:“到底是后宫之事,殿下还是莫要问了。真要问,也是只能去问皇上才是。”

齐悬将这个难题推给了朱礼,倒是半点不心虚。

不过朱礼听到了墩儿这话之后,却是将齐悬恨了个半死——这样的事情都解释不了,还推给他,要齐悬这个先生何用?

而且同时他心头更是微冷:他不过是想选个合心意的皇后,倒是阻拦这般大,一个个的都将他当成了什么了?

作为一个皇帝,朱礼在听见墩儿说这话的时候,便是忍不住联想了许多;譬如这些流言是谁散布出来的,譬如这些是不是有人在故意针对杨云溪,甚至譬如让墩儿听见,或许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

不过面对着墩儿懵懂天真又纯净的双眸,他却是又将心底的怒气生生的压了下去。而后看着墩儿道:“小宫女们不过是嚼舌头,你又何必偏听偏信?墩儿,你觉得杨母妃会欺负你母妃么?”

墩儿有些为难的低下头去认真的想了一想。好半晌才摇摇头:“不会。”虽说那时候小,可是他总归也是模糊记得一些的,杨云溪在墩儿那儿,始终都是个温和浅笑的,怀抱温暖的的人,令人心生向往。

不过比起杨云溪,他到底还是更偏向徐熏一些:“母妃昨儿看着很是难过的样子,要不父皇过去看看罢?”

墩儿私心的想着,每次父皇去贵妃娘娘那儿,贵妃娘娘都是欢喜高兴的,若是父皇去母妃那儿,母妃也会不会是高兴欢喜?

朱礼微微一愣,似乎没想明白为什么墩儿会说这个话,最后他微微一笑,伸手牵住了墩儿的手,拉着墩儿慢慢往外走:“墩儿你记住了,你是太子,这天底下的人里头也不知有多少想要让你信了他们的话,听着他们的意思去做事。可是你却是不能叫他们骗了去。不管他们说什么,你心里总要有自己的思量和主意才是。”

墩儿自是懵里懵懂,不过却是将这些话都牢牢的记在了心底。只是心头却是多少有些失望:朱礼到底还是没答应要去看他母妃。

最后朱礼也没与墩儿解释什么叫“跋扈”,只让墩儿自己记在心底,而后慢慢去体会。

不过墩儿年纪毕竟太小,没过几日也就忘了。

倒是徐熏自从那日之后便是感了风寒,之后好一阵子都是时好时坏的,咳嗽了足足一个多月。不管什么药灌下去,都似是没见什么效果。

杨云溪派人送了几次药,却都是些补身子的,客气有,尊重有,可是却不见往日的亲近无猜。

熙和的事儿便是这般的过去了,倒是再没掀起什么波澜来——怎么生波澜?熙和到底是罪有应得罢了。

真正掀起风波的,还是杨云溪处罚了小虫儿身旁宫女的事儿。毕竟这一次动的,却是不少人的利益。宫中松散久了,便是滋生了也不知多少的肮脏交易出来。中饱私囊的,行贿塞钱的,吃酒赌钱的也不知多少,再浅一些的,便是办事儿不力,管理松散,底下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个个儿都没学过宫规一般。

杨云溪雷霆手段一出,自然有那不少人是受不住了,当即便是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叫声。这几日宫中打板子的,连板子都不知打红了多少。看着那暗红的颜色,便是只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们,自然也都是送回去重新学了一遍宫规。

杨云溪一面听着岁梅禀告,一面便是伸手给廊下的鹦鹉喂食。听说不少人都胆战心惊的,她便是笑了一笑:“正好却是说明他们心虚了不是么?若不是心虚,那又何至于如此?”

岁梅也是笑了一声:“可惜的是,却都是还没认清楚这宫里的局势,还有人给王顺和我送银子的呢。若是都收了,只怕都能做个和我一般重的银人儿了。真真是有钱得紧——”

不过这些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自然是值得人深思了。

杨云溪只是抿唇笑:“没关系,这些银子早晚也得到咱们这里来。”这打了板子之后,银子自然也是要收回来的。到时候,说不得宫里好些日子都是不需要再拨银子了。

朱礼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晚上与杨云溪说起这事儿,便是笑道:“如今宫里可谓是怨声载道了。这告状都告到了我这里来了,什么水至清则无鱼,可见是真将他们逼急了。”

“哦?还有人有这样的胆子?”杨云溪挑了挑眉,倒是真有些诧异了。这还有人敢在朱礼跟前提起这个事情,还是告她的状?这可不是奇闻了么?

朱礼看着杨云溪笑,也是不由得跟着一笑,“可不是有么?那是服侍过皇祖父的老人了,手底下不少干儿子干孙子,如今你要一网打尽,他可不得求到了我跟前来了?不过宫里也是好多年没经历过风雨了,这一次看你这般认了真,他们便是慌了神了,自然是千方百计的想替自己开脱了。”

1022.第1022章 担忧

朱礼这个说法,杨云溪自然也是理解的。她这般一网子下去,大鱼小鱼都要捞干净,那些鱼儿们自然是惶恐受惊,自然也是要垂死挣扎的。

不过,水至清则无鱼这个话——杨云溪思忖了片刻,而后扬眉问朱礼:“那大郎你的意思呢?是要彻查一个不漏呢,还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就过去了?”

朱礼拿起了一只橘子,慢慢的将皮剥了,又细细的去撕那些白色的脉络。一面仔细的做着这些,一面笑道:“后宫既是交给你,那么我自是不管的。一切你做主即可。”

朱礼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倒是真一副甩手掌柜全然不管的样子。

杨云溪嗔怪的看了一眼朱礼,眸光却是又落在朱礼手指上,看朱礼去撕那些白色的脉络,一面看一面道:“我也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才问你罢了。谁要你做主了?我既是起了这个头,若是没个结尾,日后却还是怎么服众?不过是与你商量罢了。”

朱礼抬头看杨云溪一眼,眨了眨眼睛似乎故意的放慢了声音:“那你便是求我,我就替你出个主意,你看如何?”

杨云溪倒是没想到朱礼忽然耍起无赖来,便是噎了一噎。而后她便是白了朱礼一眼,倒是不大想搭理她了。

朱礼看着杨云溪这般样子,便是笑了一声,而后将橘子掰开,捏了一瓣儿递到了杨云溪的唇边:“你尝尝,看甜不甜。”

朱礼都搁在了她唇边了,杨云溪自然也是不好拒绝,当下只得张口含了,又无奈的看朱礼一眼——这人真是没皮没脸的,真真儿是叫人没法子。

不过橘子却是真的甜,本来那白色的脉络微有些苦味,不过朱礼都撕了,自然只剩下了甜味。这一甜,便像是渗透了四肢百骸,只叫她觉得仿佛整个人都是泡在了蜜罐子一般。

其实夫妻之间,许多时候并不是要做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儿才觉得夫妻情深,有时候就好比现在这般,你替我剥个橘子,我替你整一整衣袖,许多温润的东西便是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的流淌开来。

杨云溪从朱礼手里拿了一半橘子过来,也替朱礼喂,也不说话只是抿唇浅浅一笑。

这么一来,旁边服侍的宫人倒是都忍不住唇角微微上翘起来,不过却也都不约而同的将头埋得更深了,唯恐打扰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