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会演变成,全球时尚重心的迁徙、无数经典品牌的轰然倒塌、欧洲目前时尚工业的摧毁、蓝血骄傲的不复存在、整个行业彻底的洗牌。

所以他过了许久许久,才缓缓出了一口气,说:“让我…再考虑一下吧。”

在回去的路上,加比尼卡一直在沉默,闭目养神。

众人讨论着叶深深的事情,有人问:“加比尼卡先生觉得,努曼先生会不会改变主意?”

第198章 春水 3

“无论会不会,他最终都只能放弃那个叶深深。”加比尼卡的声音低低的,却不容置疑,“因为,叶深深现在已经引发了业界的集体关注,背后几股大势力对于她的阻击,才刚刚开始…就算努曼想坚持,他也绝对扛不住这个压力,只能丢开。”

众人沉默了片刻,然后有人问:“这么说,叶深深是肯定要失败无疑的?”

“肯定。”

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有人若有所思。

车上的电台正在播放着新闻,主持人轻快地说:“塞西莉亚王妃正在宫中召开记者会,宣布已经怀孕三个月。”

加比尼卡随口说:“宣布了?我记得她穿的应该是薇拉设计的服装,我还没看过那件设计呢,上直播看看吧。”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来了兴致,纷纷打开直播视频页面,观看新闻。

画面上是身穿深蓝套装的皇室发言人的身影,难得带着笑模样:“皇室医生一小时前刚刚给王妃做过检查,目前胎儿状况良好,正在母体中健康发育。王妃的身体很不错,每天严格按照营养师的配比进餐,也坚持每日做孕期瑜伽,希望腹中的孩子能健康成长…”

镜头终于拉到了走出来向众人打招呼的塞西莉亚王妃的身上。

视频前观看的众人都愣了一下,车内一时都没人说话。

因为,王妃穿的衣服,不是薇拉的风格,肯定不是。

王宫的发布会现场,在千年不变穿着冷色套装的发言人之中,塞西莉亚王妃款款走到镁光灯前,抬手微笑着向众人打招呼。

平生第一次,这位总是穿着黑白灰之类稳重色调的王妃,穿上了一件春水般潋滟的礼服。碧绿苍翠的天鹅绒,像春日绽放新芽的雪松,虽然生机勃勃却略显厚重。但在浓厚的苍绿裙裾之上,是露肩的双袖,袖子由淡如春雾的薄纱制成,两种不同料子因为相同的颜色而异常和谐地相融在一起,拼接的弧度是柔和的弧线,既像泉水流淌,又像春草轻拂,更像春日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在阳光下苏醒萌发的春树。

北欧严寒的冬日,只因为这一件裙子,便显得春意盎然,王妃身边所有的景物也显得格外鲜明。

三个月,其实塞西莉亚王妃的身材还没有任何异常,这件裙子也根本不像其他孕妇装一样,有意强调腰部的宽松曲线。但塞西莉亚王妃穿着它站在人前,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她孕育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幸福感。

春日蓬勃的气息,萌芽生长的微妙感觉,温柔的幸福与从容的岁月,在这件温暖的裙子上流溢而下,蒸腾着向面前、向屏幕前蔓延,让所有人看到她散发的难以言喻的光辉。

不需要身材的变化、不需要言语的表达,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明白,这个一贯高贵地生活在王宫中的女子,迎来了自己人生中另一个阶段。

在她穿上这温和柔软的春日礼服的一刻,她成为了一个普通的、幸福的、充满希冀的母亲。

在现场一片低低的赞叹声中,快门的声音此起彼伏。静止的和动态的画面上,这袭春水般的礼服伴随着塞西莉亚王妃的身影迅速地扩散到全世界,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也让这个寒冷的北欧之国从这一刻起迎来了小小一波生育高峰,因为有无数人被这和煦温暖的幸福感染,开始了对自己未来的小生命的期望。

叶深深又上了热搜。

但这一次与前一次的待遇大相径庭。

前次是动物保护事件,伴随的是谴责、挖苦、讽刺和咒骂。而这一次则是伴随着王妃的礼服而再一次刷新了人们对她的印象。

塞西莉亚王妃卖了她一个大人情。在记者会的最后,有人提问,王妃的这件礼服是如何选择的,好像与她平时给人的印象不一致。大部分问题由王宫发言人代答的塞西莉亚王妃,此时却居然主动说道:“这是Senye为我而特意设计的衣服,她是一个女设计师,所以才会如此理解我,懂得我作为母亲的意义。其实刚看见这件衣服的时候,我和丈夫都是惊讶的,觉得它似乎不适合我以往塑造的形象。但在试穿之后,我的丈夫对我说,就是这件了。”

她说着,在镜头前笑得温柔而从容,不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端庄的笑,也不是那种礼节性的标准笑容,而是真正能让人看到她内心盛开花朵的笑容。

“这是我人生中最重大的改变之一,我从此将进入全新的阶段,拥有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和这件衣服要表达的一样,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全新的、前所未有的,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正充满期待地,迎接幸福的到来。”

Senye,这个词立即就进入了热门搜索之中,可惜所有人都是一无所获,对这个完全陌生的名词束手无策。

“我也没想到啊…”叶深深看着被网民甚至报刊热烈讨论的“Senye到底是什么”的话题,有点无奈又有点兴奋地对顾成殊解释说,“我只是因为刚刚试制了第一批Senye深叶的标签,所以就随意地缝在内衬中了,没想到王妃居然会注意到,还提前跟人宣布了。”

顾成殊从容道:“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这意味着我们马上就可以着手安排品牌发布事宜了,同时也能给市场造成‘看得见却得不到’的饥饿感,对于深叶品牌将来的成功绝对有巨大的促进作用。”

“嗯!”叶深深兴奋地点了点头,然后探头看着厨房内,问,“晚上吃什么?我们一起做饭吧?”

“不做。”顾成殊拣了个苹果递给她,说,“先吃点水果垫垫肚子,我约了艾戈和沈暨今晚见面,请他们吃饭。”

叶深深眨眨眼,然后才幸灾乐祸地问:“你要见艾戈是…”

“没错,我是个一到期限就马上要连本带利收回来的人。”

叶深深看着顾成殊脸上和自己一样的笑容,心想,顾先生你太让我失望了,怎么和我一样,也会露出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啊!

艾戈的脸色很难看。

非常难看。

简直要去死一死的那种难看。

但是他还是坚强地赴约了。身边是强自压抑却依然难掩窃喜的沈暨。

沈暨一看见叶深深就扑上来紧紧拥抱她,语无伦次地说:“深深,你太棒了!真的真的真的太棒了!”

叶深深兴奋地和他抱在一起,两个人都开心得差点又蹦又跳起来。

顾成殊和艾戈在旁边看着,却心照不宣地没有打扰他们。

直到兴奋的热潮过去,四个人坐下,沈暨一边点菜一边还在说:“深深,你肯定不会知道,无聊打开手机忽然发现我们商量后并未公开的品牌名已经上了热搜的刺激!我当时差点得心脏病了!”

艾戈脸色铁青,一顿饭吃下来连刀叉都没怎么动过。三人都很理解他,毕竟,无论谁在马上就要开始裸奔之前,都会吃不下饭的。

沈暨说:“尤其吃多了导致小腹微突,到时候衣服一脱,会被人诟病身材的。”

顾成殊说:“吃完就跑确实对身体不太好,建议饭后休息半小时再开始。”

叶深深说:“赞成休息半小时,我们赶紧把相机手机什么的都充一下电,争取拍到最好的角度,毕竟要发朋友圈的。”

艾戈咬牙切齿一字一顿:“谁敢发照片?!”

叶深深和沈暨立即缩了头,不敢再说话。

只有顾成殊不为所动,对艾戈说:“是这样的,为了一个赌局而飞去王宫草坪裸奔,我们觉得太浪费时间了,所以现在找了个替代的地方,就在这家酒店门口草坪,大小设置什么都差不多,你满意吗?”

艾戈沉默了片刻,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满意。”

顾成殊也很满意:“那么,走吧。”

这个草坪果然和王宫门口的很像,就连中间的圆形大喷水池也差不多大小。

到了这步田地艾戈也不再垂死挣扎了,他一边脱衣服一边沿着草坪往里面走。这么冷的天气,艾戈却仿佛毫无感觉,先扯掉了自己的手套,再甩掉了外面的大衣,然后解掉了围巾,很快又脱掉了里面的马甲和衬衫。

在脱掉长裤的那一刻,他狠狠瞪了叶深深一眼,眼中怀着刻骨的仇恨,让叶深深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不过,反正叶深深也从不奢望他会给自己什么好脸色,所以她朝他眨眨眼,故意把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腹肌上。

天色已晚,草坪外的灯光远远映照过来,清楚看见他的肌肉线条,叶深深觉得真是不错。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顾成殊,忽然之间遗憾起来——上次喝醉了,没看清顾成殊的全身上下啊…

第199章 春水 4

顾成殊瞪了她一眼,忽然抬手一拉她,手掌在瞬间刚好遮住了她的眼睛,所以她居然没看到艾戈脱掉内裤的那决定性的一刻。

等顾成殊的手掌移开,艾戈已经裸身扑入了水池中,绕着大水池开始游一圈。

沈暨目瞪口呆:“草坪内圈…也算一圈吗?”

顾成殊似笑非笑地抱臂看着还在游着的艾戈,说:“算吧,他都这么拼了。”

一圈游完,艾戈抓过水池边的内裤在水下穿好,然后浑身僵硬地爬了出来。

沈暨挺想幸灾乐祸一下的,但看艾戈脸上阴沉惨白的模样,只敢朝叶深深吐吐舌头,做了个好可怕的表情,然后赶紧狗腿地跑去给艾戈捡衣服去了。

艾戈头发上还在滴水,他把衬衫和大衣随意裹在湿漉漉的身上,然后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深深,问:“再赌一次?”

叶深深忍住脱口而出的“好啊”,谨慎地问:“赌什么?”

“我赌你一年之内身败名裂,被驱逐出时尚界,黯然离开!”

叶深深不敢置信地盯着艾戈,咬紧了下唇。

艾戈在愤恨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此刻也感觉到懊恼。他悻悻地抓过沈暨手中的围巾和手套,一字一顿地说:“我当然懒得对你下手,但在我看来,你一步步走下去,下场只可能是这样,所以——敢赌吗?”

叶深深长长吸了一口气,竭力想让自己从那种可怕的感觉中挣脱出来。

沈暨神情惶急,看看艾戈又看看叶深深,可面对这种僵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在片刻的死寂之后,顾成殊的声音淡淡传来:“赌了。”

叶深深惶惑茫然地抬头看顾成殊。

顾成殊抬起手,轻轻地覆在她的头顶上,就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一如既往,不曾变化。

“赌注呢?”顾成殊异常平静地看着艾戈,问,“如果深叶大放光彩,深深创造了空前成功的品牌,那么你又准备如何呢?”

艾戈咬一咬牙,竭力控制自己因为寒冷而不停颤抖的身体,狠狠地说:“我绕安诺特总部裸奔三圈!中午十二点,随便参观,架设摄像机!”

叶深深、顾成殊和沈暨都被艾戈这空前的决心和疯狂的赌注惊呆了,一时竟无法回答。

“而如果叶深深输了,那就由你,顾成殊,围绕伦敦金融城裸奔,直到被警察拦下!中午十二点,架设摄像机!”

顾成殊怔了一下,脸上开始露出难看的表情。

为什么艾戈敢下这么狠的赌注?

他的底气来自于哪里?深深将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风浪?

他们的力量,足以面对艾戈口中揭示的,这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吗?

还没等他考虑清楚,叶深深已经开了口,说:“我不同意这个赌注。”

她走到艾戈面前,打量着他全身滴水寒战不已的模样,说:“我已经看过你裸奔的样子了,下次再看又有什么意思?所以我提议,更换赌注。”

艾戈死死盯着她,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说!”

“如果我赢了,一年后我没有身败名裂被逐出时尚圈的话,那么我要沈暨到深叶任职,至少,做不做你的助理是他的自由,不用再受制于当初对你的承诺。”

沈暨没想到她的要求竟是让自己得到自由,不由得愕然感动,怔怔望向叶深深。

叶深深则朝他微微一笑,在远远照来的灯光下,她的面容在微黄的光芒中显得更加温暖,眉眼弯弯,唇角上扬,毫无惧色。

沈暨的眼前,如同电光一般闪过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小巷子中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他的模样。

那时候她被灯光照亮的眼睛,和现在一样清澈明亮。

只是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了,就算面对艾戈这样的挑衅、面对着险不可测的未来,她也依然可以坦然面对,毫无惧色。

“所以…”叶深深向沈暨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又转头去看艾戈,“你的新赌注呢?”

艾戈狠狠地脱口而出:“三十年!我要让沈暨,外加顾成殊,给我当满助理三十年!”

叶深深真是万万没想到艾戈丧心病狂的程度,沈暨也就算了,他竟然连顾成殊都敢剥削!

“至于你…”艾戈是真的冻得不行了,他一手拢住自己的大衣,一手捏住叶深深的下巴,咬牙切齿地说,“到时候我要是心情好,收你到办公室做清洁工!”

他丢下三人,转身大步向停车场走去。

“清洁工?”叶深深揉着下巴,对着他的背影不甘示弱地大喊,“等着吧,总有你跪求我去安诺特做设计总监的一天!”

世界上要是有个人比艾戈更愤恨,那么大概就是郁霏了。

打开自己的主页,网页上方是置顶热门话题“塞西莉亚王妃身穿神秘设计师Senye礼服,表达对皇室新成员的期待”。

下方是郁霏前段时间发的话题:“能得到塞西莉亚王妃的信任并受委托设计重要服装,是我职业生涯的无上荣幸,谢谢大家对我的关注!”

虽然并没有人记得这条信息,也没有人把它挖出来说什么,但郁霏还是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像是被人狠狠打过一样。

她气愤地操起鼠标,准备删掉这条打脸话题。

后面有人伸出手,将她的鼠标按住,拿了过去。

莫滕森站在她的身后轻佻地笑道:“我伟大的设计师,为什么要删自己说过的话?”

郁霏闷声不吭,靠在椅子上深呼吸。

他瞥了网页一眼,笑道:“Senye…这名字一听就很熟悉啊,你想到了谁?”

郁霏勉强压下自己的急促气息,说:“就是你想的那个人。”

他的声音也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惜:“喔…你的死对头,把你的前男友抢走,把你在时尚界第一次光芒万丈的露面给抢走,现在又把你给塞西莉亚王妃设计重要礼服的伟大成就给抢走了。”

郁霏死死盯着屏幕上的Senye,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别删了,王妃总会穿上你的衣服的——虽然不是在这么万众瞩目的时刻,但如果平常的时候穿了被拍到呢?到时候你再把这条翻出来,给自己找回面子吧。”莫滕森把手中的鼠标一丢,脸上又挂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话说回来,看你的样子,是不是又在酝酿坏水,准备和叶深深决一死战了?”

“和她决一死战的人不是我,但绝对会让叶深深彻底失败,身败名裂被驱逐出时尚界!”听他提起这个,郁霏又忽然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叶深深凄惨的下场,令她无比快意,“快了,很快就是她的死期了!”

莫滕森看着她扭曲的笑意,无奈歪身靠在她的桌上,说:“亲爱的,我得跟你说件事,我觉得你太过执妄了,对于叶深深的恨已经影响到了你的工作甚至是你的人生了,这样让我很难交代…”

郁霏抬眼看他,问:“交代什么?”

“比如说,和你联名设计的人;又比如说,大幅度投入却没达到原定目标的广告;再比如说股东们对于现阶段设计的争议…”

郁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脸上浮起冷淡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这一切的责任,都得我扛起来?”

莫滕森皱眉,刻意露出左右为难的神情:“嗯…也不能这么说,不过付出总要有回报,我虽然相信你的能力,但也毕竟是这个品牌的第一负责人,从工作上来说,我还是希望公司重点扶持的设计师能回馈给我们相应的回报…”

所以,意思就是他找了她是一个决策错误,而错误总要有人承担,所以经过高层们的商讨之后,一切的源头将归结于设计师能力不足问题,于是问题顺利解决了。

郁霏点了点头,说:“好,我明白了。”

莫滕森开心地拥抱了她一下,甚至还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早就知道你最聪明了,宝贝儿,把工作交接一下吧,祝你离开后一切顺利。”

郁霏嫌恶地抬手擦了一下被他亲过的地方,他也丝毫不在意,笑嘻嘻地挥挥手就走了。依然是那种装了弹簧一样轻快的步伐,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刚刚还玩了一手丢车保帅,而且面前的她就是被丢掉的车。

郁霏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在郁闷中又心烦意乱地停了手。她站在室内静默许久,拨通了一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