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溪知道朱礼的意思——这一去,倒不是为了徐熏,而是为了名声。若是徐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事儿,那外头只怕是要闹翻天了。

朱礼没提说自己去,倒也是十分合适。毕竟一个妃子,还是即将准备送出去的妃子,远远还不到这个资格。

杨云溪去了徐熏宫里,还没说什么,便是瞧见了墩儿。

墩儿耷拉着脑袋坐在那儿,看着说不出来的失魂落魄。杨云溪看着墩儿这般,她便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墩儿的意思:只怕墩儿这是觉得是他导致的。墩儿心里正自责呢。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低声去唤:“墩儿。”

墩儿被这么一喊,微微一怔之后便是猛然抬起头来。那一瞬间,杨云溪只觉得自己仿佛是看到了一头狼崽子。那眼底的光,阴狠毒辣得简直是让人冷不丁背脊有些发寒。

墩儿似也是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像是一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撞在了杨云溪的腿上:“都是你的错!”

杨云溪被撞了一个趔趄,兰笙忙扶了一把,随后兰笙也是恼了,也顾不上身份便是出声斥责道:“太子殿下这是做什么?”

墩儿却似乎已经是崩溃了,根本就忘了什么规矩什么敬重,只是哭出声来,一句句的指责:“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杨云溪站在那儿看着墩儿,浑身却是一阵阵的发寒发冷。这才是墩儿心头的真实想法罢?一切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她罢了。这才是墩儿心里最真的心思。

墩儿只怕是恨她的。

杨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只当是没有看见墩儿,侧头问徐熏宫里的宫人:“太医还没来?”

“太医应是还在路上。”宫人看着这一幕,自也是吓得厉害,抖抖索索的话都带着颤抖了。头更是抬也不敢抬起来,死死的埋在胸前,只怕是恨不得杨云溪都瞧不见她才好。

这个时候,只怕所有宫人都是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不然万一被迁怒了,倒是连喊委屈的地儿都没了。别说委屈了,就是被迁怒之下拖出去打死了,也都没人敢劝一句的。

杨云溪看着宫人这般,心中倒是有些好笑——虽说看着有些难堪,可是她又哪里至于要迁怒宫人了?她杨云溪又什么时候需要做这些发火了?

“去路口守着,看见太医过来,让他跑快些。我先进去看看。”说完这话,杨云溪也不理哭得撕心裂肺的墩儿,最后便是径直往里屋走去。

说实话,她倒是更喜欢这样的墩儿些——至少看着倒是有了孩子的模样儿。只是对于这个孩子心头这般深沉的恨意,她却是有些无可奈何以及震惊罢了。

而震惊之下,她甚至是有些慌乱的,几乎不知该怎么来面对此事儿,又该如何处置此事儿。所以她便是才这般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又避开了墩儿。

1172.第1172章 逆子

徐熏发热得的确是十分厉害,浑身滚烫发红不说,甚至都微微有些战栗抽搐之感。

杨云溪看着这样也是心惊,不免又有些恼了:“怎的人都成了这样了,才命人请太医?之前有些征兆的时候就该请太医才是。”

“之前主子不许我们进屋,也就是后来主子叫水,这才发现主子已是病了。还病得不轻——“若芸此时面上写满了悔恨,一面自责一面又担忧害怕。

杨云溪看着若芸如此,倒是也不好发作了。再则这是徐熏的人,她也不想再生出什么麻烦来。最后只是提醒道:“用热帕子替惠妃擦擦身子,好歹让她好受些才是。”

若芸这才想起这件事情,当下便是忙去忙活了。

杨云溪坐在床边,看着徐熏如此,便是伸手去摸了摸徐熏的额头。入手一片冰凉滚烫,只觉得仿佛是摸在了火炭上。

她的手凉,许是让徐熏觉得舒服,徐熏不自觉的在她手上蹭了蹭。除开别的不说,这会子徐熏这般乖巧的样子,倒像是一直小小的猫咪似的惹人怜爱。

杨云溪手指动了动,替徐熏整理了一下额上的碎发,而后她叹了一口气,低声唤了一声:“徐熏。”

徐熏睁开眼睛,眼底却还是迷茫和空洞,仿佛并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是个什么情况。最后眨了眨眼睛,而后才又反应过来。只是神色一下子就冷了几分:“皇后娘娘怎么来了?”

杨云溪叹了一声,也懒得和徐熏计较什么,只是笑了一笑:“都病成了这个样子了,你难道不难受?“

徐熏摇头,明明都成了那样了,却还是摇了摇头:“臣妾无事,娘娘不必挂怀。”

“都这般了,还要和我计较什么?”杨云溪摸了摸徐熏的脸颊,倒是也真无奈了:“先养好身子再说罢。”

徐熏毕竟还病着,人也是十分难受,最后便是干脆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不多时太医过来,看着徐熏这般架势自然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诊了脉之后,倒是又松了一口气,只道是并无什么大碍。就是心中太过忧虑,又气恼愤懑,所以才导致急火攻心,忽然就发起高热来。

接着太医又说了几个降热的法子。

杨云溪听着太医这般说,倒是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又才退了出去。只让宫人好好照顾着徐熏。有将兰笙留在此处照看。

出去之后,少不得又看见了墩儿。

墩儿仍是那么一副样子,见了杨云溪的时候,却也是有几分闪躲——显然发了火又哭过之后,此时墩儿自己也是理智又回来了,更是知道他自己方才那般作法到底是不妥的。

杨云溪见状,倒是尴尬少了许多,最后便是才又看了一眼墩儿,沉声道:“太医说并无大碍,你可放心。”

墩儿似还有些不信。

杨云溪蹙眉,随后才道:“既然是不信,太子便是自己进去看看吧。”

说完这话,杨云溪便是拔腿就走,直接回了翔鸾宫。

朱礼倒是还等着她,并不曾睡死了。听见动静后朱礼立刻睁开眼来,待到看见了杨云溪,便是问道:“情况如何了?”

杨云溪也没提起那个事儿,最后便是只道:“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看着吓人,就将那些宫人都给吓住了。墩儿也吓得不轻。”

“到底还小呢。”朱礼又笑:“等到再大些,也就不会这般惊慌失措。”

杨云溪应了一声,便是催着朱礼再赶紧睡一阵子。

只是杨云溪虽不说此事儿,可是朱礼却也不至于就什么也都不知道,到底第二日便是也知道了。

朱礼知道了这个事儿之后,自是情绪好不到哪里去。当即便是将墩儿叫了过来——因考虑到徐熏的情况,所以今日也就没让墩儿跟着去早朝。这会子知道了此事儿,朱礼这才又叫人去叫墩儿来。

墩儿被叫过来的时候,显然也是知道了是为了什么,整个人都是有些发焉。而后又看了一眼朱礼,有些小心翼翼的低下头去行礼。

“既是跪下了,倒是也不必起来了。”朱礼沉声言道,倒是威严得有些厉害。

墩儿自是害怕的,端端正正的跪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最后他低声认错:“父皇,儿臣知错了。”

朱礼微微眯起眼睛,只是扫了一眼墩儿,登时就让墩儿整个人都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昨日的事情,墩儿你觉得是怪谁?”朱礼一面提笔在奏折上批写,一面又如此问墩儿。“可是怪你母后?”

墩儿哪里敢说怪杨云溪?只嗫嚅着摇头:“是儿臣的错。儿臣慌乱之下——”

“太子。”朱礼手上一顿,抬头扫了一眼墩儿,而后才又道:“朕再问你一次,你若是仍是不说实话,你便是在那儿好好跪着,直到你想明白了到底你错在了何处,再起身来。”

此番倒不是想要为杨云溪出气,而是要教子。

人都说,子不教,父之过。朱礼自然也是觉得有些挫败的——以往墩儿跟着旁人也就罢了,如今****跟着他了,反而仍是如此糊涂,他自是觉得不痛快。

墩儿一怔。也是有些不可置信——自从他跟着朱礼一来,朱礼倒都是和颜悦色的,也都更是夸奖居多,如今冷不丁的这么冷淡下来,又如此不留情面的惩罚,自是让他觉得无法接受。

第一个反应,倒是委屈。第二个便是觉得朱礼到底是偏心。于是当下墩儿便是咬紧了唇,干脆抬头道:“父皇偏袒母后,自是不在意母妃的死活。父皇既想听实话,那儿臣便是说实话!若是没有母后,父皇可会送母妃出宫?若是没有母后,父皇可会对母妃不闻不问?”

所以,一切都是杨云溪的错。

“住口!”朱礼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既是失望又是恼怒:“你竟是说出这话来!你以为你那母妃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若是没有你母后,你能活到今日?丧尽天良的东西,逆子!“

1173.第1173章 出气

朱礼一巴掌下去倒是用了全力,手掌火辣辣的不说,桌上的东西更是狠狠的跳了一下。

墩儿被这一声音巨响吓得整个人都狠狠一颤。随即眼泪几乎都是要掉下来,不过最后到底忍住,就看着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显然是觉得十分委屈。

墩儿脾气也是倔的,要说平日里小心翼翼的就怕犯错惹怒了朱礼,可是现在朱礼真恼了,他倒是也脾气上来了。竟是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我不服气。

朱礼哼笑一声,看着墩儿这般便是越发来气:“你小时候若不是你母后护着你,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若不是为了你,你以为你母后的手为何会成了那般?”

墩儿自然也是知道杨云溪左手几乎使不上力的事儿——这事儿虽没人提,可是却也是心照不宣的一个事情罢了。尤其是常常在杨云溪跟前,他自然也是觉察出来了。

所以此时朱礼这话倒是让墩儿震惊莫名:“为了……我?”语气里自是不可置信。这件事情,也是显然的在他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事儿你倒是可以回去问问你那母妃。顺带再问问,她怎么不告诉你这事儿。”朱礼深吸一口气,一再告诉自己墩儿有今日也不是墩儿的错,最后好歹平复了一些,便是这才又道:“当初胡氏对你不妥,也是你母后将你接过去仔细照顾。想来这件事情,你总不该忘了。当初因为你,你母后被古家百般刁难,这些你也总不该忘了。最后为了你好,你母后这才将你交给了你母妃养着,这件事情你也不该忘了。若无她,你只怕早被秦氏带了去,秦氏对阿媛是好,可是若换成是你——”

朱礼冷笑一声,只是看着墩儿:“纵然别的事情你忘了,你也总该记得,是谁一手将你扶上太子之位的。她若有私心,你又如何有今日?倘或她是有些手段,可是比起你母妃来,只怕是望尘莫及!“

墩儿死死的抿着唇,眼睛却是瞪得很大。今日朱礼这些话,许多都是让他只觉得不可置信。

“你自在这里跪着罢,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起来!”朱礼也懒怠再说,将笔一扔起身便是走了。

墩儿跪在那儿,倒是也没起身,更不曾说什么。只是抿着唇在那儿仔细思量。

朱礼发了这么一通火,宫人们自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不过朱礼走了,到底还是有宫人悄悄的取了个垫膝盖的软垫子来——“殿下垫在膝盖底下罢,这天虽然不冷,可是底下冒上来的寒气也是受不住的。回头仔细腿疼。”

墩儿却是没伸手来接,只是沉闷道:“不必了,回头父皇看见,必是要生气的。”

“那要不奴婢去悄悄跟皇后娘娘说说,让娘娘帮殿下求个情?”宫人又低声问了一句,提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撇开别的不谈,这个法子倒是最合适的,也是最有效的。

墩儿抿了抿唇,最后却是摇头拒绝了。

一则是拉不下来那个脸,二则也是不认为杨云溪会帮他。

这一次墩儿倒是也真猜对了,杨云溪也是真的未必会帮他。昨日之事儿,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小事儿,她甚至也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她却也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至少不能由她来揭过去——有一就有二,若是她轻易揭过去,只怕这个二便是只会更加快速的到来,也会更频繁的到来。

而且……杨云溪主动的与朱礼道:“等惠妃身子好了,便是送惠妃出宫去休养罢。若是她将来想明白了,再放她出去嫁人就是了。”

徐熏如今这般,分明就是钻了牛角尖。原本她不想撕破脸,大家都体面些。可是现在看来,与其再等下去,倒是不如早些送了出宫去。至少落得个清净。

也至少让墩儿也能不被影响。再拖下去,也不过是闹出更多的事儿来罢了。

况且……“徐熏为何忽然病倒了,想来你也是知道内情了。”杨云溪看了一眼朱礼,唇角微微泛起一个弧度来,带着些许无奈:“既是墩儿自己都选好了,那么这个恶人,就我来当罢。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大郎你看呢?”

朱礼听完了这话,却是沉吟了一阵。末了便是又摇头道:“此事儿却是不妥。我再想想罢。等到惠妃好起来也再做决定不迟。”

面对朱礼罕见的迟疑,杨云溪微微一怔,末了到底还是尊重了朱礼的意思,便是道:“也好,等惠妃身子好了再做决定罢。在那之前,或许惠妃自己想明白了也未可知。”

“嗯。”朱礼似并不欲提起这件事情,随后又说起了旁的事儿岔开了话题。

杨云溪狐疑的看了一眼朱礼,倒是觉得朱礼今儿有些怪异。只是最后她仍是配合朱礼将此事儿压在了心底。

朱礼说起了睿王府的事儿:“睿王妃打的主意是,让她族妹来做这个睿王继妃。”

“所以她才会处处算计。挑拨我那姐姐和睿王的关系。”杨云溪叹了一口气,最后便是又冷笑一声:“不过她们倒是好主意,以为这睿王妃的位置,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不成?”

“家族衰败,所以便是无所不用其极罢了。”朱礼轻笑一声:“不过我却是已经拟好了一道旨意。将睿王府的世子定了下来。”

杨云溪听了这话,有些讶然的看了一眼朱礼:“这倒是奇了。睿王没上折子,你就这般定了,多少只怕是有些不妥的。”

朱礼只是浅笑,神色却是笃定:“睿王必会上折子的。”顿了顿,只见他眉头一挑:“再说了,朕这点主总是能做的。只当是替你出一口气也好。睿王妃如此,却也是没将你放在眼底。”

“我又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杨云溪抿唇一笑,白了朱礼一眼:“我才不稀罕你替我出气。再说了,我已是自己出了气了。睿王妃现在……可是不好受。”

1174.第1174章 意思

墩儿足足的跪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杨云溪悄悄的让人将他叫了起来,又送回了太子宫去。

徐熏如今已是这般了,她自是不敢再让墩儿过去触徐熏的伤口,所以便是只让人将墩儿送去东宫。不然徐熏瞧见墩儿这般,也不知心头是个什么感受。

不过她也是故意这个时候才叫人去将墩儿叫起来的——眼下叫墩儿好好反省反省,也是应该的。

徐熏这头还没养好,那头睿王妃倒是先没了。

都说睿王妃是被气死的。因为她的族里的妹妹,说说来照顾她的,实际上却是趁着她病重去勾引睿王了。

这个消息一传开来,自是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来。这种和皇家有关的流言蜚语,奇闻轶事在民间一向就是吃得极香的。一旦出现,必是广为流传。

一时之间,各处都是议论纷纷,茶余饭后定是要拿出来说上一说。

杨云溪自然是早早就知道这事儿的——说起来,这件事情最开始的传闻并不是这样的。最开始的传闻是睿王和睿王妃的族妹于睿王妃病榻之前一见钟情,睿王更是许诺睿王妃的族妹,将来必会娶其当继妃。

这样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合俗礼,可是却也颇有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味道。多少也让人觉得是不错的。

但是很快这事儿便是出现了转折——睿王哪里做过这样的事儿,只是睿王妃那个妹妹不要脸罢了。姐姐病榻之前勾引姐夫不说,更是放出这样的流言来,就想逼着睿王娶了她做继妃。

而睿王接下来的作法也似乎是印证了这一点——睿王妃这一没了,那头睿王妃的妹妹便是被送出王府安置了,丝毫情面也没留。而出来主持大局的,也是睿王府上挺着大肚子的侧妃。

这件事情兜兜转转的,倒是显得十分扑朔迷离。

杨云溪倒是再知道内情不过。其实这件事情说白了,也不过是两边打擂台罢了。最开始那个流言是睿王妃那边的人流传出来的。目的自然是简单——无非就是想造成一个既定事实,到时候睿王不娶也得娶了。

而接下来的流言,则是杨凤溪的杰作了。

杨凤溪的确也不是软包子,会让人随意拿捏。尤其是如今想明白,有了靠山之后。睿王妃的位置只有一个,杨凤溪显然已经视为囊中之物,那是坚决也然个半点的。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睿王的态度——睿王对于这样的流言非但没有半点不乐意,反倒是有些纵容其越演越烈的味道。最后还如此配合的做出这样的事儿……

可见睿王朱绍,也是厌了。

杨云溪在知道了睿王妃下葬日子后,便是轻叹了一口气:“这就是自己作死了。又不是自己亲妹妹,也没多少感情。自己连个儿女都没有,又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如今倒是好,睿王这般一厌了,连死后的体面也折损了不少。”

若换成是她,还真不会为了娘家如此。说她冷面冷情也好,自私也好——又何必呢?

就是睿王妃的娘家人也是不大会想。纵然睿王妃这个位置再重要,却也不该不给她这个脸面,非要将杨凤溪折腾下来。

这下可好,鸡飞蛋打了不是?

岁梅听着杨云溪这话,便是笑了一笑接话道:“主子只当个笑话看看也就罢了。再说了,睿王妃好歹也是王妃,睿王想来也不会做得太过难堪。”

自然是不会做得太过难堪。睿王纵然气糊涂了,杨凤溪也不会糊涂。

“不过我那姐姐倒是有运气了。”杨云溪抿唇一笑。只要杨凤溪不犯错,她已有了一个儿子,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扶正自是指日可待了。

“睿王妃下葬,主子可要赏赐些什么?”岁梅又问了一句——这事儿倒是要紧的事儿。

杨云溪沉吟了片刻,最后便是赏了一件珍宝。这东西不仅是陪着睿王妃上路,更是也代表了她对睿王府的态度。所以让人送东西去的时候,她便是又让人嘱咐杨凤溪了一句:睿王妃没了,睿王府便是得靠着你了,你务必尽心。

这话的意思自是再明显不过了。

想来睿王也是再明白不过的。

睿王府的事儿杨云溪也就这么丢开不管了。

墩儿的膝盖淤青过了两三日才算是好了些——至少是不那么肿了。走路也不影响了。

杨云溪又叫人送了一次药膏过去,却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此时说再多,倒是都觉得有些没意思了。横竖墩儿这么大了,自己想法也多了,她做再多,也未必是能改变分毫,倒显得是有些多余和心有算计似的。

所以干脆她就什么都不多做,只尽到了自己作为嫡母的样子也就够了。

然而却也不知墩儿是怎么想的,这日忽然就又来给杨云溪请安了。

杨云溪自然也不好不见,况且也想知道墩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当即便是干脆就见了墩儿。

几日不见,墩儿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倒不是身量上的变化,而是一种气韵上的变化。仿佛眼神更深邃了,心思更深沉了,而气度也更沉稳了。

天真和稚气仿佛一夜之间都从他身上抽离出了许多。

杨云溪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挪开了目光,而后等墩儿行了礼,便是又招呼墩儿道:“坐下说话罢。也别太拘谨了。”说了之后隐晦看了一眼墩儿的膝盖,分神的想:或许已是不怎么疼了吧?

墩儿只觉得被杨云溪目光一看,原本已经没什么感觉的膝盖便是又有些发胀发疼起来。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随即却是抿着唇一本正经的在椅子上坐了。而后又道:“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儿想求母后。”

杨云溪一听这话,倒是有些头疼,随后却也是又问:“哦?却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你先说来我听听,若是能帮你,自然也没什么不可的。”

若是换成以往,也许她也就答应了。只是现在么……到底她心里头也有些膈应,所以便是不由自主的透出一股生疏冷淡来。

1175.第1175章 岁月静好

墩儿不知是听出来了,还是没听出来,总之神色倒是如常。最后只是道:“母妃若是出宫去,不管嫁人也好,还是静养也好,都请母后准许儿臣能够经常出宫去看看母妃。”

杨云溪听了这话,便是讶然一挑眉:“这么说来,你倒是已经想好了?”

“是。儿臣想明白了。”墩儿起身来,郑重行礼:“儿臣没有别的要求,只此一个请求。”

这个请求也不为过,杨云溪其实心头倒是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的。只是之前墩儿一心想的是算计,所以她便是不肯轻易应承。而如今……墩儿的行为倒是让她满意了。只是她的心境却也是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不过不管再怎么不同也好,她倒是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当即便是笑道:“你们母子一场,这本就是应该的。况且,你愿意出宫去看,谁又能拦着你?不管你是不是太子,这点自由总归是有的。我和你父皇,都是这个意思。”

杨云溪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此事儿,倒是让墩儿愣神了好一阵子。呆愣片刻后他才回过神来:“母后答应儿臣了?“

杨云溪抿唇浅笑,温柔又端方:“这事儿本来就谁也没想过不答应你。是你自己太害怕了罢了。”

墩儿嗫嚅了半晌,到底也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管是谁,都是跟他说的若是徐熏出宫,他便是在难和自己的母妃见面,可是现在……

诡异的,墩儿便是生出了几分自己被戏弄了的感觉来。

看着墩儿那神情,杨云溪满意一笑,摆摆手道:“好了,你便是先回去罢。这事儿已是解决了,也没什么再多说的——”

墩儿回过神来,纠结着告退出去了。

杨云溪想着墩儿那反应,倒是人不住一偏头一下子笑出声来:“那神情倒是有趣。”一时又挑眉,神色微微冷淡了几分:徐熏和墩儿都以为,她就是想将墩儿据为己有,所以必定会阻挠他们母子见面罢。

只可惜……她还真不稀罕多个儿子。

她有阿石,有阿木,将来说不得还会在和朱礼生育子女,所以,哪里又稀罕呢?

这头墩儿从翔鸾宫出来,那头犹豫了一番,却是又直接去见朱礼了——此事儿,自然还得去问问朱礼,他才放心。

朱礼此时正处理奏折,听闻墩儿过来了,便是淡淡道:“既是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对着朱礼,墩儿便是不由自主的拘谨了许多。站在那儿,整个人都是有些小心翼翼的。

墩儿不开口,朱礼也不问,当下只仍是埋头处理奏折,并不理会墩儿。

墩儿局促不安的在原地蹭了又蹭,不住的抬头去看朱礼。那副神情简直就是可怜巴巴得叫人忍不住有些想发笑。

朱礼抬头看了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仍是稳坐钓鱼台,只是等着墩儿。

最终墩儿还是道:“父皇,母妃她——”

“嗯。”朱礼听见墩儿开口,便是也搁下了笔,而后便是沉声应道:“朕打算等你母妃身子好些之后,便是将你母妃送出宫去。”

墩儿微微一颤,立刻便是忍不住追问:“父皇想将母妃送去宫外何处——又以什么理由——”

朱礼似笑非笑看了墩儿一眼:“想来以你母妃的意思,自是想要出宫休养的——”

“父皇。”墩儿抬头对上朱礼的目光,好半晌才鼓足了勇气,又继续道:“父皇!儿臣恳请父皇,将母妃放出宫去罢。”

放出宫去,自是给徐熏一个自由身,从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婚嫁也是自由。墩儿的意思便是再明显不过了。

朱礼深深看了墩儿一眼,声音清淡:“你可想好了?你母妃可也想好了?”

“母妃会同意的。”墩儿轻声开口,语气先是迟疑,最后又变得笃定。“我会说服母妃的。只要父皇——”

“嗯,那你便是下去罢。”朱礼应一声,倒是一句废话也没有,而后又打发了墩儿。

随后朱礼又将此事儿打发人与杨云溪知晓。

杨云溪得知了此事儿之后,倒是也不意外。毕竟墩儿已是先过来了一趟了——不过对于墩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让徐熏出宫嫁人,而不是依旧留着惠妃这个名分,她却是多少有些惊讶。

惊讶之余,便是又有些开始担忧起来。徐熏出宫的事儿一旦公布,只怕就犹如滚油锅里滴了水进去,最后便是彻底的炸了锅。

而偏偏,她还不能躲。就算想躲——又能躲到哪里去?也不过是只能迎上去受着罢了。

晚上朱礼过来,杨云溪便是问道:“这事儿你打算如何?”

朱礼一笑:“也不打算如何,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

杨云溪白了朱礼一眼:“说一句话倒是容易,可是一句话之后呢?”

朱礼挑眉:“之后又如何?”

看着朱礼倒似全然不担心的样子,杨云溪忽然心头也是莫名觉得一松,而后只觉得自己是太紧绷了,便是又笑道:“倒是我杞人忧天了。横竖天塌下来之后还有你挡着呢。”

朱礼笑出声来,搂住了杨云溪的肩:“正是如此。”

顿了顿,他又恶意的捏了一捏杨云溪的肩,低声道:“你若是再继续这般,我可恼了。最近咱们在一处,倒总是提起别人来。难不成,我竟是这般的没魅力?”

杨云溪白了朱礼一眼,“懒怠和你说,咱们去看见阿木他们罢。”

阿木和阿芥如今都快半岁了,倒是也会认人了,更是好奇得厉害,喜欢听声音,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正是开始好玩儿的时候。

两人逗了一会儿阿木和阿芥,小虫儿便是也是领着阿石冲了进来,气鼓鼓的发脾气:“爹和娘坏,不等我们。”

“哦?既是我坏,那我给你和阿石留的点心,可就只给阿石一个人吃了?”杨云溪坏笑着去逗小虫儿,看着小虫儿瞬间忙换了表情的样子,登时笑出声来,伸手掐了掐小虫儿的脸颊,她不由得道:“真是个馋嘴丫头。”

朱礼在旁边含笑看着,听到这里却是维护自己闺女:“哪里有?”

这一刻,岁月静好,时光仿佛都是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