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在低眉沉吟,没有注意到我的窘样。我定了神,继续描述当时的情景。

狗头人将我摔飞在雪地上后,并没有立即扑上来,而是双手捶胸,仰天发出凄烈可怕的怒吼。

过了一会,周围地上出现了几百条蜿蜒的长线,不断凸起陷落,朝我急剧地聚拢。

“噗”的一声,一条五颜六色的东西从几米外的雪堆里飞了起来,咬在我的手臂上。接着第二条。第三条……几十条全都腾空蹿起,咬在我的手上。脸上、脚上……疼的钻心入骨。

蛇!我寒毛直乍,大叫着跳起身,双手狂乱的拍打,将那些长虫生生揪了下来。那时我太惊慌,忘了蛇牙有倒钩,这么生拉硬拽只会将自己连皮带肉的扯下来。

那些蛇嗅到血腥味儿,更加发狂,接连不断的弹冲跃起,咬在我身上。不到半分钟,我全身上下已经被几百条长虫咬中。任凭我如何扑打、翻身打滚,它们始终死死咬着,绝不松口。如果有面镜子,我现在一定像只浑身长满长毛的惊恐野人。

我经常远游写生,知道不少野外求生与对付野兽的常识,蛇怕火怕烟,怕刺激性气味的东西,比如酒精、烟草、雄黄等等。我包里到时有打火机和一瓶二锅头,但那时惊怖如狂,只记得就拼命拍打,哪里还想得到这些?

雪地上的蛇越来越多,四面八方飞速游来。我朝着冰川下游狂奔,不断摔倒,翻滚,爬起来继续奔跑……那些蛇始终穷追不舍。狗头人到时没有追来,远远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时的“路”已经被崩塌的冰雪封住了,冰川右边是大片的雪崩锥,再往下就似乎落差近四十米的冰瀑布,冰瀑布下是深蓝色的堰塞湖。

我在潭边缘踉跄急停,大风刮来,几乎站立不住。几个石子沿着冰面飞弹而落,溅起大多的水花,寒意从我的脚底直冲头顶。

从这么高的地方往下跳,不是疯了就是不要命了。但人固有一死,比起被数以千计的蛇群活活咬成白骨,还是这个开的爽快些。我后退几步,闭上眼睛大叫一声,不顾一切的跳了下去。

“啪”的一声,首先是脚骨,像是断了,接着五脏六腑受到水压的强烈挤压,口鼻腥味直涌,森冷刺骨的湖水立刻灌了进来,撇着差点断气。

我汩汩吐着气泡,沉到七八米以下,睁开眼,灰蓝色的水底影影绰绰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水太冷了,冷的如同冰窖。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转了几个圈,慢慢的朝湖面游去。那些蛇似乎也受不了了,纷纷松口,漂浮在我的周围像一湖茂盛的水草。

浮出水面后,身上的蛇全都游开了,沿着岸石往草丛里钻进去,不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浑身打颤,身上到处都是蛇牙的咬痕,有的已经变成青紫色,这些蛇每条都是色彩斑斓,看似剧毒无比,但如果真是毒蛇,我早该翘辫子了,不会除了疼痛,感觉不到任何的麻痹不适。

那个狗头人站在冰瀑上方,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没有跳下来追我的意思。我松了一口气,刚想朝岸边游去,左脚突然一紧,像被什么缠住了,接着猛地一沉,被一股狂猛无比的气旋重新拉入湖底。

这下来的极为突然,我呛了两口水,惊慌中低头往下一看,差点魂飞魄散。缠住我左脚的竟然是一大团黑色的长发,海藻死的在水底飘舞。从这黑发中间,是一张惨白浮肿的脸,眼窝处只剩下了两个黑洞。

我奋力挣扎,那团海藻一样的长发却越缠越紧,一点一点的将我往下拽去。

这时我才看清湖底那些黑影居然是上百具棺材,就像一排排竖立在土里的墓碑。这具女尸就是从其中一个棺材里飘出来的,雪白的脚踝上锁着铜链,一直连接到棺材里。

我看过很多恐怖片,但没有一部能和那一刻的真情实感相比。从狗头人,从雪地蛇群,再到这堰塞湖底的棺材与浮尸……简直就像个醒不来的噩梦,我手脚乱划,恐惧的就快爆炸了。

女尸在水中悠悠的翻转着,黑发绞扭交缠,我脚跟忽的一疼,像是被什么咬中了。突然想起包里的多功能工具刀,急忙将背包解下来,掏出工具刀朝脚踝上的发丝狠狠的割了一刀。

那些发丝突然往后一缩,纷纷炸散开来,接着又像章鱼触角重新扑来。我和他们相隔不过半米,看得纤毫毕现。那些“发丝”竟然是无数极为细小的黑蛇!

这些细蛇如同花园鳗,尾部密集的根植在女尸的头皮上,身体则随着水波左右摇摆。

我又哈了一大口水,惊慌中挥着工具刀一阵乱舞,划断了几绺“发丝”,血丝缭绕,其他的细蛇立即铺了上去,抢作一团。我趁机全速朝湖面游去。

那些细蛇估计在水里饿的太久,三口两口把同类的死尸就夺得精光,又拖着女尸朝我飘来。冲上水面后,我来不及大口吸气,立即飞快的朝岸边划去。

我抓住岸边的石头,用尽力气爬上去。岸边石头全是冰块,还没站稳,脚底一滑,又四仰八叉的摔入湖中。

女尸“哗”的从水中浮了起来,黑丝乱舞,几千条细蛇纷乱将我的手臂、脖子、腰紧紧缠住,勒得我气都喘不过来了。

就在我以为快要死的瞬间,一个铁钳似的大手突然抓住我的右臂,将我连同那句女尸一同高高举起。那时天色几经昏暗了下来,彩霞就像泼出去的颜料,数千条细小如发丝的黑蛇在我周围屈伸弓弹,嘶嘶吐信。

我看见口头人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我,眼珠幽蓝,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什么,我来不及听清,就觉得天旋地转,眼皮沉重的像挂了块秤砣,这处的雪峰摇摇欲坠,重新又昏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六天后的晚上。我蜷在雪山上的一个岩洞里,身上盖着一张熊皮,背包和所有的行李都完好无缺的放在边上。

洞口正对着卡瓦格博峰。夜空晴朗,没有一丝云,月光照在尖尖的峰顶上,白雪皑皑,像个巨大的,晶莹剔透的金字塔尖。峰顶上空是密密麻麻的星辰,夜里摇摇欲坠。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景色,纯净、神秘、浩瀚、壮丽。那一刻,我突然窥见了宇宙亘古的奥秘,却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迷惑感。我觉的自己如此微渺,微渺的宛如一刻尘埃,但又隐约感到一种巨大的宗教体验似的喜悦和幸福,仿佛与整个宇宙同化为一体。

苏晴托着腮,听得入神,见我停住,才轻轻的吁了口气:“宇宙即我心,我心即宇宙,陆象山一定是在这样的夜晚悟道的。”她顿了顿,接着问:“这么说,是那个狗头人救了你,将你放在雪山的岩洞里?”

“也许吧,我不知道。”她丝毫没有怀疑我说的这一切的真实性,让我有点感激,“说实话,有时候我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做了一场梦。除了肩膀上的这个抓痕,身上所有蛇咬的伤口全都不见了。更重要的是,第二天问当地的导游和藏民,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冰川上有蛇群,堰塞湖里有棺材。当地人死后,有火葬、水葬、天葬、土葬和塔葬五种形式,塔葬形式最高,土葬最低,绝不会有人将死者埋入棺材后,又沉入湖底的。”苏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世上无法解释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这张照片上的男人这么像你,比如你画出和梵高‘最后一年’如此相似的作品。”

“其实‘四季·光年’的‘夏夜’就是从卡瓦格博峰的星空中得到灵感的。”说出了埋藏了近一年的秘密后,我也如重释负,“在司马台上看见流星雨后,我经常会梦见梅里雪山,梦见冰川上的蛇,梦见旋转的星星。我常常想,也许司马台上的幻觉,就是源于梅里雪山的记忆。”

“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将这幅画带给我。”苏晴嫣然一笑,将签好的支票与合同推送到我面前,“好啦,我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要补充的,请在这里签上你的名字。期待我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第二幕 假面舞会

我的体内存在着某种东西,那是什么呢?

——梵高

苏晴送我出来时,门口己经停了一辆墨绿色的玛莎拉蒂总裁,她吩咐了司机几句,转头对我说:“丁先生,我暂时安排你住在威斯汀酒店,那里距离外滩很近。今晚八点钟,我们画廊会在外滩18号的顶层举办一个酒会,除了股东、签约画家和公司的员工外,还会有许多VIP客户,希望你到时能来。”

司机帮我将行李放入后备厢,打开车门。我刚要上车,她又想起了什么,微笑着补充:“对了,这次酒会是一个假面舞会。你可以装扮成蝙蝠侠、哈利·波特、吸血鬼或者清朝僵尸。需要怎么置装,你告诉这位张师傅,他会在六点前帮你办妥的。”

我怀揣着那张五百万人民币的支票,就跟在做梦似的,直到车子启动了,才缓过神明白她在说些什么。车窗外树叶翻飞,阳光灿烂,她站在树阴下微笑着朝我挥手作别,那幅景象一直烙印在我的记忆里。那是我20年来最快乐、最恍惚、最不可思议的一个下午。

五百万!五百万!我脑子一直在回旋着这个数字,兴奋得差点要吼出声。拨通我妈的手机时,她发出了比我还要激动的尖叫,接着就从电话里听见她语无伦次地和同事们吹嘘。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每一点微小的成就,都足以让她高兴上好几个月,逢人就眉开眼笑地炫耀。

这几年为了我学画,家里的那点儿积蓄几乎都败光了。每次我妈来看我时,总要带大包小包的东西,给我烧好两天的菜,走的时候再偷偷地往我抽屉里塞上几百块钱,怕我饿着。

我画插画的那点收入只够我画室的租金和日常开销,唯一交给我妈的一笔钱,是卖掉幅“一亿光年外的仙女座”得来的五千元,她说是给自己买鞋了,其实一直舍不得花,在衣橱里作为纪念。

那一刻我最想做的事情不是参加什么酒会,而是立即买一张机票飞回北京,给她买一大捧鲜花,带她和老爸到北京饭店撮一顿,买几身漂亮的衣服,然后再给他们买一套好点的房子……如果还有余钱,就带他们去欧洲旅游。

但是人生许多事情总是身不由己,许多事情等你决定去做的时候,己经再也来不及。

※※※

玛莎拉蒂平稳地行驶在延安高架上,右边是繁华的淮海路、新天地,左边是人民广场。高楼大厦参差林立,目不暇接地从窗外掠过。上海威斯汀酒店就在高架的边上,顶上像一朵莲花,尤其晚上景观灯打开时,就像莫奈笔下光彩夺目的睡莲。

司机张师傅告诉我,延安高架原本一直延伸到外滩,被称为“亚洲第一弯”。如果在夜里,你驱车从那旋转的下匝道徐徐驶下,就可以看到璀璨夺目的外滩两岸风景。每次他驾车打那儿经过,都会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放慢速度。

可惜这“亚洲第一弯”两年前己经被拆除了,后来人再没这眼福。

我住的房间在酒店的20层,虽然格局偏小,刚进门时有点儿气闷,但装修得富丽堂皇,窗外就是外滩与黄浦江对岸的陆家嘴,视野一无遮挡。对当时没住过多少豪华酒店的我来说,己经相当震撼了。

我趴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打了个盹儿,睁开眼时已是傍晚了。

晚霞满天,黄浦江与两岸高楼全都红光镀染,金茂大厦金灿灿的就像神话里的宝塔,特别漂亮。

洗完澡,正在吹头发,张师傅就将我的行头送来了。苏晴心细,知道我没有体面的衣服,除了我要的佐罗的斗篷和面具,还送来了一套KITON的灰色修身西装,包括衬衫、皮鞋与袖扣。除了裤腰略有些松外,极为贴身,我不得不佩服她的眼力。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镜子里的我修长挺拔,英气勃勃,很有点儿时装杂志里的模特范儿。我妈要看见了,准得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我儿子真帅!”

我问了总台,从酒店步行到外滩18号只需十几分钟,于是叫了客房服务,吃了碗面垫肚子,又百无聊赖地倚在床上看了会电视,等到七点天天色已黑,慢悠悠地乘电梯来到大堂,才发现张师傅一直在大堂里候着。

他坚持要开车送我,让我很不好意思。路上车水马龙非常拥堵,短短一段路,居然开了近二十分钟。等到外滩18门口时,己经快八点了。

入夜的外滩灯火通明,游人如潮。暖色的灯光打在那一长排石头立面的万国建筑群上,尽显历史沧桑,又充满了时尚。第一眼看见时,确实有一种难言的震撼,仿佛穿行在时光的隧道里。

我谢过张师傅,刚下车,一辆黑色亚光的兰博基尼Aventador突然轰雷似的从我身边疾驰而过,差点刮到我的手背,接着在前方十几米处戛然停住。

路边响起一片惊呼口哨,一个身着白衣、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从向上打开的车门里钻了出来,看也不看我一眼,将钥匙丢给门童,径直往门里走去。我从没见过这么跋扈无礼的人,怒火腾地蹿了上来,指着他大叫一声:“喂!”

那人转头瞥了我一眼,满脸阴鸷不耐烦的神色,好像在哪儿见过。我正想要让他道歉,看见张师傅在车里拼命朝我摇头摆手,愣了一愣,回头再看时,那家伙己经走过了那两扇青黄铜合金的镂空雕花大门。

“丁先生,人在屋檐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张师傅将名片连同一张金色的VIP卡递给我,“舞会在顶层。结束后你打我手机,我还在这儿接你。”

听张师傅的口气,他似乎认识那人。但他既然没说,我也不好意思再问。心想看那家伙日中无人的样了,开着超跑招摇过市连车牌也不挂,多半有什么背景,我一外地人,又不是皇亲国戚,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

还在北京时就听不少朋友提起过外滩18号,原本是渣打银行的亚洲总部,如今己经被改造成上海最具潮流的时尚地标。外表是英式的混合主义建筑,里面装修得非常漂亮,既占老又现代,就连门边的大理石柱子也是从18世纪的意大利教堂搬来的,而这种石材200年前便已绝迹。

电梯无法直达七楼。刚从六楼的电梯口出来,就有安保人员示意顶层已被包场,今晚不对外开放,见我出示VIP卡,又戴着黑色的斗篷与眼罩,才领着我从旁边的楼梯拾级而上。

音乐声震耳欲聋,几个外国女孩尖笑着从我身边冲下来,混合着各种强烈的香水味儿。两个带着海盗帽与骷髅面具的男人端着酒杯,靠墙说话,见我上来,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我从没参加过假面舞会,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有点儿犯憷,更多的是好奇与兴奋。

放眼望去都是红色,暗红的地板,猩红的地毯,深红的水晶吊灯,橘红的椅子……就连每一盏壁灯、射灯都是姹紫嫣红的颜色,随着那热烈激昂的舞曲急速变幻,让人刚一步入,就立刻HIGH起来。

酒吧里己经有不少人了,除了几个穿着法国18世纪的宫廷装与艳丽礼服的女人外,大多数人穿得都比较随便,有的甚至只穿了T恤牛仔裤,头上罩了一面具,还有几个外国女孩索性蒙着面纱、穿着比基尼在舞池里跳舞。

我心想幸好罩着斗篷、披风,否则这么西装革履的,未免也忒傻了。

侍应生端着酒盘经过,我刚拿起一杯鸡尾酒,就被一个玛丽莲·梦露装扮的女人从手中夺了过去。她戴着紫金眼罩,双眼灼灼地凝视着我,将酒慢慢饮尽,然后贴着我的耳朵低声说:“佐罗,佐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她的热气呵在我的耳朵上,声音沙哑磁性,我脸颊滚烫,鸡皮疙瘩全起来了。在那之前,我的恋爱经历仅限于校园,从没和这么热情主动的女人打过交道,被她往前一贴,不由自主地连退了几步。

“Selina,你见过我的朋友丁先生了?”幸亏苏晴及时救驾,将手臂搀到了我的臂弯里,“他是今晚舞会的主角,我想请他跳第一支舞,介意吗?”

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幽香,就像冬天的早晨迎面拂来的清冷的风,让我为之一醒。

“你的朋友?我可没瞧见你身上的Z字呀。小心别让高歌看见了。”Selina咯咯笑着将那留了半个唇印的杯子还给我,眨了眨左眼,摇曳生姿地走开了。

乐队换了音乐,变成了华尔兹,灯光也变得柔和昏暗了。

“丁先生,你别介意。等你和Selina熟了,就会发现她很单纯,只是喜欢捉弄人。”苏晴将手搭在我肩上,带着我旋转着进入舞池,“人生就像是一场盛大的化装舞会,很多人都戴着假面,你要历练得久了,才能辨识真伪。”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这句话似乎别有所指。但那一刻的我无暇去思考其中的深意。

灯光闪烁,人影交错,我和她紧紧相贴,急速飞旋。或许是因为速度太快,或许是因为相隔太近,我觉得自己就像要缺氧了,无法呼吸。

她一身伊丽莎白·泰勒式的埃及艳后装扮,密密的刘海、漆黑的眼线与大而积的眼影,雪白的手臂上箍着金蛇,几十根缠着金线的细辫和黑色的露胸长裙一起急速旋转……在那变幻不定、暧昧昏暗的紫红灯光里,显得如此神秘、华美而又高贵。

周围的人全都停了下来,注视着我们,确切地说,都在注视着她。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所有男人恍惚迷醉的眼睛,所有的女人钦羡嫉妒的神情。我与她如影随形,透明得如同空气,甚至连我自己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有些女人天生光芒四射,如同明月,当她出来时,再亮的星星你也注意不到了。

“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充满神秘。别说认识别人了,就连自己,也很少有人能真正看清。”苏晴双眸亮晶晶地凝视着我,一边旋转,一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比如佐罗,佐罗这个词在西班牙语里是‘狐狸’,的意思。这只狐狸戴上斗篷和眼罩时,就是行侠仗义的剑客,脱下这个伪装时,就成了贵族蒂亚戈。他到底是佐罗,还是蒂亚戈?”

“那么埃及艳后呢?”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气息稍微顺畅了些。她的舞步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明明是她的步伐引领着我,但在旁观者的眼里,却像是我在流畅自如地带着她急速旋转。

“我不知道。”她摇头微笑,和我分开,又飞速合上,“有人说如果克丽奥帕特拉的鼻子长一时,或短一时,或许世界就会改变。可是她真的是凭借美貌征服恺撒和安东尼的吗?从当时留下的雕塑和画像来看,她身材矮小,丰满,实在谈不上漂亮。历史总是充满了谜题。”

我突然想起了她给我看的那几张照片,希特勒、斯大林、山本五十六以及那个长得和我极为相似的神秘男人……谁能想象第二次世界大战竟会与梵高的“最后一年”息息相关?历史真是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谜团。

“苏小姐,如果我没有画出‘四季·光年’,这样的作品,你还会和我签约吗?”我忍不住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