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要下山。”

明明被吓得下唇都在发抖,却说什么都不肯服软,还敢用手指着沈越陵,胆子果然不小,余弄情嘴角上扬,坐在一边看戏。难得看见沈越陵情绪波动这么大,还是为了个女人,他当然不能错过。

这回沈越陵没理会她的叫嚣,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色漆黑幽深,让人完全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这一年过得不错。”沈越陵用的是陈述句,声音中却带了几分阴沉。

“托你的福,还好。”柳末末没听出来他话中的不悦,“你不是在沈家沟么,怎么跑这里来了?”

“有事要办。”

“哦。”敢情不是特地为了自己来的,虽然她是想自恋一回,可惜人家不给机会。

似乎,没有什么话可说了。站在沈越陵对面,她无法像以前一样去牵他的手,跟他抱怨晚饭有多难吃,天气有多热等等一系列的琐事。

他们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已经变成了熟悉的陌生人。

“那个,玉先生还在牢房里,能把他放了么?”

“来人,去把玉百楼放了。”依旧坐在一旁看戏的余弄情赶忙开口。

“谢谢,能不能顺便放我们下山。”得寸进尺向来是她的优点之一。

“你还有事?”沈越陵伸手把她往右偏的小脑袋给转了回来,低声问。

“没什么大事,不过我们俩忙着私奔。”

“你们两个私奔?”沈越陵轻声问,声音好像上好的丝绸一样顺滑,她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呢,感觉很诱人,听在耳朵里让人身子忍不住酥软起来。

余弄情差点笑出声来,昨天沈越陵来这里要他帮忙抓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受了不小惊吓,结果今天还有份大礼在等待。同样是抢劫,怎么人家抢来的女人就这么有意思,他就给自己抢了个母老虎回来呢,哎~

“是啊。”柳末末点头,表情颇为无辜,“我想现在整个江湖的人都应该知道了才对。”别以为盟主家里的人口风有多严,她敢肯定,这件事就算现在没传出去,在不远的将来也会传出去。

毕竟她跟玉百楼也算是名人了,虽然她是沾了叶焚银的光。这样的话,她那位师兄大人会多少对她死心吧,整天给她介绍江湖俊杰,看来还真是怕她嫁不出去呢。

“柳末末”沈越陵近乎咬牙切齿地叫出了这个名字,不过一年不见,她气人的本领越发高超。

“这么凶干嘛,我又没做什么坏事,而且这事儿玉先生也同意了。”

“他跟你一起胡闹”

“我才没有胡闹,我觉得玉先生不错啊,唔,如果他不介意的话,我是想毛遂自荐一下的。”

“……不错,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沈越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她看不懂的高深莫测。

柳末末闻言猛点头,强迫自己把心里的酸涩给压了下去。去他的不错,沈越陵就是个混蛋

“可惜,他不能娶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能娶我。”心情不好,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恶劣了不少。

见她瞪着圆圆的大眼睛,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瞪着自己,莫名奇妙的,沈越陵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

“因为我不同意。”

“我管你。”朝他做了个鬼脸,柳末末转身就往门外跑。

沈越陵伸手朝她抓去,下手速度极快。要是以前,柳末末定然是毫无反抗之力,但是现在,出乎意料的,她竟然抬手去挡,竟然准确地挡住了。

沈越陵愣了一下,见她像泥鳅一般从他身边滑走,再度出手,柳末末第二次挡了下来,俩人一来一回对拆了十多招之后,柳末末出掌的角度突然改变,在他猝不及防之下,给了他一掌。

虽然那一掌的力道连蚊子都打不死,却着实让人吃惊不少。

就算是在他全身放松的状态下,不经过他允许能够碰到他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而柳末末刚刚并非是碰运气。

她学了招式,却没有修习内功。不然,光凭那掌法名震江湖也并非难事。沈越陵忍不住想起他收到的那些消息,当日,有人救了她,她跟那个人在一起住了一年多,那人还教了她轻功,甚至还教了她一套顶尖的掌法。

不过至今都没人知道,救她的人到底是谁。雪域曾经放话出来,他们派出去杀柳末末的杀手是被同一个人杀死,而且是被人震断心脉,如今看来,这消息倒可能是真的了。

当日她是与铁五一起出现在铁家庄的,想起铁五,沈越陵眉头皱得更紧。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铁五的身份,铁家庄当年发生过的事他也略有耳闻。同样的,铁五那一身功夫,却是没人知道他在何处学来的。他跟柳末末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呢?

“喂,你输了。”她的手掌还贴在他小腹上,用手指戳了戳,弹性不错。

“那又如何?”沈越陵挑眉。

88 哭给你看

088哭给你看

最后,柳末末还是没有成功从沈越陵的“魔爪”下逃脱。她被强行扣押在了听风寨,每天过着跟沈越陵斗智斗勇的日子。

本以为现在沈越陵成了沈家的族长,应该有一堆事要忙,谁知道他竟然在听风寨呆了大半个月都没有离开的打算。

还有那个余弄情,三天两头在她面前晃悠,还总冲她露出那么诡异的笑容,让柳末末总觉得自己像是要被饿狼吃掉的小绵羊似的。

“末末,吃饭。”门外低沉的声音准时响起,还伴着有节奏的敲门声。

“不吃。”她要绝食,坚决不能妥协。

不过,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绝食了,前两次因为种种原因,持续了不到半天就不得不终结,今天绝对不能再失败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心智不坚定,实在是,对方拿捏准了她的弱点,在她饿的眼睛发绿的情况下给她摆上一桌子最喜欢吃的饭菜,她能不动心么。

听到里面传来那声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回答,站在门外的沈越陵眼神闪了闪,“你不想见玉百楼么?”

这些天,柳末末跟他怄气,其他的还好说,主要还是因为玉百楼。原本柳末末以为他跟玉先生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交情的,不至于这么过分,把他一个人给关在牢里不闻不问,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干得出来。

她曾偷偷去看过一次玉百楼,曾经的小白脸,如今已经彻底变成小黑脸了,那风度翩翩的玉先生啊,怎一个惨字了得。

“你要放了他?”柳末末光着脚从床上蹦下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冲下去把房门打开。

见她披头散发,还光着一双小脚就冲了出来,沈越陵越过她走进屋子,顺手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地把里面的饭菜拿出来。

就算不用尝,光是闻味道柳末末就知道饭菜是出自他手。

“喂,沈越陵,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她光着小脚咚咚咚地跑到沈越陵面前,十分不满地仰头看着他。

沈越陵微微弯下腰,在她惊愕的目光下伸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先去穿衣裳。”

“我不要”柳末末在他怀里乱扭,“你先告诉我。”

沈越陵不吭声,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她看,让柳末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分开太久,她差点就忘了沈越陵是什么性格的男人了,跟他对着干,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唔,她似乎应该挣扎的稍微温和一点,柳末末如此想着。

“或者,你想这样去见他。”将柳末末放回床上,沈越陵才开口。

看了眼身上凌乱的单衣,柳末末用力摇了摇头,就算她想豪放一把,也绝对不是在玉百楼面前。

见她总算安稳了下来,沈越陵拿过一旁的衣裳,替她一件件穿在身上。这一切,似乎跟以前一模一样,好像一点都没有变过。

柳末末几度想要开口,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是没能吐出来。

来找沈越陵的余弄情站在门边,刚准备迈进来的脚步在看见里面的情况之后顿时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

他现在都在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沈越陵怎么可能会给人梳头,还给人挽发……

在沈越陵的压力之下,柳末末吃饱喝足后,才总算有机会开口说话,“现在该让我见玉先生了吧。”

“不行。”沈越陵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眼看了看柳末末,慢悠悠地回答。

那悠然的神态,让柳末末十分想往他脑袋上扔几个盘子,最好砸他个半身不遂。

“你不守信用”柳末末大怒,半跪在椅子上,一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指着他,青葱一般的食指就差没戳到沈越陵脸上去。

“他已经下山了。”

“什么,下山?这怎么可能”柳末末有种自己被抛弃了的感觉,这个没人性的玉百楼,不会真的丢下她一个人跑了吧。不过,按照他的性格来说,可能性很大。

毕竟她对玉百楼只是小有威胁而已,而沈越陵在他眼里简直就是魔头一般的存在,放他走他还不走,那可真是傻了。

“你想回鸣凤城么?”沈越陵的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把那根一直企图戳上他连的食指给压了回去。

玉百楼是个聪明人,在牢里思索了半个月之后,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沈越陵要把他给关起来受罪了,给了他机会,他当然二话不说就跑了。要是在留下来,说不定那位会给自己什么样的小鞋穿呢。

“是又怎么样。”走了那么长时间,除了沈越陵之外,柳末末最想的就是家里的归月和夺云,也不知道归月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呢?

“正好,我也要回去。”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柳末末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就窜了出来。当时他说走就走,现在还想回去,哪有那么美的事

“那是我家,一点都不欢迎你。”

看着自己面前张牙舞爪,气的小脸红彤彤的女孩儿,沈越陵的眸色渐渐暗了下来。突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大对劲,柳末末禁不住看了他一眼,那幽深的眸子好似漩涡一样,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一样。

她呆呆地看着沈越陵,无法动弹。

“末末……”那声音近乎喟叹,带了几分宠溺又有几分无奈。

光是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柳末末就觉得心中的委屈好像爆发了的山洪一样拼了命的往外涌,怎么都压不下来了。

所以,柳末末“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也是在情理之内的。

沈越陵也被她吓了一跳,见她哭得委屈,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只能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轻声哄着。

“我最讨厌你了”柳末末一边抽噎着,还没忘了说沈越陵两句。

“好,别哭,我下次不让你讨厌了。”

“你都不是管家了,谁让你跟我回家的,呜呜呜……”

“乖,我回去给你当管家好不好?”他还以为自己神经足够强悍,现在才知道,那是没遇到能够让他阵脚大乱的人。

没人在他面前这么委屈的哭过,就连被他利用又被退婚的水歌月也不曾。族里所有人都以为是水卿不许水歌月嫁他,事实上,那不过是一笔交易而已。

为了水家的前途,水卿最后还是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就该接受,水卿不服,可他只能接受。

水歌月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懂得如何在他那一丝内疚心中,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东西。她不哭,不是她不委屈,而是她知道,就算是哭了,沈越陵也不会心疼。

离开水家之前,水歌月找到他,问了一个在他看来很愚蠢的问题。她说,如果她与柳末末的身份对调,他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狠心。

沈越陵并没有给她回答,但心里却一直没办法忘记她说的话。

因为他得出的答案,并不是他希望的。

在那之前,他只是觉得烦躁,因为找不到柳末末的下落而烦躁。可是等他摸出一丝头绪之后,那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行走江湖十余年,并非没有动过心,只是无论什么样的女人,从没有让他失控过。可是柳末末却硬是在他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一步一步侵蚀着他的一切。

她一定不会知道,和尚带回来的那句话让他差点气疯了。否则,他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他从来不曾干过如此蠢事,为了拦住她跟玉百楼,竟然派人将他们劫走。

看着把整张小脸都埋在自己肩窝的柳末末,沈越陵忍不住叹了口气,这算是甜蜜的惩罚吧。

“我才不稀罕你呢。”柳末末闷闷的声音传来,用力把小脸在他肩膀上蹭着,反正是黑色的,脏了也看不出来。

“我哪里不好?”他还是第一次被人嫌弃的这么彻底呢。

“你,你一生气就威胁我,还逼我吃萝卜,还经常不让我睡觉,还……”偷偷瞄了沈越陵一眼,发现自己说一句,他的脸色就青上几分,柳末末刚刚积攒出来的那点勇气也就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嗖嗖飞走了。

“还怎么样?”沈越陵柔声问,声音及其好听,可是眼神已经可以杀人了。他生气,还不是拜她所赐。逼她吃萝卜,是她挑食太严重,就连长得像萝卜的东西都不肯吃。还不让她睡觉,若是不叫她,她睡上十二个时辰都不会离开床榻。

“还,还长得太老了”说完最后一句,柳末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门口。

这回,沈越陵是真的笑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怀,真不是一般的可怕啊。一边往外跑,她一边反省。自己刚才太得意了,忘了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的道理,刚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摸来摸去,终于把老虎给摸炸毛了。

自以为轻功小有所成的柳末末在欲跳墙逃跑的过程中,被人给抓了回来。她双手抱着墙头,说什么都不肯放手。寨子里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好奇地盯着挂在墙上的柳末末,还有那个抓着她一只脚的男人。

89 挂墙头

挂在墙头的柳末末忍不住在心里嚎啕大哭,她什么时候发挥这么失常过,竟然连墙都跳不上去,都是被他吓的。

现在这不上不下的感觉,可真是让人心惊胆战,更别提下边还有个人往下拉她。两米多高的墙啊,要是掉下来的话,会死人的。

“下来。”沈越陵声音沉稳。

“不要。”她很有志气的,说不下来就不下来,坚决不下来!

“也好……”沈越陵嘴角一勾,拇指在柳末末脚踝处用力摁了一下。柳末末只觉得自己的右脚立即失去了知觉。“既然不想下来,就在上面呆着吧。”

果然,大灰狼就算是吃素了,其本质也绝对不会有所改变,依旧是狼。

然后,沈越陵背着手,慢吞吞地往回走,柳末末则好不容易爬上墙头,跨坐在上面,思考自己该怎么下去。

“柳小姐,要我帮忙么?”太阳越升越高,高坐在墙头上的柳末末小脸被晒得红红的,额上满是汗水。她现在可真希望回到以前,没事还能昏倒一下吓唬吓唬人,现在倒好,被杜伯训练的身强体壮,估计就算坐到明天都未必能昏过去。

循着声音的来源往下来,余弄情正站在不远处笑吟吟地看着她。

柳末末撇撇嘴,他跟沈越陵都是一丘之貉,反正不是什么好人,他会这么好心帮忙?

“你要带我下去?”

“呃……我可以给你送杯水喝。”余弄情笑得很无辜。他倒是不怎么忍心看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挂在墙头上晒成人干,不过他不想去挑衅沈越陵就是了。

总而言之,想要下去,还得沈越陵大发慈悲才行。

喝了两杯水,总算是舒服了点。柳末末忍不住跟余弄情抱怨,“你家墙砌得未免太窄了点,我想睡个觉都不行,回头砌宽点好了。”

余弄情除了沉默,没有第二个选择,寨子里砌的墙又不是为了给人睡觉用的。她当是砌城墙啊!

生怕再呆下去会被柳末末的怪异言论弄得神经分裂。余弄情派了两个手下在墙两边看着,自己先回去了。

哎……

回到自己住处,果不其然,看见沈越陵占了他的椅子。喝了他的酒。

“酒不够烈。”沈越陵皱眉,喝光了最后一口酒,把空坛子扔回余弄情手里。喝了人家的酒。还要挑三拣四,他怎么总碰上这样的主啊。他总算明白沈越陵为什么会对柳末末与众不同了,从本质上来说。这俩人性格里恶劣的部分都是一样的。

“你准备让她一直在墙头上坐着?”把酒坛放到一边,余弄情问道。

沈越陵瞥了他一言,“她没闹吧?”

“没,就是喝了我两杯水而已,呃,对了,还跟我抱怨墙头不够宽敞。不够她睡觉。”

的确是柳末末会说出来的话,看来她还算精神。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余弄情一定会派人看着她。

“我说,你不是准备在我这里安家了吧?”见他半天不说话,余弄情走到他面前坐下。

“不行?”沈越陵挑眉。

“行,我哪敢说不行啊,不就是勾结沈家族长意图祸乱江湖么,这罪名我还背得起。”余弄情似笑非笑,“话说回来了,我们的武林盟主似乎对你颇有敌意啊,你怎么得罪他了?”

沈家一直行事低调,按理说就算突然换了族长,也不至于引起武林盟如此大的反应,可是叶焚银的反应,着实让人吃了一惊。

他完全不接受沈越陵的身份,甚至意图与其他三大家族联合打压沈家,其中的深意,颇为耐人寻味。

他们四大家族相互制约,从来不会过多干涉江湖事,处于一种超凡的地位。如今,想要将沈家挤出这个位置来,就是不知道,叶焚银准备扶持哪家上位了。

“跳梁小丑罢了。”

“你还是小心点比较好,叶焚银还是有几分手段的,不然现在十三寨也不会只剩下五个了。”见沈越陵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余弄情提醒道。

十几年之前,江湖黑道最为闻名的就是十三寨,他当上武林盟主的时候,十三寨的人不买他的面子,故意干了不少惊天动地的大买卖,甚至还派人截杀过他,下场就是在十年之内,一个个寨子被他连根拔起。

那些被毁掉的寨子,里面所有人,全部被屠戮一空。叶焚银这个人,心黑手黑,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只有真正与他交锋的人,才会知道他的可怕之处。

凡是被他盯上的人,下场一般来说都不会太好。当然,前提是他的对手不是沈越陵这样的人。

“既然他要玩,我就陪他玩玩,你想好要押哪边赢了么?”沈越陵不甚在意地起身,弹了弹袖子上的灰,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