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解释一下,每天跟小宇在揽月轩说些什么?”夏候烨冷冷地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

“懒得跟你讲~”舒沫一滞,硬起脖子,强硬地道。

“分明是理屈词穷!”夏候烨心中莫名窝火。

“我光明正大,随便你怎么想。”舒沫说完,将头一扭,不再理他。

夏候烨站了好一会,见舒沫半点转寰的意思都没有,越发恼火,板了脸,**地道:“车驾处那边,我让人查了下。”

说到这里,他特地顿了一下,舒沫依旧不理睬。

他没法,只好接着道:“从你醉酒那日起,这辆马车一直停在后院,未曾出过王府。”

舒沫眉毛动了动,忍着没说话。

这辆马车,有资格乘坐的,总共只有三个。

她和太妃都不曾出门,夏候烨出入只骑马,自然一直停放着的。

夏候烨话锋一转,慢吞吞地道:“昨日国公府的马夫倒是来过一趟,说是郡主的马生了病,来借了匹白龙驹,顺便请大伙喝了几蛊酒,估计逗留了个把小时。”

“你的意思,”舒沫惊讶地转过头来:“这次,是郡主下的手?”

这也太大胆了吧,一旦出事,立刻查到她的头上!

“顾前不顾后,倒有些象凝霜的性子。”夏候烨未置可否:“当然,也不排除是其他人利用这个机会溜进来下了手。”

舒沫点头:“她确实有置我于死地的理由~”

“我会警告凝霜,要她收敛些。”夏候烨叹一口气。

舒沫冷笑:“肯听人劝告,她也不叫薛凝霜~”

“你的伤,没大碍吧?”夏候烨看她一眼。

舒沫淡淡地道:“不劳王爷挂心。”

“三天后,赫连俊驰在驿馆设宴,我怕到时你顶着疤去赴宴,有失国体。”夏候烨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放心,”舒沫摸了摸额角,冷冷地道:“就算到时还有疤,我也会多抹些粉遮住,绝不会丢了王爷的体面。”

夏候烨有些讪然,站了会,觉得无话可说,遂出了门:“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些公事要办~”

舒沫等他一走,立刻敏捷跳下床,抽了纸笔略一凝神,唰唰写了封信,叫了立夏进来:“找个稳妥的人,把它送到驿馆,交给崔老三。”

立夏吓得低叫出声:“小姐!”

“让你去就去,别罗嗦~”舒沫有些不耐。

“我这就去办~”立夏不敢再劝,把信贴身藏好了,就要出门。

“不,”舒沫叫住她:“你先去铺子,把信给二牛,让他设法送去。”

“是~”立夏领命去了。

一直到傍晚时,立夏才回来,刚好夏候烨和舒沫正在用饭。

舒沫见她进来,忙拿眼去瞅她,立夏不好吭声,偷偷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一切顺利。舒沫微微一笑,抬起头,触到夏候烨若有所思的目光,胡乱挟了块笋片放在嘴里:“今儿的菜做得真好,这小笋拌得,又鲜又嫩。绿柳,一会赏周嫂一吊钱。”.

绿柳不吭声,嘴角不停地抽搐,一副尿憋急了,偏茅房被人占住了的模样。

舒沫瞧了,不禁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夏候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良久,慢悠悠地道:“你挟的,是我碟子里。”

“啊?”舒沫一惊,筷子一松,剩下的半片笋掉在桌面。

绿柳低眉敛目,赶紧过来收拾。

“想什么呢?”夏候烨倒是见怪不惊,淡淡地问:“魂都掉了~”

“我吃饱了~”舒沫窘得俏脸绯红,把碗一推,就想溜之大吉。

“急什么?”夏候烨坐得四平八稳,把空碗往边上一递:“周嫂的菜做得确实不错,让人胃口大开,陪我再吃点。”

他是王爷,按规矩他若不起身,谁敢离席?

舒沫只好捺着性子,又坐回椅子上。

“鸽子汤不错,益气补血,可以多喝点。”夏候烨接过绿柳装好的碗,扒了一口,仿佛漫不经心地道。

立夏识趣地帮舒沫添了半碗,悄悄地放到舒沫跟前。

舒沫没法,只好把汤喝了。

饭毕,立夏指挥银杏,银瓶把热水送进来,侍候两人洗漱。

夏候烨动作快,洗完了脱了外裳,两条长腿交叠着往床柱上一靠,随手抽了本书在手里翻着。

天气炎热,舒沫的习惯,每天都要洗头,等她从耳房里出来,撩了帘子进门,发现夏候烨正盯着那只兽形香炉。

她心中咯噔一响,伸脚踢了下椅子“哎哟~”轻嚷出声。

夏候烨很自然地转过头来,责备:“怎么不小心点?”

“头发遮着眼睛了~”舒沫尴尬地笑了笑,抽了事先准备好的干帕子拧头发。

夏候烨皱眉:“额头上还有伤呢,小心沾了生水化脓。”

“不至于~”

“忍几天不洗会死么?”他瞪她一眼。

舒沫悄悄松一口气,知道警报解除,嫣然一笑:“习惯了~”

他的为人,不学也罢[VIP]

“小姐,”银杏在帘外禀报:“永安候府三少爷来访。”.

舒沫微微愕然:“三哥?”

舒澜跟她,半点交情也无,怎会突然找上门来?

“准是得着小姐惊马的信,来探病了。”许妈喜滋滋的笑。

舒淙昨日来过,今日舒澜就来了,可见东西两府,如今对舒沫何等的重视。

绿柳不屑地撇着嘴:“小姐落难时谁也不肯伸手帮一把,眼见着得宠了,倒是一个个颠颠地找了机会来套近乎!”

“绿柳!”立夏轻叱。

舒沫放下手中书卷,道:“请~砍”

只听外间脚步声响,银杏引了一名男子进来,隔着碧纱厨,遥遥向里揖了一礼:“早民舒澜,给慧妃娘娘请安~”

“三哥请起,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舒沫柔声道。

“多谢娘娘~”舒澜道了谢。

银杏搬了锦凳过来给他,银瓶上了茶。

许妈推了绿柳一把,示意跟着一起出去见礼。

绿柳扭了扭身子,不肯动玩。

许妈无奈,只好跟着立夏一块,掀了帘子出去:“奴婢给三少爷请安。”

又陪了笑解释:“真是不巧,绿柳刚好出门替小姐办事去了,不能给三少爷请安了。”

舒澜看两人一眼,笑道:“女大十八变,立夏越长越水灵了,也不知谁有福气,能娶了你。”

“三少爷~”立夏臊得满面绯红,扭身跑了进来。

舒沫不冷不热地道:“原来三哥今日,是特地来与丫头调笑的。”

舒澜脸上一热,但他向来油滑,很快镇定下来,顺势抽了自己一个耳刮:“瞧我这张破嘴,张口就没好话,立夏姑娘,你可莫要见怪。”

立夏脸上火一样的烧,哪里还敢做声?

舒澜又涎了脸,笑道:“七妹,你都当慧妃了,可不许跟三哥一般见识~”

舒沫素知他是个泼皮无赖的性子,哪里真跟他计较,叹一口气,劝道:“三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想进科场,好歹也该学着经营铺子。以后分家单过,至少还有门手艺养活妻儿,也省得赵姨娘为你操碎了心。”

如今没分家,吃用都是公中的份例,自然是吃穿不愁。

可按大夏的律例,家产百分之七十是要分给长房长子的。

他一个庶子,能到手的东西更加可怜。

到时候,怕是连一家子的嚼用都费劲,更别说还要养一群奴仆。

偏他又被柳氏纵着,大手大脚地花惯了的!

舒澜被她戳中痛处,脸上红白交错,半晌没有吭声。

慢慢地,脸上掠过一抹绝然,抬起头来,轻轻地道:“你以为三哥真是个傻的?可府里的情形,你也是清楚的。前头有大哥,后面有四弟,哪里有我的出头之日?”

舒沫默然。

这个三哥,少时据说是极有天份的。

所有教过他的先生,都没口子地赞他聪明机灵,过目不忘。

相比之下,四哥舒瀚则显得平平无奇。

舒元玮曾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惜,生生被柳氏用金银美色,纵宠坏了。

“三哥今日籍探病之机,厚着脸皮来王府。”舒澜鼓起勇气,轻声道:“就是想求七妹在睿王面前美言几句,谋一份差事。”

舒沫很是惊讶,道:“这些话,为何不跟伯父去说?”

若插手管了舒澜的事,柳氏心里必定生了罅隙。她虽不惧,却也没有必要得罪她。

舒澜苦笑:“你当我没想过吗?可父亲若插了手,就算真的谋到了差事,也会被母亲想方设法搅黄。”

舒沫沉吟片刻,道:“王爷从来不在我面前谈衙门里的事,况且……”

舒澜打断她,急切地道:“我知道,自己没有功名在身,不敢谋要官职。只求常在王爷身边,学些为人处事的本事,于愿以足。”

舒沫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他的为人,不学也罢~”

成不是板着脸,就是黑着面,有什么好学的?

舒澜神情尴尬,搓着手,陪着干笑。

许妈在旁,忙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舒沫敛了笑,轻咳一声,道:“三哥的意思,我明白了。等王爷回来,我找机会跟他说一声~”

“谢谢七妹~”舒澜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

“只是说一声,不保证一定成呀~”舒沫赶紧申明。

“只要七妹肯出面,准成!”舒澜信心百倍。

舒沫啼笑皆非:“我劝你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省得到时伤心。”

“不会的~”舒澜高高兴兴地告辞出门:“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了。”

舒澜前脚才出门,绿柳立刻噘起了嘴:“这种纨绔子弟,镇日花天酒地。帮了他,也未见得知道感恩。惹了祸,倒要小姐来收拾。有百害无一益,小姐何必搭理?”

“不许胡说!”许妈瞪她一眼,转了头,冲舒沫微笑:“做得好。兄弟姐妹之间,就是要相互提携。女子再强,总要娘家帮衬。乘现在王爷宠你,多提拔几个娘家兄弟,日后得了势也有倚仗。那些个见着兄弟过得好便眼热的,甚至恨不能踩几脚的,都是目光短浅,没远见的。”

立夏抿了嘴取笑:“万一哪天跟王爷吵了嘴,还有个娘家可回,是不是?”

“呸呸呸,乌鸦嘴!”许妈啐道。

“就算舒家不接纳,小姐还可以回千树庄~”绿柳不怕死,又插了一句。

“小姐,”许妈嗔道:“看你把她们惯得,说话全没了忌讳了!”

“这可不是我惯的~”舒沫两手一摊,极无辜地道。

“哈哈~”几个对看一眼,相视而笑。

秋狩[VIP]

晚上夏候烨过来,舒沫便找了个机会,把舒澜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末了道:“三哥性子有些懒散奸滑,不过人倒是挺聪明。你瞧着,能用就用,不能用我去回了他~”.

夏候烨两腿交叠,以一种极舒适的姿势靠在床柱上,漫不经心地问:“舒涛没来?”

舒沫微愣:“什么意思~”

她跟他谈舒澜的事呢,扯舒涛做什么?

“他不是最疼你的吗?”夏候烨反问。

“谁说的?”舒沫惊讶地问砍。

夏候烨仿佛若无其事地道:“你喝醉的那天,一直在喊他。”

“怎么可能~”舒沫一口否认。

夏候烨抬起眸,深深地看她一眼:“你说他娶了嫂子,就不疼你了。”

在东西两府,男丁里成了亲的,只有舒涛。

舒沫心中一紧,嘿嘿干笑两声:“这不是醉了么,说胡话呢~”

“是吗?”夏候烨不置可否玩。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晚,她可不止一次叫了哥哥。

而这些天的调查结果显示:舒涛性情温和,对所有的弟妹一视同仁,因此也没有跟任何一个庶妹走得格外亲近,更不要说背着哪个妹妹玩耍。

那么,她嘴里口口声声唤着的“哥哥”,究竟是谁?

“四哥的事,你考虑一下。”舒沫赶紧转换话题:“另外,不是说明天要赴赫连将军的宴会吗,几时出发?”

“改期了~”

“为什么?”舒沫装糊涂。

“他嫌驿馆地方太小,”夏候烨眉宇间含了愠色,淡淡地道:“向太子建议,商借皇家别院。太子一时兴起,便向皇上递了折子,建议索性把今年的秋狩提前,两国来个友好比赛,居然奏准了。”

舒沫以退为进:“我是不是不用去了?”

她只要赫连俊驰设法邀凝霜郡主赴宴,没想到,他竟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这样也好,声势越大,到场的佳宾越多,混水摸鱼的机会越多,成功的机会也越大。

“你不想去?”夏候烨问。

舒沫垂了眼,小声道:“我也不会射猎,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只当是去踏青就好。”夏候烨意味深长地道:“很多人都盼着你呢,你若不去,岂不是令人失望?”

“我谁也不认识~”舒沫不上当。

“若雪和素心都会去,”夏候烨淡淡地道:“到时,我再设法,把静萍也带去。”

“静萍姑姑也去?”舒沫有些意外。

“她的箭法很高明,或许能替咱们大夏争得一分。”

“哦~”舒沫嘴角动了动,忍住了没有吭声,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赫连俊驰邀请的是大夏的皇帝贵胄及家眷,静萍只是名宫女,有什么资格参加?

单论箭术,全大夏那么多人,高明的何止她一个?

毕竟这只是一场友好赛事,并非生死之争。

赢了是个彩头,输了也只是一笑。

“怎么了?”察觉到她情绪低落,夏候烨很是疑惑。

“没什么,睡吧~”舒沫一口吹灭了蜡火,爬到床上睡了。

一眨眼到了七月下旬,期盼已久的秋狩总算是开始了。

早几天,立夏和绿柳就开始收拾东西。

因猎场较远,这次要在那边住上三天,加上秋凉,早晚温差大,光衣服就装了满满三大箱。

说来也巧,临行前一天,二牛送来了四面化妆镜,给舒沫验收。

如果通过,以后就按这个规格进行批量生产。

时间仓促,加上数量不够,舒沫索性将镜子带在身边,等从猎场回来之后,再做区处。

第二日天不亮,就起床梳洗,简单吃了点东西,坐上马车直奔东华门。

夏候烨并不与她们同车,骑了马一眨眼的功夫,走得没了影子。

到了东华门,偌大一个广场早已是旌旗猎猎,队列森森。

之前总是抱怨古代行事拖沓,没有效率,不过打个猎,竟然要耗时一月有余来做准备。

到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场面竟然搞得这么大!

夏候熠穿着一身亮银的盔甲,骑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龙驹,领着四队骁骑方阵,威风凛凛地守住了广场的四角。

这是舒沫第一次看到他穿戎装,褪掉了昔日温雅的外衣,在俊美飘逸之外,凭添了几分英气,更显得身姿矫健,英武不凡。

“小姐快看,熠公子在那边!”绿柳扒在舒沫肩头,指着远处那道笔挺俊逸的身姿,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尖叫。

“看到了,别摇,再摇,我就散了~”舒沫嘴里抱怨着,眼睛却盯着他不放,瞧得目不转睛。

忽听得九声号炮,辕门外,斧铖林立,剑戟分明,铺天盖地的旌旗下,御林军甲胄分明,簇拥着身着明黄四爪蟠龙朝服的太子,威严地踏着红绫缓缓而来。

东华门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隔得远,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总之,一阵混乱之后,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终于开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