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沫不吱声,只冷冷地看着她。

陈嫂被她看得,脸慢慢地红起来,咬着牙关从怀里取出一本帐薄来:“采购部虚报帐目的事,奴婢可不敢胡嚼乱攀,是有真凭实据的。前些日子换季的衣料,每尺应该是五十文,实际报上来的是六十;还有前几日大厨房买的那批鱼翅和海参……”

舒沫瞧也不瞧,不耐烦地打断她:“不必说了,直接把证据交到采购主管手中便是。”

“娘娘!”陈嫂一脸愕然。

她辛辛苦苦收集证据,就是希望把采购主管拉下马,

便是立夏几个,也是殊为不解。

舒沫已然执起了调羹,淡淡地道:“出去吧,以后这种小事,就不必来回我了。”

“敢问娘娘,”陈嫂猛地抬起头来:“若贪没还算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

舒沫喝了一口粥,慢条斯理地道:“你这是,教我如何当家理事了?”

立夏悚然一惊,这话分明是有几分怒了。

她忙向陈嫂使了个眼色:“陈嫂,你关心王府,举报贪没自是极好的,至于如何处理,自然该小姐决断,却不是咱们做奴才的可以干涉。”

谁也不是傻子,到现在谁不知道,是陈强不忿舒沫将她从采购的位置上推下来,拿住了采购部的命门,想要再次翻身。

只是,他自己不好出面,就把自家婆娘推出来,替自己争取机会。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占着这个采购的位置,每日成百上千的银钱过手,哪里有不贪的?

从她报的这些数字来瞧,虽动了些小手脚,却也不算太过份。

小姐要推行新政,有些事情自然就不可能太较真。

况且她把陈强换下来,不过月余,就要从这位置上拉下来,岂不是要小姐自打嘴巴?

银兰做好做歹,上前去扶陈嫂:“是呀,你先出去吧,娘娘还没用膳呢。”

若是平日,陈嫂也不敢冒着得罪女主人的风险去顶撞舒沫。

只是事关她家男人的钱程,加上舒沫向来待人宽厚,御下更是以理服之,从不以势压人。

他们两口子关起门来,研究了无数遍,自然是把各种可能都想到了。

虽说把事情摊开来,将采购主管拉下马,可能伤了舒沫的面子;但只要道理上站住了脚,背后又有季嬷嬷这个大靠山,想来舒沫也是不能一遮了事的。

这么一来,陈嫂自然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一把推开银兰,大声道:“采购部贪没,娘娘却让奴婢把证据交到采购部,让其自查,分明是故意违护,奴婢不服!”

绿柳眉一挑,喝道:“大胆!”

舒沫将调羹往粥碗里一扔:“本妃要如何处理,岂由你这老货多嘴?”

几个大丫环都吓了一跳,知道舒沫动了怒,谁也不敢吭声。

偏陈嫂在王府里也是横惯了的,素来都是人敬她三分,又有谁敢说一句重话?

突然间被舒沫当着一屋子的丫头指着鼻子骂,哪里下得来台?

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愣了片刻,忽地冲舒沫磕了个响头:“是老奴瞎了眼,原以为捉了王府的蛀虫,却不想挡了娘娘的财路!”

这话一出,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把这老货叉出去!”舒沫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是~”两个健壮的仆妇应声走了进来,一左一右架起陈嫂往外就走。

陈嫂这时却是豁出去了,直着嗓子吼:“怎么,心虚了?”

两个仆妇又惊又怒,一个横眉竖眼:“还闹,想讨打不成?”

另一个做好做歹地劝:“算了算了,王妃主意已定,你再闹下去也没结果,何苦?”

“放开我,放开!”尖锐的女声,穿过紫竹园高高的院墙,惊碎了园中的静谧,惊得小鸟扑簌簌乱飞。

那两人扭着她的双肩,一路推搡着往门外走。

陈嫂竟是不依不绕,觑个空挣脱了,扭过头冲着主屋喊:“莫以为王爷宠你,这府里就可一手遮天!奴才拼了这条命,告到太皇太妃跟前……”

“掌嘴!”舒沫走到廓下,冷着脸喝道。

门有道就。从厢房里又跑出来两个仆妇,四个人将陈嫂结结实实地按在地上。

一人揪着她的发,另一人挽起袖子,左右开弓,大耳刮子半点情面也不留,“噼里啪啦”打将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陈嫂的脸便肿得象个猪头。

她本也是个悍妇,立时便杀猪似地嚎了起来。

ps:听起来象是借口,但俺的手提真的修了一周,说是寄到省城换配件,x!……

总之2012于我,是个灾难年,好在,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了,毁不毁灭,看老天的意思吧……

☆、番外 026 珠子

正闹轰轰乱成一团时,太皇太妃在一堆丫环仆妇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见此情形,老太太脚下一顿:“怎么回事?”

“太皇太妃~”满院的丫环婆子皆唬了一跳,齐齐跪下请安。

陈嫂得了自由,扭过头见了老太太,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抱着老太太的双膝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太皇太妃,你可要替老奴做主呀~”

季嬷嬷老脸一红,指了她大骂:“你个混帐东西,还有脸在这嚎?滚!”

陈嫂一惊,不敢乱叫,却也不肯离开,跪在老太太跟前,一个劲地磕头。

季嬷嬷气得发抖:“混帐东西,怎么不教老天收了她去?”

傅嬷嬷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舒沫微微一笑,带了立夏几个,迎上来:“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太皇太妃斜了眼,似笑非笑地道:“山不转路转,你不去,我便只好来了。”

舒沫大为尴尬,一时讷讷无言。

太皇太妃话锋一转,皱了眉道:“大清早的,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嫂急忙膝行上前:“太皇太妃……”

“畜牲!主子在这里说话,也敢胡言乱语,还不快给我闭嘴!”季嬷嬷没好气地喝道。

“娘,”舒沫恭敬地把老太太让进房:“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先进屋吧。”

老太太在正中坐了,看她一眼:“听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坐吧。”

舒沫脸一红,在她下首坐了。

立夏和绿柳忙搬了锦凳,给季傅两位嬷嬷坐了。

隔了窗子,见陈嫂直挺挺地跪在院中,一张脸肿成猪头,额上磕得流血,眼巴巴地望着房中几人。

“大清早的,这老货在闹什么?”老太太眉头一皱,瞥了季嬷嬷一眼,不悦地问。

季嬷嬷脸上阵青阵红,自觉无脸见人,抢先站起来躬了身请罪:“这小畜牲不知分寸,冲撞了娘娘,老奴替她陪罪~”

舒沫上前,亲自搀了她起来:“她是她,你是你,有什么关系?”

又偏了头看向老太太,笑着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众人一听事由,皆心知肚明。

陈嫂只怕是想借这个由头,把采购主管拉下马,让自个的男人重新掌权。

太皇太妃看一眼季嬷嬷:“她既有凭有据,你为何不查,反而要交到采购部自查?”

舒沫笑道:“陈嫂说的这几件,上次例会时,顾主管已跟我说过。鲍鱼海鲜的价格本来就没有一定,如今正值夏季,天气炎热,海鲜保存不易,价格走高也很正常。至于衣料,前批是五根纱,这次的却是七根纱的,加上大理山高路远,光运费就多了三成,只涨两成价,实则比以前的还便宜些。”

季嬷嬷听了,越发耳根发烫,心中暗恨。

心知陈强夫妻是掉进了别人的圈套。头浩时成。

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蹿掇,自以为抓着别人的把柄,闹到舒沫跟前,搞得灰头土脸不说,还连累她一张老脸都赔了进去。

老太太眼睛一眯:“那也不该打她。”

舒沫的性子,大家都清楚,向来主张以理服人,轻易不肯体罚,必是陈嫂说了逾了身份的话,激怒了舒沫,这才有此祸患。

只是,当着季嬷嬷,却要给她挽回几分面子。

舒沫陪了笑脸,恭恭敬敬地道:“是,媳妇办事不周,请娘责罚。”

这话,便显着几分矫情了。

莫说她占着理,即便是错打了,老太太也断然不可能为了个奴才罚她。

太皇太妃定定地瞧了她许久,冷笑:“你吃定我不能罚你,我却偏要罚。”

“不敢~”舒沫大汗。

傅嬷嬷侍候了老太太一辈子,自然知道她不过是为季嬷嬷争个体面,又哪里是真要罚舒沫?

笑着拍手:“对,该罚!”

老太太觑她一眼:“依你说,怎么罚她才好?”

傅嬷嬷想了想,道:“不如,罚王妃陪小姐下几局棋?”

舒沫好动,围棋一局最少一小时,几局下来就是大半天,她哪里耐得住性子?

果然,舒沫一听,立刻苦了脸,竖起一根手指讨饶:“一局行不行?”

“素日只说孝顺,原来只是空话,只是下盘棋又不是要你的命,为难成这样?”老太太训道。

舒沫哀声叹气:“要我枯坐几个钟头,倒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老太太忍俊不禁,哧地笑出声来:“猴丫头!”

季嬷嬷百般不自在,这时瞧了她装模做样,嘴角一翘,微微笑了起来。

见她脸上有了笑容,一屋子的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舒沫遂笑着吩咐银簪摆棋盘。

于是乎,摆棋盘的摆棋盘,上点心的上点心,一屋子丫环都忙碌起来。

棋下到一半,外面春梅怯生生地来回:“娘娘,旺财少爷来了。”

“他不在外面看着,到这来做什么?”老太太犯了嘀咕。

舒沫心知她把弄混了,笑道:“不是何管家,是我奶兄。我让他替我管着几间铺子和作坊,也不知又遇着事,拿不定主意了?”

一面吩咐:“屋里人多,让他别进来了,就要外间回话吧。”

老太太觑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不会千里迢迢把镜子给弄到大理来了吧?”

舒沫笑眯眯地道:“玻璃易碎,千里迢迢运来,赚的那点银子还不够路上损耗的。”

“这边可全是蛮子,卖几件衣裳可折腾不出啥名堂。”老太太淡淡地道:“有时间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如多花点时间在府里,府里又不差你这几个钱。”

陈嫂一事,至少证明,她在府里的威信不够。

“小人给太皇太妃,王妃请安。”许旺财恭敬拘谨的声音在外间响起。

“铺子装修好了?”舒沫也不拐弯抹角。

“都弄好了,”许旺财略有些紧张:“货也运到了仓库,就等十八日开张大吉。”

舒沫问:“验过货了吗,成色怎样?”

“验过了,”许旺财的声音里有抑不住的兴奋:“全都是极品,照小人看,全大夏也没有人能超过咱们的。这次,一定赚得盆满砵满!”

舒沫轻轻地笑了起来:“得了,大夏那么大,你才走了几处,就在这里夸口,也不怕人笑话!样品拿来了吗?”

“带来了。”许旺财说完,似乎轻轻吩咐了几句,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隔着竹帘,隐约见到抬了一个樟木箱进来。

瞧那架式,箱子的份量竟是极为沉重,不大的樟木箱,竟用了四个人抬。

几个人喘着粗气,把箱子放下,隔着帘子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许旺财开了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描漆盒子出来,双手捧着恭敬地道:“这是娘娘特别定做的珠子。”

春梅瞧那盒子不大,以为装的必是首饰,随便接了过来,不料拿到手中竟是极沉。

她毫无准备,忙用左手去托,哪知弄巧成拙,盒子啪达一声掉在地上。

哗啦一声响,五颜六色的珠子流水般泄了出来。

也不知那珠子是什么做的,看着晶莹剔透,落在大理石砌就的方砖地上,竟也不碎。

不但不碎,有些还借力弹了起来,一蹦老高。

满屋子噼里啪啦,暴豆似的乱响。

春梅闯了祸,自忖必死,一脸煞白,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事出突然,外屋的几个二等丫头,都傻愣愣地站着,眼睁睁地瞧着珠子在房间里四处乱滚。

“啊呀~”许旺财嚷了一声,顾不得失礼,弯了腰就去拣。

外屋的几个丫头,这才省起,忙不迭地撅了屁股,在犄角旮旯里四处寻找。

“什么东西,弄这么大的阵仗?”老太太瞧着外屋那团混乱,忍不住直摇头。

“闲来没事,让人做了副跳棋,不值几个钱。”舒沫漫不经心地道。

“跳棋?”老太太一脸迷惑。

说话间,珠子已收拢来,重新归到盒中,许旺财仔细地点了两遍,确认六十颗,一颗都不少,这才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还好,没坏。”

绿柳挑了帘子出去,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格外小心,死死地捧着。

“不过是几颗玻璃珠子,坏了也不打紧。”舒沫瞧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

☆、番外 027 跳棋

绿柳把盒子捧了进来。

老太太一瞧,满盒珠子五颜六色,顿时满心疑惑:“这分明是宝石,怎会是玻璃?”

“我怎敢欺骗娘?”舒沫笑道:“看清楚了,就是玻璃。”

老太太拿了一颗在手里细细把玩:“玻璃不是透明的吗,怎生出这许多色来了?”

舒沫抿嘴微笑:“混了些染料进去,玻璃便有色了。”

季傅两位嬷嬷各取了一颗在手里把玩,都觉新奇不以:“心思真巧。”

她二个既动了手,那些丫头们更加按捺不住,人手一颗,啧啧称奇。

初雪半是奉承,半是惊佩地道:“娘娘真聪明,也只有娘娘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才想得出这样绝妙的法子。”

舒沫失笑,连连摇手:“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伎俩罢了,哪里就当得神仙二字?”

“娘娘过谦了,”傅嬷嬷连连称道:“这若是小伎俩,不知什么才是大智慧了?”

老太太淡淡一笑,将手中珠子搁回盒中:“只是件玩物,算不得什么本事。对了,方才你说这是啥棋来着?”

“跳棋。”舒沫一边说,一边示意立夏到内屋,取了棋盘出来。

“怎么跳?”老太太看着那个奇形怪状的棋盘一头雾水,想着刚才春梅失手,满地玻璃珠子乱滚的样子,道:“总不成,是大家比着摔珠子吧?”

她说得有趣,舒沫一个没忍住,“哧”地笑出声来。

老太太自知说错了话,不禁面上讪讪地有些挂不住。

舒沫忙敛了笑:“我瞧着娘成天不出门,每日里除了下棋消遣,再没别的娱乐。偏季嬷嬷和我于奕棋都没什么天份,便是陪着您也玩不尽兴。闲来没事,便琢磨出了一种,博您一乐。”

老太太崩着脸,不吭声。

舒沫连说带比划,慢慢地解说了一遍:“瞧,规则十分简单。最多可以六个人同时玩,较之围棋,两人对奕,其余人旁观,多了几分趣味性。”

解释完了,便把棋盘摆上。

她知道老太太在前,其余人是绝对没有资格,因此拉着季嬷嬷两人下了一盘。

傅嬷嬷一在边瞧了,心痒难耐,拖了张椅子坐到桌边:“也算我一个。”

三个人又玩了一局,舒沫有心相让,傅嬷嬷有围棋的底子,上手本就比一般人要快几分,因此小胜一盘。

季嬷嬷不服气,嚷嚷着再来一局:“我就不信赢不了!”

“娘,”舒沫起身,半哄半劝地把老太太拉了进来:“来一盘吧,很好玩的。”

老太太皱了眉训叱:“有时间搞这些歪门斜道,不如多花点时间研究一下棋谱,也不至于一听下棋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说归说,到底好奇之心人皆有,贪新猎奇本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