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佳低下头,不敢看夏想,她身上的牛仔裤沾了不少泥土,上身的衬衫破了几处,露出里面鲜嫩的皮肤。夏想暗暗叹了一口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肖佳被文扬威胁,也有咎由自取的成份在内。不过既然让他遇到了,又因为文扬为人过于无耻,他就不能坐视不理。

“当时文扬答应事情之后分我一半,条件是所有经手的手续,都以我的名义办理,他的借口是他是公司副总,不方便出面……我赚钱心切,就答应了。”肖佳不敢直视夏想的眼睛,想不到一向火辣脾气的她,也有如此柔弱的一面。

此时再指责她糊涂和贪财也于事无补,毕竟年轻的时候,谁都犯过错误。肖佳想赚钱没错,错的是她太急功近利,错的是她长得太美,是个正常的男人有她的把柄在手,都会有将她据为己有的念头。怪不得她第二次编书轻车熟路,原来她介入的程度比她以前透露得要深了许多。

估计肖佳也是一时被文扬吓破了胆,借给文扬一个胆子,他也不敢真正拿公开编书的事情来要胁肖佳,因为这件事情经不起推敲,真要追究起来,主管公章的文扬也是难逃其咎,何况肖佳只不过刚刚步入社会一年,怎么会认识京城银行内部的人士?文扬肯定知道事情一旦败露,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他居然还拿这件事情来威胁肖佳,可见是色急之下,抛出来吓唬肖佳想让她屈从的幌子。

只不过肖佳第一次编书之后不知收敛,还胆敢第二次私刻公章编书,可算是胆大包天!要是文扬知道了肖佳私刻公章的事情,凭借他的手段,肖佳肯定难逃他的魔手,毕竟只凭私刻公章一条,就可以直接定她的罪。

这才是夏想最担心的地方。

“文扬知不知道你第二次编书的事情?”夏想将他的分析说给肖佳听,告诉他不用怕文扬的恐吓,他不敢将他编书的事情公之于众,关键是第二次编书,到时只要文扬不提编书的事情,只提私刻公章,就足够让她在劫难逃。

卷一 重新编织的关系网 第四十五章 意乱情迷不能算是偶然事件

肖佳也知道夏想是真心关心她,想了一想,摇了摇头,娇艳的脸上满是恐慌和紧张!尽管头发散乱,但零乱之美反而更给人惊心动魄的感觉,美人就是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各有不同的诱人的味道。如肖佳一般媚到骨子里的女人,色不迷人人自迷,男人都想吃上一口也是正常反应,怪只怪她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性感到了极致。

就象现在她坐在夏想身边,惊恐的小脸依然精致如精美瓷器,一双凤眼睁大,流露出的无助的神色让人怦然心动,微微张开的红唇,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再被室里微微昏黄的灯光一打,肖佳就如一个楚楚可怜渴望温暖怀抱的绝境女子,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天生尤物,绝代风姿,世间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心生zhan有的想法。

“这样,文扬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想办法帮你解决。你所做的有三点,一是以后不要再和文扬有任何形式的接触,不见面不电话,他欠你的钱,暂时不要想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付出代价。二是尽快将手中的书弄好,赚到钱之后,不许再沾手任何不合法的事情,可以再做其他正当的生意。三是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以后万一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他,他会想办法帮你。”夏想一口气说完,又以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我说的三点,记下没有?”

肖佳乖乖地点点头,心里慢慢安定下来,觉得只要夏想在她面前,她就有了前所未有的依靠。这种感觉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呢?她有些记不清楚了,是上次下雨之后被他强行喂下退烧药,还是夜色的百姓河边他的果断出手,又或者是他毫不犹豫地借了她一万元钱,总之一切的种种,越来越让她觉得这个和他同岁的大男孩,似乎比她大了许多岁一样,让她觉得安定觉得安心,觉得可以完完全全的信赖。

肖佳本来也是一个烈性的女子,只是猛然被文扬吓昏了头,急急喊夏想过来救急。听夏想一分析,又将以后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心里也就完全恢复了平静。她歉意地一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有没有吃晚饭?我肚子饿了。”

夏想心中大慰,知道她解开了心结:“正吃到一半,被你叫来了。走,一起再出去吃一点。”

“不了,家里有东西,我做给你吃。”肖佳也不等夏想同不同意,自顾自在走到了卧室,“我换一下衣服,你可以看一会儿电视。”

夏想这才有空打量一下肖佳的房子,是一间一室一厅,大概有30多平米,小而温馨,正适合一个人住。房间的布置简单而实用,客厅里只有沙发和电视,旁边的阳台兼作厨房。餐桌上,放着几样日常的蔬菜。

肖佳换了一身睡衣出来,睡衣很短,刚刚盖住大腿,就象一个大号T恤,前后都有卡通形象,让肖佳多了几分可爱和天真。肖佳的胸部高耸,至少也算是中等规模,一眼就可以看出里面是真空,两个突出顶得睡衣很不情愿地起了皱。

肖佳手脚麻利地洗菜做饭,夏想坐在沙发上漫无目的地乱翻着遥控器,有一种温馨而且暧mei的气氛慢慢在房间中蔓延。偶而一扭头,正看到肖佳变腰在地上捡东西,露出了红色的底裤,让夏想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心内泛起一阵阵难以压制的躁动。

肖佳的大腿笔直如竹洁白如雪,无比诱人,夏想是正常男人,不免心浮气躁起来。有心想走,又难以拒绝肖佳赤裸裸的诱惑和强烈的暗示,只是心中不时闪过曹殊黧宜喜宜嗔的娇美脸庞,只感觉心中起起落落,七上八下,暗骂自己和其他男人一个德性,缺少足够的抗拒美色的定力。

又犹豫了半天,夏想猛然站起身来:“对不起,肖佳,我还有事……”

“不许走!”肖佳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拢起一缕头发,“你敢走,我就敢不听你的话。”

夏想微一迟疑,肖佳一双美目中突然涌出泪水:“求求你别走好吗?我怕!”

夏想一下子就心软了,坐回了沙发上,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不是英雄,面对美人的柔情,他更难过关。

说是吃饭,两个人都食不甘味,不时眼光对撞一下,倒更让气氛显得无比旖ni。饭后肖佳让夏想去洗澡,夏想正洗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具赤裸的肉体闯了进来,娇艳如花,红润如霞,一下抱住了他。

“抱紧我!”声音绵软无力,一瞬间点燃了夏想心中的热火。

可以说,肖佳的裸体无可挑剔,洁白滑腻,浑身上下甚至找不到一点缺陷,是夏想见过的最完美的肉体。她平躺在床上,胸部却依然高高挺立,可见弹性惊人。双眼之中意乱情迷,却顽强地不肯闭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想不放,仿佛要将他的魂儿也收入眼中。

夏想支撑着双臂,悬空肖佳身上一尺之上,双眼冒火,尽情欣赏她完美的胴体,不肯放过每一寸肌肤。肖佳双颊飞红,一直红到脖子根上,甚至连带了半个酥胸也是粉红一片,映衬得玉肤犹如婴儿一般娇嫩,又如初放的花蕾,娇艳欲滴,令人爱不释手。

手指轻轻掠过脸颊,脖颈,慢慢滑向胸前的高耸之处,随着夏想手指的移动,肖佳的皮肤突起一层细细的小粒,感觉浑身痒痒的难受,双腿收紧,欲罢不能的感觉让她再也顾不上羞涩,张开双臂将夏想猛地抱到怀里:“还等什么,胆小鬼,又不会让你负责!”

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夏想哪里禁得住如此挑逗,顿时身子下沉,向前一送,冲破层层阻力,勇往直前。肖佳“啊”的一声全身收紧,声音微微颤抖:“哎呀,好疼……你慢一点,疼!……不许动!”

一夜辗转承欢,一夜相拥而眠。天亮时,窗外鸟鸣声声,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床上,又是一个艳阳天。

肖佳早早起床给夏想做了早饭,等他上桌之后,笑容里透露着甜蜜和羞涩:“你好狠,也不知道疼惜一下人家。”

夏想嘿嘿一笑:“一回生,两回熟,慢慢就好了。”

一时之间,满室春guang。

“要不我陪你上街买几身衣服,听说坝县比这里冷,你衣服不多。”没想到小辣椒肖佳温柔如水,象一个地道的小媳妇。

夏想一伸手又将肖佳揽到怀里,双手不老实地揉着她身上最有弹性的地方,色眯眯地说道:“不买衣服了,我们今天一天不出门,好不好?”

肖佳初承风雨,还没有完全适应身体上的转变,再加上怕疼的心理,当然不肯:“急什么,第一次都给你了,以后都随便你,让我缓缓好不好,真的很疼。”

体贴的男人总是会体谅女人身体的特殊,夏想点点头,说道:“记住我的话,肖佳,以后做一些正当生意,凭借你的聪明,再加上现在手中的资本,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千万富翁。”

“不管我手中有多少钱,总有你的一半!我成了你的女人,不求你为我负责,只求你在我被别人欺负的时候,能够出手帮助你的女人,你答应我,好吗?”肖佳依偎在夏想怀中,爬在他的腿上,眼泪汪汪。

“我会的,肖佳,我会尽我最大努力,保护你不受到任何人的伤害!”夏想抱紧怀中的女人,心中流淌着感动和温暖。肖佳对他有依靠有信任,也有浓浓的情谊,不过他却能感觉到,她心中始终埋藏着很深的秘密,让他无法走进她的心里。

肖佳悄悄地擦净眼泪,起来时已经笑靥如花:“上次我说了,赚了钱分你一半。现在差不多可以确定下来,能赚160万,分你80万元,你是现在要钱,还是先放在我这里,等我赚了大钱再要?”

夏想不认为肖佳应该分他一半,他并没有出多少力,肖佳却不肯:“第一,当时我就是找你商量要一起做,已经说好了一人一半,后来我刻了公章,你没有告发我,事实上等于和我同伙。第二,我的启动资金一万元是你的钱,分你一半理所当然。第三,只有分你一半的钱,我才安心,才知道不会在突然有一天被你告发,被你无情地抛弃。第四,我现在是你的女人,按说一切都是你的,但我只分你一半,是因为女人也要坚强独立,也要有自己的事业……”

卷一 重新编织的关系网 第四十六章 局面突然复杂起来

肖佳的心思夏想能够理解,他也不认为她主动献身是为了以后好要胁他,只是做就做了,再后悔也没有什么用,更何况说起来许多富翁也好成功人士也罢,在一开始的资本积累阶段,都多多少少有一些摆不上明面的东西。原始资本说白了都有见不得阳光的地方,在逐渐走向法制健全的过程中,总有或多或少的阵痛不可避免。

他只是希望肖佳能听他的话,被他掌握在手中,总比她放任yu望,一步步为了赚钱而滑向犯罪的深渊强了许多。夏想有信心引导肖佳走向正途,最终成为一位成功的女商人。

中午的时候,夏想接到了李丁山的电话,让他尽快到公司与他汇合,他只好放弃了和肖佳缠mian的机会,动身启程。捱不住肖佳的恳求,他拿了五万元钱,剩下的钱都算入股,任由肖佳自由发挥去做生意,赔赚他都认了。

回到公司才发现,楼上李丁山的卧室已经清空,东西也全部搬走,楼下贾合的卧室也清理一空,夏想暗叫惭愧,李丁山搬家他没有赶上,少了一个表现的机会。

“李总,搬东西怎么不叫我一声,我好帮忙收拾一下。”夏想和贾合打了个招呼,就冲李丁山说道。

李丁山脸色不太好,冲夏想点点头:“没什么东西,也不费事,就没叫你……夏想,出了点事情,我们需要即刻启程赶往坝县。”

“现在?”夏想吓了一跳,“什么事这么急?”

李丁山一挥手,仿佛下定了莫大的决心一样:“走,路上说。”

三人下楼,李丁山在前,夏想在后,贾合落后一个身体。以前贾合有意无意不会落在夏想身后,今天这一个微小的细节表明,贾合的心理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知道他在李丁山的心目中,已经排到了夏想的后面。

到了楼下李丁山和文扬握了握手,没有多说,就转身离开了公司,也代表了公司从此完全脱离了李丁山的视线。

贾合开着李丁山的千里马——走私过来的套牌车——驶出小区之后,一路向北开上进京的高速。上了高速公路,李丁山才打破车内沉默的气氛,说道:“一周后就会宣布宋朝度新的任命,调任省委农工部部长,他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的位子由钱锦松接任。”

钱锦松?夏想一愣,没明白过来怎么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重大的变化!

比原有的历史进程快了将近一个月,夏想微一沉思,心道或许也是因为他小小的蝴蝶翅膀带来的影响,他说服了李丁山出任县委书记,宋朝度也提前一个月转任省委农工部长,而凭空杀出的钱锦松又是谁?他完全没有印象。

“本来原先定下的是由章程市委书记沈复明接任宋朝度的职务,再由章程市市长胡增周递进为市委书记,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京城突然空降过来一个钱锦松直接接任省委秘书长一职,沈复明的晋级愿望落了空,肯定心中有气,还有胡增周也只能原地踏步,形势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形势大变,出人意料的风云变幻,难道是宋朝度背后的人出手了?不太象。夏想转念想通了李丁山的担心:“沈复明是高成松的人?”既然沈复明是高成松的人,显而易见,胡增周就是宋朝度的人。

李丁山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夏想的心思剔透深感满意:“不错,按说朝度借机安排我下去当县委书记,虽然他丢了常委,但得了一个县委书记,又借机让胡增周补上了市委书记,也算稍有补偿,但钱锦松突然空降过来,多少有点诡异的感觉。先不提省里的问题,只是我们到了坝县,被沈复明压得死死的,日子不会好过。”

“胡增周身为市长,应该也有向上进步的要求,如果因为沈复明离开他可以上升一步,对宋秘书长会心存感激。但现在形势是他上升无望,而宋秘书长又不再是常委,他是不是还力挺我们也是未知,李总是不是担心万一受到沈复明和胡增周的双重排挤,坝县之行将会寸步难行?”夏想很快调整了思路,知道了李丁山心中更深一层的担忧。

李丁山简直要开口称赞夏想的思维敏捷,反应如此之快,看问题如此之准,几乎就是天生的官场中人,他眯起眼睛,直视坐在副驾驶座的夏想,问道:“你怎么想这件事情,说说你的看法?”

“我哪里有什么办法,李总,只能是静观其变。不过我相信凭借李总多年在省市官员中间游刃有余的处事能力,不管有没有胡增周的支持,也一定会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借力打力,借势上势,很快打开局面。”夏想随手免费奉送一记漂亮的马屁,同时也抬高了李丁山的智慧,不让他怀疑他聪明过头。任何时候都要显出领导的高明,身为属下,既要有自己的见解,又要不动声色地将最高决定权交到领导手上,才是从政之道。

李丁山笑骂:“跟我也耍滑头?少拍马屁!不过你说的借力打力、借势上势很有道理,我着急提前一日赶到章程市,就是想暗中会一会胡增周。”

“省里也不派人送一下李总?”

“我拒绝了,主动提出自己前往章程市报道,省里也就同意了,本来一个县委书记,他们哪里看在眼里?何况朝度马上要下,人走茶凉。”

“这辆汽车不能直接开到坝县吧?”身为秘书,夏想要替李丁山想到一切可能疏忽的地方。

李丁山笑了:“我就跟贾合打赌说,夏想一定会想到汽车的问题,贾合不服气,说你哪里会想这么多?怎么着小贾,服气不?”

贾合专注地开车,不敢回头,点头笑道:“还是李总眼光毒,夏想你也挺厉害,什么事都能想到。”

“我要是什么事都让李总提醒,我还有什么脸面当李总……不,李书记的秘书。”其实现在李丁山已经是县委书记了,虽然还没有正式上任,但是任命已下,夏想也就改了口。

“汽车我已经过户到了贾合名下,就开到坝县去,当作私人用车。有些事情用公车不方便,容易被人盯上。”李丁山想得也挺长远,微一停顿,又说,“按照规定县处级干部是没有资格配秘书的,到了坝县,你的关系先挂到县委办秘书科,平常就跟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车一过京城,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虽然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依稀可见大片大片的原野,还有朦胧的远山,起起伏伏如同伺机觅食的野兽,黑暗而阴森,不过夏想依然可以感受到置身于空旷和荒凉之中的落寞,尽管隔着车窗,也能呼吸到车外原野上传来的清凉空气。他知道,即将前往的章程市也如眼前的夜色一样,前景不明,让人看不清方向。

车后的李丁山正闭目养神,或许已经睡着,夏想却没有一点睡意,他的思路就如一条灵活多变的鱼,在京城、省城和章程市的三大旋涡的交汇之处,正努力寻找一处最佳的平衡点……

卷二 坝县风云

第四十七章 乱了章程的章程市

章程市位于燕省的最北部,是个老城,交通不发达,经济不发达,再加上纬度较高,冬季漫长,农作物出产不多,经济一直在全省倒数第一。胡增周担任市长以来,一直想励精图治,争取在任内有所作为,只是许多事情不是只有决心和毅力就能办到的,革命年代的人定胜天也只是一句口号而已,在一个既没有工业基础,农业又不发达的城市,唯一拿的出手的就是位于章程市北部的天然草原和牧场,用来发展旅游业是最佳的选择。

然而可惜的是,章程市没有四通八达的交通,除了和京城之间有一条高速公路连接之外,普通公路全被各种运输煤炭的卡车占领,堵车堵上几个小时是家常便饭,甚至还有一堵就堵个三五天,绵延上百公里全是卡车的壮观景象也是常见的事情。

铁路也很落后,和京城之间每天只有一趟客车,而且慢得出奇,离京城不到200公里的路程,火车要走上四五个小时。虽然也有高速,但因为要穿山越岭,转弯之处过多导致车速不能过快,比起平原地方的高速120公里的限速,短短200公里的路段,70公里的限速就高达100多公里,在别处不到两个小时的路程,在这里,至少要四个小时。

没有通天之路,什么雄心壮志都是空想,多少远大理想都会被现实的无奈打击得七零八落,所以就任章程市市长三年以来,胡增周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想离开这里,就算不离开,递进到市委书记的位置,然后再坚持几年,上升一格,彻底离开章程市这个不出政绩的荒凉之地。

本来满怀希望,只等沈复明上升到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之后,他顺理成章接任书记一职,也算对自己几年来在章程市所付出辛苦和心血的回报。只是没想到,在他和沈复明力争之后,终于替宋朝度拿下了坝县县委书记一职,也得到了宋朝度的夸奖,心中的喜悦还没有消退,却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从京城空降了一个省委秘书长!

沈复明的位子被人顶替了,又没听到他调任别处的消息,既然沈复明不动,他接任书记的事情也成了泡影,胡增周大为恼火,苦心盼了几年,要不是等着接任这个书记职务,他何苦还非要呆着穷山恶水的章程市?

胡增周的恼火反应在具体的事情上,就表现为身边的工作人员挨训的次数增多,甚至堂堂的市政府秘书长有一次也因为一件小事,被他训得灰头土脸,很没有面子。好在有一定级别的人都知道胡市长发火的原因,也没人怪他。而没资格知道他发火原因的人,连对他不满的胆量和想法都没有。

比起胡增周的克制的怒火,沈复明的发作就是肆无忌惮的雷霆之怒!只要谁找他汇报工作,只要被他挑到一点错,立马就会被赶出门,回去认识到错误再重新回来。有一个不长眼的区委刘副书记,仗着以前和沈复明有点关系,曾经喝过几次酒,也送过几次礼,来找沈复明汇报工作时,被沈复明找茬骂了几句,他觉得莫名其妙,一时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开口就说:“不对呀,沈书记,上面的汇报材料我是按着您的指示整理的,怎么会说数据不合理呢?”

沈复明本来一脸不快,被他一说,怒极反笑:“这么说,是我记不清楚自己说过的话?或者说,我的指示精神和党的方针政策有了冲突的地方?”

刘副书记一听坏了,怎么这么傻,哪里能当面指出领导的不对?领导对是领导的,领导不对是下属的,出了任何问题任何失误都是因为下属执行不利,工作不认真造成的,怎么会是领导的指示精神出了差错?他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检讨:“对不起,沈书记,是我工作失误,是我没有记清领导的指示精神,是我工作不细致,态度不认真,执行不到位……”

“你既然知道错了还敢狡辩,还想试图逃避责任?刘副书记,你的原则和党性去了哪里?你的操守和品行又出了什么问题?你们河东区的党群建设在你的领导下,宣传工作和干部考核工作都圆满完成了目标?具体是如何实施如何推行的,要有详细的事例说明,不是你这样空洞的泛泛之谈!”沈复明拍案而起,将材料一下子摔到刘副书记面前,“好好反省一下,再做得不到位的话,我会向常委会提议调整你的工作。”

听到沈复明直接称呼他的职务“刘副书记”时,他就感到不妙,平常沈书记一向是和蔼可亲地称他为小刘,或者稍微严肃一点的场合就叫刘书记,这一次非常直接地叫他“刘副书记”,显然沈书记对他的不满达到了顶点,等到最后听到说要调整他的工作,差点吓得他站立不稳瘫软在地上,沈书记在章程市是说一不二的,他说的调整工作恐怕是让他到政协、人大去养老。

“沈书记,我,我,我错了……”在沈复明的积威之下,他连话都说不完整,只能不停地点头哈腰,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出去!”沈复明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声喝道。

党政两套班子的一把手都脾气大得吓人,所有的人都小心翼翼,唯恐撞到枪口上,被一枪打中的感觉可不好受,没人愿意自讨苦吃。幸好市委书记也好,市长也好,都发了一天火就又恢复了正常,不过没人敢掉以轻心,谁也不知道在平静之下,掩藏着怎样的风暴。

要说对宋朝度一点意见也没有,胡增周也清楚他做不到如此大度,尽管他也知道其实要埋怨,也埋怨不到宋朝度,毕竟他也是自身难保。但胡增周却有隐隐的猜测,认为宋朝度不可能事先没有听到一点钱锦松要空降的风声,他之所以秘而不宣,就是为了让他完成承诺,让李丁山得以顺利上任坝县县委书记。

不过等他非常憋闷地发了一通火之后,又听说了沈复明的失态,心理就平衡了许多。比起他没有接任市委书记的损失,沈复明没有如愿得到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一职,才是巨大的失落和打击,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沈复明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的样子,不由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世界上化解痛苦的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看到自己的对手受到比自己更大的伤害,失去比自己更多的利益。想起这些年来一直被沈复明的强硬和霸道压得抬不起头来,胡增周对没能接任市委书记一事带来的不快情绪就减轻了许多,与此同时,却又多了一些幸灾乐祸的快感。

啧啧,省委常委的头衔没有到手,多好的机会,多么关键的一步,就这么白白丢掉了,沈复明呀沈复明,你还能得意多久?还愿意安心在章程市当你的土皇帝么?算一算,你今天也有55岁了,看来你想在在离休之后享受到正省级待遇的愿望要落空了……胡增周下意识地摸了摸头上还算浓密的头发,想到他今年刚刚50岁,与沈复明相比有着不小的年龄优势,心里就更多了一份愉悦和信心。

第四十八章 眼光要放长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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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不要赴李丁山的宴?胡增周接到李丁山电话一个小时后,还没有拿定主意。

虽然他能当上章程市长,也是因为宋朝度对他比较欣赏,为他说了不少有力的肯定的话,但他和宋朝度的关系还算不上亲密,因为后来有几次他找宋朝度表示忠心,却被他委婉地回绝,让他很是郁闷了一段时间。现在宋朝度失势,他也抱着知恩图报的想法,在和沈复明的几次交锋之后,又在其他地方做了一些让步,才替他拿到了坝县县委书记的位子,也算是回报他的知遇之恩。但是现在,还有没有必要和李丁山走近,让省里的人误认为他还和宋朝度站在一起?

宋朝度好象才43岁?胡增周猛然打了个激灵,又突然想到沈复明本来是高成松的人,不也是没当上省委秘书长,而被京城来人替代了?看来,宋朝度的失势或许只是暂时的,他比自己还要年轻7岁……7年,顺利的话,到了50岁的时候,宋朝度说不定就是一省大员了。做人,目光还是要放长远一些好,就算省里把他当成宋朝度的人又怎么样?钱锦松的事情不也说明,高成松并不能在燕省一手遮天,京城空降钱锦松,看似是京里有意安排人进燕省来平衡局势,谁又敢说燕省中有人不是在和京城一呼一应,故意以退为进示人以弱?

想到得意处,胡增周几乎笑出声来,没想到自己的政治智慧经过这一次变故,一下子变得更善于从复杂的局势中发现蛛丝马迹,进步,巨大的进步。他亮出他特有的洪亮的嗓门,冲外面喊了一声:“小牛,进来一下。”

牛欣亮是胡增周的秘书,今年31岁,个子不高,人长得挺精神,他敲门进来,恭敬地问道:“胡市长,什么事?”

“给李丁山打电话,等他到了章程市后,直接去紫气阁安定苑。”

下午1点多从燕市上的高速,到下午3点就到了京城,然后一路飞驰不停,又开了3个多小时才赶到章程市。车驶入章程市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抬眼望去,大街上的汽车之少,比起后世的县城还有所不如,川流不息的人群都是自行车大军。

就算现在的燕市汽车容量也不大,比起十年后的汽车爆炸时代,每时每刻每条街道都是堵车的盛况,正值下班时间的章程市,交通状况出人意料的好,下了高速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紫气阁。按照夏想推算,如果身旁人行道上的行人之中十分之一由自行车换成汽车的话,他们前进的速度至少要放慢一半。人人都想买汽车以便改善交通,却想不到汽车一多反而制约了交通,往往是开车回家却不如骑自行车回家快,耽误了时间不说,还浪费了金钱污染了空气,有时候社会进步和发展还真是一把双刃剑。

紫气阁位于章程市市郊,因为偏僻所以安静,类似于一栋庄院,从外面看上去如同民宅,大门紧闭,看不到里面的布置,听不见里面的声音。李丁山的车是外地牌照,所以在门口被人拦住,夏想急忙下车,说是胡市长的客人,对方才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挥挥手打开了大门。

里面的布置以紫色为主,是一处占地不下十亩的院子,院子东面有一排平房,是仿古设计,有门廊立柱,描红画彩,总体以紫色为主,怪不得叫紫气阁,又座落在东方,取紫气东来之意。

停好车,贾合还要跟来,李丁山沉吟一下,停下脚步说道:“你找服务员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吃点东西。”

贾合一愣,然后看了夏想一眼,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夏想没说什么,贾合慢慢也要适应这种转弯,他身为秘书在一些场合可以出现,贾合身为司机则不能和市长同席,不合规矩。

夏想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李书记,我去合适吗?”

李丁山的步伐坚定,自从接到胡增周的秘书牛欣亮的电话之后,他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胡增周同意私下里和他见面,也是一种认可,表明了一种态度,让他安心不少。

“没关系,胡市长肯定也带秘书,在电话里我听牛秘书的意思,他也会陪胡市长一起过来。”

安定苑位于东排平房的中间,李丁山进去坐下之后,亲自给牛欣亮打了一个电话,通知一声他们已经到了。二人就先坐下,简单洗漱一下,去去一路的风尘之色,又喝了一会儿水,解解乏。

房间内布置得非常古朴典雅,清一色的仿古家具,古色古香,墙上还挂满了名人字画,虽然是赝品,但也可以看出颇有几份功力。再想到此地的幽静和偏远,夏想豁然开朗,此处即使不是胡增周的私人产业,也和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恐怕不管是紫气阁整体的布局,还是安定苑房间内的布置,都是胡增周风格的体现。

夏想暗笑,胡增周胡市长也是一位附庸风雅的妙人。

半个小时后,胡增周和牛欣亮如约而来。尽管胡增周刻意没有让牛欣亮提前打个电话,尽力表现出随和的一面,不过夏想却想得周到,一直留心细听外面的声音,听到大门一响,就提醒李丁山一声,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门口,站到台阶下面迎接胡市长。

胡增周倒没有拿架子,车一停稳就下了车,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就扑面而来,他伸出右手,说话声音洪亮而热情:“李书记一路辛苦了,怎么样,感觉章程的气候还凉爽吧?章程市就有这一点好处,夏天气候宜人,比起燕市可是凉快多了。”

李丁山急忙握住胡增周的手:“给胡市长添麻烦了,我们冒然前来,没耽误胡市长的事情吧?”

胡增周摆摆手:“早就盼着你这员干将来了,鼎鼎大名的国家级报社的大记者,燕省记者站站长,我可是久闻大名,听宋秘书长说你要来坝县,我是举双手欢迎。”

李丁山一路上一直担心胡增周会对他不冷不热,没想到一见面就热情有加,好象故友重逢一样,多少让他有点吃惊,不过他也不是初入官场的愣头青,怎会被对方分不清真假的热情所迷惑?也就顺势说了几句谦虚、客套的话,二人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夏想和牛欣亮,四人胡增周最先,夏想最后,进了包间。

坐下之后,胡增周也没多问,就自作主张点了菜,说是要一尽地主之谊,让李丁山尝尝章程市的地方特色。胡增周如此安排,既显示出他的强势,又给人一种热切和随和。李丁山自然没有异议,点头附和,又寒喧几句,上了菜之后,李丁山端起酒杯:“借花献佛,我敬胡市长一杯,我先干为敬,胡市长请随意。”

胡增周倒也干脆,一口喝干,夏想伸手想要倒酒,却被牛欣亮制止,他一只手轻轻压住夏想的酒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以居高临下的口气说道:“我来,你请坐。”

牛欣亮耐人寻味的态度让他心中一动。

第四十九章 功夫在书法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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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牛秘书对他有意见?夏想不明就里,想了一想,不认为和他有什么矛盾冲突,而且又是初次见面。

随后一想也就释然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习惯,也许胡市长不喝别人手中倒的酒,他坐回座位,点头一笑,明显看出牛欣亮眼中对他的不屑。也是可以理解,市长秘书至少也是科级干部,县委书记按说连配备秘书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有,也顶多是股级,甚至没有级别,自然和一放外任就是县局一把手的市长秘书不能相比。

胡增周假装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继续和李丁山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说燕市现在的发展如何了,他在国家级报社时都发过哪些有影响的稿子,从京城过来一路上高速路是否好走,等等,东扯西扯,却不提正题。李丁山心中不耐,又不好流露出来,只好有问有答地应付着,也不知胡增周扯一些闲篇究竟是什么意思。

对于胡增周的履历,夏想也了解一些,知道他是邻省齐省人,后来考上了燕省大学,大学毕业后就留在燕省,步入了政坛,一步步走到今天,可以说一直没有离开燕省,算是半个燕省人了。所以听他有意无意中总是提及燕市和报社,又联想到今天的紫气苑的格局和布置,他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一点认识。

夏想借起身倒水的机会,一抬头看到墙上一幅字,是柳体的毛笔字,笔力苍劲,颇有几分功力,写的是一首自勉诗:“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宜自勉,岁月不待人。”录自陶渊明的《杂诗》之一,下面没有署名。

他一手拎着水壶,一手端着茶壶,出神地站在这幅字面前,半天没有移动脚步,李丁山责怪说道:“小夏你怎么回事,快给胡市长添水,别发愣呀。”

牛欣亮从一见面就不太喜欢夏想,因为他看得出来李丁山对夏想的器重,远胜过胡增周对他的信任,而且夏想还年轻得过份,20出头的毛头小伙子给县委书记当秘书?当司机都嫌年轻!秘书是做什么工作的,是细心、周到、耐心和能力的综合体,是领导的传声筒,是领导形象的代言人,他这么年轻,懂得什么叫细节之处见功夫,细微之处见水平?至少要学上三五年才能练出充分领悟领导意图的眼力。

牛欣亮26岁时才从秘书科被当时的县委书记胡增周选中,当了他的秘书,当时他已经在秘书科呆了三年,没有任何一个领导赏识,所以他对胡增周的知遇之恩心中怀有深深的感激。后来胡增周升了副市长再到市长,他也一直跟在胡增周身边,级别也由副科提到了正科,只是让他一直心中不安的是,胡市长尽管对他还算不错,不过始终没有把他当成心腹,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之感。

虽然他还身兼政府办公室综合科科长一职,不过一心对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一职心生向往,如果能提当上副主任,再升到半格提到副处,也算没有白跟胡增周一场。让他失望的是,自从他升到科级之后,胡增周似乎已经忘记了他对上进的要求,将他放到了科级的位置上三年,竟然没有要升上半级的动静。

今天一见年轻的县委书记和更年轻的秘书,以及书记对秘书的无比信任,再想到自己前途黯淡无光,牛欣亮就对夏想有说不出来的厌烦,或许他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其实是嫉妒夏想如此年轻就得到了李丁山的赏识,就算夏想现在没有任何级别,但科级干部的提拨,县委书记就可以直接决定。

人的心理有时也确实奇怪,就是因为牛欣亮感觉夏想当上县委书记的秘书,比他当时年轻许多,心态就不免有些失去平衡。当夏想傻呆呆地站在一幅字画面前,忘记了一个秘书的责任,只顾不合时宜地入迷地欣赏之时,他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起身上前从夏想手中接过水壶,给胡增周和李丁山续上水,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小夏还年轻,胡市长和李书记别怪他,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年轻需要时间成长。我当年一开始给胡市长当秘书时,也没少犯过错误,多亏胡市长宽宏大量,给了我改正的机会,才让我有了今天一点点的成熟。”

牛欣亮一番话既不动声色地给胡增周戴了高帽,又好象好心地替夏想说话,同时又暗示了他跟了胡增周很长时间,至于胡增周和李丁山如何解读,他当然希望是让胡市长记起他的功劳。

胡增周笑而不语,李丁山一脸怒气,正要开口训斥夏想几句,不料夏想先承认了错误:“对不起,李书记,一时走神了。对不起,胡市长,让您见笑了。主要是这几个字写得格外传神,颇有柳体的神韵,虽然没有署名,不过好象是一位书法大家的手笔。”

胡增周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夏想几眼:“小夏也懂书法?说说看,这些字有哪些优点和不足?”

夏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不敢在胡市长面前卖弄,再说我也只是喜欢书法,只知道一些皮毛,怎么敢在领导面前乱说?”

李丁山一脸狐疑地看了夏想几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不说,他知道夏想不是惹事添乱的人,也许他另有目的。胡增周宽厚地笑,以十分宽容大度的口气说道:“李书记,我们都从年轻的时候走过,也知道年轻的冲动,正是因为冲动才显得真实,所以要允许年轻的同志犯一些错误,要宽容,要爱护他们,对不对?尤其是夏想,刚才不过是愣神,这根本就不叫犯错误,谁还不允许下属在领导面前愣个神不成?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在上面开会的时候,下面有的同志打盹,难道我们还要把他们赶出去才行?要允许小夏同志说实话,说真话,对不对?”

胡增周的话说得既有官腔,又随意,让李丁山无话可说,只好冲夏想点点头:“今天的任务,就是和胡市长见个面,认识一下,请胡市长对我今后的工作多多支持。不过既然是坐到一起说话,说些题外话也没什么。”

李丁山的言外之意是想告诉胡增周,他希望听到他的表态,他对他工作上的支持。胡增周却好象没有听见一样,又冲夏想说道:“来,今天不谈工作,只谈书法。说来听听……”

李丁山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望,低头吃菜。

夏想露出了腼腆羞涩的笑容,回头指着墙上的字说道:“陶渊明这首诗是自勉诗,诗言志,由录写此诗就可以看出书写之人勤奋自勉,再看起笔笔酣墨饱,勾划饱满,极有气势,中间笔锋一转,又写得笔走龙蛇,笔势变为雄健洒脱,最后几笔铁画银勾,给人以力透纸背的淋漓之感。全诗一气呵成,中间没有停顿,就算让当代大书法家见到,也要评为上乘之作。”

胡增周听得目瞪口呆,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几乎要拍案而起大声叫好,强行压下内心的欣喜和不安,努力表现出一脸的平静:“小夏点评得倒是有模有样,是不是自幼爱好书法?”

第五十章 胡市长的痒处

夏想谦虚地说道:“胡市长过奖了,我哪里会点评书法?只不过是看到好字有感而发罢了。胡市长好眼光,我确实从小就学习书法,不过字写得不强,倒是见多了许多书法家的名帖,就养成了一个不好的习惯,一见到喜欢的书法就走不动,让胡市长见笑了。”

“过份谦虚就是骄傲了,小夏,年轻人要保持朝气,要敢于开口要多开口,别怕有失误,只有敢说敢做才会有进步,是不是?”胡增周目光炯炯地看着夏想,脸上浮现出自得的笑容。

夏想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说道:“我今后一定要在胡市长和李书记的领导下,努力提高自己的工作水平,不辜负领导的重托。”

胡增周假装不高兴地说道:“刚才不是说过了,今天不谈工作,只是聊天说说话常,对了小夏,今年多大了?老家是哪里的?学的什么专业?”

胡增周放下市长的身份,如同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一样,问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问题,甚至还开玩笑似地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李丁山在一旁心中莫名其妙,不知道胡增周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夏想有问必答,十分恭敬地回答了胡增周的每一个问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象就在一问一答之间,拉近了不少。

夏想岂能不清楚胡增周心中所想,所以在感觉到火候差不多的时候,就又不失时机地将话题引到了墙上的字上:“对了胡市长,对国内的书法大家我都临摹过他们的作品,对他们的笔迹也能看出一二,这墙上的字已经有了大家的气象,但没有署名,不知道是哪个名家的作品?”

“什么名家?呵呵,书法界的无名小卒罢了。”也不知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兴奋过度,胡增周满面红光,说话时眉毛抖动,一脸的神采飞扬,“是我的一个多年的老朋友的字,我觉得写得还过得去,马马虎虎,就拿来挂在了这里,用来自勉。说起来挂在这里也有不短时间了,别人顶多说几个好,具体好在哪里,又说不上来,只有小夏你还算有些见解,点评得倒是头头是道。不过依我看,虽然还算中肯,不过还是过了,还是过赞了,呵呵……”

李丁山独饮一杯,低下头,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心道夏想这个小伙子,真让人不省心呀,不过别说还真是一块好材料。

牛欣亮在一旁陪着笑,不过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冷冷地看着夏想,恨不得上前一脚把他踢开,让他离得越远越好。他跟了胡增周四五年了,胡增周从来没有如此谈笑风生和他说话,从来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偶而开开玩笑,也是在热情之中总透着一股淡淡的刻意保持距离的感觉,哪里象现在和夏想说话,简直就和拉家常一样亲切,不禁让他妒火中烧。

牛欣亮的神情夏想尽收眼底,也看出了他的不快。夏想暗暗替牛欣亮惋惜,身为秘书,不是不能有自己的原则,但至少和领导在一起的时候,一切要以领导的喜好行事,就算不明显流露出谄媚和讨好的举动,也要不和上司唱反调才行。牛欣亮的假笑连他都能看得出来,胡增周浸淫官场多年,目光如炬,心里肯定和明镜一样。

最后宾主尽欢,分手的时候,胡增周握住李丁山的手说道:“市委市政府欢迎李书记来坝县任职,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市委市政府会想法解决。明天就到市委报道,和沈书记见个面,然后就由组织部的人陪同到县里,尽快开展工作,将坝县的经济提高一个新的台阶。”

自始至终,胡增周都没有提他的个人身份对李丁山的支持,让李丁山多少有些失望。等胡增周一走,三个人找了一家宾馆住下,没有住在市委市政府的招待所,是担心让沈复明知道他们暗中和胡增周接触。

坐在车上,胡增周心中的喜悦还没有消散。有三四年了吧,他领到紫气阁安定苑吃饭的人形形色色也不下上百人,商人也有,高官也有,文化方面的权威也有,却没有一个人对挂在墙壁上的字吸引得走不开脚步,让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字写得太丑,拿不出手。有心取下来,又按捺不住藏在内心深处的让人赏识的心理,让他不得不感慨,身为市长,写得一笔好字,却又不能堂而皇之地署上名字,要是让别人看在他市长的头衔上称赞几句,也不知是不是出自真心,也是一种遗憾。

好象闲来无事练练书法,是人大政协的老人专利,胡增周心中还隐藏着小小的私心,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爱好书法,也是不想有不利的传言流出。但他又是附庸风雅之人,对自己所写的字又十分自信,就想了一个折衷的法子,挂在安定苑中,不署名,让别人去猜去暗地里欣赏,看有多少人识货。

没想到呀没想到,以前也有人说过几句好话,但都是泛泛而谈,显然没有说到点子上。而夏想,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对他的书法点评得非常中肯,一句有大家风范让他喜不自禁,差点当场将夏想引为知己。一个暗中练习书法十余年的人,再是认为书法不过是自娱自乐、陶冶情操的业余活动,也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同。想得到别人认同又不能明说,心中就一直痒痒得难受,突然来了一个年轻得过份的小伙子,几句话就说到了他的痒处,怎能不让他有一种美梦成真的兴奋?

胡增周微闭眼睛,十分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成就感,不知不觉脸上就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牛欣亮坐在前排,偷偷回头看了一眼胡增周的表情,心中的不满就不由自主说了出来:“胡市长,李书记有投靠您的意思,他倒是挺有诚意,不过他的那个秘书就水平一般了,在领导面前走神了不说,还胡乱点评书法,好象他多有本事一样,简直是一派胡言……”

胡增周猛地睁开双眼,不悦地说了一句:“话多……”然后又对司机说道,“小王,在前面把小牛放下,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就让他先回去吧!”

牛欣亮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宾馆的房间内,夏想三人坐下喝茶,李丁山兴致不高,本以为胡增周答应赴宴,就表明了一种态度,哪怕只是含糊的表态,也会让他心安不少,谁想胡增周只是闲聊,一点也不提对他工作上的支持,甚至连宋朝度的名字都没有提,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忘记了宋朝度的提拨之恩,难道胡增周目光短浅到过河拆桥的地步?

当然在官场上过河拆桥的事情屡见不鲜,不足为奇,但是好歹宋朝度还是省委农工部长,胡增周就一点面子也不给?

李丁山看了看坐在一旁喝茶的夏想,忽然笑了:“小夏,牛秘书好象对你有意见?”

第五十一章 关键还是自身要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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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想也看出了胡增周对牛欣亮的不远不近的态度,能和胡增周拉近关系,引起了牛欣亮的反感也是没有想到的事情,即使以后牛欣亮有意无意在胡增周面前说他坏话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照顾他的感受而放弃一个绝佳的获得胡增周好感的机会?

事分轻重,牛欣亮要不识趣,真要以后在胡增周面前搬弄是非,尽管头疼一些,夏想也不怕他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倒不足为虑,只是胡市长的态度模棱两可,李书记来之前,没有和宋秘书长沟通一下?”夏想其实对胡增周的表现并不意外,现在形势并不明朗,他就算是做给宋朝度看,也不会明确表态。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中,拖上一拖对他有利。一要看李丁山到底有没有能力和手腕,二要看沈复明对李丁山的态度。如果沈复明对李丁山不闻不问,他再出手拉拢,更能让李丁山感激。要是沈复明对李丁山大加打压,他也许会作壁上观,看李丁山背后有没有人大力支持,也看看宋朝度还有多少影响力。当然出于对自身份量和前途的考虑,他恐怕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小心地提点李丁山一下。

其实说起来就是简单的一句话,打铁还要靠自身硬。只要李丁山能力过人,手腕灵活,再有背后有人撑腰,胡增周放下身段主动向他示好也不算什么。

夏想还是微微叹息一声,李丁山其实人是不错,缺点是一是遇事稍嫌急躁,两次生意的失败就证明了这一点,二是心软,关键时候不够果断。要不凭借他的关系网和人脉,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升到报社的副总的位子了。

“你怎么看今天胡市长的态度?还有,那幅字应该是出自胡市长之手吧?行呀小夏,你刚才那一手挺高明,差点把我也给骗了。你不露痕迹地奉承了胡市长的字,想必他一定非常高兴,对你也有知音之感,说起来这个倒是今天最大的收获。”李丁山想起夏想当时的神态,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来时问了朝度胡增周是什么立场,朝度说静观其变。”

夏想将他心中所想一股脑儿地说给李丁山,现在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李丁山不能总带着顾虑上任,他也顾不上李丁山会多想,劝道:“李书记不用过于担心胡市长的态度,他不会靠到另一边,因为他以前没有机会,现在形势大变,就更没有机会了。就算宋秘书长降了格,现在人人避之不及,但他年轻,还有时间,所以相对另一边的排挤,即使靠近宋秘书长会给胡市长带来不利的影响,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胡市长除非不想进步去做中间派,想要进步的话,就必须站队。”见李丁山脸色舒展开来,夏想一副耍赖的样子又说道,“胡市长前来吃饭已经说明了立场,难道人家堂堂的市长还要向一个县委书记说说知心话?李书记,象我这样的小秘书要经常向领导表明坚定不移地跟着领导步伐的立场,人家可是大市长,说一些场面话,也是要保持市长的姿态。”

李丁山开心地笑了:“小滑头,跟我还耍心眼?夏想,我不是从基层做起的书记,你跟我在一起没那么多讲究,我们来坝县只有一个目的,雁过留影,人过留名,携手共进,做出一番成绩出来。”

李丁山一脸坚决,有一股破釜沉舟的气势。

贾合坐在一旁,只是喝茶不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丁山和夏想所说的话,在他听来犹如天方夜谭,他根本就听不明白两个人在讨论什么,一直听到最后他算是明白了一点,李丁山感觉到胡市长不太支持他,有些担心,夏想把事情看得十分透彻,反而劝说李丁山放宽心。

怎么感觉夏想比李书记还要成熟稳重,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方方面面都能想到,他比他还要小好几岁,怎么一谈论起官场上的事情,好象什么事情都明白似的,真是怪事!贾合不认识似的暗中打量夏想好几眼。

李丁山心情好了起来,夏想却有点小小的担忧,李丁山一点也不强势,他跟着这样一个优柔寡断的县委书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转念一想,李丁山要是过于强势的话,他在他身边恐怕也没有出头之日。只是如此一来,他必须事事考虑得比李丁山还要周全,还要长远,确保在他羽翼未丰之前,让李丁山走得更稳妥一些。