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嬷嬷见绿柳手中捧着一只紫檀木盒,很是眼熟,脱口问道:“娘娘,这不是王府的对牌和钥匙嘛?”

“是。”舒沫微笑着,示意绿柳把盒子捧上来,敬给老太太。

“这是为何?”老太太倒也不惊。

“当日问娘讨这对牌和钥匙时,曾言明半年内必定归还。”舒沫笑道:“算一下时间也快到了,自然该还给娘。”

“别净拣漂亮话说!”老太太脸一板:“你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剩下个烂摊子交回给本宫?”

“咳~”舒沫干咳两声:“不瞒娘说,当初我要这对牌,主要是想要裁减人员,节约开支。”

老太太斜起眼瞧她,并不吭声。

舒沫摸摸鼻子,索性大方认错:“可是,若明着跟娘说,只怕娘不答应,这才……是我的错,不该欺瞒娘。”

老太太眉峰一皱:“怎么,睿王手头很紧吗?裁几个奴才,一年能省几个钱,至于弄出这么大动静?惹人笑话!”

舒沫道:“也不光是银子的问题,咱们家总共只有四口人,里里外外侍候的,倒有几百人,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睿王去年平叛,皇上不是赏了许多银子?”老太太目光如鹰:“木府在大理独揽大权上千年,查抄木府能没有油水?随便拿出一笔,便足够咱们王府撑个百来年。”

“不是花不起,我的意思,是想把钱花在钢刃上。大理看着富裕,外面不知有多少人吃不饱穿不暖……”

“你少拿这些大道理来压我!”老太太大为不满:“睿王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叔,又是幽州和云南两地番王,家里连几个仆人都养不起,岂不笑掉别人大牙?”

  舒沫好脾气地道:“所以,我留了一百二十人。”

不然,哪可能需要这么多人侍候?

老太太给她气笑了:“这么说,你还给王府,给我这老太婆留了几分体面?”

人家一个七品芝麻的小县官,家里还有二三十仆人侍候着呢!

堂堂双番王,里里外外就百来号人,不是笑话是什么?

舒沫聪明地转了话题:“娘,我打算把院子改一下,这是我画的草图,你看看,有什么意见,咱们商量着改。”

绿柳急忙把图纸呈上。

老太太气呼呼,撇过脸不去瞧:“你是睿王妃,这府里要怎么改,还不是你一句话?哪轮得到我老太婆多嘴?不用看,你爱怎么改就怎么改,实在瞧不顺眼,大不了我回幽州就是……”

“咦?”傅嬷嬷手快,把图纸抢在手里,左瞄右瞄:“娘娘,是要把两个院子连在一块么?”

老太太的头,豁地一下转过来。

什么意思?

“是呀,”舒沫点了点头:“我就是觉着吧,住得远了不方便。你看,想一起吃个饭什么的,还得起大早山远水远地赶。这样多好,跨过门就是了。反正家里只有六个人,以后三餐一起吃,又省时间又热闹……”

老太太的眼睛,瞪得象铜铃了,想要插嘴,拼命忍住。

舒沫又道:“我作坊里事多,娘隔得近些,也方便照顾。万一回来晚了,就在娘这边歇下……”

“你说,让峥儿跟我睡?”老太太再装不下去了。

舒沫忍住笑:“我是说,万一哪天晚归,娘可以帮我带一晚……”

“我看看~”老太太猴急地一把夺过图纸:“嗯,这里添个小厨房,峥儿饿了可以随时弄吃的,不用过你那边去做。对了,这里再添个秋千,以后生了闺女,两兄妹有地方玩……”

“我瞧瞧,”季嬷嬷也把头凑过去:“要不,干脆在南边给加个小王爷的书房吧?省得跑外院,累得慌又浪费时间。”

“这个主意好~”老太太连连夸奖:“还是你想得周到。”

傅嬷嬷又道:“既是这样,索性再在北面加个练武场,站梅花桩呀,射箭呀,这些基本的就没必要跟王爷去争了。”

“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个意思~”老太太眉开眼笑。

“我看,在小姐的睡房里再加间小卧房吧!以后小王爷留宿,也方便些。”

“对对对,”季嬷嬷连声道:“平日午休也甚是方便,省得东西挪来挪去。”

三个老人乐陶陶地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早把之前的不快忘到九霄云外……

舒沫得意地一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尝。

三人讨论得差不多,终于想起正主。

老太太轻咳一声:“啥时候动工?”

舒沫胸有成竹:“眼下忙着筹备立夏的婚事,不宜大兴土木。所以,想等十月再开工,若一切顺利的话,预计明年七月就能入住了。今儿,是把图纸拿过来,给娘过目的。”

“要到明年七月呀?”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失望:“若再加上方才我们说的那几处地方,岂不后年也完不成?”

“那倒未必,”季嬷嬷宽慰她:“只要主屋先建好就成,其余的,可以慢慢建。反正,小王爷还小呢,不着急。”

傅嬷嬷道:“明年七月,小王爷能跑能跳,正是玩耍的时候。”

老太太转嗔为喜:“这倒也是,那你就抓紧办吧。”

“那,”舒沫抬起下颌,指了指桌上的檀木盒子:“这对牌和钥匙……”

“交给我,你专心设计图纸就行。”老太太一锤定音。

“多谢娘。”舒沫起身,施施然离去。

绿柳瞧得目瞪口呆,再一次见证了主子的奸诈狡猾和卑鄙无耻……

眼瞧着无论如何也无法转圜的大事,就用这么一张破纸,轻轻松松,船过水无痕地揭过去了?

☆、番外 056 姻缘天注定

一晃到了九月十七,立夏出嫁前夕。

这一晚,银簪,银兰,绿柳,定儿,阿均等几个大丫头凑了份子钱,让周嫂治了一桌酒菜,在花园凉亭给立夏道喜兼送行。

一上桌大家又是送礼,又是道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嬉笑打闹,笑做一堆,几乎把花园都掀翻了。

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想着立夏和巴朗此去幽州一别万里,再相见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席间气氛不知不觉便有些沉重起来。

定儿和阿均与立夏相识不过数月,倒还好妍。

银簪和银兰时间稍长,也是自舒沫嫁进王府之后,才开始相处。

唯有绿柳,打小便和立夏一起侍候舒沫,彼此年纪又只差半岁,其间虽免不了磕磕拌拌,十几年的情谊却是旁人无可比拟的。

更何况,她二个是舒沫的左膀右臂,十几年几乎形影不离,乍然分别,自然十分不好受篌。

巴朗本是绿柳属意的对象,虽说旁人并不知情,立夏也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但每当夜深人静,碾转反侧之时,思及此事,心里免不了生出些膈应。

再过一晚,立夏便嫁做将军妇,终身有靠,而她的良人,却不知在何方?

绿柳越思越想,心情越复杂,一反平日牙尖嘴利,争强好胜之心,整晚沉默不语,只端了杯子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有心想要一醉解千愁,不料竟是怎么喝也喝不醉。

旁人不知她心思,只当她舍不得立夏。

再者,立夏原本待人宽厚,性子比绿柳柔和许多,加上她受舒沫影响,认为人生来平等,并无绿柳的盛气凌人之态,因此她的人缘关系是公认的好。

眼见绿柳难过,各个也都心酸起来,还是银兰率先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一早立夏姐姐便出门,大家都散了,早些歇着吧。”

“绿柳姐姐~”阿定看着伏在桌上的绿柳,犹豫了一下,试图去扶她。

“滚开!”绿柳“啪”地拍掉她的手。

阿定缩着手,不知所措。

立夏温柔一笑:“交给我,你们都歇着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

“不碍的,”立夏摇了摇手:“我想跟她说几句体己话。”

“那,”银兰点头:“东西放在这里,明早让小丫头来收拾,你就别管了。”

“嗯。”立夏等她们离开,轻拍绿柳脸颊:“绿柳,醒醒?”

绿柳睁开眼睛,看清来人,唇角一弯逸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咦,将军夫人怎么还不去休息?大喜的日子,熬得两眼通红,可不好看呢。”

“渴了吧,喝口水。”立夏也不恼,倒了杯茶递到她唇边。

“走开!”绿柳咣当,砸了茶杯,抬眸冷笑:“人都走了,不必再装娴淑了!想笑就尽情地笑吧!我无所谓!”

立夏噗哧一笑,竟然托着腮在她对面坐下,歪着头看她:“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大将军。”

“呸!”绿柳脸爆红,蓦地坐直身体:“你少自鸣得意!当所有人都象你一样瞎了眼,喜欢那根烂木头?”

“其实呢,”立夏瘪着嘴:“现在还不晚,要不要跟小姐说,索性明儿咱们一块嫁算了?”

“放你娘的屁!”绿柳豁地站了起来:“你想嫁自管嫁,别扯上我!世上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他!”

“这不就结了?”立夏笑吟吟:“既然你不喜欢他,干嘛一直避着我?我还以为,为了个男人,咱们十几年的姐妹都要做不成了呢!”

她还真怕绿柳是真心喜欢巴朗,倒教人好生愧疚——虽然,一切并非她的本意。

绿柳被她一调侃,脸上顿时火烧火燎,抓起茶壶狠狠灌了一大口,骂道:“不要脸的小蹄子!还没嫁人呢,就学着没脸没皮的了!这往后成了亲,还得了?”

“绿柳~”立夏握着她的手:“我是真喜欢你。”

绿柳脸一红,狠狠抽回手:“谁要你喜欢?”

心里却是一暧。

记得当初,立夏和许妈永远一条站线,永远防着她一手。

孤军奋战,独自为前程打算时,不是不羡慕的!

什么时候起,对她的这种防备和警惕慢慢消失了?

又是什么时候起,她已变成了她们的一员,同心辅助小姐,真正的成为了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喜欢你的心直口快,喜欢你的泼辣大胆,喜欢你心不藏奸。”立夏慢慢地道:“你也知道,我做事虽仔细,大事上却没什么决断力,看事情没有你通透。这一方面,我确实不如你。”

“你干嘛?”绿柳狐疑地瞥她一眼:“也没喝多少酒呢,说醉话呢?”

立夏双颊酡红,斜眼看她:“绿柳,我舍不得跟你分开。”

绿柳机灵灵打个寒颤,搓搓手臂:“别说了,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了~”

“绿柳,”立夏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咱们做一辈子姐妹,好不好?”

“这丫头,真醉得不轻呢!”绿柳皱眉。

“我的意思是,”立夏笑了:“问你要不要索性嫁给二将军,咱们做个妯娌算了”

绿柳恼羞成怒:“别跟我提那个人!不然,连姐妹都没得做!”

“先别恼,听我说。”立夏抢着道:“二将军人真的很不错,温柔又细心,嘴巴又甜,一定会是个好丈夫。这一点,大将军无论如何比不上。”

绿柳板着脸不吭声。

立夏柔声劝导:“你考虑一下,嫁给二将军,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我的脾气,你也清楚,并不是不好相处的。”

绿柳撇过头去,傲然道:“莫非世上只剩他巴家的男人了么?”

她绿柳又不比别人差,凭什么让人挑三拣四?

立夏笑了:“还为这事着恼呢?说到底,这事是大将军的错,二将军是无辜被连累的!”

绿柳遂冷笑:“人还没嫁呢,就替他说话?”

立夏道:“你听我说完呀!听小姐说,其实二将军很喜欢你……”

这种话,绿柳还是 第 587 章 体婚礼”。

若不是绿柳自作主张,非要闹着嫁给巴朗,说不定明天就会是双喜临门。

“你想做巴家的好媳妇,也别拿我来消遣!”绿柳被戳中痛处,冷笑着掉头就走。

“绿柳……”立夏急唤。

她是真心替绿柳着想,不希望她因一时义气,毁了终身幸福!

“算了,”舒沫从树影后走了出来,拉住她轻轻摇了摇头:“话说到这里已经够了,能不能转过弯,全靠她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

“姻缘天注定,强求不得。”

“怪我~”立夏懊恼地捶了下头:“是我嘴笨,没能说服绿柳。我早说了,办不来,小姐偏要把任务交给我!这下好了,办砸了!”

舒沫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尽了力就行了,早些歇息去吧,累坏了新娘子,明儿若是不能洞房,我怕巴朗找我拼命!”

“小姐,你坏!笑话我!!”立夏瞬时羞红了脸,脚一跺,扭着小蛮腰跑了。

“啧~”舒沫撇着嘴:“这么快就落荒而逃,真不好玩。”

夏侯烨好笑地瞅着她:“你以为都象你呢?脸皮比城墙还厚!”

新婚夜她抹了满头臭臭的头油,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娇俏模样,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你说什么?”舒沫眼一眯。

夏侯烨往后退了一步:“我什么也没说。”

“哼哼!”

“峥儿在呢,吓坏他就不好了~”夏侯烨忙把小家伙拖出来当挡箭牌。

“我这样子怎么了,很丑吗?”舒沫不高兴了。

夏侯烨忙哄她:“我当然觉得很可爱啦,不过峥儿还小……”

“切!”舒沫横他一眼,笑了。

☆、你还真敢说!

热闹隆重的婚礼落幕,巴朗带着立夏赶赴幽州换防。

舒沫带着孩子,送到城外十里,这才依依不舍地返回王府。

夏侯烨见舒沫闷闷不乐,遂安慰:“别不开心了,立夏又不是一去不回,等过完年,顺便回一趟幽州看他们不就行了?”

舒沫不吭声。

夏侯烨想了想:“这几日得闲,不如叫上娘,一家子出去游玩?妩”

舒沫摇头:“作坊里这几日有好几炉新品要出炉,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抽得开身?”

“作坊的事有两位舅舅和二哥三哥操心,你玩玩就好,干嘛这么认真?咱们家又不缺这几个钱。”夏侯烨不悦地蹙起了眉。

“缺的,缺的!”舒沫打蛇随棍上:“你要是嫌多,不如把钱都交给我,我不嫌的!救”

夏侯烨好笑地弹弹她的脑门:“你呀,啥时变得这么财迷了?”

“我说真的,”舒沫摸摸脑门,往他怀里凑:“你那个宝丰裕,全国有不少家分店吧?打个商量,让给我成不成?”

夏侯烨一指点住她的额头,斜眼瞧她:“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切,”舒沫撇嘴:“小气鬼!又不白要你的店,你每年的收益,一分不少,不,翻二倍算给你,还不成吗?”

夏侯烨好笑:“双倍给了我,你岂不是要倒贴?”

“怎么可能?”舒沫信心满满:“肯定有赚我才要接管的,赔钱的买卖谁做?”

“真的想要?”夏侯烨讶然。

“嗯!”舒沫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小身板不停往他身上蹭,仰着头,黑漆漆的眼珠转呀转,水汪汪的小眼神瞅着他:“老公,你就给我吧,好不好,嗯?”

夏侯烨惊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轻咳一声,忙捉住她的肩,轻斥:“别闹~”

几个大丫头早红着脸,抿着嘴忍住笑,低着头疾步退了出去。

定儿贴心啊,顺手还把房门给带上了。

舒沫没脸没皮,咬着手指瞅着某人呵呵笑:“哟,害羞了,哦嗬嗬嗬~”

“死丫头!”夏侯烨咬牙切齿,拉她入怀:“看我怎么罚你?”

舒沫泥鳅似地几扭几扭挣脱出来,一手撑着他的胸,另一手五指摊开,巴掌向上:“慢着!一手钱一手货,店子给不给?”

夏侯烨一脸黑线。

舒沫还振振有词:“夫妻再亲,也要明算帐……”

“啪”冷不丁,头上挨了一记暴栗。

“啊”她抱着头,哇哇叫:“干么打人?”

夏侯烨俊颜一沉:“这事也能拿来讲价钱的么?!那你倒说说,我值多少钱?”

舒沫干笑两声:“这不是开个小玩笑,添添情趣嘛!别生气嘛,我的老公,当然是无价之宝咯!再多银子也不卖,嘿嘿~”

夏侯烨轻哼一声,扭过脸去。

“真生气了?”舒沫跟小狗似地围着他转了几圈,终于逮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在他唇上“啧”地印个响吻:“算我错了还不成?”

夏侯烨拉下她的小胳膊,一脸狐疑:“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