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随意几乎闪到了舌头,“我来找吴教授的。”

“你女朋友?”那病人问,可能也看出来她好像不是什么这里的医生。医生要是像她这般没有自信,不用当医生了。

吴俊泽只怔了下,忙摇头摆手:“不是,不是,她先生不是我。”

“但她找你,她是你这里的学生吗?”

“不是的。”吴俊泽不知如何解释,但是很快他是想起了只有可能是谁把她带到这里来的,一眼望过去,却发现她四周没有人影,看来那人是有意躲起来了?

眯下眼的吴俊泽,冲起宋随意招了下手:“你不是要找我吗,进来吧。”

宋随意再次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进到里面,她发现这个玻璃屋子,不仅透明干净到好像仙境,里面的东西也是应有尽有的样子,仿佛现代化的天堂。

有钱人住的地方,这回她不用想,心里都认定了。更何况像吴俊泽这样她妹妹的老师,当红教授,在这里主动服侍眼前这个病人来看,这个病人该多有钱。

宋随意早就听妹妹宋思露私底下抱怨过,说医生这圈子说是白衣天使,实际上大多也是挺庸俗的。想往上爬,没有点钱或势,和其它行业一样难,除非你不在大医院混自己去服务乡下开诊所。

宋思露都这样说了,吴俊泽都是这样的,他呢?

发现自己想多了,一下子想多了。导致屋里两个人看着她站在那里突然没动像是自己发呆,都有些好奇地望着她。

宋随意咳咳两声嗓子:“是这样的,吴教授,我是来向你说明一下我妹妹的情况。”

“她妹妹?”吴俊泽没有反应呢,病床上的病人却比吴俊泽更为敏感。

由于进了屋子,挨得近了,宋随意只见躺在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大概三十左右的年纪,皮肤苍白几乎透明,脸可能因为生病的缘故有点瘦,五官却是宛如贵族一般俊美到不可思议。

【82】白玫瑰

“臻先生。”

听吴俊泽这样称呼病床上的这个男人,原来这人叫做秦臻。蛮特别的名字。

“我可能太久没有见到外面的人了,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小姐。”秦臻苍白的一张脸笑的时候,嘴角露出两个浅淡的酒窝。

在宋随意眼里,他笑的时候,带了一种苍凉的美丽,像极了一朵高傲的但是发白的白玫瑰。

恍悟到对方说自己漂亮,宋随意连忙摇摇头:“秦先生真会说话。”

“不,我没有说谎,相信我,虽然我是个病人,但是能看出来什么是美丽什么是不美丽。”说这话的秦臻,轻簇眉头,像是在纠结什么。

宋随意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却是能感觉到,住在这里的病人,貌似不止他一个。这里的玻璃屋子有好几个,用绿色的帘布隔开着。

一个男护士走了进来,对着吴俊泽点了下头:“秦先生是时间吃药了。”

吴俊泽转头,对宋随意说:“让他休息吧,我们先出去。”

这是宋随意求之不得的,点点头。

床上的秦臻却说:“请问这位小姐贵姓?”

“她姓宋,对了,她先生说,不喜欢人家随便叫她小媳妇什么的,要正规地叫她名字随意。”吴俊泽这话明显是在报复某人,故意说给站在门外某人听。

宋随意听得一脸茫然: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

秦臻嘴角微微地一笑:“是吗?那么,随意,您愿意下次再来看我吗?”

这不好吧?

宋随意想,她和他又不认识,怎么能随便来探视?眼看这个地方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

这么想,可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对着她露出的那个笑容那样的苍白,让人难以不动恻隐之心。宋随意感觉心头某处揪了揪,道:“我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吴俊泽对秦臻介绍:“别看她好像什么都不会,但是,据说人家是个着名的种花人,培养出来的花,漂亮,高贵,最特别的是与众不同,特别的能让人动心。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宋随意一边听对方这话一边想:她自己都没有送过花给吴俊泽。吴俊泽也从来没有看见过她弄的花。吴俊泽这些话,莫非又是听他说的?

呃呃呃,他究竟是怎么和其他人说她的?

吴俊泽马不停蹄地介绍某人的小媳妇,直到背后一道冷飕飕的目光像刀子戳到他脊梁骨上,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刹住了嘴。

可秦臻已经被他的话引起了相当大的兴趣,一边倾听一边微笑着看向宋随意:“是这样的吗?那你下次一定要送你种的花给我好吗?”

这人的请求还真让人拒绝不能。宋随意说:“我也只是个学生,比不上那些大师,如果你喜欢,我下次送点我种的小花给你插在花瓶里吧。”

“好,我相信你的花,肯定能让我这里变的有生气起来,否则,真是死气沉沉的。”秦臻扯出一丝叹吁。

是病人,都是这么可怜的。宋随意动容地想。

秦臻要打针吃药了。吴俊泽领她走出门。一路走到了外面的走廊里,她看见了拄着拐走站在走廊边上在凭栏眺望的他。

十几楼的高层,俯瞰下去,能望到城市车水马龙的街景,宛如云尘上的仙人置身世外悠看人间。

宋随意看着他这样子,不禁想,他倘若真是传说中的仙人转世,想的是什么呢。

吴俊泽手插两只白大褂大口袋,对着杜玉清摇头晃脑的:“你倒行,把人丢在那儿甩手就走,不知情的人,难怪人家还以为她是我的人。”

杜玉清的眼角淡然地瞥了他一下:“她是找你。”

“对。”吴俊泽想了起来,拳头捣掌心,转头问起宋随意,“你为什么找我?我忘了。”

贵人多忘事。宋随意眉毛上一排黑线落下,只得再重复一遍:“我妹妹思露,她是你的学生,吴教授,为人师表,你怎么可以把这事儿忘了呢?”

吴俊泽听她提起宋思露,似乎比她更委屈,挑起两条粗眉说:“她还好意思找你说情!要上班不上班,当医生的又不像其他行业,叫病人等医生像什么样!”

“吴教授,我妹妹的性情我知道。”

“你知道,你如果真知道,就该知道她应该放弃这个职业。”吴俊泽挥挥手,“她不适合当医生。”

宋随意登时恼怒地瞪了瞪他们两个:“她不适合你们就适合?好医生的标准是什么,必须想你们一样吗?你们也太狗眼看人低了!”

吴俊泽因她这话受惊,愣了半天出不了声,直瞪着她,仿佛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人似的。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无辜连累陪着他一块被骂的杜玉清,严肃的脸忽然一柔化,发出一串低低的轻笑。

“你笑得出来!”吴俊泽简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按理说,杜玉清的性子比他高傲多了。他们现今又都是教授级别了,平常除了大领导,谁敢当面这么说他们两个。大领导有涵养,都不会当众给他们难堪呢。

宋随意这是没有涵养,或是说恼羞成怒。

吴俊泽皱皱眉头,把杜玉清拉到边上:“我说,你这媳妇的脾气,比你还牛。你赶紧把她带走劝一劝吧。她妹妹的事,我实在帮不上忙。”

“你不如先听听她想让你做什么。”杜玉清冷清的声音说。

“我能做什么!”吴俊泽瞪白眼。

宋随意听见了他们对话,道:“吴教授,我想让你做的事,绝对简单到不得了。”

“什么事?”吴俊泽没好气。

“你给我妹妹打个电话,好吗?告诉她,她不是一无是处,她最少有颗心,有这个梦想。”

“呸!”吴俊泽这人,性情就是这样的了,率透,所以一般人也没有办法忍受他,“当医生谁不是这样忍受过来的,我还得像圣母一样去安慰她?!她要是哪天没有了我安慰怎么办?难道她就当不了医生了?她洗洗去睡吧。”

宋随意气得脸都青了:“你不是她老师吗?当老师的都像你这样?想当年你也不是这样过来的?”

“不,我不是这样过来的。我没有她这么多愁善感。她是林黛玉,我是王宝钗。”吴俊泽说到这里讽刺起自己,“我还王宝钗呢!”

宋随意总算明白了,吐:“隔代!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两个男人的脸同时刷的一黑。

杜玉清指责的目光落到吴俊泽脸上。

吴俊泽顿觉无辜:“是谁告诉她隔代的?要说也肯定先是你对她说过!”

杜玉清心头浓浓的恼怒。以前他和她说隔代头头是道,现在听她自己说隔代,心里莫名地来气。

吴俊泽到底怕了他的怒,回头对宋随意说:“我看你挺坚强挺独立的一个人,怎么你妹妹宋思露和你性子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是你不懂她。她怕血的。曾经中学时代晕过血,但是她努力想当一名医生,因为她晕血的时候,要不是有个医生救她,她就死了。”宋随意叹气。

这个事,明显她面前的两个男人没有听过。应该说,这事,宋思露连自己爸妈都没有说,只有她这个好姐姐知道妹妹的心事。

吴俊泽不说话了,严峻的眉宇揪紧着。

杜玉清的容颜一直清冷,对宋随意说:“吴教授会解决这个事情的。你把你妹妹的联系方式给她。好像她的手机也不通。”

“嗯,我有她家里的电话,她可能在家里。”之前她不打三叔家的电话,是怕三婶接了不让宋思露听,找借口拒绝她,但是吴俊泽愿意开口肯定不一样。

宋随意事不宜迟,拿起手机按了串号码。

嘟嘟,嘟嘟几声过去。三婶接了电话:“喂,谁?”

“三婶,我是随意,思露的老师想找思露说几句话。”

“思露的老师?”

“是吴教授。”

三婶立马改变了态度:“你好,你好吴教授。吴教授的大名我们很早就听说过了,非常感谢你一直照顾我们思露。”

吴俊泽对着手机:“不客气。”

“找思露是吗?应该思露去找你的,怎能教授你主动打电话过来呢?”

“我听说思露生病了在家里,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吴俊泽也是很会说话的,发现对方好像故意绕圈子,直奔主题,“需要不需要我上门去看看她?”

“不用了。”三婶呵呵呵笑着,“实不相瞒,我们思露出去了。”

“出去了?”

生病了,不在家休养,和单位报病假,结果跑出去?条条都是重罪。

宋随意在旁边听都一惊,心里全悬了起来。

三婶不以为意,慵懒地抛出自己的打算:“她去相亲了。吴教授,我们都是明白人,有什么怕是不好说明的,您说对不对?女孩子嘛,干得再好不如嫁得好。要是哪天嫁不出去,难道做老师的,还得帮她负责这个事?”

吴俊泽骑虎难下,点点头:“说的也是。”

“那就不打扰您了,吴教授。找哪天,她结婚了,再到你们医院发喜糖吧。”三婶挂了电话。

吴俊泽眸子里掠过一道强光,望了望宋随意:你们的家人——奇葩?

三婶在电话里说变就变,好像变色龙。

宋随意只为妹妹揪心。宋思露那么好的才华,如果就此结束,岂不是遗憾终生。结婚生子固然需要,但是,终生只为了一个男人转,不可怜吗?

没想,三婶又来了电话,这回没有找吴俊泽,直接找了她宋随意。三婶的口气凉薄凉薄的:“我说随意,如果你真为了你妹妹思露着想,该学你们姐姐宋婷婷,而不是弄些不切实际的。”

“三婶。”宋随意认为自己哪里不切实际了,“三婶你难道忘了,当初思露考上大学时,你逢人就夸自己女儿多有天赋。”

“我夸她,是想以她本事,今后攀龙附凤没有问题。但是,没有想到,怎么最终都栽在了自家姐妹手里。你想想,你老公,她姐夫在同一家医院里当教授的,而且你这门亲事,说起来原先她也有份。结果落在了你手里了。别人说起来,不都说她高分又有什么用,还比不过一个种花的。你良心里自己摸摸,如果是你站在她位置上,要怎么办?怎么面对其他人的冷嘲热讽?”

“三婶,思露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你知道个鬼!你只知道你自己幸福最重要。你五婶我不想说,她儿女年纪小,将来指望你也好说。但是,思露与你年纪差不多,分明不是你的就是她的。”

三婶这消息该多灵通,都知道五婶见风使舵了。

宋随意紧抿着嘴角。

对面的杜玉清一直看着她和三婶说话,听到这儿,似乎清俊的眉头也有些忍无可忍了,伸手把她的电话接过去,对着对面的三婶说:“你女儿是个人才,如果你鼠目寸光,认为她只能去嫁人给人生孩子,给你当傀儡,你女儿算是毁了。”

三婶一惊,可能万万没有想到杜玉清在场,听了这话,不由一阵恼怒:“杜家少爷,我和我老公的侄女说话,你插嘴做什么。”

“她是我太太,我怎么不能为她说话。”

“这是我们宋家人的家务事!”三婶疯子一样的喊。

宋随意想了起来,平常这些亲戚婶子,对着她的嘴脸都还算好,伪装成功,说话最少不会像疯子。只有那天,他到了宋家以后,他一到场,直接让宋家人全部疯狂了。

只能说,他就是有这个魅力让人欲罢不能,非要得到他不可。

杜玉清眉头皱皱,按掉了电话。在他看来,和一个疯子继续通话毫无意义。回头,他的目光落到她脸上,道:“你尽力了。”

吴俊泽同时点头:“是,随意,你尽力的了。她想听她妈妈的话,这也没有办法。你能做到的事都做了,你不是成功说服我了吗?”

宋随意嘴角流露出了一丝苦笑。她什么事都能做成功,唯一不能成功就是宋家里自己的事。血缘这东西道不清说不明白。

随他们两人下楼时,宋随意想起什么,问:“请问,那位秦先生是怎么了?”

“他先天性心脏病,近期严重起来。”吴俊泽说,同时指了下杜玉清,“原先是他的病人现在转手给了我。”

“需要动手术吗?”其实宋随意心里也不太明白,隐隐约约感觉好像是他故意安排让她见秦臻的,但是让她见秦臻是为什么。

“他在等待最合适的手术时机,因此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杜玉清清冷的声音说。

听他这声音,还真冷酷无情,像手术刀,应说她是他太太了,都捉摸不透他这个人。

“为什么要等?他的手术需要什么特别的条件吗?”宋随意问。

只见她这个听起来像是特别简单的问题,却引来两个医生复杂的表情回答。

吴俊泽说:“看看吧。病人的意志力,生存的念头,对于手术的成功率至关重要。”说完他转头看向杜玉清:“你是认为她的那些花,或许可以让他提高斗志是不是?”

杜玉清缓慢地点了下头。

对此宋随意吃惊意外:“我哪有这样的本事!”

医生都没有办法让一个病人有信心,她一个种花的能?!

杜玉清眸子里仿佛含了抹光。吴俊泽拳头抵着嘴角笑而不语。

很显然,有些东西当事人远没有旁观者看得明白透彻。

下到外科病区,他要工作,她肯定先走。吴俊泽识趣地走开。趁这个时候,杜玉清的手伸出去,在她脸边上抚摸了下。

四周没人,宋随意的眼角还是四下望望,有些羞。

“怎么回去知道吗?或许你可以等我下班。”

“杜大哥,你下午才下班呢!”她提醒他,现在才早上。

说的也是。

“中午回家自己吃,别在外面吃不干净的东西,我留的纸条你看了没有?”

宋随意撇撇嘴:他眼角带X光的,都能猜出她早上贪方便到外面吃了。

他当大夫的语气骤然严厉了起来:“不准,知道吗?”

“我知道了。”现在有点摸到他脾气了,没有和他较劲,宋随意低下头宛如认罪的小学生。

夫妻双方争执的时候,总得有一方先让着。

“嗯。”他像是很满意她现在知错能改的态度,突然改变语气说,“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宋随意抬起脸:“有,没有看见我害怕看到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