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少年腿脚都是修长细瘦的,可是此时朱博的腿却是已肿胀了一大圈儿,又青又紫,和另外一只几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杨云溪深吸了一口气,好半晌才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1211.第1211章 番外二墩儿篇

朱礼也是脸色不好看,不过却是更关注朱博的腿:“太子的腿如何了?其他伤势又如何?”

朱礼面上纵不说,可是心头却是十分明白:这样的伤势,弄得不好便是就说不定瘸了。虽说他是不在意,这也不影响墩儿是不是太子,可是光是想想就知道,墩儿自己只怕就过不去这一关。墩儿才多大?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罢了,突然一下子……他接受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面对朱礼的问题,太医们都是或多或少露出踌躇之色来,半晌才有人低声说了实话:“其他伤势倒是好说,内伤也不严重。就是这腿……只怕是……”

朱礼沉了脸,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却是也只能道:“尽全力,只要能治好太子的腿,自有你们的赏赐。”

太医们却是心中发苦——这赏赐他们倒是想要,却也得看看有没有能耐才是。

杨云溪看着太医们这般情况,倒是也心就一下子沉了下去。末了只更加震怒:“是谁跟着太子出门的?好好的竟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怎么当差的?”

朱礼伸手按住了杨云溪,低声道:“此事儿出去再说,不急。”眼下最着急的还是朱博的腿。

杨云溪有些无力,心情也是颇为沉闷,在一旁看着太医们替朱博正骨的时候,倒是看得她十分揪心。

骨头断裂自是极了的,而此时强行将断裂的骨头再拉开,将错位的地方再接上去……这种疼痛更是可想而知。几个太医死死的按着朱博,可是朱博却还是在被一拉扯腿的时候猛然像是虾一样的弓起了背脊弹坐起来,嘴里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来。

杨云溪只觉得看着就疼得厉害,她有些受不住,也不敢再看,便是忙出去了。站在廊下,她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眶,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倒是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随后她叫了兰笙过来:“兰笙你去跑一趟,让徐熏进宫来一趟罢。”

兰笙应了一声,匆匆的便是去召徐熏进宫。

好好的出了这个事儿,宫中登时气氛都是紧绷了起来。

徐熏赶进宫来,整个人都是有些虚浮。见了杨云溪,也顾不上行礼了,一下子就扑了过来,声音带着颤:“墩儿怎么样了?”

看着徐熏这样,杨云溪张了张口,便是一个字也都说不出来——怎么说?告诉徐熏墩儿极有可能以后就个瘸子了?

这话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是说不出口的。

徐熏看着杨云溪不说话,倒是一下子就似全身力气都被泄光了,也拽不住杨云溪了,一下子手指都是松开来,面上便是露出绝望之色。

杨云溪侧过头去,不忍心看徐熏这般样子,只轻声道:“你进去看看吧。太子他在里头。”

徐熏便是失魂落魄的进去了。不多时便是听见里头传来徐熏压抑的哭声。

杨云溪略略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才又进去了。

徐熏已是哭得满面泪痕,而朱博则是疼得额上青筋都是清晰可见,时不时的疼得闷哼两声。

太医飞快的上药,可是即便是尽可能的去减少朱博受罪的情况了,到底伤势不轻,所以也并不见什么效果。

朱礼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面色也很是难看。只是却也不知他心头在想什么。

杨云溪走上前去,轻轻的握住朱礼的手,充作安抚。

朱礼虽没说话也没什么动作,不过到底眉头却是松开了一些。

等到看了朱博的伤势处理完了之后,朱博头上冒出来的冷汗几乎都是将头发打湿了。加上他肤色本就白皙,这会子更是惨白得吓人。

朱博此时也是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嘶哑着嗓子道:“父皇母后不必担忧,我已是没事儿了。母妃也不必这般,不过是一点小伤罢了。”

可是仔细看,却是不难看见朱博眼底的落寞和不安,以及深深的阴鸷——他这般根本就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杨云溪心头叹了一口气,嘴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没事儿的,你好好养着,定会好的。母后会让最好的太医来治你——”

话是这样说,其实大家心里头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一时之间也没人接话。气氛便是凝滞了一般。

朱礼适时接话:“此事父皇也会给你个交代,你只管放心。”

朱博应了一声,笑容几乎都是维持不住:“儿臣精神不佳,母后父皇还请先回罢。”

杨云溪颔首,顺势道:“那徐夫人你便是留在这儿照顾太子罢。不知徐夫人可有空闲不曾?”

徐熏忙点头,末了又擦了眼泪,低眉顺目的谢过杨云溪的体贴和恩典。

杨云溪和朱礼便是这才走了。

这头人一走,朱博便是也维持不住神情了,只突然便是木了一般,睁着眼睛盯着帐子顶上的花纹,唇角死死的抿着,也看不出心头在想什么。

徐熏看着朱博如此,心疼得厉害,只握住朱博的手:“墩儿你若是难受便是喊几声……”

“母妃,我已是长大了。”朱博叹了一口气,木然的看了一眼徐熏,唇角似乎勾起,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就是哭喊起来,又有谁会心疼呢?反倒是惹人笑话罢了。”

徐熏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朱博说得很对,她是反驳不得的。

“母妃,若是我的腿废了……”朱博自己说着这话,最后便是有些说不下去了,面上浓浓的都是嘲讽,而眼底则全是阴鸷:“谁曾想我这般努力,最后竟是阴沟里翻了船呢?那伙人,甚至连刺客都算不上。”

朱博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倒还不如就真的是刺客,利索的要了他的命,倒是更好一些。

至少,不必受这样的苦,也不必面对以后这般成为废人的情况。他若是成了废人,这个太子之位……还能保得住吗?以后他又该如何?

越是往深处想,朱博便是越发的阴鸷和嘲讽。

徐熏再忍不住,蓦然又哭出声来,“都是我的过错!若不是我……”

1212.第1212章 番外墩儿篇三

朱博作为一国太子,蓦然的伤成了这样,自也是引起了不小的震荡。

朱礼的怒火虽不明显,可却是实打实的。他第一件事情是直接将京城的应天府尹直接撤了,换了人接手。其次便是将负责那一片儿巡逻的人都是直接的罚了。

最后,朱礼成立了锦衣所。交给了刘恩统管。

此机构只对朱礼负责,并不经过朝廷之手,而银钱也从朱礼私库调拨,更是不被户部掣肘。

朱礼交给锦衣所的第一件事,便是查清楚朱博被袭的这件事儿。

事实上,当时其实也是抓住了几个人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审问,便是又被移交给了锦衣所。如此倒是耽搁了一些时间。等到锦衣所来审问的时候,那些人却是已经死了一个——那个被朱博刺伤的人,便是因伤口感染死在了监狱里头。

许是这人的死刺激了其他的人,所以不管怎么审问,也都是几句话:“他们那些纨绔子弟本就该死!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倒是硬骨头。锦衣所既想严加审问,可又怕到时候人都折腾死了,反而还是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话来,便是暂且搁置一边。最后只从其他的地方去查。

毕竟这是锦衣所第一次办事,自然所有人都是卯足了劲儿要去将此事儿办好了,好以此能让锦衣所扬眉吐气。

而这一查,倒是也查出了一个叫人震怒的情况来——这样的事儿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还有两次,只是之前的两人都是选择了不去声张,只当是仇家来寻仇。

而且之前两人都是纨绔子弟,虽都出身名门,可却着实是纨绔,坏事也是做了不少。不过是仗着家中势力,能用银子解决便是都用银子解决了。

朱博那日出宫时,为了低调所以用的是普通的马车,身边也没跟太多人。不过饶是如此,却也是看得出来不是普通人,必是非富即贵的。如此一来,倒是没想到引来了这样的祸端。

这可真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朱博自己知道这样的情况时,也是顿时就心情复杂莫名——到了这一步,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必是阴差阳错的,做了别人的替罪羊了。而这样的情况,却是让他更加的消沉了几分。

朱博苦笑了一声:“这就是命么?”

命中他合该有此劫数,所以才会出了这样的事儿。以往他出宫不少次,也都是从来没遇到过什么事儿。而如今,没想到却真真儿是阴沟里翻了船……

杨云溪和朱礼都是听见了朱博这一句话。杨云溪微微一愣,随后便是皱眉道:“什么命不命的。你若因此消沉,那你便是真落了下乘了。我不管是命也好,还是运也好。你是一国太子,你若是因此消沉下去,那我却是第一个要痛骂你。就算……“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朱博的腿,杨云溪便是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就算你的腿真瘸了,可你不是将军,不需带兵打仗,你只需要运筹帷幄,与你腿并无什么干系。”

朱博愣住了,其他人也是多少有些发愣——这几日谁也不敢在朱博跟前提他的腿,更不敢说瘸这个字眼,哪怕相近的音都是不敢出口。没想到杨云溪倒是一下子就突然说出口来,还说得如此重……

就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朱礼也是颔首,看着朱博道:“太子仔细想想你母后的话罢,我却是觉得你母后这话极为在理。”

说完这话,朱礼便是拉着杨云溪走了:虽说这话是没错,可是墩儿现在这般样子,会不会听进去却是个问题,真闹腾起来,谁都不会痛快,又是何必呢?

不过临走之前,朱礼又留下一句话来:“等到查出结果,到时候此事儿便是太子你来决断罢。”

朱礼的意思也是简单,无非就是想给朱博出这一口怨气,让他发泄发泄罢了。至少不管怎么说,朱博若是亲自处置此事儿,他心头多少能痛快一些不是?痛快之后,自然是也多少就不那般消沉了罢?

出了屋子,杨云溪便是叹了一口气:“墩儿那状况,却是不大好。这才几日,人都是瘦了一大圈儿了,整个人看着也都阴郁了许多。”

朱礼自也是看得出来的,当即便是轻叹了一声:“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他正是年少意气风发的时候,这个跟头未免跌得太大太疼了,他就算就此一蹶不振,也并不奇怪。”

杨云溪摇摇头:“我倒是不觉得会一蹶不振,我只怕他性子扭曲了,到时候又变成了跟小时候那样的情况了。”

朱礼拍了拍杨云溪的肩膀:“都是命罢了。这命中注定的事儿,谁能改变呢?只盼着他能振作才是。”

“徐熏也是病了。她本就因为墩儿受伤一事十分愧疚,回去的路上又吹了风,便是一下子就受不住了。”杨云溪说起徐熏的情况,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坎,我觉得她也是迈不过去了。”

徐熏这一次是内疚自责到了极点。毕竟朱博是在去她那儿的路上出的事儿。她便是觉得,若不是她,朱博也就不会如此。

“这事儿你也管不了,便是别想那么多了。”朱礼对于这事儿也是无能为力,又怕杨云溪想得太多,到时候反而心情也是糟糕,忧思过重影响了身子,于是便是这般劝了一句。

杨云溪看了朱礼一眼,低声道出自己的担忧:“我倒是管不了这些。我只是害怕,墩儿已经如此,徐熏又这般。到时候互相一影响,墩儿情况更加糟糕我。”

“就算真这样……”朱礼苦笑一声,揉了揉眉心:“我们却也是无可奈何。”

“还有一件事儿。”杨云溪轻叹了一声,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便是又道:“如今倒是又不少的传闻,说是我弄出来的这个事儿——目的就是为了废太子。这话我倒是不在意,可是我怕到时候墩儿真信了,又生出事端来。”

1213.第1213章 番外墩儿篇四

朱礼自是知道这个事儿的,不过之前之所以并不提起,无非也是不想叫杨云溪知道,继而再让她不痛快罢了。可是没想到杨云溪倒早就知道了。既是此时杨云溪说了出来,那么他也就不再瞒着:“放心,此事儿我会亲自与墩儿说。”

他本来还是想着等到查出一些端倪来之后再和朱博说此事儿,可是如今他却是转了主意,只是让杨云溪先走一步,而他则是又倒转过去。

朱博本来已是在闭目假寐了,听见宫人的禀告声,登时就惊得又将眼睛睁开来,见朱礼果然返回来了,便是出声问道:“父皇怎的又折返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

“是有件事儿想和你说。”朱礼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态度温和,语气也是十分平和。一派谈心的架势。

朱博越发纳闷,不过却也是低眉顺目:“父皇只管说便是。儿臣仔细听着。”

“如今不少人都是再说,你受伤的事儿,是你母后一手谋划的。为的就是拉你下太子之位,好让你母后自己的亲生儿子上位。对于这样的传言,你是如何看的?”朱礼说着这话,却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味道,似乎并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但是事实上,他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来,却着实是将朱博吓了一大跳。

朱博下意识的便是觉得,朱礼这番话其实也不过是为了试探罢了。想试探出去他心头的想法,而后再作应对。

朱礼看出了朱博的心思,便是笑了一笑:“我问这话,倒也不是为了试探什么,只不过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罢了。你我父子这么多年,我倒是也犯不着试探你。你说是也不是?“

朱博便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朱礼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再一次的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儿的?”

朱博低头沉吟了一阵子,最后便是道:“此事……未必是母后所为。母后犯不着这般设计,况且以我看来,这事儿也不像是有人设计过的。只怕还是我倒霉罢了。”

朱博这样说,朱礼便是挑了挑眉,而后笑了一笑:“这么说来,你倒是也不那么确定了。不过你心头却是愿意相信你母后的,可是这般?”

朱博却是没说话了,也不知是被说中了心思,还是不愿意就此事儿多说什么。

朱礼也不勉强,仍是浅笑:“那你的腿,在你看来又如何呢?”

朱博面色微微一变,而后便是抿紧了唇。就是连手指,也是紧紧的攥成了拳头。好半晌,才听见他轻轻出声道:“我的腿,怕是治不好了。我的这个太子之位……父皇还是给别人吧。若是太子带残疾,只怕恐难被天下人接受。”

朱礼一时之间倒是也有些分不清楚朱博这是真心话还是故意在试探。他心头便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个儿子的心思,他却是有些猜不透。也不知该说父子之间隔阂太深了,还是该说朱博的心思太过深沉了。

不过最终朱礼还是一笑置之,并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朱博的肩膀道:“你只管好好养伤,待到伤好了,便是也该来上朝了。许多折子都还归你处置,你可别想躲懒。”

言下之意,便是对朱博的安抚,他这是压根不打算换太子。

朱博微微一愣,低下头去神色有些复杂。

“还有之前的事儿,我已是得了回禀了,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以后办事儿也要如此才好。”朱礼留下这么一句,便是起身走了。

朱博愣愣的看着朱礼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而后又这般低头盯着自己的腿看了半晌。末了,朱博才叹了一口气,唇角似笑非笑的勾起:“此事儿到底如何,我自是会好好的查证的。必不会冤枉任何人,可也不会放过任何人。”

朱博的声音很轻,几乎就是在自言自语。不过他自己明白自己说了什么话,那也就足够了。

锦衣所那头,很快倒是也有了新进展——这些人之所以仇恨纨绔子弟,是因为之前一件惨案。

一所学堂里,有七八个学生都是死了。起因是因为一场打火——虽然上报说是意外所致,不过如今看来却是别有隐情。这些人,都是那些学生的亲眷。

查出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事情倒是一下子就如同拨开云雾见了青天一般,一下子便是彻底的明朗了。

那些人不过是心中愤愤不平,又上述无门,所以便是相出了这样一个法子来。他们也都是普通的百姓,无非是因了常年劳作,格外健壮有力些罢了。他们倒是也不想闹出人命来,所以也不带刀枪,只用棍棒蒙头就打。

这样的法子,也不过是因为在极端的愤懑之下,借此来发泄心中的情绪罢了。至于有没有效果——却也是不知道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却也是证明了一件事情:这还真的就是朱博自己运气不好。那条巷子平日里也没人过,偏朱博就从那儿过了,便是给了那些人出手的机会。

那些人见瞒不住,便是也只得说了,原来却是在大街上时候,他们一行人便是盯住了朱博的马车。起因倒也是简单,朱博身边跟着一个小黄门,那小黄门年岁还小,所以看上去便是格外的眉清目秀,白白净净的倒像是个娈童。偏生那小黄门中途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又得了吩咐去买了一大包的点心。因了不想排队,所以多给了银子,插了队伍先买了。

所以,那些人便是觉得朱博不是个好的。于是一路跟着朱博的马车拐进了巷子。

若朱博那日不走近路,那群人倒也没有半点机会。可偏偏……

朱博知道此事儿之后,便是几乎怄得吐血。死寂一般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最终只阴寒着声音问:“那最开始火灾案呢?是谁做下的好事儿?”

无因便无果。那群打人之人,虽是可恨,却也是可怜。而最该叫人憎恨的,则是那最开始的始作俑者。

1214.第1214章 嗜血

谁也没想到的是,那个始作俑者却是胡家的小公子。说起来,和朱博倒也算是表兄弟。

这位胡家的小公子,是胡萼亲哥哥的儿子。今年堪堪十七,却是从小纨绔得厉害,又被家里娇宠着,所以从小倒是颇为有些无法无天的味道。偏他还聪明,读书倒是也厉害,所以胡家便是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盼着过了这几年之后,这位小公子能收敛些,到时候好好科举当官。

这位胡家的小公子,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去郊外游玩踏青,偶然路过那私塾,也不知是谁提的混账主意,忽然竟是想试验试验,若是私塾突然着火了,这些人会不会吓得哭叫起来。

原谁也没想真纵火,本意也就是吓唬吓唬那些孩子罢了,并不真想闹出什么大事儿来。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真真儿的就闹大了。一个火折子下去,半晌也没能点燃什么,最后干脆那位小胡公子就扯下一片衣裳来,缠在了弓箭之上,再用随身带着的酒将布料弄湿了,用火折子点燃,最后又将那燃烧的箭矢直接就一下射在了房顶上。

据说那位小胡公子的箭术无双,登时大获称赞。而小胡公子本身,也是洋洋自得。

然而这样的洋洋自得并没有维持很久。

私塾的屋顶是草铺的,加上一连几日都是晴天,那屋顶便是十分干燥。干柴遇火,几乎是一下子便是飞速蔓延开来,可偏偏屋顶上熊熊燃烧着,坐在地下的人却是都没能立刻觉察。虽也觉得不对,可是小孩子哪里有那样机敏的反应?

等到先生觉得不对,让众人赶紧往外跑的时候,却已是晚了。

整个屋顶都是轰然的塌了下来,带着烈火和浓烟,一下子就砸了下来。登时私塾便是几乎成了地狱一般的存在。

那些孩童们哭叫声,以及烈火燃烧的声音,一下子也将那小胡公子一行人吓得腿一软几乎跌坐在了地上。

因了吓得不轻,所以小胡公子倒是忘了逃跑这一回事儿。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倒是这才陡然发现,就剩下他一人了。而他则是被抓了个现行。

小胡公子当场便是被绑了,在知道结果后,那些村民几乎是险些将他打死。若不是也有人见他应该身世不凡,只怕他也等不及送官就被打死了。

可是送了官,最后这件不算小的事儿却是就这么被压了下来——最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这么的没了下文。胡家给每一户人赔了二百两银子,便是再无什么表示。

再去官府问,却是被人直接打了出来。如此几次之后,那些失了孩子的人也就彻底的灰了心,不再寄希望于官府,而是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

结果却没想到,朱博却是因为这个伤了腿,甚至要留下残疾。

朱博在得知了这个真相之后,心中是如何想的众人虽不知,可也能猜出几分来。

毕竟谁也没想到,酿成这样结果的起因,竟是如此荒诞!

别说朱博受不住,就是朱礼也有些受不住,面上阴沉良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云溪同样也是只觉得荒诞不经,可是看了一眼朱博的腿,她却是只能苦笑一声,试探着开了口:“事已至此……”再想也是于事无补,毕竟已是发生的事儿不可能再重新来过。当下还是得振作起来才是

只是刚开了个头,她却是又根本说不下去了。

朱博却是面上白如金纸,好半晌有了动作,却是眼睛木讷的转动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张口,外头“哇”的吐出了一口腥红来。

登时所有人都是慌了神,杨云溪忙厉声叫太医,而其他宫人扶朱博的扶朱博,去叫人的叫人,一时之间兵荒马乱的,全然也没了素日里的摸样。

就是朱礼也是有些发慌。上去一把抓住了朱博的胳膊,厉声斥道:“多大点事儿,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真觉得委屈,将那胡家抄家凌迟又何妨?这般糟蹋自己身子是干什么?”

杨云溪看着朱博脸色难看,又是木木愣愣似乎整个神魂都不在身子里的样子,她怕朱礼这话再让朱博难受,便是伸手拽了一下朱礼,强行将朱礼拉了出去。

待去了外间,杨云溪也是忍不住,劈头盖脸的便是训了朱礼:“他才多大?素来又是心思细腻敏感的,他这会子正难受呢,你说这话刺激他做什么?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回头真出了什么事儿,我看你又该如何!“

朱礼阴沉着脸不言语,不过这态度倒也不是冲着杨云溪去的,而是冲着胡家去的。等到杨云溪说完了,他这才道:“我倒是没想到,胡家竟是这般能耐了。看来这两年对他们松了些,他们便是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云溪揉了揉眉心,颇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声:“胡家知道这事儿之后,怕也是吓得不轻——他们只以为是个小事儿,遮掩遮掩就过去了。谁知竟是扯上了墩儿。他们本还费尽了心思去讨好墩儿,可如今……胡萼处心积虑生了墩儿,胡家则是阴差阳错的害了墩儿。这事儿看着……到真是有些宿命之感了。”

可不是宿命么?只是胡家除了当初立下墩儿为太子的时候出过力,其他时候又何曾出过什么力?如今倒是好……

“也怪不得墩儿心里头怄气——这两年,他和胡家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私下也有些来往。”朱礼同样也忍不住揉眉心,整个人都有些无力的坐在椅子上:“朕的太子就这么缺了腿成了残废,起因却是如此……朕都不知该恼还是该觉得可笑了。”

这一切阴差阳错得叫人有些只忍不住感叹一句造化弄人。

起先众人还觉得这一切可能是和杨云溪有关,这下可好,只怕天底下的人知道这个事儿,都要骂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了。胡家作下的孽,几乎是没有丝毫缓和的就报应在了朱博这个有胡家血脉的太子身上。

“此事儿既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杨云溪斟酌了一阵子,最后到底又反过来劝说朱礼:“只是真为了这个要抄胡家,还要凌迟却也是站不住脚。万一墩儿他一下子情绪上来,你却也别纵容——毕竟到底不是普通的恩怨情仇,事关朝堂,还得仔细斟酌才是。”

朱礼应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之后便是又进去看朱博。

太医赶到之后,替朱博下了针,朱博情况倒是好些了。至少是没之前那样的木楞得连神魂都似没了,眼底也有些神采了。虽然整个人还是阴郁的,面色也是惨白,可是到底也叫人放心了不少。

朱博看见了朱礼,忽然一下子就动了起来,死死的看着朱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么一句:“父皇,此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果真是胡家——”

“锦衣所办的第一件差事,你觉得他们敢不敢拿着这个事儿开玩笑?证据都封存在锦衣所,你若不信,也可前去查看。”朱礼看着朱博那样,倒是有些不忍再看了。

虽知道朱博必是不可能如同这些年来表现出来的这般纯善温和,可是这会子看着朱博阴沉着脸色,眼底满是狠戾和嗜血的模样,朱礼却还是心头微微惊了一惊。只是更多的,却还是觉得不好受。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朱博一直都是十分优秀的,这么多年来,对于这个大儿子,纵然感情上不如小虫儿他们几个,可是也比许多冷漠的父子好上许多了。

而且,朱博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眼看着朱博如今能帮他处理政务了,冷不丁冒出这么一件事儿来,别说朱博一时之间心头难以接受,他也是一样觉得难以接受的。

心头的愤怒自是不必说的,朱礼也能体会那种暴虐到恨不得将胡家上下全都凌迟的感受,只是到底他是皇帝,很快还是只能叹了一口气,“我知你心头不好受。可是这事儿……只能说是天意。你唯有接受。至于胡家……等你好起来,咱们再行商议如何处置罢。”

然而朱博一听这话,却是立刻咬牙切齿道:“我要他们都死!胡家上下都去死!此事不需商议!“

朱博此时倒像是真疯了。此时少年的那种青涩俊秀倒是全然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了阴沉狠戾,以及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狂。

朱礼皱了皱眉:“也得等你好起来再说此事儿。毕竟急不得。”

朱博蓦然不再挣扎,定定得看着朱礼,好半晌才轻笑了一声,那种笑声古怪而扭曲,叫人看了只觉得心底不舒服。而后,便是听见朱博如此问了一句:“如果今日换成是小虫儿或是阿石遇到了这样的事儿,父皇还会说这话吗?”

朱博的这话,意思其实已经很明显。而这些东西,则像是一柄大锤,狠狠的砸在了朱礼的身上。

朱礼面上一凝,整个背脊都是僵硬了。微微眯起眼睛,他威严而凌厉的看着朱博:“作为大哥,你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叫我开了眼界!”说完这话,朱礼也是恼得一甩袖子便是走了。

朱礼也是气到了。

(之前发错了,现在改过来了,之前订阅过的亲们,这会子再看是不会再扣费的T-T,大过年的,阿音又来卖蠢了。臣妾深知自己罪大恶极,不敢奢望各位大王原谅,已是去墙角面壁思过去了!臣妾罪该万死,请大王们痛骂臣妾罢!臣妾实在是蠢出了新高度……)

1215.第1215章 番外篇墩儿

朱礼一摔袖子走了,紧接着屋里则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杨云溪虽然也有些不大痛快,可是到底却也知道此时朱博这般必是心情不好,她着实也没必要计较那么多。所以沉吟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安抚:“都在气头上,太子也别将你父皇的话放在心上。出了这样的事儿,到底他心里也难受。而且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想来却是比我更明白,这朝堂之上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样一回事。”

谁知她倒是好心,可是朱博却是并不领情。朱博好半晌也是没说话,最后倏地一眯眼睛微微的笑了。只是那笑容让人看着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只听得朱博轻声反问杨云溪:“母后的话倒也是在理。不过儿臣却是有一句话想问问母后,不知母后可否替儿子解惑?”

杨云溪一怔,也不知朱博想问什么,不过还是点点头:“你问。”

“儿臣变成这样,母后有没有一点点的高兴和幸灾乐祸呢?”朱博一直挂着那个叫人不太舒服的笑容,而后问了这么一句话。他的声音虽轻,可是却清晰,屋里所有人都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杨云溪却是被朱博这话惊得几乎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她也是忍不住沉了脸,出声呵斥道:“太子这是什么混账话?太子想说什么只管说便是,犯不着这般兜兜转转的!只是本宫却是自问没有半点对不住太子你的地方,太子你再说这样的话,还请三思才是!”

这般痛斥了一番之后,她倒是也消气了几分,当下便是又缓和几分,冷声道:“太子如今心情不好,本宫便是不计较这些了。本宫还有些事儿,便是不多留了。太子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人来说。”

说完这话,她便是转身就走。心头只觉得朱博是变成了一条疯狗,见着人就咬,根本就就已是完全失去了理智。

结果一出屋子,朱礼倒是还没走,还在外头等着呢。显然朱礼刚才也是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脸色很是难看。

杨云溪瞧着朱礼这样,顿时也来了委屈。不过到底也不是小姑娘了,这样的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后自己缓了一缓之后,她这才又拉了一下朱礼,轻叹了一声道:“罢了,咱们也没必要和他计较。他还是个孩子呢,此时心里难受,便是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发泄。只是……到底多少我也有些失望罢了。”

她以为这么多年下来,纵然朱博不能对她有任何的母子情谊,可是到底也该明白她并没有恶意,对太子之位也不曾有过觊觎这个道理才是。可是现在看来……倒是她这个成年人太天真了一些。

有些东西,纵是再怎么去改变,那却也是改变不了的。

这种感觉并不好。像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将表面那一层遮掩都撕碎了扒开了,然后将内里残酷的真相直接血粼粼的呈现了出来。

杨云溪叹了一口气。心头却是想起了一句话:狼崽子就是狼崽子,怎么也是喂不熟的。

只是这话她却也是明白,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了,且不说朱礼怎么想,只说这样挑拨他们父子之间感情的行为,便是根本就不该有。

朱礼纵是她的丈夫,是她孩子的父亲,可也是朱博的父亲。她就是再不喜欢朱博,不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却也不能做那样的事儿。

朱礼也是心疼杨云溪,伸手拍了拍杨云溪的背脊后便是叹了一口气:“却是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