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有在欧洲的华人都支持你! 怕什么! ”

“叶总你放心,你现在就代表了我们 国人的反抗和不满,就算被裁定为倾销行 为,也是虽败犹荣! ”

“呸,刘总你说什么丧气话!就算在 欧盟这边输了,我们也要去世贸组织申 诉! ”

一群人七嘴八舌,但总的内容都是力 撑深叶,抗争到底,令叶深深十分感动。

这边在激烈讨论着,那边叶深深看见 顾父向她使了个眼色,她有点迟疑地看看 顾成殊,然后站起身随顾父走到了窗边。

沈会长也走到他们这边来,和叶深深 握了握手。叶深深仔细一看,才发现他镜片后还藏着一双熟悉的桃花眼,不觉心里 ―动0沈会长笑道:“叶小姐,我们老家离 得不远啊,我祖籍诸暨,到你们那边开车 几个小时够了。”

“诸暨出美人呀,西施故里。”说到 这里,再看着那双桃花眼,叶深深不由低 低地“啊” 了一声,惊喜地看着面前人, “您是…沈暨的父亲? ”

“对,那个不肖子,还要感谢叶小姐 把他引入正途。”沈会长笑起来,眉眼微 弯,让叶深深几乎看到了三十年后的沈 暨,“在他跑去中国的时候,我差点绝 望,还以为他从此就要消沉下去了,却没 想到他居然能在国内遇到叶小姐,得到了 新生。”

顾父在旁边轻咳了一声,貌似无意地说道:“深深确实不错,成殊和她感情也 很稳定。”

沈父的脾气和沈暨一样好,笑眯眯地 又看向叶深深,说:“叶小姐这么出色, 成殊真有眼光。你们三人共创的深叶也很 出色,在目前低迷的市场中异军突起,迅 速创建出这么强势的一个品牌,不但在我 们华人这边,在全世界也算是少见吧。这 样一个品牌,我们所有人都会鼎力支持, 给予你们帮助的。而且从这桩官司的根底 来说,救人就是救己,也是希望你们能为 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在荆棘中趟出平坦大 道来…”

“行了,我就不爱听你这些空话。” 顾父打断他的话,“你就先说说,欧盟那 边确定替代国了吗?调査组具体行动展开 了没? MQ集团那边你有办法施压吗? ”

沈父迟疑了一下,说道:“我们联合你们聘请的涉外贸易律师团,和调査组的 人已经有了接触。在我看来,对方可能有 意选择美国作为替代国。”

顾父和顾成殊都不由皱起了眉头。

国内企业因为没有获得市场经济地 位,所以在遇到反倾销案时,最重要的一 关莫过于替代国的选择。如果欧盟有意选 择美国为替代国,以美国的服装价格来作 为对比,衡量深叶的价格是否属于倾销行 为的话,情况不算太好。

顾父沉吟道:“如果真的选择了美国 的话,那么我们的胜率就微乎其微了。美 国衣服从主辅料到人工价格都要远高于中 国,以他们的成本来衡量我们的价格,我 们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沈父则说:“所以目前来看,这粧反 倾销案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努力寻求最终的罚款与关税能降低到最小的范围,不至 于给深叶造成太大的打击。实在不行,我 们只能在被裁定后寻求世贸组织申诉。”

沈暨和叶深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不 利情况,神情也都有些黯然。

顾成殊轻拍叶深深的肩膀,安慰她 说:“别担心,深深,只是对方初步的口 风,一切都还未成定局,我们还有办法翻 身。”

“可是,我们的价格对比上美国的 话,肯定不利。”叶深深颇有些抑郁。

“然而,以中国的低价优势,不是美 国也是其他国家,和全世界所有地方的服 装工业相比,我们都是超越所有人的。如 今各国为了保护本国企业,借我们的优势 力量对我们进行打击,这本身就是一种不 公正的待遇,和他们口口声声标榜的保护公平贸易完全相悖离。”

沈暨问:“所以成殊你一开始就觉 得,无论寻找哪个国家作为替代,我们最 终都会输? ”

“嗯,只是优势大或者小的差别而 已。以我们采用的精致主辅料和顶级人 工,目前可以拿来比较的有Mortensen中端线或者是副线,但我们的价格只有他 们的五分之三。所以,对方申诉的‘触底 价格’和低于市场公平价至少30%的价格 出售货物,我们是符合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狠定高价! ”沈暨气道。

沈父啼笑皆非:“别说气话,听听成 殊的意见。”

顾成殊说道:“不可能。如果当初我 们定了高价,还会有那么多人通宵排队抢我们全球首发的衣服吗?本身大家就是冲 着以最低的价格买到全球最顶级的设计和 质量来的,这一步,我们并未走错,为了 深叶的发展,只能如此。”

叶深深问:“那么事到如今,我们还 有什么办法、要做什么吗? ”

“以美国为替代国只是目前初步意 向,还没确定下来。同时各方面的人也还 在做工作,大家都还没放弃。多国金融会 议的顺利召开,肯定也会对此事产生一定 的影响,到时候欧盟也会参加,我们还可 以在里面周旋一下。一切都还未成定局, 我们还有机会。”

沈暨有点沮丧道:“可是按你刚刚所 说的,无论他们找了什么替代国,我们的 局势都不乐观…”

“所以我的意见,我们的目标,本就不应该是在替代国上作工夫,大家现在的 想法是错误的。”顾成殊冷然道,“中国 是中国,和全世界所有国家都不一样的国 家和市场,谁能随便找个国家就替代中国 来进行裁决? ”

叶深深点头,思忖片刻,问:“你的 意思是,我们应该寻求让欧盟撤销申诉与 调査,或者…”

“或者,让深叶在欧盟获得市场经济 地位!这样,他们才能以中国的价值来衡 量中国的商品! ”

一直凝神聆听的顾父和沈父,骤然听 到顾成殊这样的话,都以不可思议的神情 看着顾成殊。

而沈暨震惊地睁大眼睛,问:“成 殊,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

“无论如何,难不过深深和我们一路走到这里的艰辛。”顾成殊说着,目光坚 决而凛冽,说道,“而且,现在他们要裁 决的,已经不是深叶,而是在全世界都受 到了众多人拥戴的一个品牌。无论是舆论 还是趋势,无论是事实还是手段,我们都 应该有底气! ”

沈父点头赞成:“我觉得成殊的看法 很对。之所以调査组没有迅速开展动作, 可能他们也在迟疑吧,毕竟今时不同往 曰,他们这回要调査的人,不是我国那些 随便可以搓扁揉圆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企业 了,而是深叶,一个成为了全国人民瞩目 对象的品牌,这件事情如今影响这么大, 如果深叶败诉了,他们也得小心。难道就 任由他们这样对待我们?欧盟那些要进入 我国市场的商品,我们处一部分报复性关 税又有什么稀奇的? ”

“不能这么说,我们要相信政府永远是公正的。”听到父亲那么说,沈暨在旁 边笑道。

沈父和顾父相视而笑。

“其实,我这边还有个好消息,至少 加比尼卡那边的情况不太好。他私下纠结 好几个同属MQ集团下的品牌对付深 叶,弄的现在几个品牌都受到波及,势必 要影响到集团今年的效益,估计年底开股 东大会的时候会很难交代。所以现在MQ集团高层十分震怒,再加上反对声潮已经 闹到了集团内部,加比尼卡担任了十来年 的顶级大牌总监,据说很可能要被免 职。”顾成殊说着,向叶深深微微一笑,“拭目以待吧,在时尚界,舆论的力量确 实很大,当年Dior开除John Galliano也 是由于反对声潮。这行业常有消费者抵制 的情况发生,也不算坏事,有时候也可以 促进行业者操守自律。”

叶深深问:“其他品牌那边的反应 呢? ”

顾成殊说:“虽然几家受到抵制的品 牌都迅速反应,可全球奢侈品的消费如今 全靠中国人,他们的销量眼看着一落千 丈,而且目前来看影响还会是长期的,并 不是短期的。目前,原本宣布和加比尼卡 联合封杀深叶的几家品牌已经开始处理涉 及此事的人了,接下去的形势,我想应该 明朗了。”

果然,从当天晚上开始,几个曾声明 谴责深叶的公司便相继出了公告。

“对于此事,我司表示极大的震惊与 遗憾。视频中的会议确属于加比尼卡方邀 约,但邀请发给的是与会者个人,即我司 的雇员以私人身份参加了此次行为,会上 所做任何行动,与我司立场毫无关联。现 我司已与该雇员解约,同时我司严正声明,支持正当竞争、坚决反对恶意打击同 行的行为,望各界监督。”

这撇清的理由与速度虽然不算特别 好,但胜在不是火力的主要对象,所以也 就被放过了,而加比尼卡则更成为集火对 象,让MQ集团简直焦头烂额。

与此同时,一开始找深叶商议过下架 或者延迟审枇的几家复合店和商场,也立 即找过来了,表示将会尽快恢复或者安排 上架和门店安排,让他们可尽快准备,一 定给予最大优惠政策云云。这一场风波虽 然折腾,但深叶现在又得关注、又得实 惠,面子里子都有了,竟好像翻了页之 后,反倒成了好事。

在此期间,叶深深一直在Element.c

那边忙碌新一季的成衣。因为深叶的办公 处也挂靠在这座大楼中,所以一天都能收 到好几份内容大同小异的致歉信,所不同的只是落款而已。更有几家公司是登门道 歉的,顺便还将和她握手言谈的照片挂在 自己的官网首页,希望能迅速提升自己在 中国的形象,从“永不购买”的名单中被 清除出去。

在这场风波中,也有几家公司得到了 提升,除了深叶与Element.c之外, Bastian与方圣杰任职的品牌都是在第一 时间站出来力撑叶深深的,安诺特集团也 早早声明了立场,并且不同意旗下任何品 牌参与加比尼卡那份联合声明,不但逃过 了此劫,而且还趁机抢占了与自己定位相 同的几家反华品牌的市场份额,销售业缋 在这段时间得到了不小的提升。

就在欧洲时尚界都在被这场风波影响 之际,叶深深接到了那位夫人团队的电 话。

“叶小姐你好,你那件墨竹花纹的设计,经我们团队研究后,得到了一致好 评,目前造型顾问那边已经通过,这件礼 服将被确定为一次重要会议的晚宴着装。”

叶深深接到这个消息也十分开心, 问:“那么,贵方是委托我这边制作,还 是我把工艺数据传给你们? ”

“是这样的,若叶小姐还有时间的 话,我们想请你以这一组设计为基础,再 各设计一套男装和女装,你看可行吗?” 对方想了想,又说,“最好是能做成一个 系列的,适合比较隆重的政治场合。”

叶深深略一思忖,说:“可以啊,我 査一下我最近的工作行程,看能不能尽量 挤时间出来。”

其实对于这个委托,她是有些犹豫 的,毕竟,额外再扩展一系列设计,虽然比新设计要省力,但对于现在正疲于奔命 的她来说,也确实有点太繁重了。

那位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全都是阅历 高深的人,一听她的口气就明白了。但他 也不点破,只温和地说道:“希望叶小姐 还是尽量能拿出来吧,毕竟这是夫人亲口 瞩托的。她确实很喜欢你这套设计,也知 道叶小姐最近在欧洲这边遇到了麻烦。你 的事情属于商业范畴,政府是不便插手 的,但你是中国一个典型的走出去的企 业,也会作为范例,对中国今后很多的企 业有所启示。所以我们还是希望能在其他 地方给你一些帮助的,至少,让欧洲人做 到心里有数。”

叶深深听他这样说,心里隐约好像明 白了什么,但又不太清楚,便只应允道: “好的,那我尽快拿出来。”

挂了电话,她立即把自己手头所有事情丟下,直奔顾成殊的办公室。

因为顾成殊最近在弄深叶这边的反倾 销调査,所以他在这里弄了个小房间临时 办公。叶深深冲进他敞开的门,拉了把椅 子坐在他对面,问:“成殊,你先跟我说 说,上次你那诡异的反应是什么?”

顾成殊合上手中的资料,认真地看着 她:“哪次?”

“那位夫人委托我设计的那一次!当 时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后,我看到你脸上 那种带着深意的笑意了!后来在宋宋的婚 礼上,你也说对于此事你有个想法,但你 却没对我说! ”

“哦…那是我的一个猜测。怎么 了,那边来消息了? ”

“是啊,他们让我再设计两套同系列 的衣服,还暗示会对我有所帮助,至少能让欧洲人知道中国政府在我们这边的立 场。他们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你肯定懂 的! ”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顾成殊 看着她一笑,抬手敲击键盘,然后搜索出 了一个新闻页面,把屏幕转到她的面前。

上面出现的,赫然是一个多国金融会 议在中国杭州举行的新闻。这个会议可算 是建国后在中国举办的规格最大的国际会 议,受到了全国乃至全世界的普遍关注, 因为它会决定着接下来五年甚至十年内, 全球的经济和政治走向。

“这个会议,一般会让各国领导人会 穿上具有举办国独特风格的一系列衣服, 参加开幕式并进行合影,还有接下来的新 闻发布会。可以说,意义重大,同时也是 代表了该国的形象。”

虽然知道肯定是大事,但叶深深还是 惊喜不已:“所以,这是准备为即将召开 的多国会议做准备?我设计的服饰介时要 穿在各国元首的身上? ”

“对,而且永存史册,以后会出现在 资料上、印刷在教科书中、存放在博物馆 内。”顾成殊笑道,“所以加油吧叶深 深,这不仅是你设计生涯中一个意义重大 的成就,到时候若真的被选择,甚至可能 关系国体。”

“国体啊…”叶深深觉得自己在燃 烧,听起来好厉害又好伟大。“行不行 啊,好像中国这种会议一般都会喜欢比较 厚重的服饰,而我的设计走比较清灵飘逸 的路线。”

“别忘了,开会时间可是在夏末秋初 的杭州啊,怎么穿厚重的衣服?再说,之 前也有国际大会穿瓜亚贝拉之类的白衬衫,近年大家也不再像之前一样墨守陈规 了。”顾成殊揉揉她的鬓发,“还有,从 表面上来说,可能仅仅只是你的设计穿在 了与会者的身上,但从深层来说,更是我 国政府给那些不怀好意者的一个信号—— 在你遇到最大的风险时,袓国会站在你身 后支撑你的信号。”

叶深深用力点了点头,说:“好,我 知道了。”

“不过,一般这种重大的设计工作, 肯定会有备选方案,你不会是唯一受邀的 设计师。虽然你优势很大,现在正是巅峰 时刻,采用你的设计又具有重大意义,但 到时候你是否能被选中,还要靠设计来说 话,毕竟,那么多人研究了这么多年的中 国风,大家都有优势的。”

“嗯! ”

为了争取到这桩设计,叶深深放下了 手头所有的事情,投入了墨竹系列的服 装。在最为忙碌的时刻,她通宵达旦地推 敲衍生那一系列的精髓,竭尽所能地从中 延展出最为多样的变化。

墨竹的意象,就是她投入广阔湖面的 一颗石子,随着它为中心,泛起无比广阔 的涟漪,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地延伸向四 面八方。每个波折都是相似的,但每个波 折都是各不相同的。而她所能做的,就是 截取其中最美丽、最精妙也最适宜的那一 面,与自己思维的火花碰撞结合,然后幻 象被她抽取糅合,化为最具象的线条、图 像与颜色,——落到纸面上。

殚精竭虑,她压榨干了自己,终于拿 出了十套设计,又从中选取了最为完善的 男女各一套设计,发给夫人的团队。对方 表示将把设计转给另一个专业团队,也终于明确地告诉她,这是为国际首脑会议而 设计的开幕式礼服,她这是正式受邀作为 此次开幕式的礼服设计者了,但究竟是否 能采用,还要看成品出来后的效果。

这系列衣服的用料和做工,都只能在 国内完成,欧洲没有这样的工艺和主辅 料,也没有这种手艺的工人。

叶深深立即收拾东西,前往中国。

顾成殊送她去机场时,她在车上望着 街边流逝的巴黎风物,叹了口气说:“我 还记得第一次来巴黎的时候,我那种朝圣 般的激动心情呢,结果一转眼,这里都有 了我的第二个家了。”

顾成殊也笑道:“那时候我就说,你 以后来这里的次数会多到让你厌烦。”

“那时候你还说,我会在巴黎举行自 己的时装发布会…结果现在也确实,每季两三个,多到疲倦。”叶深深靠在椅背 上,长出了一口气,低低地说,“以后, 等收购了Bastian之后,可能会更多,到 时候,也要做好更忙更累的打算。”

顾成殊瞥了她一眼:“你确定要接手Bastian? ”

“嗯,努曼老师创建的品牌,除了 我,还有谁能接手?而且我也担心其他人 不会认真用心地经营它,把努曼老师几十 年的心血都浪费掉。”叶深深支撑着下 巴,沉默凝望窗外片刻,又说,“但无论 如何,每一个品牌的延续,都是设计界的 责任。把当初创建者骨子里的风格和气质 传承下来,纵然时代不断变迁,我们也得 坚守住那些伟大设计师花费了一辈子在人 生中沉淀下来的那种美。”

顾成殊听着她感伤而坚定的话语,唇 角微扬:“深深,我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努曼先生会选择在退休之前,不遗余力 地培养你,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到你身上 了。”

叶深深“咦” 了一声,问:“为什 么? ”

“因为,你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深爱这 个行业,重视它更胜过一切。对信念的坚 持和对世俗的不妥协,我想,应该是你一 路走来最大的成就吧。”

叶深深沉默地笑着,眼看前方就是机 场,忙收拾好自己的包,准备下车。

顾成殊站在车边,看着她拖着行李箱 进了机场,娴熟地去换登机牌,和负责托 运的地勤人员说着什么,面带着淡淡的微笑。

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他恍然想起 多年前,叶深深摔倒在机场的那一次,膝盖流血,披头散发,却还倔强地对着路微 吼出自己的誓言——“总有一天,我会彻底超越你,我会 比你更成功! ”

言犹在耳,而现在,她也真的超越了 所有人,超越了她当时的誓言。

而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一日的夕阳 中,他蹲下来帮她涂抹膝盖上的伤口,抬 头看见她低垂的面容,蒙着金紫色的辉光。

或许…顾成殊在心里想,就算到了 生命尽头那一天,他也会永远记得那一 刻,她金色的容颜,她眼中燃烧的固执信念。

看着叶深深托运完行李,走入安检闸 口,他忽然感觉心口涌起巨大的不舍。

不舍得分开,不舍得离别。

想要和她一起飞行十数个小时,哪怕 疲惫不堪,哪怕倒时差痛苦不已,可只要 她在飞行的困倦中,能将脸颊在沉睡中靠 在他的肩上,而不是邻座某一个陌生人的 身上,那么,就算再陪她飞行无数曰夜, 他也满心欢喜。

这念头一经起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顾成殊干脆利落地锁好车走进了机 场,将车钥匙寄存在了柜台,并且给沈暨 发了条来机场取车的消息。

然而,最近一班前往中国的飞机即将 在半小时后起飞,机场已经没有任何空位。

顾成殊无奈,只能定了下一班,迟了 一个多个小时起飞,并且要在中途转机。

他没带任何行李,快速过了安检,寻 找叶深深的踪迹。

后面忽然有人扑上来,一把捂住他的 眼睛:“猜猜我是深深吗?”

那刻意压低变调的声音,可还是无法 掩盖原来的语调,顾成殊顿了一下,问:“薇拉? ”

后面的人嬉笑起来,放开了他的眼睛。

顾成殊回头看见薇拉明艳的面容,略 觉诧异:“真的是你?”

“算你识相,还以为你忘记我了。” 薇拉放下手,问,“你也去中国?”

“我们叫回国。”顾成殊说着,快速 在人群中寻找叶深深的踪迹,“你到中国 什么事? ”

“大事。”薇拉虽然只有四分之一的 中国血统,但中国话却地道极了,“但看 见你我就觉得大事不好了。”

顾成殊敏锐地反问:“难道你也要参 与那桩设计? ”

“那是啊,全球多少人在盯着这个机 会啊,只是在相同的情况下,决策者肯定 会倾向于让中国设计师来的。幸好我也有 个优势,我是混血华人,有中国血统。” 薇拉说着,拨了拨额前短发,郁闷地皱 眉,“但你肯定是要陪深深回国吧?如果 深深也接到了这粧委托,我看我都不需要 到中国制作样衣了,以她现在风头无俩的 状况,臝家肯定会是她啊。”

“虽然我该安慰你一下,但你的胜算 确实不大。”顾成殊漫不经心地说着,目 光还在候机的人群中寻找,“深深的设 计,你比不上。”

薇拉傲气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忿然说 道:“当初找我合伙算计深深的人不是你 吗?那时候你口口声声说她不行,所以过来找我合谋,现在怎么一下子就改口 了? ”

“此一时、彼一时,因为… ”

顾成殊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他看见了对面薇拉那异常波动的眼神,看向他的身后。

他顿了顿,慢慢转身看向自己的身后。

叶深深端着两杯咖啡,站在他的身 后,静静地看着他。

顾成殊看着她那过分平静以至于显得 有点冷淡的神情,不知为何,心口猛然紧 了紧。

叶深深看了看他们,将左手拿着的咖 啡递给了薇拉。

薇拉看看气氛诡异的两人,带着诡异的微笑,打开盖子喝着咖啡。

Flat White的香昧传来,这是他喜欢 的口昧,结果被她递给了别人。

“刚刚看见你进来了。”叶深深指了 指入口,捧着自己的咖啡纸杯说,“我刚 好在饮品处,就给你也买了一杯,没想到 一转头就看到…原来你是和薇拉一起来 的。”

不但一起亲亲密密地玩着捂眼睛的游 戏,还笑谈着合伙算计她的事情。要不是 她宅心仁厚已经原谅了他们,她还真有种 冲动,想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直接把手里 的咖啡倒在这个渣男的头上。

但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习惯了,她的 神情和口气居然都异常平淡,好像早已接 受了顾成殊是这样的设定。

看她平静无波的样子,顾成殊反而觉得胸口涌起浓重的不安。他端详着叶深 深,竭力显得比她还平静:“深深,我想 了想,还是陪你回国吧。”

叶深深抬头看他,唇角一抹嘲讥的 笑:“和薇拉一起?”

顾成殊无奈,抬手轻轻戳了戳她鼓起 来的脸颊,像逗一只小猫似的,轻声问: “吃醋啦? ”

叶深深别开头不理他,一个人拎起自 己随身的小包,转身就向登机口走去。

她将机票递给空姐,即使顾成殊在她 身旁要求再给半分钟,也当作没听见,直 接就进了登机通道。

薇拉幸灾乐祸地向顾成殊微微一笑: “再见~”

顾成殊只能对着她喊:“告诉深深, 我下一班飞机去中国,我去她家找她解释! ”

薇拉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挥一挥手 中的机票就走了。

薇拉一上飞机,就看到叶深深坐在靠 窗的位置上,她旁边是个胡子蓬乱的大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