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崖峭立,云雾缭绕,下方是飞泻喷涌的瀑布,巨龙似的冲向一片巴掌大的水潭。水潭周围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碧绿如海,沿着层层叠叠的山峦朝外连绵。再外边,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倒映着火红的云霞,金光万点。

很难描述那一刻的感受。狂风呼卷,口鼻就像被塑料薄膜罩住,根本没法呼吸,水潭越来越大,急速迫近,翠绿的山峦越来越清晰,我甚至可以看见树叶团团簇簇地在风里摇曳,翼鸟回旋起落,鱼群在水面倏然穿梭……

然后就听见“扑通”一声,冰冷的水从口、鼻、耳朵,甚至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涌了进来。

我全身猛地一收缩,胸肺仿佛要爆炸开了,鼻腔、喉咙全是腥味儿。或许是这一个月来修炼经络,潜移默化的效果,生死关头,神秘人教我的那些东西突然自动融会贯通,毛孔舒张,水流里的微小气泡仿佛丝丝脉脉地渗入血管,涌入心肺,然后再经由经络涌向丹田,个身力气大增。

更奇妙的是,穿在身上的翡翠玉甲突然收缩,贴紧皮肤,巨大的压力瞬间被消卸了一大半,呼吸、心跳个都恢复正常。那种惊喜庆幸的激动心情,难以用言语来描摹。

鲧族神女吐着气泡,转头嫣然一笑,拉着我朝上翩然游去。我就像突然长出鱼鳞的人鱼,轻松自在地随着她在清透幽绿的水里游弋。

水潭里人影穿梭,气泡乱舞,鲧族的勇士们也纷纷浮了上来。

清点人数,只牺牲了两个,神女御驾的那只青紫色特暴龙居然也还活着。倒是玄小童的肩膀被食尸虫咬了几口,又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我想起学校教过的急救课程,忙将他反转到岸边的巨石上,双手按在他的背部,用力挤压,眼看着他嘴角虽然流出来不少积水,缺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别的反应,我开始心慌起来,手忙脚乱地捏开他的嘴唇,朝里大口吹气。

玄小童“吐”地吐出一大口水,坐起身,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怒道:“你干嘛……”双颊酡红直涌,身了一晃,又晕倒在我怀里。

这一巴掌打得又快又狠,我左脸立刻仲了起来。周围的鲧族勇士惊愕地看着我,显然对我人工呼吸的行为难以理解。蛇鳞少女虽然默默不语,眼睛里却不难看出伤心和失望的神情。

我抚着烧烫的脸尴尬苦笑,心想这下好了,估计要被这帮蛇人当成同性恋了。好在玄小童既已醒转,说明并没什么大碍,就算被他们误解,也算值了。忍不住又低头瞄了一眼玄小童那微微张启的精致唇瓣,想不出为什么比姑娘的还要柔软。

白纹脸蛇人走上前,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我一句也没听懂,连猜带蒙,估计他是说要原地休整,过一会儿再继续前进。

果然,蛇人们找了水潭边一块较开阔的草地,劈荆砍棘,搭了几个简易的榴架,将玄小童和另外两个受伤较重的蛇人抬进棚里,然后四散开来,只留下白纹脸蛇人、神女和我们在一起。

白纹脸蛇人在附近的丛林里找了十来种草叶,用石头捶烂,在嘴里嚼了一会儿,和上泥土,敷在受伤的鲧族勇士的伤口上,又取了一些给我,示意给玄小童涂上。

食尸虫的毒液有很强的腐蚀性,玄小童肩头的伤口己经开始淤肿,我拿清水反复冲洗后,涂上那烂泥似的绿色草药,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徐徐舒展,稍转安心。

蛇鳞少女坐在不远处,双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们,见我看她,立即转过头去。

过不多久,蛇人们抬着几只小型的史前野兽赶回营地,剥皮的剥皮,割肉的割肉,我正想在堆起的木架上生火,白纹脸蛇人一把按住我的手腕,摇了摇头,指着天空叽里里咕噜又说了一串话。

我猜他是担心那些飞碟发现篝火,想想有理,就没再坚持。

这帮蛇人将兽肉割成大块,居然就开始血淋淋地大口生吃起来,连撕带扯,看得我瞠目结舌。

白纹脸蛇人拿了一条兽腿给我,又递给我一把刀,示意我如果咬不动的话,可以用刀割成小条再送进嘴里。

这野兽也不知是什么类别的恐龙,皮糙肉厚,隐约还能看见几条细长蜷动的白色寄生虫。我头发全炸开来了,摇手谢绝。白纹脸蛇人眼里露出鄙夷之意,瞄了蛇鳞少女一眼,又盯着我,缓缓地将兽腿送到嘴里,撕咬下一长条,慢慢转身走开。

这时已经快到正午。自昨晚入住塔楼,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烤肉后,我就再没吃过任何东西,在暴风雪里跋涉了半天,又掉进冰川岩溶洞,奋力逃生,早已经耗尽休能,饥肠辘辘。

看着这蛇人在我面前狼吞虎咽,真想也闭上眼睛茹毛饮血,但一想到那些在血肉里蠕动的绦虫,立刻什么胃口也没了。

鲧族神女突然起身跃入水潭,过了一会儿,抓着一条三尺长的银鳞怪鱼跳了出来,将鱼开膛去鳞,清洗干净,走到跟前递给我。

我感激地冲她一笑。鱼肉比想象中要细滑得多,入口即化,清甜甘洌,虽然还夹杂着点儿腥土的怪味儿,但比起那些兽肉,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刚吃了小半条鱼,玄小童睫毛一颤,慢慢地睁开眼睛。我咳嗽一声,笑着说:“醒了?要不要吃点儿远古刺身?”用尖刀剔了一部分最细嫩的鱼肉,送到他嘴边。

玄小童脸上忽然又是一阵晕红,一把将鱼肉拍掉在地,转过身不理我。

我以为他还在为我刚才笨拙的抢救行为生气,又递了一片鱼肉到他嘴边,低声说:“一回生,两回熟,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做人工呼吸,动作如不规范,请多提宝贵意见……”

“谁说我……”玄小童柳眉一挑,双颊红得就像要滴出水来,转头看了眼周围,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谁说我为这个生气了?你说过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救人一定先救我,还答应和我同生共死,刚才食尸虫围上来时,为什么只顾牵着她的手?为什么理也不理我,就和她一起跳下去了?”

我这才知道他是为此生气,摸了摸鼻子,苦笑着说:“你没看见是她抓着我的手么?我也是……”

“她抓着你你就不能推开?”玄小童冷笑一声,“你干吗不说她手可搏狮,力可擒虎,你的手只拿得动画笔,没有缚鸡之力?”

我被他咄咄逼人的蛮横语气噎得说不出话来。秉心而论,刚才和鲧族神女携手飞奔时,的确没有想到挣脱开来,回头去抓玄小童的手。在那凶险万状的情况下,由剽悍无畏的鲧族勇士保护他,肯定比我靠谱多了。

见我语塞,玄小童眼圈突然一红,泪水竟差点儿涌了出来,转身用薄毯蒙住头,任我怎么打岔逗他,也再不应答。

※※※

休息了将近一个小时,受伤的蛇人已经能站起身,活动自如了。鲧族神女示意继续前进,让我们和她并乘在剩余的那只特暴龙上。

玄小童冷冰冰地说了一串鲧语,坚持不肯骑上去。白纹脸蛇人让蛇人们用藤木造了一个结实的座轿,抬着他跟随在我们身后。我和神女并乘一骑,几次回头看他,他都别着脸,只当没瞧见。

森林遮天日,密不透风,到处都是荆棘刺藤,蛇人们挥刀劈砍,在前开路,身上被刮出条条血痕。

十几米外就是瀑布,轰鸣如雷,蒙蒙的水雾穿过枝叶,渗得泥土又湿又滑,稍不留神,就会摔得鼻青脸肿,甚至一路滑下悬崖。

我看了眼上空回翔的翼鸟,很想问神女为什么不骑乘这些会飞的恐龙去鱼骨山,而非得困难重重地翻山越岭,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一来语言不通;二来我在她眼里是拯救族人的大英雄,问出这么粗陋的问题,肯定会起疑心;三来考虑到此前从天而降的飞碟,多少也能猜到一点儿原因。

山势越来越斜陡,特暴龙的步伐有些趔趄,我从背后紧紧地揽住神女的腰,她头上的细蛇与发辫丝缕飞扬,刺得我又麻又痒。大风刮来,那些细蛇突然咝咝吐芯,随着她一起尖啸起来。

蛇人们的脸色全都变了,纷纷从背上抓起弓箭。

前方的丛林里响起一片雷鸣似的聒噪声,树枝、灌木急剧摇摆,突然腥风狂卷,一只巨大的红绿色怪物高高地跳了起来,舌头一弹,竟然闪电似的将一个蛇人拦腰卷起,朝血盆大口里送去。

白纹脸蛇人反应极快,“嗖”地就是一箭,抢在那怪物舌头回卷之前穿入它的嘴里,怪物惨叫一声,被炸成无数碎块,绿浆、血肉雨点似的喷射洒落,黏糊糊地浇了我们一身。

那位蛇人缠着条四米多长的血红舌头摔落在地,惊魂未定,突然又是一声大叫,猛地朝后腾空飞起六七米高,被另一只怪物的长舌瞬间卷入了肚子。

四周“呱呱”之声不绝,我倒抽了一口凉气,全身鸡皮泛起。树枝上、草丛中、石头边,甚至悬崖的外沿,突然冒出了上百只巨型的癞蛤蟆,将我们重重包围在中央。

这群史前巨蛙高近八米,个头比特暴龙还大三四倍,仿佛一座座红绿色的小丘蹲在周围,浑身疙瘩,油光直冒,雪白的下颌一鼓一鼓,发出“咕咕咯咯”的巨响,血红的凸眼狰狞地瞪着我们,舌头闪电似的破空“噼啪”作响。

蛇人们虽然剽勇,见到这么多怪物,也露出了恐惧的神情。白纹脸蛇人与鲧族神女对望一眼,突然大吼一声,领着蛇人们箭如连珠,朝着悬崖外冲去。

“轰轰”连声,最近的十几只巨蛀被炸得血肉横飞,外围的巨蛀们或吐舌抢夺空中的肉块或“呱呱”鸣叫着直接朝我们扑了过来。

跑在最后的两个蛇人躲闪不及,立刻被七八条长舌卷中,大叫着腾空跃起,硬生生被撕裂成了十几块。其中一个蛇人临死前仍发出一箭,正中一只巨蛙的肚子,顿时将它炸得掀飞起六七米高。

玄小童趴在一个大胡子蛇人的背上,远远地落在后头。眼看着几只巨虹“咕咕”腾跃着,距离他们越来越近,我的心悬吊到了嗓子眼,急忙从背包里抓出登山绳,打了个绳结,高声大叫:“接住!”奋力抛了出去。

特暴龙正左摇右晃地朝悬崖外狂奔,速度极快,我抛了几次她都没接到。一只巨蛙突然哄鸣着斜冲而出,长舌一弹,闪电似的缠住了大胡子蛇人,将他们一起横空拽起。

我心里陡然一沉。行将绝望的瞬间,玄小童鬼使神差地抓住了绳梢,从大胡子蛇人的背上飞了起来,重重地摔落在草地上,被我拖曳着贴地滑行。

蛇鳞少女转身握住绳索,拔河似的合力拖拽。她力气极大,转眼就将玄小童从二十几米外的地方拉了上来。

我一把抱住玄小童,欣喜欲爆,还来不及欢呼,头顶狂风鼓舞,一只从悬崖下蹿出的巨蛙竟越过蛇人们的箭矢,朝我们迎头扑下。长舌闪电似的擦着我耳沿飞过,死死勾住了特暴龙的后腿,将这几吨重的怪兽一下倒吊了起来。

蛇鳞少女拉着我们滚落在地,回头再看时,那只被现代人视为史前无敌巨兽的特暴龙,竟然已横空掠过,被巨蛙一口囫囵吞进了肚里。巨蛙闭着眼睛长舌一卷,似乎还在回味这无上的美味。

数以百计的巨蛙“呱呱”鸣吼着,上下交错地飞跃追来。

我们距离悬崖边己经不到十米了,蛇鳞少女尖声长啸,拽着我加速狂奔,高高地跃了出去。

水雾迷蒙,全身瞬间湿透。我一手抓着她的手腕,一手与玄小童紧紧相握,朝着那飞腾喷泻的瀑布急坠而下。白纹脸蛇人和另外三个蛇人也先后冲出悬崖,在空中手舞足蹈,尖声啸吼。

※※※

瀑布层层而下,我们跃出的地方距离下方的水潭只有十一三米高,摔入潭中后,立即被激流冲卷,跌宕旋转,朝五十米外的下一级瀑布漂去。

巨蛙们依然在两侧的山岭上穷追不舍,直到看着我们又顺流跃下了两级瀑布,越去越远时,才终于停了下来,蹲在悬崖边的丛林里,朝着我们喧阗呱。

山势越来越缓,每级瀑布的落差也越来越小,最高的不过五六米。随着急流浮浮沉沉,漂了二十几里远后,蛇人也都精力竭了,纷纷朝岸边游去。

这时日已西斜,天色昏暗,满天的火山云红得胜火,黑得如墨,笼罩在两侧的雪山顶上,就像无数奔腾的怪兽。

岸边巨石密布,层层叠叠,摸起来有点儿发烫。不远处的坡上蒸腾着丝丝白雾,上前一看,竟然是一洼又一洼的温泉。

蛇人们齐声欢呼,顾不上脱掉兽皮,直接跳了进去。我浑身酸痛,骨头如同要散架了,泡在温泉里,全身毛孔全都舒张开来,刺麻麻、暖洋洋的,有一种冬天抱着晒过太阳的棉被的幸福感,舒了口长气。

最后一抹夕晖穿过云层,从山崖边斜斜地照在温泉上,雾气蒸腾。蛇鳞少女坐在我身边,脸颊被霞光映染,青鳞在金色的水光里晃动,眼波温柔得就同这山林的暮光。

我不敢多看,微微一笑,转头寻找玄小童。

她独自一人坐在上方的石头上,抱膝歪着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右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招手叫他下来,他喵了我胸膛一眼,脸上忽然一红,促狄地朝鲧族神女努了努嘴,摇头浅笑,起身走到旁边稍小的温泉池里。我心头大松,他既然拿神女来打趣我,说明对我的怒气己经消了大半。

正想起身去找他,蛇鳞少女一把将我拉住,唱歌似的朝我说了一大段话。蛇人们齐声欢呼,就连白纹脸蛇人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喜悦感激的神色。

我一句也听不懂,只好转头求救地看向玄小童。玄小童闭着眼睛靠在温泉的石头上,嘴唇翕动,用口中的“变声器”传音告诉我,神女在代表族人感谢我再次救了他们的性命。

我听了莫名其妙,明明是她接连几次救了我们,怎么我反而成了救命恩人?再往下听,才知道她感谢的是梦中的“我”。

她一年前做的梦和今天发生的一切虽然不是完全吻合,但大体还是一致的,最大的区别在于,梦里是“我”作出种种关键抉择,帮助大家躲过了“祝融族”的“飞碟”,从雪坡的冰缝滑入冰川岩溶洞;是“我”带领他们在冰崖上轰出一个大洞,毅然决然地跳到几十米下的水潭里;又是“我”冲开史前巨蛙的包围,逃出生天。

她说今天发生的这一切足以证明,她的梦是鲧神赐予的预言,而我就是预言中那位将在世界末日来临前拯救他们的神。

我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让玄小童问她,既然早料到祝融族的飞碟会在雪山上出现,山里、山下还有食尸虫和巨蛙这些嗜血怪物,为什么还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蛇鳞少女惊讶地凝视着我,说这片雪山是羽山的主峰,也是远古时,祝融奉帝命处死鲧的地方。鲧的尸体起初就是理在这片雪山的深处,三年没发生任何变化,大禹从他体内被剖出后,躯体其余的部分才被食尸虫们吃得精光,骨头化成了鱼骨山。

她说鱼骨山位于“羽渊海”的茫茫迷雾里,位置经常发生转移。鲧族的历代神女前往鲧神庙,必须要从羽山的主峰经过,然后才能感应到神灵的起始,穿过鲧的毛发所化成的密林,找到海上的“鱼骨山”。

话已出口,我也顾不上露不露馅了,索性让玄小童打破砂锅问到底,请神女说说去年8月所做的那个梦里,究竟还发生了哪些事情,“我”最后是否领着他们到达“鲧神庙”,拿到了那枚传说中可以拯救世界的头骨?

蛇鳞少女眼眶里然泪水晃动,凝视着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个梦的结尾有悲有喜,但鉴于梦和如今的现实并非完全吻合,因此难以断定。

比如梦里,与我随行的不是玄小童,而是另外一队穿着同样怪异的男女,途中发生了各种出乎意料的激烈冲突,在与祝融族的决战中,与“我”同行的一位老者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穿着青云甲,戴着半枚“天神戒”,躺进了鲧神庙的“镇魂棺”里……

翻译到这段话时,玄小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差点儿从温泉里站了起来。我呼吸一滞,明白神女所说的这个“老者”就是他的姥爷华宗胥。

华宗胥戴着蛇戒,穿着玉甲,躺在水底的金银铜棺里。那具棺材离开水后,立即招引来球形闪电,参照梅里雪山狗头人所提到的谶语,可以确定就是神女所说的存放于鲧神庙中的“镇魂棺”。

我心里突突剧跳,隐隐想到了些什么,却又觉得云山雾罩。她所说的这一切如果仅仅是梦境,为什么会如此真实,乃至在一天之内一一应验?如果不是梦境,为什么华宗胥躺在镇魂棺里,而我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玄小童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用鲧语连连追问,想要查清发生在姥爷身上的事情。但任她怎么说,蛇鳞少女却始终摇着头,以“天机不可泄露”为由,不肯再多透露一个字。

※※※

等我们疲劳渐消,从温泉里恋恋不舍地爬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蛇人们从山溪里捉了几十条鱼,剖洗干净,片成刺身,围在一起狼吞虎咽。

我拿巨树的叶子盛了两条片好的鱼,递给玄小童,他却没有任何胃口,怔怔地坐在河边,想着鲧族神女说的那个神秘的梦,泪珠泫然欲滴,不管我怎么拿话打岔,心情也不见好转。

温泉边的石头温热平坦,适宜卧寝,连篝火都不用生了。但为了避免被野兽袭击,我们还是攀爬到巨树高处的树洞里。

狂风吹送,树叶沙沙作响。我亡命了一天,筋疲力尽,很快就躺在凹洞里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冰凉的雨珠一颗颗地滴落在脸上。睁开眼一看,竟然是玄小童坐在我身边,咬着唇,泪眼蒙胧地凝视着我。

我吓了一跳,低声问他怎么了,他眼圈一红,突然紧紧地抱住我,肩头颤抖,想要那控制住哭声,却控制不住断断续续的抽泣。我以为他仍在为姥爷的事情难过,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言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