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说的没有错,生死符乃是用所有人的精血所化,它的作用就是稳定这个原本不存在天干地支之间的世界,所以必须要在子午相交之刻开启。就是说,子午相交,非白日,非黑夜。子午对冲,六合七过。大凶之照,却能开启这样的一个阵法,就是让所有的人都成为不死不活的灵体。

故而当第一个生死符开启之后。它便化为了整个阵法的护持之阵,防止整个世界所有的有序时间把这个无序而不存在的空间排斥和吞噬。

这个生死符应该就是当年从赵王那儿得到的,据赵王言,此物乃是他的传世之宝,由一个柳氏道人所赠,说此物可助赵氏后人平定天下。但依然需要有人所持,这也就是为何赵王知道楚山有胡悦这一不出世之人,三百年前能够开启此阵者,非胡悦莫属。所有的一切都似有天意。

而第二个生死符,也就是二鬼女所持有的空盒,在没有开启整个空间的时候,它是不存在的东西。只有当开启之后,这个象征着他们所有人精血所化的生死符才会出现。所以这个生死符实际上并非是开启,而是有开启后的九元天问局所给予。

但如今,这块生死符碎裂,代表着胡悦和所有人的精魂血脉都已经耗尽。胡悦、楚珏、玄冥子、梦灵、柳姬全部进入此处的精魂都消耗代价。

但是胡悦现在还有自己的意识,这只有一个原因:他终于进入了九元天问局最中心的环节。所以即使精血耗尽,他依然不会消失。这里是降神之地。不存在生与死的差别。但是他是否还能再回去,这就已经不得而知了。因为他并没有在精魂耗尽之前破局。

胡悦握着拳头,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输在了最后一关。

胡悦握紧拳头,咬着牙,他翻身而起,盘腿而坐。再一次闭目,却不再是彷徨无依,失败了吗?怎么会呢?只要他还尚有一丝意识,他就要继续下去。不死不休。

他忽然想楚珏所说的那句:“阴阳相生,自然相克。贤弟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关键。”

胡悦心中犹如被此言敲山震虎,他猛然睁开眼,此处就是乾坤二宫,只是混为一体,天地不分,阴阳相合。这是最初的状态,也是最混沌的状态。任何的事物回归最原本的样貌。也就是无的面目,但是胡悦却成了无之中的有。合乎阴阳两仪之道。无中产生有,有的尽头便是无。

天地相融,故而天地不存。这就是乾坤相合之宫,而他现在仅仅凭借最后一口元气,在此天地不存的地方,要真正进入问天的迎神地点。他必须要过的最后一关,便是此处。

胡悦抱朴守一,此时最简单的太一,成了胡悦唯一的依凭,守一便是守住原本,一划阴阳两仪,二分四象,四分八卦。由一而化,而这八卦之阵,最后便归为其一。一切都回到了最原本的状态,三百年前胡悦最后一关与此相同。再无时间,再无空间。他既是过去的胡悦,也是现在的胡悦。此时他们是合二为一的。

胡悦继续沉思,此处乾坤二阵,同时出现,乾坤,分别代表着阴阳,两种极端,乾是阳,生于天。乃是最大的动力。所以在之前的混沌白雾之中,云一直在走。行云之间,其实暗含乾之道。

坤则代表阴,极阴之道。那代表着是真正的凝固,他有气却无动力。生于地下。

二卦应该让阳气向下,阴气向上。阴阳交合,这样才能够使得乾坤不会成为凝固。而是流动的状况。

否极泰来,方能破局!

而现在他所在的暗处,正好就是坤所在的阴爻。那么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如何把这一份混沌的阴气带上天去。这样就能够迫使天上的阳气下降。

但是现在的他如何做到?

胡悦抬头望去,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那份压迫丝毫没有减少。他试着伸出手,向前推去,忽然他像是推到了什么东西,但是那个东西他只能感受到一面,他试着用力,忽然那个东西有了一丝挪动。

胡悦想要继续推动,忽然他只觉得前方一空,整个人都超前了一步,之前的阻碍突然间消失了。

但是因为什么都看不见,胡悦并不能确定之前的阻碍是什么,他只是觉得那时一样冷冰冰的东西。但是触摸之后胡悦觉得自己身体的疼痛似乎得到了一丝缓解。

又向着不同的方位试探,其中几次他感受不到阻力,但是有几次却依然明显地感受到之前有东西。闯关之间,虽然所有的事物像是偶然,但是在这偶然之中却总是有着惊人的顺序和含义。

这一切暗含的道理,在胡悦的几次尝试中变得明朗起来。这里暗含奇门遁甲。

但是,他什么都看不见,胡悦凝神,干脆闭上眼睛,之后分别从八个不同的方位去触摸前方,每一次之后三个会出现阻挡,其他都是空无一物。

胡悦心中默念:三……莫非是,三奇之数?

既然现在应该确定是在坤宫,那么乙丙丁应该就是此处的关窍所在。就在胡悦把三个推到阻碍物的方位设为乙丙丁,之后,其他的方向他也就做了定位。

果然沿着所计算的顺序,胡悦每一次都能在自己的乙丙丁方位触碰到类似像是玉一样的东西。而乙丙丁则是坤宫的奇树,可定甲子。甲乃是天干第一数,也就是说,乙丙丁可以护桩一’者。

他不停变道,当他习惯了这样无边的黑暗,他的感觉就变得分外的敏锐。他明显感受到他在往上走。

就在他走的过程中,他终于明白所谓带阴气向上,其实就是沿着这条由寒冰玉所组成的古怪道路,一路向上,自然就能够破阵。

胡悦心中暗暗地疑惑:这一关看似不难,难再坚持啊。

胡悦越往上,他的那份古怪的心思就越浓,直到后来他发现,他的面前总是一片黑暗的时候,他突然止住了脚步,他颤抖地用手摸着自己的眼睛,他发现他依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胡悦倒退两步,现在他在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世界之中,而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就算过了这关,胡悦并不知道是否自己已经失明,还是在单单只是此处他看不到。但是他现在明白的是,九元天问局,应该已经彻底关闭,这代表外界可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无论是三百年之前,还是三百年之后。

第89章 乾坤一问(二)

就在胡悦踌躇之际,左一棋因为被石灵子禁锢,在他一心想要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他却没有发现,原本的楚府之中,云咒彻底消失,除了胡悦,所有人的尸体都不见了。

但是胡悦的尸体也慢慢地开始于陷入地中。像是要沉入地里。

左一棋的肉身原本是楚珏的,所以这些变化并没有影响到他,他依然死盯着出口。石灵子终无力抗衡阴阳鱼,很快他就可以出去了。左一棋的眼中闪出急迫,这一刻终于还是被他等到了。

左一棋伸出手双手,用力搓了起来,这是他三百年前习惯的动作,他一直以来都在压抑着自己。直至如今,所有比他强的人都消失了。一个九元天问局,困死了所有阻碍,这简直就是老天爷在帮他。

他停止动作,随后双手负于身后,挺起腰,只要石灵子彻底摧毁,他就能看看这新的三百年之后的世界。

他不禁回想起,当初自己临死时,楚珏出现的那一幕。

那时候,洪水和山崩同时爆发,只有艮山半壁摇摇欲坠,保留了赵王主力部队,但是他却要死在了乱石之中。

赵王命人迅速离开此处,他就被遗弃在了战场之上,而这里只能叫做乱尸坑。他恨赵王居然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心腹谋臣,可笑之极!哪个帝王不是只关心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这些臣子和追随者只不过是一群供他驱使的工具。工具没了还能再找,自己亡了就算彻底完了。

左一棋突然觉得自己才应该去当这个王,他忠心耿耿得下场居然就是暴尸荒野,尸骨无存?

他想要爬起来,爬起来之后重新选择,但是在他的身边除了乱石,泥浆,就是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也只是其中一具尸体而已。

他明显感受到秃鹫在他们的上空盘旋,那些蚊蝇已经先一步开始享用他们这些尸体。他感到害怕,为什么他还能有这些知觉,牛头马面呢?为什么还不快把他带走。还要让他继续感受自己是一具尸体的恐怖?难道要感受着自己逐渐腐烂,被秃鹫野兽啃噬殆尽吗?

既然没有可能活命,那么就让他死得彻底吧。他拼命的摈弃感知四周,但是那份恐惧更加侵蚀自己。他拼命得喊叫,痛骂,嘶吼。但是他只是一句无法移动的尸体。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直秃鹫叼啄,他开始压抑的呜咽,只剩下了最无力的哭泣。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你的身上拥有王血?哦,有趣,居然还有这份血诏……”

这是一个冰冷,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左一棋以为是死神迎他去地府,他也安心了,至少可以摆脱这样活着感受死亡的气息。

“这倒是个好东西,你也是,灵力不弱,至今魂魄不散。既然如此,如果你答应奉我为主,那我可以考虑让你用另一种方式活在世上。”

左一棋感觉好笑,他死了之后还要继续成为别人的棋子和手下?但是,他不想死!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既然不想死,那就活着吧。我需要这个血诏,而你则用另一种方式来替我效力。”

左一棋用尽最后的力气,答应了这个声音,随后他觉得他的身体开始漂移,他看到自己死相难看的尸体。随后他漂浮在半空中,他想要回头看着到底是谁救了他。但就在他回首那一刻,他就被封入了一块古玉中,再后来就是漫长的等待岁月,直到他变成了现在的左一棋。他依然在人之下,但是他心中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一直暗暗地留着一个执念,那就是他一定不会在屈服于任何他人。他只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争,为自己而谋。

三百年后的左一棋再也不是那个为了赵王甘愿卖命的蠢臣。

左一棋捂着脸,他又一次呜咽,但这一次他却不是为了绝望,而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执念:“我要为自己而谋得天下……”

他握紧拳头,就在此刻,百年只此一颗的石灵子所凝聚的力量,终于还是破了。

左一棋不再哭泣,他开始大笑,他朝着前方指着笑道:“赵氏天下,一棋回来了!”

但,就在左一棋踏出楚府的那一刻,他忽然就无法移动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柳儿,他无法相信这样的情况,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柳儿低下头说:“楚君的力量消失了,所以你的身体不可能再离开此处。”

左一棋急着问道:“不可能!楚珏的身体不适不受三百年历史影响吗?”

柳儿回答道:“是,如果楚君还在,自然不受影响,但是你只是拥有楚君的躯体,这具身体原本就是祭祀大地的黄麟琮珏所化。所以你并没有驱使它的能力。”

柳儿抬起头,此时她的眼眸变得异常明亮。她的容貌渐渐发生了改变,一朵梅花飘落,一缕青丝,再出现在左一棋面前的,乃是一位绝色佳人,她身着宫中华服,如梅花般冷傲,她的一双眸子,似乎像是能够摄魂夺魄,暗香之下让人忘我,但宁静而睿智的眼神却让人不敢轻视,这份雍容和绝尘,让人不可靠近。只听佳人道:“楚君助梅弈局,梅助楚君守此最后一棋。”

左一棋咬牙道:“你是梅妃……”

梅妃单手一划,数朵梅花落地之后瞬间化为棋子。她看着左一棋道:“先生,这一局,让梅奉陪吧。”

左一棋咬紧嘴唇,血顺着苍白的下巴留下,他说:“楚君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欺人太甚!”

梅妃并未任何动怒,她纤手向着空中一挥,随后一子便在手中,她言:“那先生可要留意了。”

只见梅妃指尖轻点,左一棋的左边就出现了一个枯槁的女子,左一棋说:“你是如何驱使阴阳鱼的,明明只有鬼女才能做到,你只是一个精魅而已。”

梅妃微微笑道:“鬼女如何驱使?阴阳鱼从不受驱使,它只是被楚君召唤而出……”

左一棋倒退一步。梅妃说:“此阵结束梅方能现身……”说完她眼神哀切地看了一眼蒋泸夫妻二人。

随后说:“如果你知道楚君的真实身份,你就不会下次错棋了。”

左一棋痛苦地看着梅妃道:“你是何时……”

梅妃道:“先生可尚记得,在柳儿让燕儿告知你柳姬出现的只是,柳儿单独一人守在观情斋外围?楚珏给予你的空匣开始,他就在布局。直至现在依然在楚君的布局之中。”

左一棋说:“就在这个时候……你就取而代之了?”

梅妃再落下一子道:“楚君让梅给先生留最后一言。”

左一棋眼角暴跳,他捂着嘴弯曲着身体说:“什么……他要说什么?”

梅妃道:“既然给了你这份力量,我自然能收回这份力量。”

左一棋发出一声如兽般的嘶吼。随后他抬头看着梅妃说:“哦,那么说……他想要收回这具身体,啊哈哈哈哈,那我可要让楚君失算一次了!”

梅妃见状,广袖一挥,锦帛带出许多的雪花与梅花,同时涌向左一棋,而同时阴阳鱼开始剧烈游动。它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在改变,拼命得想要挣脱所有的束缚。

梅妃娥眉微蹙,道:“先生本是忠良,为何至此而毁节?”

左一棋苦笑道:“忠良,到头来还是为他人做嫁衣,为他人铺路的石头。这世间成王败寇,可知只有称王才能做自己,才能不被人犹如破履一般遗弃。”

梅妃微微叹息,他说:“你也是一个痴人啊。”

同一时间,胡悦进入最后一段路程,他运用三七定数,配合奇门遁甲,把毕生所学的术法全部用在了破除乾坤二局之中。终于,他不断地往上走,此时安静的黑暗中开始有了其他的响声,声音清脆如玲珑玉,风中传来鸟鸣声,声如天籁。胡悦听着像是风中传来的声音,朝着上方而去。

他知道他终于突破了最后的乾坤两关,但是他的眼前依然一片漆黑,这片黑暗却再也困不住他的心神,他觉得从未如此开阔,仿佛心神已与天地想通。

他终于在这一刻,可以回答天的问题。

胡悦干脆闭上双眼,不再摸索身边的寒冰玉,他信步而前,再无阻碍。胡悦抱拳而拜,随后开口道:“胡某三百年前,来此一关。与天做答,得到的答案是只对一半,天愿意给我三百年的机会,再入红尘,悟得另一半的答案。胡某在此谢过天地,而今,胡某再作一答。”

此刻只闻玉玲珑再次作响,声如天乐,胡悦虽不得见,却闻到那绝世的花香,香气一扫尘世所有的悲哀。让人灵台清明。

只闻一声:“有缘人,上座。”

胡悦向前踏出一步,一步之后,他只觉得自己站在了一块巨大的玉石之上。他长跪而坐。合双手而拜,答:“谢座。”

胡悦虔诚一拜,当他再拜之后,他的眼睛可以看到了眼前的一切,他的身边端坐着两位绝美的仙子,仙子手持玉佩和玉剑。天衣飘然,似是飞舞。她们并没有看着胡悦,反而眼神看着前方,前方有一片金红色的光亮。这束光像是从这山中所生,并非由天上照下。降神之地就是此处。这里也是九元天问局的最中心,那只属于神话和巫女口耳相传的古老圣地。

他所坐的席子四周全部都镶满了精美地玉饰。他的面前又出现了那座天问桥,这座桥似是白玉砌成,天问桥的另一头乃是一处空地,而山上所有的那金红色的光芒就是有此处所发。

身边一位仙子此时启口曰:“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随即翩然尔舞,另一仙子念道:“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随即天乐响起,落英缤纷。恍惚间飘然而下一人,此人看不清容貌,只带着一只凤凰的面具。胡悦忽然想到在心魔镜中,那躺在凤凰纹棺内的面具,他暗暗捏紧手。他终于等来了九元天问局中,九元之首——东皇太一。

戴面具的尊者,一言不发端坐于金光之上,胡悦坐在桥的对面,再朝着此人深深一拜:“恭迎东皇。”

九冈山间,东皇再临,顿时天花乱坠,香气满溢。玉佩响应,天乐而奏。九元天问中最神秘的九元即将现身。

九元代表的乃是楚界古老传说中九位神明:东皇太一,创造;云中君,无穷;湘君、湘夫人,互通交流;大司命,守恒生死;少司命,延续生命;东君,光与生长;河伯,流传传承;山鬼,停留。

这些古老的神明,代表着不同的意义,寓意着世间万物的变化。他们之间互相融合,恒古地存在于天地,虽无形体,但他们代表着一种精神,一种古老的力量。可以改变山川河岳。这就是九元天问局之中,九元的意义。便是九位传说中恒古的神明代表天向来此的众生灵提问。

胡悦需要面对的,就是这些恒古不变的精神力,他们拥有最古老的智慧,乃是最接近永恒的存在。

他们代表着天道次序,所以胡悦需要回答的乃是这‘九元’合一,最为尊贵的东皇的提问。

东皇太一终于开口道:“天有一问,汝可作答?”

胡悦拜道:“可也。”

东皇太一道:“天可有情?”

此言一出,胡悦猛然抬起头,他睁大眼看着东皇太一,居然是三百年前一模一样的问题。

胡悦想过由此可能性,但是当天真的如此问道,他握拳的手暗暗颤抖,居然还是这个问题,三百年他走到现在其实就是为了回答当初未回答完的一个问题。在这九元看来,这只是继续三百年前那一问之后的后续,人间百年,但他们却根本不在乎。对他们来说现在的胡悦和三百年前的胡悦是一样的。

东皇太一依然不为所动,仿佛并没有看着胡悦,他只是抬着头,看着远处。胡悦的脑中又回忆起三百年前的那一刻。同样他牺牲所有,终于来到这九冈山。

那一刻,他如现在一般,跪坐与玉席之上,东皇提出了一问:天可有情?

胡悦当时作答:“天无情,人有情。”

此言刚毕,九冈山上,突然卷起风云,胡悦一言而出,换来的却是神明的沉默,沉默之后,并不知是对,还是错。随后他便在无意识,唯一记得得只有那个带着面具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只是默默地凝视着他,那样的凝视,是一种观察,是一种疑惑,是一种认同,也是一种否认。而在胡悦在观情斋中的数十年中,经常被这样的目光所凝视,只是这样的凝视慢慢地带上了一丝情感。情感犹如墨一般,蔓延开来。让这份凝视变得更加的灼热。只是被胡悦遗忘了,他遗忘了这一切。

面具之下的神明毫无情感,比当初的胡悦还要冰冷,他不在乎众生的生死,只遵循天道,但天道那不可捉摸的真理,真的能被人所得知?胡悦至此,他能又能如何回答这般无情的提问?

东皇再开口道:“汝可作答?”

胡悦抿着嘴,直起身体,他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最后他说:“没想到居然是同一个问题,不过想一下的确我唯一能回答的只有这个问题。其他,悦皆无法作答。也不可能给上皇满意的答案。”

东皇非常轻微地叹了一声气。但又仿佛并没有回应,他戴着面具,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般端坐在胡悦的面前,不动如山,但是胡悦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份熟悉。这让他心中那份渴望又有了依存。

他回答道:“三百年前,我答曰天无情,人有情。然后我就成了这无情无爱的朽木,被你们扔回红尘之中。嗯,我开始领悟这世间的情感,用你们的方式。这就是你给我的机会,因为我回答对了一半。另一半你们并不满意。所以你们需要我摈弃自己的情感,只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尽世间之情。而我也如同你们的希望一样,如浮萍一般,无法真的与任何人结缘。”

东皇微微点头,似乎作答。但是依然毫无动静。

此时胡悦从新坐回去,他开始说:“我终于明白为何楚珏会在我身边,为何有了十年掩尽风雨之说。为何他的精血可以开启生死符之间的九元天问局。哈哈。三百年前,因为我并没有回答完全的答案,但是九元却认可了我的一半答案,所以便有了三百年之期。现在我必须要回答完整这个答案,否则,我将灰飞烟灭。赐予的三百年岁月也将不复存在。我还是真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小节,这里做一个小小的解释,就是九冈山是楚辞之中,迎神的地方。在九歌之中有出现过。在这里我把它设计为一个没有生死的地方,其实严格意义来说。这些进入九元天问局的人都死了。那一刀是真的把他们都捅死了。

第90章 乾坤一问(三)

胡悦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一切,楚珏应该是九元中的一元,当初他应该是同意他的答案者,但却并不是全部。所以胡悦有了三百年的时间,而楚珏作为见证者,利用左一棋身上的血诏来到人世,成为赵氏王朝的‘楚君’,三百年里,他化为残梅主人,设胡悦入局。胡悦察觉到了其中的异相,便不再参加,自此楚珏真正地出现在胡悦的面前,引其住入观情斋。却因情而动,再护胡悦十年之期。直至今日,楚珏的魂魄无法再单独而行,最终回归九元,一切回归原始。

胡悦看着东皇太一,应该就是有其余的八个神明元魂所共同组成最原始的元灵,所以称为太一。当楚珏回归东皇太一之时,世上就再也没有楚珏此人。楚珏一直说天意,他隐瞒着一切,就是为了遵照天意,但是却用情,保住胡悦十年的岁月。胡悦不知楚珏在知晓所有一切的时候,依然那么做的心情是如何。但是现在他问不到,面前的尊者依然巍峨不动,如山岳一般。胡悦心中微微恍惚,难道说这十年也是天意?那楚珏的深情是否也是天数?他丝毫没有自己的意识在其中?

胡悦突然想到一个无关紧要的往事,楚珏扶手拿着酒勺,为自己门口两个葫芦里灌酒。表情怡然自得。胡悦心中不禁莞尔一笑。怎么会没有感情呢?

胡悦闭上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他伸出手指着地面开口道:“悦可答!”

此时天乐不鸣,天鸟停止翱翔,四周瞬时化为寂静。胡悦睁开眼,答道:“天,无情。人,有情。然天可为人而有情,人可为天而无情。人之道,则皆有情,天之道,则无无情,然人道即天道之一。故而天可谓人道而有情。”

此时天乐不鸣,天鸟停止翱翔,四周瞬时化为寂静。天女站在天桥两侧,诸神静候胡悦最终的答案。胡悦睁开眼,答道:“天,无情。人,有情。然天可为人而有情,人可为天而无情。人之道,则皆有情,天之道,则无无情,然人道即天道之一。故而天亦有情!”

此言一出,面具尊者开始产生了变化,但是似乎又有什么阻止了这层变化。但就在此时,原本空着的席位,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

胡悦站起身,他负手而立,又如当初在观情斋之中侃侃而谈的狂生,开口道:“三百年观情至今,难道上皇不也见证这一切?九元其一,与我入世,观尽这世间之情难道不能证明我此番言论吗?”

当胡悦再无疑惑,向天而答。此时的左一棋,也开始明了自己完全只是楚珏所利用的一个砝码,而这具肉身,他是根本带不出去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但如此,如果他继续留在这个身体中,最后他只能被困死在里面。

左一棋现在唯一的依凭就是用楚珏之力所召唤出的阴阳鱼。左一棋痛苦地想要挪动身体。但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他的使唤,他再一次感受到当初死亡之刻的恐惧,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他痛苦地看着梅妃。梅妃心中不忍,开口道“先生最后一段路,就走到此吧。三百年的历史已经改变,现在的你应该早已不存。而今先生何去何从?是愿意作为一个忠良魂归离恨天,还是被困在一具不属于自己的躯体之中,直到成为一个怪物?”

左一棋隐晦不定地看着梅妃,突然间,阴阳鱼失去了控制,楚府开始缓缓向地下塌陷。而从地下冒出了黑色的水,水开始越来越多。已经将要把胡悦的尸体所淹没了。

梅妃暗道:“啊呀,糟了……”

梅妃瞬间移位,她想要把胡悦拉出来,但是胡悦如何都无法被拖出。反而更深地埋入地底。左一棋疯狂地笑道:“他才是真正的楚君吧。当年赵王心心念念的不世高人,替咱们安定东南方各势力。我最终虽然没办法为自己谋得什么,可我比他强!他至今还在为所谓的赵王卖命至此,可笑至极啊,你可知我心里的恨从没有平息过!而一切都因他而起,如今见他这番摸样,天意,天意啊。这才是天意啊,哈哈哈哈哈!”

梅妃无暇顾及已经神智错乱的左一棋,她秀眉毛紧蹙,不安弟看着地面不停出现的人脸,随后又凝视着地底的阴阳鱼,阴阳鱼因为吸收了太多苦难和怨念,已然失控。当初楚珏虽然召唤出它,但是却并没有进行干预,这也就是为何左一棋认为是双鬼女控制着阴阳鱼,并且用它吞噬许许多多悲哀的灵魂。而如今,原本的灵魂不但被左一棋激发,而且随着石灵子与阴阳鱼不停的碰撞,阴阳鱼已经不再愿意受到召唤和控制,它不停地撞击着地面,只要它突破地面,所有它所接触的生灵都会被吞噬。这造成的灾难将不可估量。而这些痛苦的幽魂也将爆发,她们都是一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世上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怨念如果爆发……

梅妃咬着牙,最后决定豁尽所有精元,与这些同归于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楚府地面的云咒再一次出现,四周响起起胡悦的声音。

声音慷慨激昂,震耳发聩。两人都为之一振,而阴阳鱼似乎受到声音的影响而停止了突破地面。

这些声音真是胡悦在九冈山上,答天之问:

如君所见,人面猫者,患难之情,富贵之负。

如君所见,战之英魂,报国之情,无畏生死。

如君所见,乌鸦之谜,恩孝之情,母子天伦。

如君所见,核桃有记,同窗之情,一念相托。

如君所见,阴阳有鱼,镜缘之情,生死两面。

如君所见,鬼子母虐,护子之情,坠入阿鼻。

如君所见,偷生而活,不舍之情,生死定数。

如君所见,梅花弈谏,相守之情,一生所缚。

如君所见,黄泉岸灯,不得之情,终成幻灭。

如君所见,梧桐栖凤,养育之情,相依为命。

如君所见,白沙胎神,求生之情,等价而换。

如君所见,无头公案,卑祈之情,不得所惜。

如君所见,风雪归人,信诺之情,苍生所托。

如君所见,回魂因缘,花下之情,情定三生。

如君所见,偶魅恶魇,相伴之情,束缚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