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惟明拽了她的腕,不由分说将她带进了斜对面的酒楼,崩着脸训:“满大街的人中,有几个是王府的侧妃?”

舒沫不好跟他解释自己是跟夏候烨一起出来的,如今赌了气,各走各路,只是讪讪地笑着。

邵惟明莞尔:“咦,今儿怎么不回嘴了?”

“我,要走了~”舒沫心下不安,起身欲走。

“急什么?”邵惟明将她按在椅中:“左右是要受罚,不玩个尽兴,岂不是亏了?我正好约了熠,一会大家一起逛,如何?”

舒沫一听夏候熠也要来,越发不安了:“太晚了,我必需回去。”

邵惟明留她不住,只得退而求其次:“等等,我找辆车送你……”

忽见舒沫停在楼梯口不动了,低头一看,只见夏候熠白衣飘飘,静静地站在楼梯上。

“熠~”邵惟明大喜过望:“瞧瞧,我遇到谁了?”

“小七~”夏候熠定了定神,绽了抹温和的笑容:“好久不见。”

“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舒沫说着,快步下楼,与他擦身而过。

邵惟明姿态曼妙,宛如一只大鹤倏地自她头顶掠过,挡在她身前,神情愠怒:“这里离睿王府还远呢,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回去!在这等着,我去找辆车!”

夏候熠听出不对,转向舒沫,诧异地问:“你没坐车出来?”

邵惟明恨恨地道:“这丫头胆大包天,一个人溜出府,跑大街上来玩。要不是遇到我……”

“小点声,别人都看着呢~”夏候熠微微蹙眉。

“她还怕人瞧?”话虽如此,邵惟明的声音,到底低了不少,斜觑着舒沫,气恨难平:“看,还犟着不准我送呢!本公子的行情,啥时这么差了?”

他和你不是一条心[VIP]

“小七,”夏候熠转过头去看舒沫,眼中是明显的不赞成:“京城的治安,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她可知,今晚的她,明媚如春花,虽非绝色之姿,却因有着勃勃的生机,生出种浑然天成的艳丽,让人呼吸为之一窒?

“明公子误会了,”舒沫至此,已不能再隐瞒,颊染红云,轻声道:“我,其实并不是一个人。”

“烨跟你一块出来的?”夏候熠了然,心中滑过一丝酸涩。

“不是吧?”邵惟明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会任你这般胡闹!”

舒沫略有些不服气:“不过换了身打扮,怎么就是胡闹了?”

“他怎么让你走散了?”夏候熠很是不满。

“倒不是走散~”舒沫不好意思地垂了头,眼中掠过一丝黯然:“我们,意见略有不同……”

她以为,他一定会跟上来,所以任性了一回。

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

“约好在哪里汇合了吗?”夏候熠柔声问,努力显得若无其事,不想伤她自尊。

“没~”舒沫略有点心虚地低下头,迟疑地答:“不过,我大概猜得到……”

那人是个犟脾气,既打定了主意不去河边,想来还在原处等着她回头认错呢。

“猜?”邵惟明气不打一处来,语带讥诮:“你还真当你们是神仙眷侣,心有灵犀呢?这万一要是……诔”

夏候熠看他一眼。

邵惟明悻悻地闭了嘴。

“在哪?”夏候熠再望向她,目光柔和而深沉,语气却是不容质疑地坚决:“我送你过去。”

“好吧~”舒沫无法,只得点头同意。

三个人一路找回方才两人分手的地方,哪里还有夏候烨的身影?

邵惟明冷声揶揄:“这可咋办?烨看起来,跟你并不是一条心呢!”

舒沫尴尬之极,默默地抱着两盏花灯,脸上火烧火燎地热着,心里,如针扎般难受。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寒冷的大街上……

“你们刚才,为什么事起了争执?”夏候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

舒沫咬着唇不吱声。

“别误会,我不是要探听什么。”夏候熠白皙的脸上浮起一丝尴尬的红云:“只是想帮你分析一下,烨可能的去向……”说着,冲邵惟明使了个眼色。

邵惟明极不情愿地道:“说不定,烨去找你,两下刚好错开了呢?你看,街上的人这么多。你又是这么普通……”

“明的意思,你今天的衣着很普通,在人群里并不显眼……”夏候熠试图补救,话出才惊觉更加不妥,越说声音越小。

“不用了~”舒沫忍着难堪,淡淡地道:“一个大男人,还怕走丢了不成?麻烦帮我找辆车,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沫沫~”邵惟明见她表情僵冷,眼眶微红,心下不忍,软了口气:“烨就是这个脾气,人,倒是不坏的……”

“再找找吧,”夏候熠见她抱着两盏河灯,心下微明:“说不定,他去河边了呢?”

“不~”舒沫摇头,态度坚决:“我要回王府。”

万一他不在河边呢?巴巴地找过去,不等于再打她一个耳光!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只得无奈地同意:“那好吧,我们送你回去。”

邵惟明找了辆大车,载了三个人一起往睿王府而去。

车上,邵惟明绞尽脑汁,说话逗趣,无奈那两个人各怀心事,都不接茬。

他只觉索然无味,悻悻闭了嘴:“得,算我怕了你们!”

舒沫却忽然抬了头:“你们,谁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两人精神一振,异口同声。

“这事,可能有点难。”舒沫有点犹豫,咬着唇申明:“且,不太合法。”

邵惟明瞪夏候熠一眼,抢着道:“沫沫的事,就是我的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夏候熠微微一笑:“法理不外乎人情,再难,也能想出办法来。”

“我想要几张官凭路引。”舒沫竭力装得一脸平静。

邵惟明愣住:“就这么点事?”

这么点事,随便吩咐一句,立马办得妥妥贴贴,劳动他们出马,简直是污辱嘛!

舒沫垂了眼,轻轻补了一句:“我要空白的。”

夏候熠心中陡地一跳,摒了呼吸:“他,待你不好吗?”

“不是……”舒沫一句话未完。

夏候熠截断她,神情激动,哆嗦着唇,哑声道:“你,要去哪?”

“等等!”邵惟明大骇,语无伦次地嚷:“沫沫,你不是以为拿着几张路引,就可以顺利跑路吧?你当烨是吃干饭的?而且,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女人,孤零零在外面飘泊呀!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

夏候熠全神戒备,紧紧地盯着她,神色严竣:“明,你别说话~”

“胡说什么呢?”舒沫心中咚咚狂跳,张大了眼睛故做惊讶:“好端端的,我跑什么?再说了,我父母兄弟都在京城,若是逃了,他们怎么办?”

“那,你要路引做什么?”夏候熠一字一顿地问。

舒沫早想好应对之策,张口就来:“自然是为二舅预备着。他在幽州越狱,一直在逃。最近有了消息,我打算让他隐姓埋名……”

夏候熠神情古怪,再次打断她:“你跟孙瑜最近有联系?”

舒沫心中别地一跳,生了警惕:“有什么不对吗?”

瞧他的样子,莫不是真有二舅的消息?

“什么时候?”夏候熠不答反问。

舒沫不敢把时间说得太近,免得没了后路,想了想,小心做答:“大概,三个月前?”

有人落水了[VIP]

“此后,再没有孙瑜的消息了?”夏候熠又问.

舒沫心念电转,小心探问:“莫非,你跟二舅有联系?”

“孙家二老爷,好象年前已回了家。”夏候熠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若没记错,应该是腊月二十七抵的京。”

舒沫很是意外:“不可能!若二舅回来,大舅为何不通知我?廓”

邵惟明见她表情不似做假,委婉地道:“大过年的,想是不愿你为这种小事操心吧?”

怎么说,孙瑜也是从幽州越的狱,如今潜逃回京,怎么敢大摇大摆地跑到睿王府去?

夏候熠微微一笑,将话题兜了回去:“空白路引,还要不要呢?”

舒沫沉吟未觉,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既然孙瑜已安全抵京,这个借口自然就不能再用了。

然而,路引却是必备之物,她好容易开了口,自然不想轻易放弃这个机会杰。

还没盘算好呢,邵惟明已先笑了起来:“嗐!她要那玩意做甚?放心,烨若真敢找孙瑜麻烦,本少爷第一个饶不了他!”

舒沫只得讪讪地笑道:“既是二舅已平安回来,自然不需要了~”

夏候熠没再追问,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

夏候烨本以为舒沫一个女子,就算走得再快,也是有限,最多过一条街就能追上。哪知一路找到河边,竟然不见踪影。

他按住焦躁之情,正欲转回去再仔细找一遍,却见身边人群忽然***动起来,人人争先恐后往河边奔跑。

初时不知所云,只知嘈杂不已,因此并不理睬,待走得几步,忽然听到人群中有人议论:“喂,听说没有?河边有个年轻女子失足落水了!”

“舒沫!”他一惊,转过身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河堤上一看,堤上堤下人头蹿动,哪里有舒沫的影子?

“可怜,听说是被人抛弃,投水轻生呢!”

“瞧着眉清目秀,挺标致的小媳妇呀!”

感叹声此起彼伏,夏候烨的心象被无形的手紧紧揪着。

不,不会的,他的舒沫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小事,投水轻生的女子!

然,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还是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令他呼吸不畅。

他俊颜冰冷,凛着容默默地望着面前的清水河。

暗夜中的清水河蜿蜒起伏着,夜风轻柔,河面上飘浮着盏盏河灯,蜿蜒着,闪烁着,宛如镶嵌着一长串明珠。

在那一长串的明珠之间,隐隐约约的,有几颗人头起伏不定,顺着那串人影看过去,河心中隐隐似有一团黑影飘浮着。

夏候烨眼中掠过一丝光芒,当即毫不犹豫,疾如飞鸟般疾掠过去,在水面沉浮的人头上轻点一下,交错前行,很快便掠到那团黑影前,伸手将她提了起来。

恰在此时,体内一口气用尽,身体也在此时,无声地落入水中。

“啊呀!”岸边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不过片刻之后,伴着哗啦一声水响,夏候烨冲出水面,空中一个漂亮的转体,再度提着溺水之人,老实不客气地踩着河中人头,迅速掠回岸边。

“快看,救上来了~”好事者很快围了过来。

“哎呀,好象没气了~”婉惜声,感叹声,如潮涌来。

夏候烨如遭雷殛,脚下一软,竟然差点跌倒,任人从他手里接走了溺水者。

“睿王!”一只手,从身侧及时稳稳地扶住了他。

夏候烨抬眼一看,郑竣一脸担心地瞧着他:“你没事吧?”

本来只是好奇夏候烨所谓的急事是什么,这才偷偷尾随,没想到适逢其会,目睹了冷面王爷的热心之举。

“没事~”夏候烨深吸一口气,面上镇定自若,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薄唇轻启,短短数字几乎耗尽所有勇气:“溺水者情况如何?”

郑竣只道他因落水寒冷,急忙解了自己的披风裹到他身上,这才轻叹一声,摇头:“太迟了!”

再瞥一眼死者,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搞不懂女人,只是一盏荷花灯,干嘛拼了性命?”

夏候烨心中一凉,如钢浇铁铸的脊梁,瞬间软了。

冷面阎王,以刻薄寡情,狠戾残酷著称的睿王,忽然间无声地伏在了郑竣的肩上。

郑竣猝不及防,被他身体的重量带得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幸得反应灵敏,反手扶着他的腰,惊疑不定地轻唤:“睿,睿王?”

夏候烨伏在他肩上,久久不语,只觉五脏六腑,比脚下的清水河还更冷上几分。

“娘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突兀地响起:“你怎么这么傻呀!”

“呜呜呜,我要娘亲……”幼童的哭声,令闻者心酸。

传到夏候烨耳中,却有如天籁之音。

他蓦地抬起头来,利如鹰隼般的目光,急切地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伏尸痛哭的男子身上。

郑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摔开他,大步过去。

人群被他的气势吓倒,纷纷走避,让开一条通道。

夏候烨在男子面前站定,面沉如水,冷冷地问:“死的,是你娘子?”

“呃?”男子满眼哀凄,愣愣地抬起头来看他。

夏候烨一言不发,挥拳,将他击得晕死在地,在众人的惊呼声里,转身扬长而去。

郑竣瞧得莫名其妙,摸着头不解地低喃:“这家伙,吃错药了吗?”

夏候烨上了河堤,瞧见岸边系着一匹骏马,当即解了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独留郑竣在后面顿足狂呼:“那是我的马~”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笃笃笃”急促地马蹄声如暴雨般响起,一骑黄膘马由远及近,飞奔而至,打破了灯市的宁静.

行人尖叫着纷纷走避,胆小的脸色煞白地簌簌而抖,胆大的却站在檐下翘首张望。

“哪个王八羔子,活得不耐烦了?”祁兴业眼见一场聚会消于无形,本就一肚子火,这时见有人竟然在天子脚下闹市纵马飞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持刀立于长街之中,打算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教训。

眨眼间马儿飞奔到近前,马上之人身着郑竣的鹤氅,赫然竟是夏候烨廓。

“睿王!”他愕然惊问:“出什么事了?”

“闪开!”夏候烨大喝一声,不闪不避,径直纵马向他撞了过来。

祁兴业飞身跃起,轻盈地落在屋檐之上,待稳住身形,一人一马已去得远了。

夏候烨纵马绕着灯市转了一圈,却一无所获,咬紧牙关拨转马头,朝睿王府疾驰而去。

舒沫,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回了睿王府,千万不要玩花样!

“咯咯~”银铃似的笑声,自一辆马车里传出,虽未见其人,只凭其声,已能想象声音的主人,笑靥如花,娇俏动人的模样杰。

夏候烨如遭雷殛,猛地勒住马缰,狂奔中的骏马“咴咴”鸣叫着,竖起前蹄停在了路中间。

车夫猝不及防,惊得从车辕上站起来,猛力拉扯着马缰。

所幸马车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在人车相撞前的一瞬间,及时打横停了下来。

“呀~”马车急停,舒沫随着惯性往前跌去。

夏候熠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揽住,因用力过猛,竟将她扯入怀中。

听着他发出痛苦的闷哼,舒沫脸一红,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对不起~”

车夫气急败坏,蹭地跳下马车,挽起袖子就要过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小子找死呀!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吗!”

“滚!”一声冷叱,破空传来。

舒沫一怔,不假思索地撩开窗帘,猛然撞进一双闪着火光的星眸之中。

夏候烨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就这么跌进那双黑若点漆,灵动慧黠的眼眸中。

看着她颊边红晕未褪,看着她的神态与羞涩转为惊愕……

夏候烨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他用力地攥紧着缰绳,克制住想要冲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揉进骨血的冲动。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害怕。

怕眼前的她只是一个幻象,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稍稍一触,就会随风而逝,灰飞烟灭……

“怎么回事?”邵惟明不悦地从车中探出头来,看到他,明显一愣,忙不迭地跳下车,劈头就是一顿训:“烨!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呀,怎么能把沫沫一个人扔在大街上?要不是刚巧遇到我们,沫沫这时还不知蹲哪个角落哭呢……”

“明公子!”舒沫脸红如血,尴尬得快要冒烟:“你别这么夸张好不好?”

“下车!”夏候烨黑眸一眯,冷声命令。

“切,”邵惟明也不高兴了,把脸一板:“别仗着你是王爷就欺侮人啊!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沫沫好好道个歉,别想……”

“明,”夏候熠弯腰从车里钻了出来,淡声制止:“这是烨的家务事,你别插手。”

夏候烨冷笑一声,理也不理他,径直盯着舒沫:“还不下来?”

“这里距睿王府还数里,与其换来换去的麻烦,不如让小七坐这辆车回去。”夏候熠忍了气,淡淡地道:“我跟明,走着回去也是一样。”

邵惟明看一眼夏候熠,再瞧一眼舒沫,不情愿地道:“马车借给沫沫,我倒是没有意见。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