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悦没有说话,边上的周家兄长说:“此树横于此处,像是天然的桥,乃是鬼斧神工。似阻似迎,似有天意?”

郭寰看了一眼,动了动嘴,却也不说。胡悦挑眉看了他一眼,他淡淡地欠了欠身。

其余人又是一番一轮,把这棵树说得仿佛是天神放置在此处,再说下去那就是牵扯到三皇五帝,上古遗迹了。

胡悦合上扇子,哈得一笑道:“那就是一株快死的树而已,但那树自有那树的因缘,如若说人有情所以多牵挂。但若无情就会毫无牵挂吗?也不尽然……你看这棵树,虽身之将死,但却依然护着那枝头上挂着的蜂巢。这一生一死,一守一护又何为无情呢?所以如果说单单只是树,对于你我并无任何意义,但却有自己的内心所感悟。悟者自有一番了解,不需要我们刻意地去附加,如果刻意为之,反而显得忒过了。词也是这番道理,点到为止,发人悟性。”

郭寰微微点头,似是对胡悦这番言论的认可,众人见郭寰都如此认可,便拍手称赞。

胡悦的眼角却划过了那么一丝不忍,随后微微扬手,那树木似有感应,也微微摇动枯枝,胡悦再定睛,那树后果真还有一颗小苗,似乎就是那棵树的再续一般。

胡悦会心一笑道:“李官儿说得也没错,枯木逢春犹再发呀……”

此时周南拉住胡悦说:“哎哎哎,贤兄啊,到现在你除了走路没有一丝一毫感悟之作吗?”

胡悦解开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说:“有呀。”

胡悦刚要开口就听到有人微弱地呼救声,两人同时一顿,超前跑了几步,低头一看,在山腰边上躺着一个人。

胡悦几步轻跳,犹如蜻蜓点水一般,很快就来到了那人身边。边上的周家兄长叹道:“原来胡兄有如此好的身手啊。”

胡悦露出了一丝失算的神色,但是很快便低头看着地上的人,那人是一个男子,此事头巾已经不见了,一头乱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长相。身上应该有许多的伤,胡悦不敢轻易挪动他。

胡悦随即点了他几个关键的穴位,随后慢慢把他抱起,拨开头发,发现是一个极其俊俏的少年,少年双眼紧闭,嘴唇裂开,脸色惨白,奄奄一息随时都会身亡。

其他没法跳到这里,只能遥望喊道:“胡兄啊,到底怎么回事啊?这人是死是活?还有得救吗?”

胡悦微微皱着眉头,一双凤眼划出一丝古怪的神情。他喃喃道:“这人为何有一种面熟的感觉?”

胡悦又低头观察了一下,确认此人并没有什么骨伤或者内伤,只是因为昏厥多时无人发现,所以特别的虚弱。

他一把横抱起少年,运气而行,很快又跳了回去。其他人马上就围了上去,就连最淡漠的郭寰也过来探看,胡悦摇头说:“不好说呢,看来赏兰之旅要被此事耽搁了。”

周柯连忙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快快送回去吧。”

李诃道:“他要不要紧?看样子还没死。”

胡悦道:“暂时还不好辨认,得先把他带回去。”

李诃探头又看了几眼,大喊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他是当小侯爷,太后的亲侄儿啊!”

胡悦的手抖了抖,马上抱紧怀中之人说:“小侯爷?侯爷怎么会落在这种地方?”

李诃再细看几眼,他摇头道:“当初姚华池的浴佛大会之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但隔得些距离,只是这少年的眉眼之间像极了当今葛太后的亲侄儿,葛小侯爷。”

胡悦叹气最后一句极其小声道:“原本是来赏花的,没想到却捡到了个贵胄,这……只能再问问家里另一个侯爷了……”

周南较为谨慎细致,他说:“如若真的是小侯爷,为何会在荒郊野外?我们贸然把此人送回侯府,会不会被官府治罪?”

周柯听了兄长的话,一脸皱眉道:“但是不送回去,送哪里?”

李诃凑近了又看了几眼,道:“像!还是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一般。这应该不会错。就是侯爷。”

郭寰嗯了一声,没了下文。不过大家也没心思再伺候他了。便也不搭理,只是围着这个半死不活的年轻人一番言论,胡悦见他们再说下去,活人就被拖成死人了。便打断道:“先救回去再说,回城后兵分两路,李兄和郭兄去探听这小侯爷是否出府,周氏兄弟与我一同找郎中救人为先。总之被咋们看见了,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打定主意后,胡悦一把背起少年,周氏兄弟忙着帮忙扶拖,其他二人对看一眼,也跟着往回走。

胡悦回头看了一眼山路,却在山路的对面的草丛间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声音,是一双脚。脚很快就缩回了暗处,树枝微微晃动了几下。好像暗处一直有人看着他们的言行,胡悦斜眼瞟了一眼那个方向,却也不与他人言说,全当没有发现这番踪迹罢了。

几人匆匆折返之时,那少年原来昏迷的位置,原先本该存在的草木却全部枯萎,和边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胡悦背着那个少年,李诃在前开路,其余三人在后,但是山路遥远,几人原本就是步行而来,这折返的路程也是遥远。胡悦身上背着一个昏迷之人,也不敢走得太急,这时间一拖磨,眼看天色就要暗下去了。

胡悦道:“哎,看来只能先过了今夜再说?”

李诃一脸苦气道:“哪有那么容易啊,这荒郊野外的,万一来头狼如何是好?再说我们能熬得住,这小侯爷千金之躯可就不知道撑不撑的下去,万一我们把一个死了的小侯爷带回去?或者小侯爷送回去没多久就咽气了……那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吗?”

周南道:“实在不行,我们先找找有没有遮掩之所,好歹不需餐风露宿。你我皆是读书之人,焉有见死不救,看着他死的道理?”

周珂点头符合道:“的确如此,愚弟之言的确在理,我看还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一晚,在做观察。”

胡悦说:“如果还没出山里,或许能找个山洞也未可知,但如今出了山,这的确也不好找。难道还要再走回头路?”

郭寰开口道:“吾尚知这附近有一处破庙,如若放弃回返,而投奔那出,或许可以在日薄西山之刻赶到。”

几人连忙点头,有片瓦遮盖,总比餐风露宿的好。几人便由郭寰带路,去寻找那间破庙。

郭寰成了带头的,但是却依然走在胡悦身边,他的容貌并不出众,有些消瘦,高高瘦瘦得,让人想到竹子。胡悦侧目打量着他,他淡然地转过头看着胡悦,询问有什么要说的。

胡悦微微笑道:“郭先生为何想到来此赏兰?”

郭寰的眼睛依然盯着胡悦的眼睛,那种毫不避讳,却又放空淡然的眼神让胡悦一时间想到了某一个人,这个人他却想不起是谁。

郭寰开口道:“当时恰好在看字帖,也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一来有时间外游,二来想要写一段关于兰的词调。便也随着四人结伴而行。”

胡悦点了点头,笑道:“先生与我所来之目的也到相似。”

郭寰道:“吾看过你的词,介于好与不好之间。”

胡悦听他这般直白,倒是兴趣地问道:“哦?可请先生指点一二?”

郭寰摆了摆手说:“吾无以指教,但只说一事,你的词用情太尽了,故而物极必反,反倒有情显得无情。可惜。”

胡悦哈哈大笑,若不是背后有伤患,否则他可能仰天大笑,他细长的凤眼笑成了弯儿,开心地道:“我下笔写词多年,如今能听到先生此言,甚幸矣!若有酒,当浮一大白。”

后面三人见胡悦如此开心,也赶了上来道:“何事如此开心?”

胡悦还在笑,没有回答。郭寰见他不言,也只是微微一笑,转而继续走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岔开话题,说起了他事来。

此时周南对郭寰问道:“先生说的那破庙到底在何处?”

郭寰说:“走过前面的林子,看到一颗老杏,再往南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能到。”

其余四人见他手指的放心,顿时有了一种当年曹操遥指梅林,望梅止渴之感。本不抱希望,没想到真的走过林子之后,便见到了一颗年岁久远的杏树。

大家这才提起信心,一股气便又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果真见到了一间破庙,庙早就被人遗弃,香炉斜倒,幡布破烂,一副颓院残壁的之象。但是那两边的楹联倒是清晰。

看一眼二花三生四季五行自行,言一口二言三语四句五谜成谜。

这楹联不知何意,但是匾额上似乎此处过去供奉的乃是花朝之神,但如今花神不见,空余这处破庙残瓦。

说来也巧,当他们到达破庙的那一瞬,最后的一丝日照从西边落下。仿佛几人到达,这天地由阳便转为了阴,雌伏在暗处的那些鬼东西也都蠢蠢欲动了。

一阵阴风吹过,吹得所有人都打着哆嗦。远处传来了类似野兽的叫声,这番情景无不让人觉得阴森起来。原本墙上所绘制的十二花仙朝拜图,也因为斑驳破烂,所有原本的仙子变得非常诡异恐怖。让人看都不敢多看。

甚至在刚入寺庙之际,居然隐约间还能听到女子娇嗔得笑声,但进入之后却空无一人。却让人时不时听到像是淡淡的呼吸声,让人不寒而栗。

周柯有些心虚,他道:“还是快些进去,找一些能烧的东西燃一起火堆,否则野兽来了,我们也没防身的东西。那可如何是好啊。”

胡悦背后的青年微微抖了一下,似乎也感觉到了寒意。胡悦是第一个跨入破庙,庙的大门早已不知去向,进去之后之间供奉着一座泥塑的神像,但是泥塑少了一半。另一半藏在了幕帘之后,露出了半张泥塑的容颜,那张巨大惨白的脸躲在破布之后,似有寓意地看着众人,说不出的诡异怪诞。

胡悦先找了一块略微干净的地方,放下少年,随后掏出一粒药丸塞入他的嘴里。顿时少年原本惨白的脸庞稍微有了那么些许气色,虽然很细微,但是却让他的呼吸平稳了不少。

李诃眼尖,连忙问道:“胡兄给他喂的是什么?”

胡悦略微有些心痛,他说:“好东西啊……此乃九缓续命丹。此丹可助他熬过今夜阴气,但是如果明日再不回城就医,那也是无用矣。”

李诃拱手连忙问道:“可还有否?我愿高价求售。”

胡悦被他一说,心更疼了,他指出一只手,李诃看了看他的手,说:“五十两?”

胡悦摇头,李诃眼神有些复杂,但还是咬牙道:“五百两?”

胡悦还是摇头,李诃的脸色已经和那少年差不多了,他颤抖地问:“五……五千两?!”

胡悦怕他中风了,便开口道:“五百年的石灵芝啊!有钱?有钱没出买去……也只有那个人才有可能随手送人……”

周氏兄弟在边上听得也是为之大奇,问道:“那个人是谁?”

胡悦咳嗽一声说:“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一个普通的酒友罢了。”

与此同时,远在酒肆独酌的楚珏,不知为何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寒意,霎时一个喷嚏。拿酒的手为之一颤,一盏杏花春洒在了桌子上。他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再为自己斟上一壶。动作依旧悠闲而雅致,云淡而风轻。

第55章 丹兰(二)

再话回破庙众人,此事过了些时辰,众人收拾了些许木柴,点了火镰,可那少年还是昏迷不醒,胡悦看了看少年的脸色,稍许搭脉探究状况,少年虽然有丹药所护,但是却一直喃喃痴语,只能零星听得出几个字:“口渴……水,要喝水……”

郭寰道:“得给他灌些热水,或许能有好转。此处来路却是有一条小溪,可以取水。”

李诃摇头严肃道:“不妥不妥,这黑灯瞎火,万一有个好歹,那可不是耍的。”

他最年长,他那么一发话,周氏兄弟也都附和,胡悦却道:“但如若不给他取水,也不知能不能熬过今夜。”

他那么一说,其他有也开始犹豫,胡悦见他们怕事,但是却有进退两难。这等厉害他们能不知不晓?但楚珏此时不再,胡悦他一介黔首,哪里担得起一个皇亲贵胄的命?

但胡悦却不能当着李诃的面儿使用土遁之术,如果再让这个出了名的口无遮拦之人知道自己出了武艺和身藏仙药之外外还会术法,说不定自己这小小的观情斋就被一群三教九流之人给踏破了门坎。

胡悦在踌躇之时,那背后之人似乎有了些苏醒的迹象,胡悦连忙放下他,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还在发烧,便转身对他人道:“这样吧,我去取水,你们看着他。”

郭寰看了看地上之人,对胡悦说:“吾同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胡悦没有推辞,粗粗做了一个火把,两人便出了破庙,此时四周一片阒寂,毫无生气可言,胡悦皱着眉,他低声道:“此处乃是聚阴之地,但为何会如此这般聚阴?”

郭寰看着他说:“也许因为过去这里是个村庄,但是染了疫情,最后所有的死人都埋在四周,活着的人到他乡讨生活,埋于此处的变成了孤魂野鬼,无人祭祀。”

胡悦说:“哦,先生为何如此明了?”

郭寰愣了愣,道:“吾认识一个故人,乃原本是此处居民。”

胡悦一边走路一边追问道:“那为何不回来祭祖?”

郭寰沉默了下去,胡悦也不再追问。两人不语,走了片刻便听到了水流声。

但是又走了好久,却依然只听到那水流声,却不见有溪水的痕迹。

胡悦停下了脚步,他说:“走了那么久,只闻声不见溪水,此处有奥妙。”

郭寰停下脚步,说:“什么奥妙?”

胡悦道:“怪哉…”说完他往后倒退三步,再往左边斜着走了几步。就在他停下之刻,他忽然感觉身边好像还站着一个人,他连忙用火把打光,发现根本没有人,只是竖着一个墓碑,墓碑歪歪斜斜得。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墓碑之上留的是什么样的铭文。

胡悦蹲下身,在地上画了一个符,他抬头看去天上并无星辰,随后嘴角挂出一丝笑意,嘀咕了一句:那就对了。

再等他起身,四周不是为何起了大雾。郭寰有些害怕,紧紧抓着手中的火把,胡悦说:“先生莫急,此处可能有迷魂阵。”

郭寰皱眉问道:“何谓迷魂阵?”

胡悦道:“此处多尸骨,阴气聚集,乃是那些山野妖灵最喜之地,此处有了些野妖的术法而已,迷惑路人,摄魂夺魄。故而称为迷魂阵。”

果然,胡悦站在所话的符阵中央,随后拿着火把依照,便看到了远处的溪水,他说:“在那儿。我们快走。”

说完衣袍一撩,疾步带着郭寰往原先看到的方位奔去,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溪水的边上,溪水很湍急,因为天黑也看不清水从何处留来,只知道这段水源极其的清冷寒冽。胡悦解开水壶,灌满了水。

他转头说:“先生有储水器皿否?也装一下吧。大伙儿也渴了多时了。”

郭寰掏出了自己的水壶,但是怪事便在此时发生了,胡悦发现郭寰水壶中居然还有满满的水,他微微一愣,但是倒出来的居然是红色的血液。似是血水。

借着微弱的火光,似血之水便流入了溪水之中。溪水马上便泛起了腥臭的味道。胡悦发现理他最近的位置,那溪水下的鱼儿已经泛着白肚皮,死在了水里。

胡悦没有回头,而此时郭寰却站在他的身后,身形僵硬地,一动也不动,只是眼神冰冷似剑。

胡悦没有起身,依然背对对着郭寰,他笑着说:“先生你这水,可不能喝啊。”

郭寰说:“自然不能喝,三途河水岂是阳间之人所喝的?”

胡悦想要站起来,忽然郭寰从暗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他喝道:“别动。”

胡悦还真的就不动了,郭寰道:“你既然来此,坏了吾盘算,那吾自然不会放你活命。”

胡悦笑道:“你到底有何目的?”

郭寰笑的狰狞,他露出牙齿说:“杀人。”

胡悦一听,顿了顿,马上道:“不好!”

郭寰朝着胡悦的背猛然刺了过来。胡悦早他一步,侧身一闪,但是随后却感觉四肢乏力,又摔倒在了溪边。他皱眉凝神,郭寰冷笑说:“白日里见你轻功极好,自然不会不做些准备。如若你与其他三人一般,吾自好对付,甚至见你这般学识,可能会暗地里放你一条生路,但如今只能先解决了你。”

胡悦暗自咋舌,但是却也无奈,一个侧滚,滚到了边上的草地上。

郭寰哪里容得他逃走,赶紧跟上,抓住他的脖子,对准他的脖子便是一划,胡悦只觉得脖子一冷,眼前一片火红。

此时喝完一盅的楚珏忽然停下了动作,他整个人像是一尊冰冷的雕像,整个酒店内所有的烛火一瞬间熄灭。

一片黑暗中,只听到一声冷哼,酒肆小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发现一切如常,只是原先坐在窗边的客官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桌上放着一块碎银子。

小儿心想那人真大方,这些酒菜那需要一两银子?就在他伸手想要抓银子,手指刚刚捧道台面,整个台子都碎成了碎块,那酒杯直接成了粉末。壶中残余的酒也成了冰。

小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现在一两银子是不够赔了……

胡悦躺在地上,他已然无法呼叫,捂着脖子,睁大着眼睛。郭寰擦了擦道:“抬起了胡悦的头。”眼中露出些许的恍惚和可惜。他道:“如果你没来此,在京城吾也许会和你成为以词相交的好友,你这般人物,却只能死于荒野也甚是可惜。”

说罢又毫不留情地拿匕首猛然刺进胡悦的胸口,胡悦口中喷出鲜血,眼中的生气也逐渐消失。那人凑近胡悦的耳边,轻声道:“但是,你必须死。”

胡悦颓然倒在地上,郭寰转身捡起自己的水壶便往回走。眼中没有任何表情,之前如此凶残的杀人,在他眼中仿佛平淡的就像是轻用薄茶一般自然自如。

而胡悦却只觉得浑身有如刀割一般的疼痛,这番疼痛仿佛他死上了一千次一万次般,但是却依然有知觉,依然重复着这样的痛苦。他张开嘴但是却什么都喊不出。疼痛却让他无比清醒。他紧紧地闭着眼,牙关紧咬。在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些许过去没有出现的画面。山中的云气,一个人的背影。他淡淡地说道:“有情无情尽看天命所归,千算万算只待成局之刻。先生可做好了准备?”

那个人缓缓地回过身,但是胡悦怎么都无法看清他的容貌,他指了指天,又指了指胡悦。胡悦依然极度地疼痛,他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这样的碾磨、凌迟。

紧闭的眼角终于也留下了泪,忽然他感觉有人一把把他抱了起来,他就像是一条濒死的鱼,没法反抗。

胡悦只听到那人低声道:“真难看。”

胡悦想要回他几句,夺回颜面,无奈实在没这力气。只能任由那人打横把他给抱起,往回走。

胡悦身上的剧痛差不多在半个时辰之后才慢慢消退,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洞内,边上生着火堆,他撑起身体,看着那人背后,开口便说:“我说道兄,你好歹也看看情况,如果是你现在就不是难看,而是死得难看了。”

玄冥子转过头,他随手抓了一个酒壶扔给胡悦,说:“你怎么会在此处?”

胡悦仰头就饮,喝得一滴都不剩这才把酒壶扔回去。他用袖子擦着嘴,反问道:“那你为何在此?”

玄冥子说:“干什么?自然是做道士该做的事情。降妖伏魔呗。”

胡悦盘腿而坐,吐纳几回之后才道:“那道长你还真的慢一步,还有三个现在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玄冥子朗眉微蹙说:“怎么回事?”

胡悦把来丹兰山的前因后果和之后被郭寰暗算的事情一一说给了玄冥子听。玄冥子听着听着便打断了胡悦,他说:“嗯,那三人应该都被替了。”

胡悦微微一愣,他说:“伥鬼?但此处没有山虎作恶。”

玄冥子点了点头说:“谁说伥了?只是像是,但又不全是……这是有些古怪名堂,最近京城看似安稳,但是却有些活人已经被恶鬼代替了,但是他们却隐秘非常,否则也不会劳动到道爷我,自然你现在还在原处挺尸哩。”

胡悦站起身体,他说:“那现在道兄当如何?”

玄冥子说:“那么接下去可能就不是逮一两只了。而且事情古怪在这批恶鬼未必会把所有的人杀了。而至于你……为何他们单单就是要杀了你?”

胡悦微微一怔,他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鬼?”

玄冥子说:“是的,其中很大一批乃是人,只是被控制了而已。所以你都无法分辨何人是鬼,何人是人。”

玄冥子看着天色说:“好了,天明了,你还是早点回去找你那侯爷相好。这事和你无关。”

胡悦甩了甩胳膊说:“一开始是没有关系,但是现在有了。”

玄冥子一脸你凑什么热闹的表情看着胡悦,胡悦说:“自然是为了夺回颜面。现在灰溜溜得回去,还不被你拿此事说上个三五十年?如若你得道飞升,我岂不是被你说上个数甲子都不为过?”

玄冥子甩了甩手说:“你留下我无所谓,但是你那位侯爷可会放任你这般冒险?”

胡悦说:“我的事情自然我做主。那容得他来指手画脚。”

玄冥子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但是也不与他在争辩,胡悦大致恢复了过来,但是脸色依然惨白,看上去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在晨光的照射下仿佛透明得肤色显得过分的脆弱,这让胡悦一别过往的气质,反而平添了一份缥缈之感。

玄冥子看着他的样子,叹气道:“有的时候想想看你也挺不容易的。”

胡悦被他说得有些不知如何接嘴,他问道:“道兄何意?”

玄冥子说:“你不觉得你这样活着挺没意思的吗?”

胡悦苦笑道:“怎么又说起这些混账话了?”

玄冥子摇着头说:“我不太懂,你明明就很厌倦这样的生活,但是却依然让自己看上去与他人无异。这样还不如找个深山老林,从此山中不知岁月,为何还非得翻扰这红尘呢?红尘之事与你这般的人物又有何干系呢?”

胡悦说:“也许就是看不破吧。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

玄冥子冷笑数声,才道:“凡人都你这般,还需要我们这些道士干吗?这光怪陆离得是凡人,这正正经经的却是妖鬼,我也真看不透这世间了。”

胡悦说:“那就慢慢看透,反正看你一时半会也不会驾鹤西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