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熠听着,偶尔接一两句,也不表态。然后去了洗手间,催吐,对着马桶倾吐完毕,去洗手,抬头看镜子里,眼圈微红。

他扯了纸巾擦手,淡漠地笑笑。

回来后,老胡醉意更浓,又谈起风月,坦言做销售这行,应酬多,诱惑多,曾经没把持住,被外面的妖艳贱货们骗钱骗粮……

周熠啼笑皆非,除非要拿来作文章,否则他对别人私生活并没兴趣,不由走了会儿神,听到一句:“虽然也搂一搂,捏一捏,但看得出,只是逢场作戏,年纪轻轻,有这份克制,不容易。”

他这才怔了下,想起前几天跟老胡陪客户,KTV里那档子事儿。

老胡八卦兮兮地问:“长这么帅,有女朋友了吧?”

周熠想了想,“目前算单身。”

老胡噗嗤笑了,一副了然状:“不老实啊。”

周熠也笑,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别误会,这意思是,身边没人,心里有人。”

***

终于结束时,已是半夜,老胡脚步踉跄,荒腔走板地哼着“心上人啊心上人,离别在那深秋,相聚在缠绵梦中……”周熠帮他叫了车,并目送车子离开。

风止了,夜空中高高悬挂着一轮模糊的白月亮。

路灯的光也是白惨惨,敷衍地照着路面。

周熠方向感不错,来时虽然也一顿好找,回去时却熟门熟路,他手插大衣口袋,闲庭信步地走着,路灯下更显挺拔,也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不多时,身后响起马达声,越来越近。

周熠侧身让路。

越野车在他身边稳稳停下,副驾门从里推开,周熠坐进去。

刚才宁小宇把他送到地儿,就自己玩去了。他年纪轻,玩心重,最大嗜好就是网游,能不吃不喝地在电脑前鏖战三天两夜,越玩越精神,然后再一气儿睡个两夜三天。新闻里经常报导的猝死网吧的就是他这种玩法。好在他不是纯宅男,除了网游还有点别的小爱好。

周熠问:“玩得不错?”

“相当不错。旁边坐了个萌妹子,老崇拜我了,还加了微信。你呢,吃得怎么样?老狐狸都跟你谈啥了?”

周熠揉了揉太阳穴:“的确是个老狐狸。”

宁小宇眉头一拧:“我去,还真是鸿门宴?早知道我该跟你一起去。”

周熠失笑:“那不是耽误了你的艳遇?”

宁小宇认真道:“艳遇啥时候不能有?咱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

周熠打个哈欠,“眯一会儿。”

今晚喝的据说是老板自酿的酒,后劲不小。

宁小宇年纪不大,却是个老司机了,这会儿路况也好,车子开得很稳。沉寂片刻后,周熠忽然出声:“想什么呢?”

宁小宇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儿?”

周熠闭着眼答:“直觉。”

“……”

宁小宇老实道:“我是担心你,这帮做生意的老小子都是人精儿,天天琢磨人,杀人都不见血的……”

周熠眼皮掀开,眸色被飞驰而过的华灯映得忽明忽暗,他自言自语:“不见血的玩法儿,才更刺激。”

到了何家大门口时,周熠坐直了,问:“马上就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宁小宇吊儿郎当道:“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啊。”

这话有点儿熟,可惜周熠脑袋还有点沉,又听这小子嘀咕:“我想要个媳妇儿。”他气笑,“毛还没长齐就惦记着媳妇儿了,我他妈还没有呢。”

宁小宇反驳:“你是不稀罕有,想要的话一百个都有了。”

周熠骂了句:“艹,那我还要不要肾了?”

宁小宇长吁短叹:“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周熠已经下了车,“再啰嗦,礼物没了啊。”

他随手抛出一样东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宁小宇果断出手,敏捷抓住,摊开掌心,是一串钥匙。

沉甸甸,亮晶晶,簇新的。

宁小宇大喜:“送我一套房?”又说:“婚房?”

周熠轻描淡写道:“在古代,男人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年,这是间门市,地段不错,面积也够折腾,你不是一直想开家汽配店么。”

宁小宇傻掉,眼底渐渐发亮:“这礼物也太大了,大的我都要接不住了,”下一秒却是一把抱住周熠大腿,仰着脸,作泫然欲泣状:“哥,你对我太好了,小弟无以回报,干脆以身相许吧,你也别涝死,我也别旱死了……”

周熠一阵恶寒,顺势踹他一脚:“谁他妈稀罕你的身,我是大股东,租金也只交了一年,你看着办,年底要是没钱分,可就收回来了。”

宁小宇激动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不要啊,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往回要就太不仗义了,哥,你是我亲哥,你放心,我绝不辜负你……”他反应过来:“才交一年,一年能挣钱吗,亲兄弟啊,要不要算这么清啊?”

人已经要进门了,宁小宇还没演过瘾:“好哥哥,真不需要侍寝?”

周熠不耐地挥手:“赶紧滚蛋!”

***

周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床上,手脚姿势豪迈又销魂,被子只盖到小腿,都要踢到地上了。看窗外黯淡的天色,一是分辨不出清晨还是日暮,从枕边摸过手机,还好,是早上,只是阴天而已。

闻见什么味儿,朝床头一瞄,是一只保温桶。

青姨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居然一点都没觉察。

这什么破酒,加了蒙汗药吧?

他骂咧一句撑着起来,摸过手机看一眼,下床去冲澡。

洗漱完出来,打开保温桶瞧了瞧,并不陌生,最近隔两天就喝一顿,醒酒汤。汤还温热,他在心里感谢了一番“汤婆婆”,咕嘟嘟喝完,胃里舒坦,脑子也清爽几分,也许是心理作用。

他换了衣服,要去活动一下筋骨。

健身室有人。

还是个稀客,在跑步机上呼哧呼哧的。

她今天穿一套黄黑拼接的运动衣,不爱运动的人倒是有好多运动装,衣型修身,显得腿特别长,腰特别细……

周熠的记忆像磁带一样,忽然自动翻了个面儿,一下子跳到N年前。

高中体育课上,达标测试,男生们刚跑完一千米,女生八百米就开始了。一伙人故意滞留在操场,一哥们儿就指了跑在前面的班花问他:“打一物理名词,知道是啥不?”另外几个嘿嘿地笑,笑得十分猥琐。他收回视线,语气特别淡定:“不就是波动吗。”

唰啦,又翻回到现实中。周熠再看过去,只能说,波幅略小。又黑又黄的,不就是只小蜜蜂吗?还是只细腰蜂。

周熠收回遐思,从柜子里拿出毛巾,往肩头一甩,回手甩上柜门。

柜门关上的动静有点大,何唯戴着耳机都听到了。她摘掉一只耳机,跟他打招呼:“Hi,钢铁侠。”

见周熠愣着,她得意道:“怎么样?比你给我起的强多了吧。”

“没看出来哪儿强。”

周熠撇撇嘴,走向墙角的一组综合训练器,同时活动着手腕,又听她问:“醒酒汤喝了?”

他手一顿,听她继续:“你睡得可真够死的,叫了几声都没听到。”又啧啧两声:“还说梦话呢。”

周熠看她:“说什么了?”

何唯下巴一扬,“不告诉你。”

每次看她做这个动作,周熠都特想用手擒住她的下巴,小样儿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炫耀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么?

他忽然记起,昨晚好像做了个梦。

大概是因为宁小宇那句“想要的话,一百个都有了。”他梦到了土耳其的后宫,地毯,水烟,极尽奢华,当然重点是那成群结队的绝色女奴,性~感妖娆,风情入骨,各有绝活儿……那什么,幸好他是趴着睡的。

周熠深吸一口气,大清早的思维太活跃,这样不好。

又想起来,昨晚上老板介绍某个汤时,说加了杜仲和巴戟天,强筋壮骨,补益肝肾,适合压力大的人群。妈的,这不就是壮阳么。

问题是,他这年龄,这体格,根本不需要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2019.11.5

这两天事多,更新晚,用上草稿箱之前,只能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更,望包涵。

杜仲巴戟天什么的,这一段的去留,没想好,先放着,明天再说吧。

第12章 心猿意马

何唯调成走步模式,匀出力气讲话:“那个宁小宇是你小弟?那么护着你。”

周熠正在做热身,拉筋,舒展,呼了口气才纠正道:“什么小弟,说的跟黑~社会一样,就是朋友。”

“听他说话有东北口音,你们是在哪里认识……”

他打断:“你什么时候改行当居委会大妈了?”

那边终于消停,周熠也挥去杂乱的心思,开始专注做肌肉训练,扩胸、推胸、高低拉、双杠、曲腿等一整套下来,累得酣畅淋漓,宿醉感彻底消失。

起身时,发现何唯还没走,又跑去镜子前,手里多了副粉色小哑铃。

再看她照镜子的样子,也不知是在矫正动作,还是在臭美。

其实,何唯是在脑补自己练成金刚芭比的样子,又想到拥有一双健硕肌肉腿的春丽,她中二时期还COS过那个发型,皮皮佳看了照片说,还差两个风火轮……思维发散得正欢,镜子里多个人,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他走到她身后站定,看得她有点发毛。

周熠看了会儿拧起眉头,问:“你想练什么?”

“啊?”何唯一愣,“练臂力。”

“哑铃不就是练手臂的吗?”

周熠顿一顿:“还可以练胸肌。”

“……”

“发力的时候吐气,回落吸气。你做反了。”

何唯听了他的试着做两下,觉得很不习惯:“那样容易一点,这样怪别扭的。”

“想容易的话,还不如回床上躺着。”

“……”

何唯不甘被他小觑,心里默念要点重来几遍,想到陈嘉扬说他工作变动频繁,又问:“你以前做过健身教练吗?”

“没有……干嘛这么问?”

她小声嘟囔:“那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对不对。”

周熠抱着膀子,在镜子里与她对视,不紧不慢道:“等用你的方法坚持练了一个月,发现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时,大概就知道了。”

何唯被噎住。

周熠笑一下,又说:“手腕别转来转去。”

“我没转。”

周熠“啧”一声,“顶嘴倒是一个顶俩。”

说着一伸手,握住她右手腕,带着她一起放下,再举起,像慢动作一样,示意她去看镜子里的运动轨迹,同时解说:“看到没,这才叫‘没转’。就你刚才那练法,迟早受伤。”

何唯在女生中已经是高个儿了,可是周熠站她身后仍高出不少,她猜想他应该比陈嘉扬还高个一两公分。但她很快就觉出不对,头皮微微发麻,是他呼出的气息吹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不仅如此,两人之间虽然有距离,但她的后背还能感觉到他散发的热力,很强烈,也许是刚刚运动了的关系。还有汗味儿,混杂着淡淡的香皂味道,男性的雄浑之中又多了几分清新。

何唯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就听他问:“我说什么了?”

“啊?”她呆了几秒,努力回忆他刚说过的动作要领。

他问的是却是另一问题:“梦话。”

“……你管我叫妈。”

这回轮到周熠傻眼,眼神变了变,说:“你占我便宜?”

何唯想反驳,谁又稀罕了?再说又不是头一次。

但想到他当时半边脸埋在枕头里,皱着眉嘟囔:“妈,我头疼。”像小男孩撒娇,她当时差一点就去揉一揉他的脑袋了。都要被他激发出母性了,真讨厌,她还没当够少女呢。她视线瞥向被他捏着的手腕,反问:“到底谁占谁的?”

周熠松开手。

“按照我刚才教的,左右各做二十次,然后就结束。”他听到自己一板一眼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

可他虽然移开了视线,有些细节仍在眼前。

她扎了个丸子头,芭蕾舞演员那种,很挑人的发型。后颈上有细密的汗,些许碎发被濡湿,贴在白皙的肌肤上。还有似有若无的香,像洗发水,又像是女孩子独有的体味,很淡,却撩动神经。

周熠借着去拿水的动作,换了个稍后的位置,喝了两口,看她挺乖地按他的要求一下下练习,问:“怎么忽然想起练这个了?”

何唯立即苦脸:“要干活啊,每天扛几十斤重的胶泥,还得往地上摔,老板抠门,不肯用机器……”

“不是给工资吗?”周熠接道。

言外之意,那就得干活呗。

“就那点儿钱。”何唯忍不住吐槽:“我一个学长,刚进工作室没几天,就累出腰肌劳损了,挣点儿钱还不够看病的呢。我就更惨,还要举喷壶,不停的按按按,喷喷喷,手指头都要僵了。”

周熠一挑眉:“举喷壶?”

“做大型泥塑时用的泥成本低,但是硬,为了防止干裂……”

“明白了。”周熠点下头:“就跟你们女人的脸一样,要保湿。”又带了分不屑说:“大男人干点活儿就腰肌劳损,也太不济了。”

何唯刚要反驳,就听他问:“多少下了?够了吧?”

她一呆:“你老打岔,我忘了数。”

周熠笑:“这也能怪到我头上?明明是你定力不够。”

“就怪你。”

三个字紧跟着他那句,明显的没过脑子,声音很轻,像个软糯的小尾巴。

被宠惯了的女孩子,习惯撒娇,周熠又喝了口水,心想,不知道她现在是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她的这点转变,上次跟他要礼物时他就发觉了。

何唯话一出口,也反应过来,她是爱撒娇,但是只限于家人,唯一的特例,是陈嘉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