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陵回头看了眼柳末末,轻易理解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不过,他完全没有露出半分不妥的表情,反而十分淡然地开口,“没有人知道。”

她该赞扬沈管家的思想超前么?

好吧,没有人知道,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问题是,目击者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紧闭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一个小缝,然后是一只很白的小手伸了进来,接着是胳膊,然后是脑袋……

归月以一种连柳末末都想要鄙视的笨拙姿态爬进了她的屋子,如果他是采花贼,恐怕这辈子都摘不到一朵花了。

沈管家跟柳末末十分淡定地看着归月手脚并用地爬了进来。

“师,师,沈,沈叔,叔。”突然看见沈越陵,归月也吓了一跳,那张惨白的小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变红。脑袋低垂着,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沈越陵高深莫测地看了归月半天才开口,“出去。”冷冰冰的声音没有半分感情,虽然他脸上依旧没有露出不悦的情绪,但是无疑,沈越陵对柳末末和对归月的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

归月听了沈越陵的话,身子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听话地从来的地方又爬了出去。

这就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大早的,还真是够热闹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身子太虚弱,所以至今柳末末仍然觉得全身无力。吃过早饭,沈越陵驳回了她要晒太阳的提议,强行把她抱回屋子里休息。

“沈管家,我睡不着。”柳末末在床上滚来滚去,无视沈越陵越发不好看的脸色。说什么睡有睡相,就她一个人睡觉,姿势摆得那么美给谁看啊!

坐在窗边看书的沈越陵抬眼看了眼柳末末,然后又埋首书中。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一看沈越陵就是找不到老婆的,所以才会那么喜欢看书。

“沈管家,不如你唱摇篮曲给我听吧。”柳末末撑着下巴趴在床上,沈管家说话的声音还是很悦耳的,就是平时太沉闷了点,不知道唱歌的声音是不是也一样好听。

“小姐。”

“嗯?”

柳末末抬头,突然发现沈越陵在对她笑。自从见到他的那天,柳末末就没发现他脸上有任何的表情,这一笑,就算没办法倾国倾城,也足够倾了柳末末。

虽然面对一个大叔级人物脸红心跳是不对的,但是,谁让他用美色勾引自己来着。

就在柳末末对着美人发呆的时候,美人突然一抬手,然后,柳末末的身子再度僵硬了起来。太无耻了,竟然点她睡穴。

她要学点穴的功夫,学完第一件事就是把沈越陵给点了,然后扒光挂门口,让所有人参观,才能泄她心头之恨。昏睡之前,这是她脑中唯一的想法。

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橘色的光芒从窗子斜射进来,将屋子里染了一层光晕。偏过头看向窗边,沈越陵已经不在了。

还没等柳末末想起来追究自己被点晕这事儿,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传来。

“柳小姐,沈管家让我给您送药。”

“请进。”端药的丫鬟她没有见过,想必又是沈越陵使美色在哪里勾引的。

还好,这丫鬟端药的时候,又给她带了一盘蜜饯,还算他有点人性。正当柳末末端着药碗捏着鼻子,做好了迅速解决战斗的准备时,突然有人偷袭,可惜,那块小石头在距离她三米的位置自由下落。

大概是因为没偷袭到,所以窗外的人十分不死心,这次扔进来石块竟然有拳头那么大。管它能不能砸到自己,基于条件反射,柳末末也不喝药了,把碗往那丫鬟手里一推,自己赶紧缩到床里。

“小姐,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那丫鬟好像根本没看见天上石头乱飞一样,十分执着地想要柳末末喝药。

“你先放着,我一会儿……咦,沈管家,你怎么又端来一碗药?”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沈越陵挺拔的身子出现在门口,他手里也端了个瓷碗。

那丫鬟听到柳末末的话,猛地回头,正见沈越陵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也不管窗户那边石头乱飞,扔了手里的东西就跳出了窗外。

真是好迅速的动作……然后窗外传来一声惨叫。

隔了好一会儿,归月的小脑袋从窗外探进来。

“你做了什么?”沈越陵问。

“挖,挖,挖坑。”归月回答的十分无辜。

“挖坑做什么?”

“种,种树。”

沈越陵眉头一皱,走到窗边低头看了眼,然后又怪异地瞅了眼归月,再没有言语。除了归月,这世上大概没人种树的时候会挖三米深的坑了。

7 有点严重

虽然归月在生活常识方面实在是有待提高,不过要是没有他,恐怕也没这么容易抓到刺客。可惜的是,最后柳末末也没见到刺客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沈越陵在处理,她这个当小姐的只能靠边站。

对这种霸权主义行为,柳末末实行的是抵制抗议,奈何人家甩都不甩她一眼。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小姐,在外人面前,她是小姐,他是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的沈管家。

只剩下俩人的时候,她是小可怜,他是万恶的独裁主义者。直到今天,她才发现,所有的事情,其实都是按照沈越陵的想法来的,如果她与沈管家意见不同,那么最后被说服的那个一定是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柳末末一边坐在凉亭里晒月亮,一边撑着下巴沉思。

“归月,你有没有发现万金庄的人都很奇怪啊?”想了半天,没想出来什么头绪,柳末末无聊地转头看向蹲在凉亭角落里的归月。

大晚上的,看他穿着一身黑,如果心脏不好的人很容易被吓到。柳末末倒是因为这两天跟他接触多了,发现他其实是挺好玩的一个人。除了在生活方面,有点障碍而已。

其实倒也没多少障碍,顶多偶尔分不清东南西北,偶尔忘记自己其实是已经吃过饭了,偶尔挖以为西瓜是长在树上的。

在此之前,柳末末绝对没有见识过比归月更夸张的人。不过,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没人敢打扰,没办法,谁让他是万庄主唯一的儿子呢。

认识了几天,柳末末才从丫鬟的口中得知这个比较震撼的消息。归月看起来,跟那位万庄主真是一点都不像啊,起码他的身材,没有万庄主那么的……雄伟壮观。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儿子弄成这副模样的。

不过,他应该也是很在乎归月的吧,不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求沈越陵了。对于两人之间的交易,柳末末也没弄明白,但,能够让沈越陵答应把人领走,估计那位万庄主肯定是花费了好大的心思。

“哪,哪里奇怪?”归月抬头看向柳末末,眼睛亮亮的。

“你家的丫鬟似乎脾气比较大哦。”今天身体稍微好了一点,沈越陵允许她出去溜达,结果她竟然看见有个丫鬟在欺负那位万家四小姐。

这种事情,不应该会发生吧。

“哦……那,那是,四娘,娘的丫鬟。”四娘,就是那天柳末末恰巧撞见的万夫人,也是这府中唯一一位正房夫人。

至于万庄主其他几位夫人到了什么地方去,那就不得而知了。

归月大概是十分害怕那位四夫人,所以提起她的时候,声音都会带着几分颤抖,其实柳末末也挺怕她的。第一次跟她见面,自己就中毒,接着就有人意图毒死她,她实在是想不到除了她还会有谁能做出这种事。

偏偏沈越陵不表态,她这个当小姐的只能继续窝囊着。

幸好,她很快就可以离开万金庄了。

“喂,你四……”柳末末的话没说完,突然听见花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就看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

透过月光看清那两个人的面孔之后,柳末末当机立断,直接蹲到了石凳后面,索性,她本来就长得小,那身子恰好被挡住。

沈管家,我这次绝对不坏你好事。

柳末末心里如此想到,奈何,人家根本不领情。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俩人说什么私密话,反倒是柳末末眼前多了双碍眼的靴子。

抬头,迎上沈越陵幽暗的眼瞳,柳末末尴尬地笑了笑,她绝对没有偷听的意思。

“小姐,你该就寝了。”

“我睡不着……咦,归月呢?”不光是归月没了,就连刚才跟沈越陵并排走在一起的那位万夫人也失踪了。

“他去休息了。”

“他被万夫人带走了?”那可是万夫人,比白骨精还可怕的万夫人!归月被她带走,肯定小命难保。

不行,她得去救归月于水深火热当中。

于是,柳末末拎着裙摆就想要往外冲,可惜,没冲到一半,就被沈越陵拎了起来。“小姐,我们明天还要赶路。”

“可是归月……”

“小姐。”沈管家的声音突然异常温柔。

“嗯?”柳末末茫然地抬头。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先担心自己比较好。”然后,沈管家一路拎着柳家大小姐的腰带,一路将她安全护送到了床上。

她就说,在没人的时候,沈越陵就是个混蛋。优雅的柳小姐竟然被人一路拎了回来,太过分了!

明明这一白天,她感觉都很好的,可是到了半夜,柳末末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阵闷痛,嗓子痒痒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吐出一口血来。

睡前,她扔了个枕头把沈越陵给赶了出去,这会儿,身边根本没有人照顾。想喊人,可是一张嘴又是一口血。

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这时候柳末末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了叫人的念头,小手死死压着胸口,无声地在床上翻滚着。

大概是疼的太厉害,结果她滚下了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屋子里的一声闷响惊动了外面的丫头,睡在外间的丫鬟悉悉索索折腾了半天,才穿妥衣裳掌灯进来看。

结果这一看,差点吓掉她半条命。当即,一声尖叫从柳末末房里传了出去。

一堆人紧张地冲进柳末末的卧房时,这里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那个还在呆傻中的婢女对着地上的血迹发愣。

“好疼……”柳末末半眯着眼睛,根本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只是下意识地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连指甲也抠了进去,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自己的疼痛一样。

那人一声不吭任由柳末末抓着,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用另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按压,一股股热气从背后的穴位涌入,然后游走她全身各处,那股剧烈的疼痛竟然慢慢被压制了下来。

“越陵,你,何必呢?”就在柳末末终于不再痛,而陷入昏睡的时候,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从屋子里响起。

“与你无关,药呢?”与白日完全不同的森冷表情出现在沈越陵脸上,他看向那女子的眼神一样的冰冷,毫无情绪。

“我手上也只有这些,其他的,你得自己想办法。”女子叹息道,伸手递过那瓶药的时候,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心疼。

“你可以走了。”拿到药,沈越陵直接开口赶人。

女子愣了一下,然后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夫人。”侯在外面的丫鬟躬身行礼。

“嗯,走吧。”又回头看了眼,万夫人才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

8 烈阳峰

“沈越陵,我做鬼都不放过你!”天蒙蒙亮的时候,在床上睡的正香得柳末末突然坐了起来,连眼睛都没睁,先喊了一句,然后在沈管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一栽继续睡。

沈越陵无语地盯着柳末末看了半晌,最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们留在万金庄超过半个月,柳末末十分配合他的治疗,只是沈越陵心里清楚,他只能暂时压制住她体内的毒素,根本无法清除。

柳末末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恐怕要在万金庄一直住下去了。她可以感觉到,自己似乎越来越虚弱,沈越陵强行给她喂的药好像没有任何作用。

她是个惜命的人,好容易重新活过一次,连好日子都没过上几天,就要去就要去见阎王,无论如何她是无法接受的。

所以,她十分罕见地极度配合沈越陵的治疗。

只是又苦又难喝的药她灌了不少,身上也不知道扎过多少银针,可惜一点起色都没有。虽说每次扎针,沈越陵都是小心翼翼的,可她的皮肤极为敏感,扎一个小小的针孔就能青上好几天,现在胳膊腿上,就没有一处好地方。

每次洗澡,她都忍不住要对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叹上半天的气。

“哎……”趴在满是药味的澡盆里,柳末末无聊地把水上漂浮起来的不知名块状药材捞了起来,然后朝屏风外扔去。

过了没一会儿,被扔过去的东西又被扔了回来,还恰好掉进她的澡盆里。

“沈管家!”

“嗯?”屏风那头,沈越陵的声音传来。自从上次半夜柳末末吐血之后,无论白天晚上,沈越陵绝对不会离开她超过十分钟。

就连她洗澡,他都呆在屋子里。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这感觉总是别扭。就算自己很平……

低头看了眼隐没在水里的胸脯,还真是平的!没天理了。柳末末哭丧着小脸,“沈管家!!!”

“小姐请吩咐。”听那头柳末末的声音拔高,沈越陵依旧沉声应道。

“我想吃水晶糕。”水晶糕是万家庄这附近特有的小吃,用菱角磨成的粉,蒸成的糕点,那糕点上抹了一层蜜糖,蒸好之后好像琥珀一样。

大多数水晶糕中都会放一些蜜枣或者花生莲子什么的,但她吃的却有点特殊。每次她吃的水晶糕里都有用萝卜雕刻的很漂亮的花朵。虽然那萝卜的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不过,看在这么漂亮的份上,她勉强可以吃下去。

那头沉默了片刻,沈越陵的声音才幽幽传来,“现在不行,等泡完澡的。”

“可是再泡下去,我一定会肿的。”他竟然要自己在这里泡上两个时辰,这也太没天理了,她一定会全身褶皱的。

“只有尸体才会肿。”沈管家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无视柳末末的抱怨。

“反正……你也治不好我,迟早都会变成尸体。”柳末末的声音很小很小,小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她知道这些天沈越陵很累,不仅要顾及着她的身体,还要顾及她的脾气。

可是,她也很累啊。每天晚上都会痛,虽然沈越陵会让疼痛减缓,可是那种过程,她真的不想再体验了。

屏风那头的沈越陵没吭声,连动作都没有变,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只是搁在一旁的茶杯突然莫名其妙地裂成两半,里面的茶水早就冻成冰坨。

不知道什么原因,沈越陵突然决定要带她离开,他们走的时候,万庄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哭还是笑。

如果沈越陵愿意在这里呆下去,他肯定把他当佛供着,只是多了这么一位体弱的柳小姐,而且无论如何,柳小姐会中毒也跟他夫人有那么点关系,他生怕柳末末就这么死了,沈越陵会拿万金庄来泄愤。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得罪这位沈管家。

想到这里,万庄主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柳家那块祖坟上冒青烟了,竟然能请动这位。不过,不管怎么样,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看着跟在马车依旧一身黑,脸色惨白的儿子,万庄主再度叹气。

他这个当爹的,也就能做到这些了,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就看他的造化。

“归月,你怎么不去跟你爹辞行呢?”大概是因为要离开万金庄,所以柳末末的气色稍微好了点,她从一旁的车窗探出小脑袋,对站在马车旁的归月说道。

归月摇了摇头,连头都没有回。

“上车吧。”沈越陵的声音从车厢里传来,归月听了他的话,赶忙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像往常一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这马车是万庄主特地为柳末末准备的,车厢里的布置甚至可以买到让普通人家吃上几年的粮食了,虽然浪费很可耻,不过还真是舒服。

脚下柔软的毛毯让柳末末有种想在上面蹭蹭的冲动。

“我想养猫。”柳末末脱口而出。

沈越陵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还是算了,不如,你给我弄只老虎来吧。”柳家小姐又开始挑衅沈管家,她发现自己现在似乎有点上瘾,虽然每次输的那个必定是她。

谁知道沈越陵竟然十分认真地想了半天才开口,“老虎对小姐来说,太危险了。”

这么说,如果对她没危险的话,他真的会给她弄只老虎来?柳末末深表怀疑。“我不管,就要老虎。”

每次两个人谈崩之后,沈越陵都会沉默以对。看着瞬间变成石头的沈越陵,柳末末恨不得扑到他身上用力啃上一口。

虽说沈越陵说是妖带她回家,但马车的行进路线却并不是直接到柳家的。三天之前,沈越陵带她到了一个叫烈阳峰的地方,虽然叫峰,偏偏这里确实一个山谷,山谷里住了几户人家。在她看来,都是普通人,不过那些守在外面求医的人们可不这么认为。

看见他们的马车毫无阻拦地进了山谷,那些人的情绪都有些激动,就算这样,也没有人敢冲进去。

这谷口没有俗气的立着什么进谷杀无赦的石碑,只不过,却堆着好多的白骨。

9 马马虎虎能用

柳末末一直觉得,既然是神医,必定是鹤发童颜,一脸慈祥的老头才对。但等见到了人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想的有点太过一厢情愿了。

神医年轻且英俊,他的医庐旁立着一个大牌子,上面四个大字:非女不医。

还是个色狼,柳末末当即给他下了定论。

这位色狼医生似乎认识沈越陵,看见他抱着柳末末出现,双眼差点没掉下来。“我没看错吧?你竟然有女儿了?是哪个红颜知己给你生的?”

“治好她。”沈越陵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直接把柳末末放在神医的床上,一点都不客气。

“喂喂,这里是我家,你差不多点。”神医表示很不满。

沈越陵瞥了他一眼,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很忙。”看见没有,也只有沈管家在求人办事的时候能够这么理直气壮了。

那位神医大人撇撇嘴不怎么情愿地朝柳末末走过来,随手搭上她的脉,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把手移开,可以看得见的是,这位神医大人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了。

“你开什么玩笑,这要我怎么治?她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被人一口断生死,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绝望,柳末末将脸埋在枕头上,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